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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趣阁 > 君子报仇,十年靠脸 > 作品相关 (3)

作品相关 (3)

知道自己是个光杆司令。

芊儿脸白如雪,踉跄着退后,口中喃喃道:“那......殿下、殿下他......”原来太子早有防备。安午门是故意暴露的弱点,庆王和韩都尉的逼宫反倒被他利用了!

梁焓一扬手,城楼上响起一声谪鸣,红色的火信冲天而起,一朵盛大的烟花砰然绽放在夜空里。璀璨的光辉下,银盔铁甲的御林军如潮水般涌了进来。

燕重锦望着城楼上的身影,不由抿唇一笑。

怪不得这小子当初力排众议,允许韩戬担任安午门防卫之职,原来是有意给庆王下套。这次可是罪证确凿,那条毒蛇终于要被瓮中捉鳖了。

然而,梁焓千算万算,也没算到廉王这只万年背锅侠,居然不计前嫌地和庆王联手了。更让他没想到的是,庆王谋反的原因并非夺位那么单纯,这位美人二哥真正要除掉的人不是自己,而是皇后。

坤宁殿里,明惠皇后双眼潮红,目光呆滞地捧着一条白绫,仿佛整个人都被抽离了魂魄。

轮椅上的人掩唇咳了咳,秋水寒烟般的眼眸里漾开一抹嘲讽的笑意。

“娘娘还在犹豫什么?难道要梁笙亲自送您上路不成?”

明惠皇后终于哭了出来:“庆王,本宫知道你这些年心里有恨。可我有什么办法?那时我正怀着焓儿......”

“你的孩儿是人,别人的就不是了?”梁笙凉凉笑道。

“可那是尸毒!一旦传开,所有人都要死,若非陈大夫......”

“不要提那条老狗!”梁笙沉下脸,重重在轮椅上一锤,“为了保全自己,你们牺牲了我们母子。这笔债只要本王还有一口气在,就一定要讨回来!”

羲和十年,军机大臣何钧联合江湖势力意图谋反,在东都掀起了尸潮之乱。凡被青魃撕咬过的人,要么当场毙命,要么同样被尸化。全城中尸毒者数以千计,到后来便衍变成了一场瘟疫。

事发当日,惠贵妃和焱妃母子正在皇寺进香。一见有青魃突破卫兵的封锁闯了进来,惠妃骇然大惊,竟随手将九岁的梁笙推了出去。焱妃一见儿子要命丧尸口,下意识扑到了梁笙身上。

虽然护卫及时赶到,驱走了青魃,焱妃却被咬成重伤,梁笙的腿也被抓伤了。

当时皇宫已经封闭,众人皆被困在皇寺里。为了防止其他人遭殃,郎中向惠贵妃谏言尽快处死焱妃,同时给梁笙进行截肢,以期在尸毒扩散前保住一命。

那郎中姓陈,名砚。

尸潮之祸如潮水般退去,瘟疫的风波也总算平息。焱妃的死因无人敢提,最终以病薨之名厚葬。惠贵妃出身北蜀州府,娘家势力雄踞阳门关数百年,加上腹中怀着龙种,连皇帝也只得从轻发落。她在佛堂里装模作样地抄了几个月佛经,诞下太子梁焓后便登上中宫之位,母仪天下。

在梁笙眼里,都是笑话。

“本宫可不可以求你一件事?”明惠皇后蹬在凳子上,泪眼涟涟地哀求道,“能不能放过焓儿?他是无辜的。”

梁笙低下头,垂眼望着自己空荡荡的衣摆:“天地为庐,众生皆苦,何人敢说自己无辜?”

三弟,莫怪二哥。要怪就怪你生在了皇家。

☆、13登基

连夺三道关卡,穹阊殿外的御林军终于破门而入。

“父皇!大哥?!”乍见自己的老爹正被自己的大哥挟持着,用的还是柄净身刀,梁焓一时有些无法入戏。

扫视了一眼围在四周的官兵,梁昱面露嫉恨之色:“三弟好生厉害,我与二弟布局多年,还是被你一招破局。”此子果然命大,难道梁焓真是天命注定的皇帝?不,他绝不甘心!

“过奖,我只是比你们聪明了那么一点点而已......”梁焓淡定地摆摆手,“就算你现在弑君弑父,这皇位也轮不到你。乖,把刀放下,本宫可以既往不咎。”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梁昱冷笑道,“这皇位本来就该是嫡长子的,是你夺走了它,夺走了父皇,夺走了属于我的一切!”

谈判失败。梁焓只好一摊手:“那你动手吧。”

梁昱:“?”

皇帝:“......!”

梁焓耸耸肩:“赶紧的,别墨迹。你杀了父皇我再杀了你,天一亮就名正言顺地登基称帝,完美。”

老皇帝差点背过气去。

这都他妈什么儿子啊?!

梁昱手一抖,利刃在皇帝的颈子上划开一道小口,却再也下不去手了。

这个男人再不好,他也喊了四十多年的父皇。弑父篡位,如何忍心?

“圣旨在此,谁敢造次?!”凌玄青手托一卷诏书,从暖阁里走了出来,“皇上已经传位廉王,尔等这是逼宫造反不成?”

这老太监真他妈瞪着眼睛说瞎话,枉老子当年有心救他。梁焓正欲驳斥,耳边嗖然一声,一支利箭擦着头顶飞了过去!再凝神一看,那支箭正镶在廉王的脑门上。

廉王双眼圆瞪,脸上还带着惊骇的神情,随即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燕重锦持弓从梁焓身后走出来,冷言道:“廉王谋反逼宫,企图弑君篡位,现已伏诛,请皇上示下。”

老皇帝虚弱地趴在地上,喘了口粗气:“扶朕起来再说。”

“廉王......殿下!”凌玄青抱着廉王的尸体,眼神几欲疯狂,“明明只差一点,只差一点我们就成功了啊!”

燕重锦正和梁焓扶着皇上往寝阁走去,忽觉脊梁一冷,下意识推开皇上,猛地扑倒了梁焓。

皇帝再次摔了个狗啃泥,梁焓被扑得一脸懵逼,燕重锦还未说话便感到背上骤然一痛。

凌玄青呆愣愣地望着他们,整个人还僵硬地保持着射出袖箭的姿势。

穹阊殿中一阵大乱,众侍卫惊如疯狗,争先恐后地蹿上来将他拖了下去。

“燕重锦?!喂,你别死啊......”梁焓看到某人背上插着箭,心里一慌,大声喊道,“太医!快传太医!”

燕重锦被他摇晃得七荤八素,忍痛道:“死不了,快松手。”

“哦。”梁焓连忙放开她,燕重锦被顺势撂在地上,背后那根箭矢顿时插得更深了。

“梁焓你个......白痴。”某人骂完就晕了。

东方天穹上亮起了金白的启明星,皇城脚下又溅上了新的热血,将朱墙染得愈发深红。

廉王伏诛,庆王脱逃,明惠皇后悬梁自尽。凌玄青被处以极刑,凌党内监皆就地处斩,参与谋反的官吏也尽数抄家治罪。

上元雪夜的宫变,便是以这般惨烈的方式收场。

老皇帝一夜之中经受几番打击,强弩之末的身体已经撑不住了。太医断定是回光返照,梁焓匆匆进入暖阁觐见,跪在龙榻前聆听遗训。

皇上吃力地侧过头,望向那个腰杆挺直的年轻人。明明昨日还是抱在怀里的小豆包,绵软得能掐出馅来,不经意间就已经长这么大了。

“这件事你做的很好。梁氏江山交给你......朕放心。”

“儿臣惶恐,儿臣只是做了该做的事。”在宫变中临危授命,于一夜之间将乱党抄家灭府、肃清瘤毒,的确是一个合格的新君该做的事。

“庆王...不,罪庶梁笙可抓到了?”

“袁大统领已带兵到城外搜索,估计很快会有消息。”

老皇帝叹息一声,说了三个字:“不可留。”

“儿臣明白。”梁焓自然懂得铲草除根的道理。何况梁笙逼死了皇后,逼死了那个真心把他当心肝儿宠了多年的母后,这是不共戴天的仇。

皇帝已经见识到这个儿子的本事了,知道他不会再对自己的兄弟心软。

只是......

“燕重锦如何了?”

“燕侍读已无大碍。”梁焓回禀道,“万幸没有伤及要害,箭也拔出来了。”

老皇帝沉默半晌,就在梁焓以为他已经断气儿的时候突然出了声。

“焓儿,你近前说话。”

“是,父皇。”

凑到龙榻边,附耳过去,听到对方气息微弱地道:“侠以武犯禁,所以朕当年提拔燕家坐镇武林。只是燕氏与日势大,仕商两道盘根错节,不可不防。召燕重锦入宫为质,是为掣肘燕不离,也是想试试这小子能不能为你所用。”

“焓儿,朕观此子,有振野之才,却无人臣之心。若有朝一日,燕家到了失控的地步,你要先下手为强......杀了燕重锦。”

梁焓心惊不已:“可他......”

“可他是你的竹马之交,救命恩人,对不对?”老皇帝打断道,“等坐上九五之尊的位置,你就明白何为孤家寡人......皇帝没有亲人,没有恋人,没有朋友,只有君臣。”

“身为帝王,天由你来撑,地由你来踏,却注定不可与人交心,更不能凭一己好恶举棋不定。切记、切记,全局为上,当弃则弃。”

梁焓嘴角一抽:“原来当皇帝这么苦逼,我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么?”

老皇帝一口气没提上来,崩了。

燕重锦被东暖阁外的钟声敲醒了。

明亮的天光从雕花漆木窗透进来,在金砖上留下斑驳的花纹。时辰应该已经过了午时,空荡荡的肚子发出咕噜的抗议声。他挣扎着坐起来,摸了摸被纱布裹得严实的后背,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一箭,还是没躲过去。

春生明明死在了六年之前。照理说,宣帝驾崩之夜,他完全没有理由再受伤。可没想到凌玄青却暗藏了袖箭,自己还条件反射地替梁焓挡了那一下。想想也是憋屈。

重活一场,很多事情看起来不同了,但有些命运却是天意难违、在劫难逃的。正如他没有救太子,最后还是被送入了东宫;正如廉王和庆王蓄谋已久,最后还是篡位失败;正如春生死了,可他还是要挨这一箭......

那么,自己最终的下场,是不是也注定无法改变?

他心绪纷乱地坐在床边发怔,连有人进门都没察觉。

“喂,发什么呆呢?”梁焓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燕重锦恍然回神,见面前的人穿着一袭明黄的龙袍,才意识到外面已经换了天下。

“微臣恭喜陛下,吾皇万岁。”

梁焓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咧嘴一笑:“你就别来这套虚头巴脑的了。说实话,我......啊不,朕现在还有点不太适应。”

坐在冷冰冰、硬邦邦的龙椅上,一言一行都是焦点,一犟一笑都要为朝臣揣度。从奉天殿一路走来,旁人也跪了一路。即便是无意地举袂扬眉,也能让胆小的吓尿裤子。

这应该就是顶级boss必须承受的职场压力吧?反正唯一开心的就是再也不用穿屎黄色了。

燕重锦不动声色地瞧了他一眼。之前先帝驾崩,梁焓好歹还哭了两日。如今帝后俱陨,这人倒和没事人一样嘻嘻哈哈。说明他比过去那个梁焓更聪明,更理智,也更没心没肺了。

为君者本该如此,不是么?那身代表着王权的明黄,从来都是凉薄的颜色。

“皇上,微臣有句话,不知....”

“不当讲的就不要讲了。”梁焓摆摆手,“你昏睡了两日,可见伤得不轻。先别操心旁的,任何事都等养好身体再说。哦,有个事儿倒可以提一提。朝中一品的文臣武官,你挑个顺眼的吧。”

燕重锦轻笑一声:“陛下真大方。”

“朕早就说过嘛。”梁焓敛衬坐在一旁,得意地道,“跟了朕,绝不会亏待你。”

燕重锦面具后的脸抽了抽。两个大男人,并排坐在床上,他还半裸着绑着绷带,梁焓这话怎么听怎么别扭。

“咳咳,臣要说的正是此事。”他侧过头,避开对方的目光,“皇上已承继大统,朝廷上下众心归附,四海内外清宁太平,所以......微臣想辞官回家。”

☆、14回家

梁焓以为自己听错了,呆鸡一样眨了眨眼,问道:“你说什么?”

“皇上这六年来成长很快,足以胜任明君之职,已经不需要重锦了。”

虽说古人谦逊,授官封爵都有个推托再三的过场,但燕重锦拍个巴掌都喜欢罩别人脸上抡,绝非虚伪迂腐的性子,不可能和他欲迎还拒。

梁焓眉头大皱:“不是订了契约么?”这混蛋当初划了他好大一条口子,把歃血为盟生生玩成嗜血为盟,怎么现在说撂挑子就撂挑子?!

“按照约定,我助太子殿下问鼎九五,如今已经做到了。”燕重锦微笑道。

梁焓握紧了双拳,开始耍无赖:“朕要是不准呢?”

果然,再成熟也免不了孩童心性。燕重锦叹了一声:“陛下何必强人所难?我本是江湖人,庙堂虽高,却无自由。当年遵先帝旨意入宫伴读也好,和陛下定契约也罢,于燕家而言都是无可选择的选择。如今既然我可以选了,便不想再拘着自己。”

“原来......你在朕身边一直过得这么不快活?”梁焓一时愕然。

想想也对。打从第一天见到燕重锦起,他俩就跟隔世仇人一样没对付过。即便订了契约,也是每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如果不是打不过某人,他可能早就上手了。

“罢了。”他熟稔地一搭对方肩膀,“其实我一直把你当兄弟看的,既然你不愿意,我就不勉强。”

燕重锦一听这话更别扭了。尤其是对方的手,正有意无意地压在他的伤处。

梁焓经常炸毛,但极少动真怒。他跳脚骂人的时候其实最安全,这种看似冷静的情况才最危险。燕重锦很清楚,这人面上越是云淡风轻,肚子里的火山就爆发得越凶猛。

纱布上已经洇出了血,燕重锦却一声未吭,仍不肯松口。

梁焓不忍再逼对方,终于放开手,认输。

放虎归山就放虎归山吧。如果真如父皇所料,燕家终有一天会反目,他就当自己眼瞎心软,不配为君好了。

“你走吧。”梁焓站起身,背对他道,“趁朕还没改主意,赶快走。”

燕重锦本是豁出去一试,没想到梁焓竟真的同意了!

直至坐在出宫的轿子上,他才意识到自己为质六年的日子终于结束了。

“燕公子!燕公子!”轿外响起一个尖细的嗓音。夏荣公公一溜小跑追至轿侧,撩开轿帘塞进来一大包东西。

“这是何物?”

“小的也不清楚,是皇上叫咱家带给您的。”

“哦。”他点头接了过来,“多谢公公。”

打开包裹,发现是一只方方正正的枣木食盒。打开来,里面用黄竹条隔出了五六个格子。

望着自己爱吃的奶油蛋糕、煎牛排、汉堡、炸薯条、鸡米花......燕重锦忽然感觉心口有点闷。

听闻小少爷回府,燕府上下一片鸡飞狗跳。

南涯岛月前传来消息,竹老岛主病重。池月南下探望师父,此时不在燕府。燕红星早被正阳宫主拐跑,所以府中只剩下家主和二老。

许久不见爱子,燕不离亲自到府门前相迎。一瞅见轿子,打老远就眉开眼笑地飞了过来:“粑粑!”

燕重锦满脸黑线。这乳名到底是坑他的还是坑爹的?

六年来,燕重锦长居东宫,偶尔趁年节回府探望,也终究不如日日在家看得见摸得着。燕老夫人抱着孙子喜极而泣,左一句瘦了,右一句苦了。见燕重锦又受了箭伤,更心疼得涕泗磅礴。

燕濯云却长吁短叹了一番,在得知燕重锦是推了皇帝美意辞官回家后,又差点让他跪祠堂。

“爹,粑粑不乐意做官就随他去嘛。”燕不离向来想得开,“常言道,伴君如伴虎。这从龙之臣今日是风光,可谁知道哪天会不会倒霉呢......”

燕濯云伸着指头,抖了抖:“臭小子,你就是没出息这点让人讨厌,少带坏我孙子!”

“爷爷,难道孙儿簪缨绅笏、黼衣朱绂,就真的能光宗耀祖么?”燕重锦捧着茶盅问道。家中没有外人,他便卸去了丑陋的假面,露出皎玉朗月般的本来面目。

燕濯云看着那张和池月相差无几的脸,牙疼。

燕重锦呷了口茶,继续道:“燕家立足东都,手里握着中原和番邦的武林势力。这些年又财力剧增,几乎到了富可敌国的地步。恐怕先帝已有几年不得安寝,否则也不会在孙儿十岁时就召我入宫。倘若重锦再在朝中盘桓不去,难保今上不会多虑。”

不想让皇帝起疑心,就永远不要成为对方的威胁。这是他死过一回才悟出的道理。

燕家虽为清贵之后,却一连几代行商,已经远离权力中枢,政治敏感度不足。燕濯云也好,燕不离也罢,都没有意识到梁氏对燕家始终心存提防。

当年看出这点的只有池月。不过那个爹桀骜惯了,对自己有所欺瞒颇为不爽,遂大袖一挥把他丢进了东宫。美其名曰:圈养。

燕濯云沉吟道:“可你自小伴于君侧,算是东宫嫡党。新帝又肯委任官职,显然是信任你的,何必如此悲观?”

想起那满满一盒子食物,燕重锦苦笑一声:“他如今的确信任我,可人心是会变的。”君心难测,天意无常,他不想再冒险了。

“好了好了。”燕老夫人光火地拍了桌子,“孙儿才回来就听你这老匹夫啰里啰嗦,还让不让人歇着了?!不离,你带重锦下去吃点东西。看他小脸儿煞白的,记得多补补血......”

燕重锦面白如玉,却和失血过多无关。任何人把脸藏在面具里六年,想黑都难。

是以,某人在被灌了三碗大枣红豆粥后受不了了。

“爹,我真的饱了。”

燕不离放下粥碗,特和蔼特慈祥地笑道:“儿子,为父有件事和你商量......”

燕重锦语气淡淡:“催我成亲?”

燕不离一噎:“你怎么知道的?”他也是被老娘催的,老太太想太孙都快想疯了。

“您身上有股很淡的脂粉味,但肯定不是出自青楼,否则等月爹爹回来您又得半月下不来床。”瞥了眼自己爹猪肝儿一样的脸色,燕重锦又道,“您是和奶奶去相哪家的闺秀了吧?奶奶身上也有这个味道。”

他养的这是儿子还是狗啊?燕不离心里呜咽一声,承认道:“爹是去了几个姑娘家,不过知道你鼻子太灵,所以都没相中。”

燕重锦松了口气。

“不过爹在路上遇到一个姑娘,她从不用胭脂水粉,而且也挺中意你的!”

燕重锦皱了眉头:“儿子倒有几分薄名在外,但我这长相......她能接受么?”见过他面具下那张脸的不多,不过见过的基本都吐了。为免被梁焓发现欺君之罪,恐怕今后都不能以本来面目示人。也就是说,嫁入燕府的女人,必须能接受他丑陋的一面。

燕不离闻言眸光熠熠:“她说了,就是丑才好,越丑越好!”

燕重锦:“......”这姑娘脑壳有病还是眼睛有疾?

隔日一早,天色微明。燕重锦脸都没洗,就被老爹从床上拖到花厅相亲。

为免惊吓到姑娘家,他非常体贴地戴着鬼脸面具出马。然而对方没有受惊,燕重锦反被吓得卡在门槛上,进退两难。

这肩宽腿长的平板身材,这大马金刀的彪悍坐姿,还有这身标准男款箭袖劲装......他倒是没闻到一丝脂粉味,就是闻到了也不信这货是女的。

听到门口的动静,客座上的人放下茶盏,转头望了过来。

那是一张英气逼人的脸。肤色如蜜,瞳若琉璃,眉锋比剑,薄唇似刀。一头茶褐色的长发如马尾般高束在脑后,显得凌厉飒爽。哪怕是这回首扬眸的细微动作,也透着赳赳桓桓的英姿豪情,没有半分女儿家的犟笑之态。

乍见到那张熟悉的面孔,燕重锦心中一惊,险些叫出声来。

☆、15相亲

柱国将军麾下曾有一员女悍将,名为楚清。

楚家是塞北四大家族之一。楚清自小被当男孩儿养大,师从西域刀神,平生最大的爱好就是撸沙匪。燕重锦北伐鞑子时曾潜入楚家的地盘,二人不打不相识,楚清就此加入了燕家军。这位巾帼英雄随军南征北讨,终身未嫁,最后也死在了南荒。

她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现身东都?还跑到自己家里相亲?!

燕重锦脑子有点乱,对方却一咧白牙,站起来虎虎生风地抱了个拳:“在下楚清,阁下可是燕公子当面?”她声音很有磁性,略带着沧桑的沙哑,就像大漠里粗粝的风沙,甚至分辨不出男女。

“正是在下,楚姑娘远道而来,请坐吧。”

楚清好奇地问道:“燕公子怎知我远道而来?”

“你靴上有沙。”燕重锦咳道,“白沙堡的白沙。”

楚清面露挫败:“殷堡主果然没说错,燕家的少爷是个鬼精......”

损人请不要当面好么姑娘?

白沙堡主殷梅雪是燕不离的八拜之交,也是燕重锦的义父。既然楚清与他相熟,登门来访必有事由,绝非为了愚蠢的相亲。

虽然对方涮了自己那傻爹一通,燕重锦重逢故人,心里还是有几分欣喜的:“可是干爹有事托你来燕府?”

“也没什么事,他只叫我捎来些特产。”楚清将装着乳酪和肉干的包裹撂在桌上,歪起嘴角坏笑道,“我呢,其实是来参军的。正巧碰上燕盟主满大街地给你找媳妇,就和他开了个小玩笑。”

燕重锦心头噔然一紧:“参军?”

“对啊,先帝不是编配了一支娘子军么?我来试试运气。”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做一名金戈铁马的军人,为大淳帝国的荣耀上阵杀敌,总比有一刀没一刀地剁土匪强。

燕重锦怔神半晌,最终还是闭上眼,缓缓落座。

自己果真什么都改变不了么?即便不入朝为将,即便没有燕家军,楚清还是来了。这是不是意味着她还是会死?意味着那些人仍逃不过最终的命运?

难道他重生一场,处心积虑地谋划六载,最后只能保全自己和燕家?

见对方不吭气,楚清也默不作声地喝茶,刚喝了一口,就冷不丁听到四个字:

“嫁给我吧。”

“噗!咳咳咳......燕公子,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楚清差点被茶呛死,狂咳了一阵,解释道,“我真不是来相亲的。”

燕重锦站起身走过去,只手摘下面具:“真的不考虑么?”

楚清盯着他的脸,意料之中地呆滞了。

燕大少爷正要点亮色诱技能,忽听对方爆了句粗口:“娘之,居然还有比我帅的男人?!”

燕重锦:“.......”好像哪里不对?

楚清眯起琉璃色的眸子,围着他转了一圈,咂舌道:“不错,不错,确实是极品。可惜皮肤太白,少了点男人味儿。”

见她眼神越发像挑牲口,燕重锦忍不住问道:“楚姑娘考虑好了么?”

楚清一巴掌拍在他肩头,豪爽地道:“考虑好了!”

燕重锦忍着伤处的剧痛,咬牙道:“真的?”

“嗯,我可以和你义结金兰。”

燕重锦眼前一黑:“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没意思啊。”楚清笑道,“你是很帅,可我不喜欢帅的。”

“姑娘口重的话......燕某也可以切换到极丑模式。”

“唉,兄弟你误会了,这不是脖子以上的事儿。”楚清坐回椅子上,爷们地翘起二郎腿,“我喜欢的...不是男人。”

燕重锦一个踉跄扶住了桌沿。

他终于明白这家伙为什么大龄不婚了!也终于明白楚帅府为何有那么多漂亮丫鬟了!

原以为自己把脸皮豁出去,将这女人娶进门,她应该就不会入伍了。可谁知这货居然是个.......算了,反正她长成这样,喜欢男人才是悲剧。

见他神色沉郁、长眉紧皱,楚清饶有兴趣地托起下巴,问道:“燕公子不像脑热冲动之人,方才的话,想必是有什么缘由吧?”

“楚清,若我劝你不要从军,你会不会听?”

“不会。”

“倘若你会死呢?”

“既是军人,战死沙场也是死得其所。楚清虽是女人,却绝非贪生怕死之徒。”

燕重锦露出无奈的苦笑。他早知道这个犟驴一样的下属不会听劝。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九死一生乃沙场常态,但他不能容忍手下的兵死在自己人的阴谋里,死在君主的棋盘上,死在一场莫名其妙的烈火中。

这一次,他不能再眼睁睁地看着五万兄弟枉死南荒,可究竟要怎么做才能拯救这些人?

思虑间,钟老管家前来禀报:“少爷,袁大统领来了。”

“哦,快请。”燕重锦戴上面具迎出花厅,正见一个穿着软甲的黑脸大汉从抄手游廊走过来。

袁儿方人未到声先至:“燕小公子,你可害苦我了!”

燕重锦错愕道:“不知重锦做错了何事,惹得大统领一早便来诉苦?”

袁儿方哭丧着脸骂道:“臭小子,怎么说辞官就辞官?!我被你害惨了。”

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袁儿方是先帝任命的皇城统领,新君登基后自然要换上自己的嫡系,而这个人选用脚趾头也能猜出是燕重锦。所以他昨日去御书房觐见,表了一番忠君爱国但年老体弱力不从心的屁话,向皇上提出卸任申请,并自作聪明地举荐了燕重锦。

谁知梁焓当场发火,将他臭骂一通撵了出去。

打听到燕重锦辞官回家的消息,袁儿方捧着延迟退休的谕旨泪如泉涌。他早就到了解甲归田的年纪,还和自己的漂亮老婆打了保票,准备卸任后陪她四处游玩一番。可结果...结果居然是这么个令人伤心的结果......

跪了一宿搓衣板,两眼乌青的袁统领一早便来燕府算账。

燕重锦知晓原委,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对新君而言,自己的确是镇守皇城的最优人选。毕竟梁焓刚刚登基,根基还不稳。梁笙逃窜在外,至今也没寻到,终究是个隐患。若是贸然选个不可靠的都尉上去,难保宫里不会再出什么纰漏。

于是乎,袁大统领只能继续任职,这也是梁焓没有选择的选择。

说到底,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都没有什么安全感吧。

燕重锦清楚袁儿方就是找他发泄一番怨气,所以没就自己隐退之事多做解释,只默不作声地垂首听着。袁儿方絮叨一阵,忽觉燕重锦太过安静,便多想了几分,上下打量着对方道:“你们......莫不是又吵架了?”

别说得和夫妻冤家一样行不行?燕重锦无奈道:“官场繁复,我也无意仕途。陛下仁慈,所以才放我回家过消闲日子。”

袁儿方一听更心酸了:“为何他对你仁慈,对我就残忍?”

燕重锦笑着宽慰道:“能者多劳,大统领就再委屈几年吧。等陛下寻着合适的新人,你自然能如愿。”

“喂,燕大少爷。”楚清从花厅里英姿飒爽地走出来,“聊得这么起劲儿,你是不是把我忘了?”

还真把她忘了。燕重锦一拍头,给两人互相介绍了一番。

得知面前的武将便是皇城统领袁儿方,楚清眼睛亮了。

得知面前的刀客是投奔御林军的,袁儿方眼睛也亮了。

“小兄弟一看便是练武好手,年纪轻轻就投军报国,忠心可嘉!”袁儿方欣喜地鼓舞着某位有志青年。这枚新人一看就是好材料,早点培养上岗,自己也能早点解脱。

燕重锦嘴角一抽:“楚清,你就不觉自己哪里不合适么?”

“哪里?”

“性别啊。”御林军可都是爷们,这死丫头是想玩脱吗?

袁儿方终于瞧出端倪,后退一步,鼓起眼睛道:“你......你是女人?!”

楚清一咧嘴:“勉强算吧。”

袁大统领受到了惊吓。

燕重锦琢磨了一番,提议道:“楚姑娘身为女子,后宫和前殿的防卫都能胜任,内监统领也未尝不是佳选。”

楚清不满地挑起剑眉:“我要做上沙场的军人,不是保护娘娘的护卫。”

袁儿方笑道:“现下四境清平,海内艾安。你就是去做了戍边的士兵,也是整日种菜养猪叠被子,哪有什么上沙场的机会?”

燕重锦也笑了:“杀人容易,护人才难,你以为大内高手那么好做的?有能耐先通过选拔试炼再说吧。”

两个男人笑容里都带着些许轻视的意味。楚清冷哼一声,猛地拔刀出鞘,指向燕重锦:“如此说来,燕公子已经通过试炼了吧?那你敢不敢和我对打一场?输的叫爸爸!”

☆、16复仕

天光终于大亮。冬日的朔风横扫皇城,将肥灯笼上的积雪簌簌吹落,洒下一片碎琼乱玉。

望着眼前的朱门深院,梁焓在石狮旁停驻步子,紧了紧脖子上的雀金裘斗篷,有些踟蹰不前。

“主子,用老奴去叫门么?”夏荣哈着腰问道。

梁焓收回目光,吸了吸冻得发红的鼻子:“叫门做什么?朕是来赏雪的。”

“可他家已经把雪扫了......”再说天没亮就大老远地跑来燕府赏雪,是宫里的雪不好看还是龙床的被窝不够暖?

梁焓轻轻瞥他一眼。饱含杀伤力的一眼。

夏荣立马把嘴闭上了。

转身绕过正门,梁焓沿着一圈霜白的粉墙溜达起来。

他记得自己在现代世界上小学时,有一个兴趣相投的同桌。两人在一起读书六年,约好考同一所初中,对方却在最后一刻失约了。

“梁焓,其实我很讨厌书呆子,一点都不酷。跟你一起玩是因为你成绩好,有作业可以借我抄......”这是那个人留给他最后的话。

后来,梁焓再也没信过任何人,也没结交过任何朋友。

他不再做一个乖巧的好学生,而是用挑衅老师的方式拒绝了呆,用混迹黑道的方式学会了酷,用高考任性的方式验证了强,同时也永远把自己封闭在一座孤岛上,谁也靠近不了。

直到遇上燕重锦。

原以为古人不像现代人那样冷漠势利,都讲求个古道热肠。原以为遇到个天天吵架还没分开的,就能交个刎颈挚友。可现实还是狠狠扇了他一记耳光。就像儿时的玩伴一样,他们都不喜欢他,只是因为种种原因才和他相处的。

梁焓郁结地吁出一口白雾。

也许,自己的性格真的很令人讨厌吧?一个与众生格格不入的绝缘体,还真他妈适合做孤家寡人。

昨日燕重锦走后,他心里憋着口闷气,正愁无处宣泄,袁儿方这只倒霉炮灰就自己送上门了。

不过袁儿方说得不无道理。燕重锦文可安邦武可定国,又是东宫出身的校尉,没有人比那个家伙更适合做统领。虽说自己金口玉言地放人回家了,可没说不能再请回来啊!昭王筑黄金台礼贤下士,刘备三顾茅庐方得卧龙,桓公摒弃一箭之仇拜管仲为相,他又有什么不能放下身段的?

别说,还真有点儿。

他活了两辈子也没向谁示过软,万一再被对方拒绝怎么办?继续不要脸地死缠烂打么?

一面游思一面闲逛,不知何时就走到了后院墙外。

听到乒乒乓乓的金戈相撞之声,梁焓纳闷地竖起耳朵,问道:“这是什么声音?”

夏荣侧耳听了一阵,应道:“里面似乎有人打架。”

梁焓来了看戏的兴致:“快,托朕上墙!”

燕府墙内,楚燕二人已经打得不可开交。

楚清的刀法刚硬霸道,又快又狠。她手中的寒刃金光爆射,每一次挥砍都挟着凌厉的风雷之势,如同一只杀气凛凛的洪荒悍兽。

相比之下,燕重锦的打狗棒法就灵活许多。绊劈缠戳,挑引封转,四两拨千斤地化解了对方狂风暴雨般的攻击。只不过他的兵器实在寒酸,是一根儿随手顺来的黑漆漆的烧火棍。因右肩箭伤未愈,只好左手持棍,身形动作难免迟缓,几次都是刀尖削近面门才堪堪化险为夷。

楚清攻势愈强,步步进逼。燕重锦退到墙根下,见试探得差不多了,腰身一转,出其不意地使出一招天下无狗。楚清乍然看到眼前的烧火棍化作一团墨影,自四面八方袭来,不禁呼吸一滞,步法有些散乱。然而她也是久历拼杀之人,立即反应过来,迅速舞出刀网向后疾撤。

燕重锦虚晃一棒,反手扫过对方的下盘,强劲的真气激扬起地上的积雪,顷刻间飞扬如雨。楚清连忙纵身跃起,手中刀光欲裂,向下方的燕重锦劈斩过去!

“啊!”墙头响起一声不高不低的惊呼。

袁儿方昂首定睛,扬声喝道:“什么人?!”

燕重锦一分神,利刃已经杀至眼前。他来不及多想,瞬间将兵器换了右手,蓄尽心力,正面挡了对方一击。

“铿!”楚清被他深厚的内力反震出去,在雪地里滑开一丈。燕重锦手中的烧火棍也成了两截,再打下去只能耍双节棍了。两人也没再战,而是就势停手,转过脸看向墙头。

梁焓被人发现,身子一歪失了重心,仰头栽了下去。底下的夏荣则非常自觉地充当了肉垫。

楚清见某人背后已经沁了一片血,恼怒道:“你受了伤为何不说?这么打根本不公平!”

燕重锦扔掉手中的断棍:“我不负伤和你打才不公平。”

“少瞧不起女人!”楚清横眉竖目,“等你伤好了,咱们再比过!”

“粑粑!”院子里乍然响起某爹焦灼的声音。燕不离冲过去扶住儿子,惊呼道:“你小子受伤了怎么还和人动手?!”

“爹,我没事。”

“老子有事!”老子的心都要疼碎了!

燕重锦头大,袁儿方呆滞,楚清嘴角抽搐,梁焓刚爬起来脚下又是一滑。

那个一天到晚戴着面具装神秘,高冷狂傲吊炸天的家伙居然叫......粑粑?

“噗哈哈哈哈......”他打着颤扶住了墙。

“陛下笑得很开心啊。”背后响起一道凉凉的声音。

梁焓干咳着转过身,努力控制住面部肌肉,平静地道:“今日天气不错,朕出宫赏雪,碰巧路过燕府,顺便来瞧瞧你。”

“皇上探病还须爬墙?”

“这不是...没找着你家正门在哪儿么。”梁焓手疾眼快地捂住了夏荣刚张开的嘴。

燕重锦叹了一声:“既然如此,陛下就随我来吧。”

因是微服私访,梁焓也没惊动旁的,只见了后院中的几人。简短地混了个脸熟,五人在正堂里入座停当。

梁焓坐在上首,缓缓拨弄着茶盅,打量着某位女汉子:“楚...姑娘身手不错,若是愿意到宫里当值,朕可以把你安排到御前来......”

“谢陛下青睐。”楚清拱手道,“不过民女还是想去军中历练。”

梁焓眉头微蹙。怎么燕重锦身边的人都和他一样不识好歹?

而楚清正偷偷向燕重锦传音入密:“天子怎么也长得这么娘炮?”

燕重锦刚重新包扎过伤口,听她这话就背后生疼:“也字去掉,我的长相你别外传。还有,在你眼里哪个男人不是娘炮?”

“袁大统领就不是,我们西北爷们都不这么细皮嫩肉的。”

想想自己那位梅花映雪般的漂亮义父,燕重锦呵呵一笑。

一不留神就笑出了声。

梁焓心里更加不爽,一眼瞥过去:“燕公子可是有何高见?”

燕重锦斟酌道:“先帝创建娘子军的初衷是为了保卫后宫,但如此一来就与大内护卫没什么不同。依吾拙见,不如在宫内外实行轮岗制,让娘子军分批到城外屯守历练,把她们磨成一支真正有战力的军队。”

这法子倒是可行。梁焓作为一个穿越者,对女子并无成见。淳国的民风也算开放,如果真能借此训练出一批铁血女兵,绝对不是坏事。

“既如此...袁统领,此事就着你办了。”

袁儿方正要应下,燕重锦却开口道:“陛下,这支娘子军......能否交与燕某训练?”

在场的人皆是一愣。

梁焓反应了半晌,问道:“你的意思是......出仕?”

“是,草民一时疏忽,忘了宫中刚出过乱子,皇城防护需要人手。”燕重锦站起来,深深一揖,“昨日贸然请辞,还望陛下原谅。”

袁儿方险些泪奔。燕大少爷,你真是我的救命灵药,仗义!

燕不离也差点掉泪。儿子你这是在耍爹么?说好的在家安生过日子呢!

梁焓眯起珠玉般的明眸,狐疑的目光在燕重锦和楚清之间打了个转,嘴角一翘,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姓燕的何时冲他这么卑躬屈膝过?原来竟是看上女汉子了。这品味,和他那张脸真般配。

“燕公子项橐之资、逸群之才,愿意辅佐朕,朕甚欣喜。只是朝中如今不乏武官......你不如先到礼部试炼一番。”

哼,你个见色忘义出尔反尔的小人。想干就干,不想干就撂挑子,回来帮老子居然是为了泡妹子!还有没有一点苟利主公生死以的精神?还记不记得大淳帝国的八荣八耻?还懂不懂什么叫爱岗敬业?老子脑抽了才会事事如你的意!

燕重锦被摆了一道,还没说什么,袁儿方的黑脸先苦成了霜打的茄子。皇上,您玩我啊?!

礼部多闲职,但也要看具体是哪一司部。仪制司掌军礼与学务;主客司掌内外宾事务;精膳司最安闲舒坦,管的是筵飨廪饩,适合他这个吃货。

当然,如果梁焓把燕重锦放到精膳司养老,他这皇帝才是吃干饭的。

马上就要到春闱试士的日子了。三年一次的国考是淳朝大事。除了燕重锦这种靠提前站队和功勋出头的世族子弟,科考是寒门学子出仕的唯一途径。对新君而言,也是培养天子门生的最佳渠道。

梁焓刚刚登基,龙椅还没坐热乎。要想真正站稳脚跟,光靠砸银子是没用的,起码清流那派就不吃那套,所以他必须通过科考筛选出自己的人。不图别的,每天有黄毛团儿替他怼那帮老顽固就成!

燕重锦自然也清楚梁焓的如意算盘。科考向来是朝廷内外各方势力的斗法场,他把自己塞进礼部,主管仪制司,无非是安插了一条皇帝的眼线。一来震慑浑水摸鱼之徒,二来便是替梁焓物色门生。

只不过礼部侍郎是从二品的文官,远不能照拂楚清,这与燕重锦挽救兵将的复仕初衷极不相符,所以怎么也要讨个武职才行。

梁焓稳如泰山地坐在椅子上,就等着他开口呢。

袁儿方掌管皇城自是无虞,但作为新君,他身边的确没有可靠的护卫。上元宫变之后,大内高手已经不可信了,少保训练的那群暗卫又多是水货。所以燕重锦刚抱起拳禀奏,梁焓已经抢先开口,许给他一个兼任:内监统领。

燕重锦眨了眨眼,不知道该说什么,旁边的燕不离却像烫着屁股一样跳了起来。

这小皇帝想干嘛?内监统领专司后宫安防,任职的都是太监啊!

☆、17犯上

事实证明,燕大盟主多虑了。

梁焓没有把燕重锦阉了扔进后宫的打算。鉴于某人生是女子勿近的体质,又长了张辟邪的脸,他并不担心对方会做什么太监做不了的事。

当然,最重要的原因还是......他压根没有后宫。

宣帝西去的日子选得太巧,刚好赶在梁焓与宁家小姐成婚前夕。依循祖制,新君须守孝三年,所以皇后要等三年才能嫁入宫中。

淳朝尊崇孝道,皇族礼教尤为严苛,国丧期间禁宴乐婚嫁,所有宗亲禁酒茹素。皇帝也不得在孝期选妃纳妾,就连临幸宫女都会被言官往死里谏,载为史书上抹不去的污点。

不在根基未稳之前给自己招黑是一回事,面对三千佳丽只能看不能吃是另一回事。这大淳皇帝当得比太监还憋屈,再不拖个同样碰不了女人的家伙下水,叫梁焓如何心理平衡?

于是,燕重锦在家养过一阵子伤,寻了个春光灿烂的日子,扣好面具戴起乌纱,换上缂丝锦鸡补子的官服,走马上任去了。

能在礼部混出名堂者,无一不是脑子灵光能说会道的。礼部尚书屈蹇更是猴精里的人精,心知来报道的是天子近前的红人,所以对燕重锦分外客气,亲自领着对方在礼部衙门里认门。

“燕大人,这是三司办公的地方。后院是左右侍郎的承政、参议厅,东院是礼器库,西阁楼是安放公文典籍的礼学馆......”

燕重锦上一世从生到死都是武将,常年征战在外,与朝中文官大多不熟。在礼部转了一圈,也没碰上相识之人。其他官员对他戴的面具大感好奇,却碍于身份不好表露,只有右侍郎崔同鹤半开玩笑地道:“燕大人不露真容,可是因为过于俊美,怕我等自惭形秽?”

燕重锦拍拍他的肩,语重心长:“我是怕你们胃口不好。”

春闱开考在即,各地举子的报考名册已经递交仪制司。燕重锦知道自己不是来给礼部打工的,所以也没和屈蹇多废话,直接提了花名册。

随手一翻,便翻到了一个熟人。

“澹台烨?”梁焓搁下朱笔,露出不解的神色,“东江澹台,簪缨世家,朕倒是略知一二。怎么突然提起他家的大公子了?”

澹台家与燕家都是辅佐过开朝太祖的名门望族。澹台家出过两代阁老,三位权臣,只因何党作乱一事受到牵连,就此一落千丈。

燕重锦道:“澹台烨在乡试中拔得头筹,以《考吏录》享誉秋桂文会,博得不少大儒学士的青眼,但朝中百官莫不对其避如蛇蝎。此人圭璋特达,却因何钧一案怀才不遇,多少有些可惜,微臣斗胆恳请陛下举贤不避仇。”

“既是父皇定下的乱党嫌隙,朕也不好网开一面......”儿子翻老子的铁案,多少有损皇家颜面。再说澹台家确实与何钧不清不楚,他心再大也容不得一个牵涉乱党的家族后人混入朝廷。

“微臣明白了。”燕重锦不再说话了。

没有皇帝能容忍谋逆大罪。梁焓虽不如从前那般铁血,未将庆王和廉王的旧党全部处斩,却也没对这两个主谋的后代手软。除了落跑的梁笙和被秋荻公主收养的陈鸢,二王算是彻底绝了后。

他早就不是那个不忍射鸽子的孩子了。

梁焓沉默地注视着立在烛影里的人。眸光如星,明灭不定。

由于身兼双职,燕重锦上午上朝,下午办公,晚上还得滚回后宫。现在他站的是内监统领的岗。未戴乌纱帽,头发也随意地披束在脑后。因不喜穿内监的官服,所以直接脱了侍郎的官袍,只穿着里面的绀色广袖深衣,看起来比以往少了点威武锐气,多了分娴静儒雅。

当然,前提是不能看脸。

梁焓凝视许久,还是猜不透面具后人的心思,遂开口问道:“燕爱卿为何要向朕举荐此人,仅是因为他有才?”天底下有才的比卖菜的还多好不好?

燕重锦被爱卿俩字激起一层鸡皮疙瘩,清咳道:“此人有推陈革新,削藩除弊之能。”

“你如何知道朕要......?”即便梁焓极力遏制,仍掩饰不住惊愕之色。

淳国藩镇割据势力过大,皇权难以集中,削藩的事儿他憋了几年了。只是这种政策剧变牵连甚广,不宜操之过急,只好先埋在肚子里。

“微臣只是比较熟悉陛下。”燕重锦无声地一笑。我不止知道你要削藩,还知道你是通过启用澹台烨削藩的。不出意外的话,澹台烨会在十年后成为梁焓的得力臂助,当上淳朝历史上最年轻的丞相。

他还记得当年民间流传的一句话:梁上翔龙镇九天,左澹台,右锦燕。如今想来,八成就是这句童谣给自己引来了杀身之祸。可惜死得太早,没看到澹台烨是个什么结局,想来也没比他好哪去。

梁焓并不喜欢被人揣度,更不喜欢被人看透,语气里立时显出十二分的不满:“熟悉?一口一个微臣,朕和你很熟么?”

燕重锦总算明白对方为何用“爱卿”恶心自己了,原来是嫌他太疏离。

那日为了辞官,他有些话说得露骨了些,梁焓不可能不介怀。本以为老老实实地去礼部干活,又积极地把澹台烨献宝出来,能让这位脾气倔强的天子消消气儿。但这么一瞧,他似乎把得准梁焓的心思,却摸不准对方的情绪,不知道哪句话就会戳到某人的敏感点。

这位顶头上司比女人还难伺候,而他燕少爷也不乐意伺候。

“既然陛下对澹台没有兴趣,微臣便告退了。”惹不起躲得起行了吧?

“站住。”见对方连茬都不搭,梁焓的火气瞬间飙涨,“燕重锦,别怪朕没提醒你什么是内监统领。”

“微臣愚钝,请陛下明示。”燕重锦咬牙道。妈的,难道这小子真想阉了他?!

梁焓莫名其妙地看着突然散发出寒气的人,感觉对方下一秒就要弑君,一时竟有点不敢张口。

燕重锦一步步逼近到书案前,愠怒的潭眸里风雪弥漫:“陛下何故不言?微臣也想知道怎样才算内监统领。”

梁焓紧贴在椅背上,浑身僵硬地道:“内监统领自然要全天候全方位地保证朕的人身财产安全!朕马上回穹阊殿就寝了,你玩哪门子告退?!”想擅离职守吗?信不信老子扣光你俸禄!

燕重锦:“......”

那股慑人杀意终于消散了,梁焓却仍心有余悸:“朕说错了么?你突然发什么神经?!”

“咳,没什么。陛下以后还是把话说清楚,免得误会。”

他哪里说得不清楚了?梁焓压着火道:“姓燕的你眼里到底有没有尊卑上下?一句话就敢如此冒犯朕?!”张口陛下闭口微臣,嘴上说得好听,其实这人心里哪有半点敬畏?

“我哪里冒犯你了?”燕重锦也火了。跟你客气你嫌我疏远,跟你熟络又扯君臣之别,你他妈还能再难伺候点么?!

梁焓拍案而起:“看你刚才凶巴巴的德行,都快弑君了还敢说不是以下犯上?!”

“呵,原来陛下胆子这么小?”燕重锦冷笑一声,“微臣还是亲自给您示范一下何为犯上吧!”

御书房外的夏荣听得心惊胆战,虽说这二位时常掐嘴仗,可今天怎么听着像要动手的架势?正犹豫要不要寻个人劝劝,忽听里面传来一声闷响,冲进去一看,心脏顿时吓炸了。

“我...我的天,万岁爷这是怎么了?!”他看到梁焓居然趴在书案上,脸朝下地晕了过去。

燕重锦轻描淡写地活动了一下手腕:“没什么,陛下最近操劳国事,身心俱疲,睡过去了。”

夏荣:“......”

“劳烦公公带路,我送皇上回寝宫休息。”

夏荣探了探梁焓的鼻息,见还有热乎气儿才放下心来,颤巍巍道:“刚才还吵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睡过去了?真不用找太医瞧瞧?”这燕大人不会胆大包天地把皇上敲昏了吧?

“不必担心,点了睡穴而已。”燕重锦比划了一下,“皇上近来实在太累,本官瞧着心疼,所以出手为君分忧。”

夏荣擦了把汗,心道:你就拿我当傻子忽悠吧,等这祖宗醒了我看你怎么圆。

只是以他的身份也不敢多言,招呼来几个小太监,提了灯笼照路,领着两位祖宗去了穹阊殿。

穹阊殿的侍从一见皇上是让人扛回来的,个个眼瞪如铃,被夏荣训斥了一声才纷纷垂头。

进了暖阁,燕重锦快步行到床前,将人丢在榻上扭头就走。忽听夏荣惊叫了一声,不明所以地回过头。

“燕、燕大人,万岁爷脸上这是......流血了?”夏荣指着梁焓的脸,诧然问道。

“那是马桶。”燕重锦辨认出了那个红色图案。

梁焓十分不喜欢委屈自己的屁股,登基后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提议把龙椅改成沙发,得亏朝中老臣前仆后继地撞柱反对才没成。接着他又准备在皇宫里大修茅厕,方才在御书房画的便是马桶。因为被自己一指头戳晕了,所以大头朝下,非常不巧地栽在了墨迹未干的图纸上......

他明日要是带着这么一张马桶脸上朝......燕重锦绷不住笑了。

无言地看着某个捧腹而笑的臣子,夏荣深感自己的主子倒了八辈大霉。

“公公下去歇着吧。这里有我守着,皇上出不了事。”

夏荣担忧地看了眼梁焓,总觉得有人想趁机虐君。但燕重锦的话他又不敢违逆,只好快速帮梁焓脱靴除袍,盖好锦衾,悄没声息地退了出去。

榻上的人呼吸平稳,显然正在沉眠。

梁焓本是觉浅的人,做太子时就很少睡得安稳。燕重锦不敢惊动他,只轻轻用帕子将他脸上的印子擦去。刚擦完,对方忽然眉头皱紧地捂住了心口。

燕重锦以为这人犯了什么急症,正要擒住他的腕子诊脉,没想到反被紧紧抓住了手。

梁焓仍闭着双眼,表情痛苦地挣扎在梦魇里,嘴唇微微煽动,似乎在低喃着什么。

燕重锦俯下头,听到他说了一句呓语:

“为什么杀我.......燕重锦。”

☆、18爬床

一大清早,穹阊殿的殿顶就被皇上的尖叫掀飞了。

夏荣提着颗七上八下的老心,连滚带爬地冲进寝阁,发现两个祖宗又吵了起来,只是这吵架的地方似乎有点不对。

万岁爷和燕大人......为什么都在床上?!

“姓燕的!谁允许你爬朕床上来的?”梁焓裹着被子,怒火中烧地吼道。

燕重锦无奈地解释道:“陛下昨夜魇着了,一直抓着微臣的手不放,微臣只好陪你睡了一宿。”他又不是会委屈自己睡地上的人,自然就爬到龙床上去了。

梁焓见他穿戴整齐,想想自己醒来时确实攥着对方的腕子,也就放下心来,但仍有些愤懑不平:“你睡就睡吧,摘什么面具啊?!”他一睁眼就看到那张丑脸,差点当场吓死好吗?

“戴面具睡觉很难受的。”燕重锦下了龙榻,对面目呆滞的夏荣道,“公公,该准备上朝了。”

“是是是,老奴这就安排梳洗。”

“站住。”梁焓眼风一扫就把夏荣钉在了地上,“若是让朕听到什么乱七八糟的,穹阊殿的宫人一个不留,包括你。”

“是,老奴明白!!”夏荣战战兢兢地滚了出去。

燕重锦嗤笑道:“皇上还真爱惜龙羽。清者自清,你这样只怕越描越黑。”

“你怎么不说谁害的?”梁焓气不打一处来,“燕重锦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点晕朕!”

对方一脸无辜:“陛下是不是记错了?明明是皇上自己没站稳,撞上了我的手指......”

你他妈是磁铁啊这么有吸引力?梁焓实在和这个不要脸的置不起气。毕竟自己如今用得上他,这笔账先记着,等过了科考就往死里收拾!

看对方憋得一脸青红还没骂他,燕重锦决定不逗这孩子了。清咳两声,正色道:“陛下昨晚可是做了噩梦?”

“与你何干?”

“与臣无关,为何唤臣的名字?”

梁焓心中一惊,随即飞快地以牙还牙:“燕爱卿是不是记错了?明明是你自己出现了幻听,朕可没梦到你......”梦里的那位将军虽然看不清脸,但感觉还是蛮帅的,被他射了这么多年都快射出感情了,哪像某人长得这么幻灭!一定是自己搞错了,那人不可能是燕重锦!

对方不愿承认,燕重锦也不再追问。见夏荣领着伺候梳洗的宫人进来,他戴上面具避了出去。

梁焓用罢早膳,换上朝服摆驾奉天殿。司礼监唱喝,天子落座,百官齐跪山呼万岁。

文官队列里,燕重锦戴着鬼脸银面具,未戴官帽也未着朝服,只穿了一身不伦不类的绀色深衣站在礼部尚书旁边,在百官当中格外打眼。梁焓不愿早朝也出什么幺蛾子,权当没看见。

“有本早奏,无事退朝。”

“臣有本要奏。”工部尚书刘天策禀道。

“刘爱卿何事启奏?”

“微臣所奏之事与东都城公厕工程有关。”

新皇上任三把火,却无人想到工部这么没存在感的衙门也会被梁焓烧一把。刘天策从未听说哪任君主对拉屎撒尿的事这么关心。不过皇上扯的大旗是出恭无小事,民生大于天。他还能说啥?按方抓药——照办呗。

梁焓希望在东都人流密集的各大主干道修建公厕,以免出个宫就脚下踩雷,在改善市容的同时也可防止传染病。但这个时代没有大功率水泵,修不成自来水管道,地下排污系统的工程也过于浩大,所以只能建独立的小型公厕。

东都临江而建,水是不缺的。只要用水车将水运到房顶的水箱,再利用抽水马桶的虹吸原理冲抽续补,老百姓就可以实现轻松如厕。

刘天策磕磕绊绊,兜兜转转地说了半天,最后只落在一个关键点上:银子。

户部尚书原地抖了抖,瘟鸡似地缩起脖子,装死。

朝臣皆知,户部尚书就是头发育不良的奶牛。无论任何人在任何时候张口,他都会拉长一张苦瓜脸,撩起打着三花补丁的袖子,告诉你:没钱。

梁焓监国时就在吝啬鬼那儿碰过钉子,所以一听工部要钱,头顿时大了起来。

“陛下,其实此事无须动用国库。”燕重锦出列说话了。

梁焓本不想搭理他,但又不能在朝堂上失仪,只好开口问道:“燕卿有何良策?”

“回皇上,修公厕的银资完全可以在民间收集。如果是在集市附近修建,就征收商户的钱。如果是在民房附近,就征收民户的钱。尤其是对捡粪买肥的人来说,走街串巷收购粪肥的成本远比从公厕集中收集高,所以这笔钱他们应是愿意出的。最终产出的肥料也可以按照捐资比例进行分配。”

不愧是燕家出身的奸商,朕喜欢。梁焓顿时看这个讨厌的家伙顺眼很多,对刘天策道:“承包建厕,按资分红。就这么办吧。”

“微臣遵旨。”

在场官员多出身贵胄世族,对这种污秽铜臭之事少有兴趣,甚至认为在朝堂上谈论这些有失体面,所以纷纷对燕重锦的商贾心态露出鄙色。

好在某人是二皮脸,还有一层面具挡着,万箭袭来亦是坦然。

“哼。”一声轻飘飘的冷哼自上首传来。丞相林焅捋着花白胡子道:“皇上,依老臣看,这出恭的事儿要紧,穿衣的事儿也要紧。燕大人如此随意地来上早朝,眼中可有官宦体面、朝廷纲纪?”

梁焓心叹一句呜呼哀哉。

你这老家伙平时怼朕也就罢了,惹他干嘛?姓燕的眼里连朕都没有,还他娘的朝廷体面?!

燕重锦果然怼了回去:“丞相恕罪,下官昨夜把朝服落在皇上那儿了,怕误了早朝所以没来得及换。”

林焅手卡在胡子上。奉天殿里一片肃静。

梁焓差点从龙椅上出溜下来。这王八球子会不会说话?还朕清白!

他深吸口气,定了定神,轻咳一声道:“燕统领当值一夜,辛苦了,待会儿下了朝来领...”骂!

燕重锦垂头应是,百官这才想起某人兼着内监统领一职,心中大抵明白了原委。

接下来,各部门陆续呈报了不少琐碎的政务。梁焓估摸着今日要批阅的奏折又得好几斤,心情顿时灰暗得和乌鸦毛一样。

这皇帝当得有什么好?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没有一日能休假。白天跟老狐狸们斗心眼儿,晚上批折子比做作业还累。本以为登了基能娶一箩筐美人,结果他妈三年都得对着燕重锦那张丑脸,朕真的很想辞职啊有木有!

没人知道一脸淡定的帝王正在心里如马教主般咆哮。屈蹇刚禀完礼部筹备会试一事,夏荣忽然从后殿一溜小跑,摸到梁焓身侧,低声耳语了几句,众臣皆看到龙椅上的人脸色微变。

雎霞宫递来急信儿:穆兰公主和陈鸢不见了。

陈鸢这小丫头身份特殊,她是陈砚的孙女儿,却被梁笙洗脑成了自己的女儿。梁焓不愿枉杀无辜,所以遣人和她深谈过。秋荻见小姑娘也是明白事理的,又可怜她早早没了家人,便大发善心地收留了她。

穆兰公主今年十二,正是贪玩的年纪,给先帝守了半个月丧,这几日又恢复了活力。秋荻性子娴静,不可能陪她整日疯闹,所以让小陈鸢陪着。谁知转眼的功夫,两个小人儿就不见了踪影,一群太监宫女寻了半个时辰都没找着。胡姬听说后当场晕倒,太妃们也拿不出主意,秋荻便着人禀报了皇上。

梁焓匆匆结束早朝回了后宫。

此时正值早春时节,御花园里的迎春和连翘开得繁茂,满园内外一派鹅黄新绿。据宫人所言,当时穆兰公主和陈家姑娘正在假山后面踢毽子,一不留神将鸡毛毽踢到了树梢上。两个嬷嬷攀着树给她们捡毽子,也就这一呼一吸的功夫,再一回头,两个小丫头都不见了。

这事儿也太蹊跷了。梁焓站在穆兰和陈鸢消失的地方,左右望了望。

附近没有水池,不可能是落水。若是被人掳走,怎么也该发出点儿声响来。他绕着那座古崛嶙峋假山走了几步,喃喃道:“两个大活人,这么短的时间,是上天了还是入地了?或者是......变成蝴蝶飞走了?”

“陛下想象力真丰富。”一个声音在他耳边笑道。

梁焓血压猛地一蹿,磨着牙回过头:“你怎么来了?”

燕重锦耸耸肩,语调自然:“陛下不是让臣来领衣服么?”

尼玛,别提衣服的事成不成?!

燕重锦浑不在意对方刀子似的目光,指着假山石壁上一块突出的砾岩道:“这块石头有些不对劲。”

心知此时不宜和某人计较,梁焓将注意力转移到那块墨青的山石上,不禁皱了眉头:“这里怎么长了根刺...嘶!”他刚摸了一把指头就被刺破了,石刺上殷红的血瞬间消失,仿佛被吸收了一样。

两人相视一眼,皆察觉出了异样。还没来得及反应,假山下方的石径轻微一震,一个硕大漆黑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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