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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2)

对段氏的担忧,笑道,“要林大人这样说,我若不摆几日脸色,真对不起林大人的评价了。”

林永裳作揖致歉,徐盈玉扶着侍女的手,眼中带着几分笑,摇摇摆摆的走了。

女人嘛,得适当的给她们些便宜占。尤其这种拔尖儿好强的,不哄的徐盈玉展颜,日后合作起来岂不有碍。

林永裳从果盘儿里挑一颗苹果,握在手里,咔咔两声,吃了起来。

段氏一案,尚未有一个明确的结果。

明湛直接下令收回当初颁给段氏的贞洁牌坊,而且强势的宣布:自此朝起,取消贞洁牌坊一事,朝廷支持妇人改嫁。

当然,若真有情深意重的,想为夫守节,那您随便。

但是,贞洁牌坊就免了。

明湛私下对欧阳恪道,“朕不想天下人拿着妇人的贞洁来做文章,太卑鄙了。”

“陛下……”

“欧阳,如今鞑靼汗王要死不死的,若是新汗王登基,与我朝西北定有一战。”明湛忧郁叹道,“这一战,不知多少青壮男子要为国家献出生命。若是妇人一味愚昧守节,国家人口无所增加,将来仗打完了,国家也没人了。”

“所以,朕不愿妇人愚昧守节。”明湛道,“当初秦皇汉武年间,女子改嫁是再正常不过的事。秦始皇的母亲原是吕布韦的姬妾,汉武帝的母亲更是再嫁之身入宫为妃。秦皇汉武皆是雄才大略之帝王,也没人去说他们的母亲不尊贵吧?”

“如今也不知道谁编造的这些陈规腐节,简直是祸害天下苍生!”

明湛有此提议,一时之间朝野天下议论纷纷。

有叫好的,认为陛下此举移风易俗,开一代圣世天下。

有在家里嚎哭的,痛呼祖制不存,礼法崩坏。

难得欧阳大人,一句话未说。

明湛接着下了一个命令:凡首次改嫁的妇人,均可得到当地衙门的赏银——二十两。

77、更新 ...

因着明湛支持寡妇改嫁的事,他给朝臣们烦的脑仁儿疼。

都说女人没事儿喜欢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不承想,大臣们玩儿起这套,其功力绝对不输女人。

饶是明湛看着一中老年男人伏地大哭,他先前还有心思骂几句“朽木蠢人”,后来实在敌不过一天n场的这样哭,或者偶尔还有多重奏,明湛干脆直接走人。

趁着休沐,索性拉着阮鸿飞出去躲清静。

明湛别看相貌一般,偏生特爱臭美。

每次出门,明湛都要将自己收拾的溜光水滑不可。

明湛换了件雨过天青色的薄丝袍,他为人骚包儿,领口袖边儿腰带上皆有暗纹绣花儿,交领领口处露出一截斜开来的雪白里衣,衬着明湛白嫩嫩的小脖子。

明湛还特臭美的照了半晌的镜子,往脖子上挂了根红绳穿孔吊着的菩提子。

“怎么样?帅吧?”明湛问阮鸿飞。

阮鸿飞点头,特诚恳的说,“唉哟喂,胖,你干脆改名儿叫明小帅算了。”

明湛咕咕唧唧一阵笑,拉阮鸿飞的手,“走啦,咱们出去逛逛。”

阮鸿飞摇晃着一把风流折扇,随明湛出去了。

其实明湛的约会很简单,俩人骑马随意的走一走看一看,虽然是七月天,不过昨夜雨疏风骤,今天虽热,也还能忍耐。

一行人遛遛哒哒的走在郊外道上。

虽是帝都,路也并不好走。

才走不远,明湛见前头一行车马,打头一个车轮子不知怎么歪到旁边儿的泥地里去了,前头一马夫扬鞭子使马,一堆的仆婢正在使出吃奶的力气撅着屁股推车呢。

这列车马直堵了道儿,不必明湛吩咐,黎冰已派人上前问讯,明湛道,“能帮就顺手帮一把。”也不知道车里放的什么,看着定是挺沉的东西。那马曲着前腿一阵阵的嘶鸣,嚼子勒出血来,前拉后推的,这车也没能从泥地里拉出去。

阮鸿飞瞟明湛一眼,示意他闭嘴,万一是刺客啥的,你要帮啥啊!

明湛嘿嘿笑两声。

那行人里已有个管事模样的出来见礼,口称,“我等乃福闽赵家,家中老爷太太来帝都为公子筹办婚事,因急着进帝都,奴才们昨夜冒雨赶路。结果路黑道难行,车马拐进泥地里,挡了老爷们的道儿,实望恕罪。奴才这就将路让开。”

明湛听着了一耳朵,想到赵姓,便问阮鸿飞,“这是不是赵青怡的家人哪?”

阮鸿飞莫明其妙,他又不是神仙。索性扬声问,“福闽赵家,可是赵文忠公府上。”

那管事见此一行人衣饰不凡,胯|下御马雕鞍,皆非寻常之物,又听人道出他们家门,忙躬身行一礼,“正是。敢问先生如何称呼?”

明湛哈哈一笑,直接吩咐道,“帮他们把车弄出来吧。”又去与那管事说话儿,“赵青怡是你家公子吧?他才学不错。”

管事道了谢,听明湛口气,也不管再问明湛一行人的身份,只管笑着附和,“是。公子这次中了榜眼,增光耀祖。”

“皇上给你家公子指了亲事,怎么不见你们老爷太太呢?”刚还听到说来了呢。

管事道,“老爷太太皆年事已高,自有奴婢服侍,缓行而来。奴才是专门看管着,先将大婚用的器物儿一并带来。”

明湛并无多问,见在侍卫的助下,赵家的车子从泥田里推了出来。明湛眼睛落在一旁的短打农夫身上,把弄着手里的马鞭,道,“人家刚出苗的玉米,给你们糟蹋了这些。佃户种田不易哪。”

管事急忙从袖子里掏出钱袋子,赔了那佃户一角银子,佃户千恩万谢。

明湛笑一笑,赵家人已将路让开,明湛等自然先行。

明湛道,“算一算时日,赵家应该是刚接到赐婚的信儿没几日便动身了,可见对这桩婚事是极满意的。”

阮鸿飞心中微喜,恭维明湛,“自然,皇帝陛下圣旨一到,赵家焉能不来呢?”

明湛得意的挺起小胸脯,有什么话比爱人的赞美更加动听呢?

赵家人来是来了,而且很知机的来宫里给明湛请安。

赵青怡的父亲并无官职在身,而且这次明湛下令各总督推荐有才之士来帝都,赵青怡的父亲便在抬荐名单之内。

赵如松才名虽比不得钱永道,不过赵如松父亲赵瑞海曾官至一品吏部尚书,凤景乾登基后第三年过誓,朝廷赐谥号:文忠。

这对于一个文官而言,是相当了不得的赞美。

赵家亦以此为荣,故此,世人称赵瑞海为文忠公,称福闽赵家为赵文忠公府。

赵如松致仕已久,培养出了一位榜眼儿子,也算有本事了。

眼瞅着就是一家人了,明湛对于赵如松态度也很亲切,赐了座赏了茶,赵如松欲加惴惴不安,额头冒出一溜儿冷汗。

“虽是头一遭见面,赵卿,你也不必太紧张。朕又不会吃人,看你这一脑门子汗哟。”

明湛不过是随口打趣一番,赵如松终于放轻松了些,道,“陛下龙威,臣惶恐。”

明湛笑道,“多见几面儿就好了。婚事,朕瞧过了,青怡有才,嘉睿有貌,天作之合。你们只管在帝都多住些日子,如松,朕听说你学问不错。什么时候有空,可以去国子监讲一讲学。”

“是。”说到学问,赵如松倒不紧张了,笑道,“臣早听闻,陛下收天下之书建了藏书楼,免费供天下人借阅,陛下此举,实在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臣眼馋陛下之藏书,纵使无旨,臣也要厚着脸皮前来一观藏书楼之广阔的。”

“只是臣学问浅薄,国子监多是博学之士,去了,怕要丢丑的。”

“诶,你是榜眼之爹,哪个敢说你学识浅薄。”明湛笑,“什么时候你准备好了,跟朕说一声,朕叫他们安排。你平日里多在浙闽,且研究了一辈子的学问。拿出来,与仕子们一并教学相长,也让国子监里的学生们瞧一瞧你浙闽大儒的风范。”

赵如松心里是极情愿的,也不再过谦,便应下了。

明湛对于赵如松的感觉不错,虽然这人胆子有些小,不过,很识时务。

明湛自觉这桩婚事安排的不错,阮嘉睿是挺好的姑娘,赵青怡书香门第,且赵家这样知趣,极是难得。谁能料到,这样皇帝陛下金口玉言指的婚事,竟会变故陡生。

皇上金口玉言的赐婚,虽然阮嘉睿表面的出身不是很好。不过,帝都上流社会99%的人都相信,阮嘉睿的身份另有内情。

赵家人来了帝都,自然也听说的不能再清楚了。

于是,更加紧锣密鼓的的筹备儿子的婚事,择了最近的吉日,便在明湛的默许下行了小定礼。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此时,浙闽御史一封奏章,却令得朝野震惊。

明湛指婚,那真是打听过的,赵青怡并无婚约,所以,他才将阮嘉睿指婚赵家。

可是浙闽御史的奏章上却清楚明白的写着:赵家原与福闽纪家订下婚约,因赵青怡远在帝都,令二子代为迎纪氏女进门。后陛下指婚,赵家闻阮氏之贵,出尔反尔,又道皇命难违,强行与纪家悔婚。纪家气愤难平。赵家遂污纪氏清白有失,纪氏不堪其辱,于某年某月某日在赵家门前自尽云云。

后面便是御史个人感受,什么豺狼之家,无信无义,逼死良女,妄为人臣,骂的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可惜赵青怡官职不高,轮不到他上朝,否则明湛定要当朝问个究竟。

最终,明湛命人彻查。

明湛躺在阮鸿飞的腿上,叹道,“飞飞,我累极了。”

阮鸿飞的指尖儿带着一丝凉意落在明湛的太阳穴上,不轻不重的为他揉按,“那就歇一歇。”

“我觉得身边是数不尽的阴谋诡计,全天下的人都要算计我。”明湛闭上眼睛,呓语一般,“都说皇帝疑心重,没有做过皇帝的人,不知道这种滋味儿。说一句话,做一个动作,都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你,惴测你。你心里的事儿不能叫他们知道,一旦被人发现,就会有无数的人瞅准了机会来害你……”

阮鸿飞叹一声,正要安慰明湛,哪知明湛嘴巴一撇,嚎啕大哭起来。

明湛哭声震天,连在外求见的李平舟等人都听个清楚,顿时个个脸色剧变。

过一时,何玉出来道,“皇上身子不适,诸位大人若无要紧事,就先退下吧。”

李平舟是正经的忠臣,极是关心帝王龙体的,不禁问,“何公公,皇上这是……”怎么啦?哭成这个样子。

王叡安也跟着问,“是啊,主忧臣辱,都是老臣无能,方令皇上伤感至此。”

何玉叹道,“大人们请回吧。”

明湛大哭一场,殊不知在遥远的淮扬,还有一人与明湛在同样嚎啕。

段太太抱着女儿哭道,“我的儿,难道我不知道你的苦。这就是你的命啊,你说,你不回钱家,能怎么办哪。就算你回了咱家,去了家庙里,族规也不能饶了你啊。”

段氏面无表情,默默流下泪来。

“你去给你婆婆赔个礼,服个软儿,就回去吧。”段太太苦口婆心的劝道,“儿啊,我是你亲娘,还能害你不成。”

段太太劝一阵说一阵,直到口沫舌干,端起茶盅喝茶,段氏忽然道,“母亲只当没生养过我吧。”

段太太大惊失色,手里的茶盅砸到脚面,浇了一鞋面的温茶,鞋头上两株并蒂莲淋了水,更显娇艳。幸而夏天,茶水并不太热,也没烫着。只是眼里的惊愕是如何也掩饰不住的,钱太太一声尖叫,顾不得半拉脚面的茶水,不可思议的瞪圆了眼睛,嘎巴嘎巴嘴儿,说不出话来。

段氏面无表情,“钱家送回的嫁妆母亲带回去吧,初嫁由父母,再嫁自由身。女儿就是这个命。”

段太太大哭,“你这叫说的什么话啊。”

“你说说,你这个年纪,守寡这些年,你纵然想再嫁,可是经了这场官司,哪个有人能娶你呢。”

段氏沉默无语。

段太太只觉为女儿操碎了一片心,如今也不知道女儿是中了邪还是怎么回事,死活不肯再继续守寡。只是经了此案,纵然女儿无辜,到底失了清白,纵然回家,最好的结果就是在家庙里念一辈子经的事儿。

段太太满心愁苦,与丈夫说了,段青泽除了叹息,就是一句,“你再好生劝劝她,她本是最守本分之人,如今怎么就不明白了。”除此之外,并无他话。

在淮扬,段太太也没什么熟人。因着女儿说的那些绝情话,钱家也是冷了心,不再来往。故此,段太太只和去找徐盈玉。毕竟两家在帝都早有交情,且徐盈玉以前与女儿关系也好,这个,段太太也是知道的。

“盈玉啊,我真是没有一日能安下心来。”段太太与徐盈玉诉苦,叹道,“难道我不心疼自己的女孩儿,可谁叫她命苦,超生为女儿家呢。如今,除了守节,还能怎么着呢?守节的日子啊,那没有好过的。唉,倩儿她啊,真是被我宠坏了。”

徐盈玉完全没有这种想法,否则她也不能和离。徐盈玉劝段太太道,“倩姐姐又不是没有嫁妆,就是靠陪嫁,节省着些,也能过得日子去,怎么听伯母说的,倩姐姐倒像是无路可走似的。叫我说,断不至于此的。”

段太太摇头,一万个不赞同徐盈玉的说法儿,一味道,“咱们是什么样的门楣家教,家中不法之男,族无再婚之女,多少辈子熬出来的名望。出了倩儿这样的事,她婆家不嫌弃还叫她回去过日子,已是仁义,哪里还能求其他呢?”

“倩姐姐毕竟还年轻呢,伯母。”徐盈玉温声道,“倩姐姐长我五岁,如今尚不到三十呢。可是伯母瞧瞧,当初在娘家时,倩姐姐是何等温柔婉丽,如今却枯槁的如同老妇一般,伯母是倩姐姐的亲娘,哪个能不心疼呢?既是心疼,做母亲的,看着女儿过这样的日子,哪个能不想个法子救女儿出苦海呢。”

段太太无奈的叹道,“女人没了丈夫,又没个孩子,可不就是在苦海里熬么。”

说到孩子,段太太福至心灵道,“拼了我这张老脸,去钱家求个情。倩儿毕竟年轻,且钱家长房也不能断了嗣,总要给倩儿过继个孩子,她以后有了指望,那些糊涂心思也能去了些。”

两人思想完全不同,没法交流。

而且,徐盈玉发现自己完全成了夹心饼干。

段太太这样说,段氏明显另有主意。

段氏温声哀求,“徐妹妹,现在也只有你能帮我了。我什么都不求,哪怕日后吃糠咽菜,也是再不能回钱家了。徐妹妹,你就看在我们以往一同长大的情分上吧。”

“我回去,是万没有活路儿的。”段氏掉下泪来,“你让荷花给我念的那些报刊,我虽出身书香,却比不得那位商贾出身的吴姑娘。吴姑娘是死是活起码能自己做得主,我生死却是掌于他人之手。”

“钱家何等门第世族,我这样的名声,在一个那样的内宅里,无声无息的去了,也就干净了。”段氏抽咽道,“徐妹妹,你也瞧见如今的事儿了,哪怕我真是咽了这口气,谁能为我说一声冤呢。”

“死了丈夫,其实不必守节,他们是在逼我同你姐夫一道去了呢。”段氏陡然痛哭,抓紧徐盈玉的手,抽咽的混身发抖,似乎马上就要厥过去一般。徐盈玉忙给她抚胸顺心,劝道,“倩姐姐,你别急,慢慢儿说。”

段氏咬着牙,声音像从喉间一丝一丝挤出来一般,带着一股子血腥味儿,“可是,我不想死啊。我还这么年轻,我愿意为他守着!可是,你得让我活得像个人哪!”

“我也是书香门第出来的大家闺秀,自幼三从四德,丈夫死了要守节,难道就不能有一点儿尊严么?我也是个人,我为钱家守着贞洁,却过的连最低贱的婆子都不如啊!”

段氏嗓子里哭出血来相求,徐盈玉只得道,“倩姐姐,如今案情尚未结束,你只管住在总督府,也没人说什么的。”

“再者,现在案子闹的这样人尽皆知,纵使钱家也不敢动你一下的。”

段氏扬起脸,鬓角落下一缕灰白的发丝,两眼直盯着徐盈玉,凄切相求,“徐妹妹,钱家也是不会再回了。可是,段家我又如何能回呢?离开钱家,回了段家,对我这样名声有暇的女孩儿,最好就是在家庙里念一辈子经的下场。若是如此,我又何必要离开钱家呢?”

“徐妹妹,你是个有本事的人。我只求你,我看到报刊上有个‘女子援助会’,徐妹妹,我信不过钱家,也信不过段家,我只信你。”段氏直接跪到地上,攥住徐盈玉的手,苦苦相求,“我只信你,我只求你,我求你回帝都时带上我。如果那里面真能给我一条生路,哪怕去给人家做奴婢做丫头,什么样的苦处我都能受,不过是给自己挣一碗饭,我不想再去吃别人的施舍,更不想再去念那些无用的经文。”

“我尽力而为,倩姐姐,我尽力而为。”

徐盈玉只能这样说,这里头毕竟干系到段氏的娘家婆家。对于段家钱家,她是外人,焉何能插手段氏归属之事?疏不间亲,世上没有这样的道理。

但是若段氏能自己从钱段两家里挣脱出来,换得一个自由身。这样帮段氏一把,徐盈玉认为不过是举手之劳,她还是愿意的。

徐盈玉发愁的只是段氏的将来,林永裳却遇到了更大的难题。

此案,要不要结案?如何结案?

何欢纯粹是被诬陷,且何欢又有这样的门第背景,既然无辜,自然应该释放,这是毫无异议的。

段氏,如今看来也是受害人。

可关键,谁有这样的本事,将永定侯家的公子与钱氏家族的节妇一网打尽呢?若想结案,林永裳得给出一个拿得出手的让人信服的证据来。

78、更新 ...

明湛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困境。

当然,现在天津港招商的事红火的不行。盐课改制极其顺利,银子一车一车的往帝都送。甚至天下太平,西北虽说要有战争要有战争,可是老汗王就是不死,战争一时半会儿的也不会来。

实在看不出有什么困境来着。

可是,明湛却感觉到了一种来自四面八方的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力。

自从明湛咧着大嘴扯着嗓子嚎啕大哭的发泄了小半个时辰,自动收音,接过阮鸿飞递过的小手绢儿抹了抹眼泪,还挑阮鸿飞的理儿,“我这样伤心,你怎么也不说劝一劝我呢。”

“劝什么?伤心了哭出来就好了,若是憋在心里才会憋出病呢。”阮鸿飞想的开,他曾经经历的痛苦与困境是明湛想像不到的,依过来人的身份看来,如今明湛经历的这些压力真不算什么。

明湛揪着手里的小手绢儿发狠,恨恨道,“妈的,以后谁再敢惹老子纷纷拉出去砍头!以为老子脾气好,都当老子是面团儿呢!”

阮鸿飞真心没觉的是多大事儿,“不就是赵家这些芝麻绿豆的事儿么,也至于生这么大的气。”

“你怎么就没看出来,我刚说了支持寡妇改嫁,接着赵家就出事儿,那位死了的纪姑娘还是因为名节受到侮辱而死的。”明湛咬了咬水润润的唇,抽了两抽说,“这分明对着我来的。若纪姑娘真是冤屈,怕还会有人为纪姑娘请立贞洁牌坊,以做证明呢。”

阮鸿飞道,“一码归一码,只管先调查赵家与纪家之事。待有了眉目,再做判断。纵使纪家果真有冤,也不必立贞洁牌坊,天子一言,言出无悔,哪个能朝令夕改呢。”

“这个理谁也知道。”明湛眼皮一挑,看向阮鸿飞,“只怕还有后手。”

阮鸿飞建议道,“明湛,你要想一个笼络民心的法子。”

“这天下,做帝王的只要抓住两样东西,就是铁打的江山。”阮鸿飞沉声道,“一是民心,二是军队。”

“军队方面,浙闽是早经清洗过的,淮扬如今在永定侯手里,永定侯的忠心你不必担心。”阮鸿飞为明湛分析道,“西北在平阳侯手里,这也是信得过的。直隶总督梁东博,起码是大贱挑中的人。帝都不必说,永宁侯府是你的嫡系。西南有大贱二贱在。天下军权已在你手。”

“再说民心,你修图书馆,建善仁堂,其实仕子对你极有好感。”阮鸿飞道,“如今唯一的隐忧,就在于,你对于女人的态度上。你不支持女人守节,这是许多人会反对你的原由。”

“其实,这只是一桩小事。”阮鸿飞看明湛的眼睛被泪水冲洗的格外明澈,笑道,“百姓是无法与朝廷做对的,这里面,哪怕百姓无法理解,他们也不会反抗。时间久了,又有银子诱惑,政令自然通行。只是,你这一项不得民心的举动,被有心人利用了而已。所以,你才步步受挫,举步维艰。”

明湛一听,就是这个理儿,忙追问道,“那我该如何呢。”他险些给那些无耻的人气死。

阮鸿飞并未立时说话,他抿了抿薄唇,瞟了眼手边儿几上的茶盅。明湛忙去给倒了两盏茶,自己喝一盏,递给爱人一盏,不满的嘀咕,“我都这么可怜,你还使唤我。”

阮鸿飞根本没理会明湛的抱怨,喝口茶,反骂他,“这就是那没出息的德行,你就是把眼珠子哭瞎,又能怎样!遇事儿,不想怎么解决,就知道咧着嘴嚎丧,没用俩字儿就是专为你生的。”

“快说快说。”明湛厚着脸皮撒娇。

阮鸿飞笑笑,喝了半盅茶,转手将茶盅放在几上,搂着明湛的肩道,“这也不难,贞洁牌坊一事,先前虽然在朝中有所议论,毕竟没有这样激烈。但是你主政的倾向,已经由吴婉与南丰伯府的官司上展现出来了。后来,有人建议给节妇钟氏颁贞洁牌坊,你直接拒绝,又在报刊上大做文章。”

“虽然件件都是小事,你的心思已不难猜度。”阮鸿飞道,“盐课改制,建天津港,这些是朝廷建设的问题,虽有一定的难度,大不了有条件做,没条件不做。对于天下百姓而言,他们现在不能完全的体会到这两件事带给他们的好处。对于帝都,先前盐课未改,海禁不开,朝廷也没倒。可是,贞洁牌坊一事,却是直接打击了数百年的人文伦理观。”

“盐课改制,天津港,你得罪的只是一部分人的利益。譬如盐商,譬如世族,虽然他们也代表了一定的势力,可是这处势力是断然无法与朝廷皇家相提并论的。”阮鸿飞叹,“贞洁牌坊却不一样。几百年来,男人受的教育是‘男尊女卑’,一个男人有几数个女人,这叫风流。一个女人若有几数个男人,这叫淫|荡。这种伦理,并不是说谁对谁错,只是一种观念,几百年了,大家都遵守的是这样的规矩,早已深入人心,刻入每个人的骨头里。你忽然之间把规矩改了,天下人能不能适应?”

“再者,从女人的角度说起,女人哪,自幼学的是‘三从四德’。在她们看来,做节妇是应该的。做的好了,朝廷赏面牌坊,更是无比荣耀的事。”阮鸿飞看着明湛的眼睛道,“这种荣耀不仅仅是节妇自身的,更是夫家娘家的荣耀。两个家族皆会以此为荣。你忽然说,不必女子守节,寡妇改嫁,还有银子拿。这让女人数百年的守节成为一大笑话!让那些因妇人守节而闻名的家族情何以堪!就是在女人本身,女人多少年受的教育完全逆转,她们,也不一定会领你的情。”

明湛撅了撅嘴,“我这不是费力不讨好儿么。”

“你本来就是费力不讨好儿。”

“那你怎么不早跟我说?”

自个儿没本事,还怨别人。阮鸿飞唾弃的问,“我说了,你会听么?”

明湛无耻还是有下限的,他摇了摇头,“不会。”

明湛用泪水冲刷过的微凉的脸蹭了蹭阮鸿飞的脸,他轻声道,“飞飞,你说到了咱们这个地位,还缺什么呢?我只是想让国家变得更好一些,让他们能过活的更容易一些。连圣人都说,食色,性也。青春年少,就会有情欲的需求。还有女人,你看其实许多女人并非不能干,只是男人不给她们这样的机会。我并不是偏心女人,现在农村还好一些,女人也要下地做活。可是在城里,讲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么多女人困在内宅里勾心斗角,到底也斗不出什么。如果能让女人将这种心思放到正经事情上,国家能做工的人起码要多出三分之一来。这不仅是对女人本身,就是对国家而言,也有莫大的好处。再者,女人的视眼宽阔了,对于教养下一代,也是有利无弊。我既然做了皇帝,哪怕不会成功,也想试一试。”

阮鸿飞叹道,“既如此,你就得明白,你想改变的是数百年的一种伦理道德观。莫非仅凭你报刊上写两句肉麻兮兮的话,捧几个妇人出来做事,人们对于女人的看法就能改变吗?就是女人对于女人自己地位的定义,也需要时间让她们接受的。”

“所以说,现在有人反对你,有人给你设套儿让你钻什么的。”阮鸿飞下个结论,“简直是太正常不过的事了。有什么好伤心的?你敢做这个事儿,就得做好打一场硬仗的准备。”

“做皇帝,哪有这么容易的?莫非你还真当皇帝就一呼百应心想事成么?”阮鸿飞笑,“就是做神仙,怕也没有那样自在。”

明湛听阮鸿飞说了一通,心里好受多了,扳着阮鸿飞的肩笑,“你见过神仙吗?就说这样的大话。”

阮鸿飞哈哈一笑,单指挑过明湛的下巴,调戏道,“胖,没听过那句话么,只羡鸳鸯不羡仙。咱俩这对鸳鸯都不自在,何况是神仙呢。”

明小胖听到这样的甜言蜜语,顿时精神抖擞,捻出一兰花指,对着阮鸿飞一甩,挑个媚眼,“讨厌啦。”

阮鸿飞险些吐一地。

明湛嘎嘎怪笑,扑倒他,亲之,香之,吻之,咬之。

明湛打叠起精神。

阮鸿飞亲自看好的赵青怡这人,且明湛的赐婚圣旨已经下了,天下也不是没有将圣旨收回的道理。只是明湛这刚刚登基,哪个好将圣旨贸然收回呢。

明湛为了表示对这件案子的关切,派了大理寺卿杜如方与右都御史亲自查审赵家与纪家婚姻案件。

若查明属实,你赵家这就是骗婚。

老子都问你了,你到底有没有结婚,有没有订婚?你摇了头,老子才赐婚的啊。

哈,如今圣旨也颁了,婚事马上要办了,这又暴出前婚事件,还因此死了人。若非实在骑虎难下,明湛真想把赵家一家子抽到东海去喂鱼!

其实不仅明湛气的够呛,就是赵家,也因为此奏章惶恐不安至极。

先前明湛那是啥态度,完全是对亲家的亲切。

自从此奏章事件一出,赵家几次递牌子想御前分辩一二,明湛却根本不想再见他们。

远在公主府的阮嘉睿都渐渐消瘦下去,明艳劝她,“你这是怎么了?虽说赵家出了事,咱这还没嫁呢。到底不与你相干,你怎么倒一副愁容呢。莫不是真对赵家上了心?”

“殿下。”阮嘉睿愁眉不展,说道,“殿下,我并不是这个意思。陛下好意为我赐婚,赵家却出了这样的事。我生就命薄,无父无母之人,若非陛下有意怜惜,定不知要辗转飘零到何处呢?更不要说还能有一门亲事?”对于皇家,阮嘉睿极是感激。

“只是我婚事上这样坎坷,若是非多的人定要说我命硬,克父克母不说,如今刚刚订婚,赵家就出事,会不会克夫呢?”阮嘉睿迟疑的问。

她年纪尚轻,再如何沉静成熟也无法与四个孩子的母亲明艳相比。

明艳失笑,“这又是哪里来的糊涂心思?”

“你想想,因皇上要给你指婚才挑中了赵青怡,若非状元探花早有妻室,且年纪不相宜,怕还轮不到赵家。”明艳笑道,“若能娶了你,赵家不知积了多少辈子的福气呢。他们焉敢有他意?若是有,就是大不敬。”

明艳温声道,“这也是我想对你说的,你是皇上指婚,嫁妆并不寒薄,纵使无父无母,你在我这里住了这许久,我喜欢你这懂事的脾气,你只管把我当成亲姐姐一样就行了。日后,在婆家若有不顺心之处,只管回来与我说,我定会给你讨个公道的。”

“皇上,对女孩儿向来极好的。”明艳眉毛一挑,带出几分傲气,“如今是赵家出了丑事,与你无干。虽然过了小订,若这门亲事实在做不得,皇上也不会让你嫁的。朝廷里多少青年才俊,哪个就挑不出比赵青怡强的来呢?”

“你看徐相家的姑娘,嫁错了人,和离回家,日子照样过的不错。”明艳笑着拍拍阮嘉睿的手,“何况你还没嫁呢,有何可担心的呢。”

“说起来,当年我也是太上皇指婚给福昌姑娘家的公子的。”明艳叹道,“无奈没此缘份,只得作罢。这缘份哪,该到哪儿,是有一定的命数的。不是你的,勉强也勉强不得。若是你的,不论怎么波折坎坷,到底还是你的。”

阮嘉睿心下渐安,明艳度其颜色,笑道,“你想的太多了,皇上肯为你指婚。只要是明白人家儿,就能知道娶了你善待你的好处呢。”

如今,明湛对于驸马一族颇多看中,能用的人,他都给你机会。再有,明湛取消的公主府的宣召制度,驸马的境遇较以前,不可山日而语。所以,虽然娶贵女可能在纳小上有些限制,不过真能让你少奋斗二十年,所以现在朝中均以能迎娶贵女为美。

只是,适龄的公主郡主的都嫁了,宫里四公主五公都在稚龄,尚不能论亲。

阮嘉睿虽然身世不明,可是,能让皇上太后关注的婚事,可见此女的确有些来历。在人们心中,阮嘉睿虽不是正牌子的贵女,也算个隐形小贵女了。

赵家正是惶恐之时,自然也想到了阮嘉睿。

赵青怡对与纪家说亲的事是毫不知情,难免得问父母一句。

赵太太无奈叹道,“你这个年纪,家里岂能不为你张罗婚事呢。可是后来就听到皇上赐婚的消息,这岂不是天大的恩典么?有圣命在先,咱家能怎么办呢?”

赵青怡心惊肉跳,追问,“母亲,咱家真的迎纪氏女过门儿了!”

“你又不在家,就,就让你三弟代迎的。”赵太太面露难色,“我的儿,家里是真不知道皇上赐婚的事儿,想着这么千里迢迢的,也不必纪家送女到帝都成亲,岂不省事么?可是后来皇上赐婚,就是先迎了纪氏入门儿又能怎样?难道让皇家赐婚的贵女做小么?这都是天意啊,我就跟她说,这咱再怎么争能争过皇家吗?她不愿做小也得做小啊!谁知道她这个倔强的脾气,就,就……”

赵太太不知是做恶心虚还真是怜惜纪氏女,禁住流下泪来,手直哆嗦,“我这心里也难受的不行,等你成婚后,大不小我去地下向她请罪。”

“母亲,我只问你一遍。”赵青怡盯着母亲的双眼,“迎纪氏进门,到底是在你们得知皇家赐婚前,还是在得知此消息之后。”

赵太太一时讷讷。

赵青怡心灰意冷的瘫坐在椅中,“这都怨我,这都怨我。初始皇上赐婚,因阮氏因父出宗,六亲皆无,我不愿意,所以派人送信回家与你们报怨。父亲母亲是想着先下手为强,为我迎娶纪氏进门儿,再寻他路解除这桩婚事吧。”

“可是,后来我知道阮氏身份有隐情,皇上太后这样看重她。我心里又愿意了。”赵青怡双手捂住脸,眼泪从指缝中溢出来,“我怕先前的信让你们对阮氏心生芥蒂,就又派人送信回家,不愿在大婚后委屈到阮氏。谁知你们竟已替我迎纪氏入门。”

纪家也是福闽望族,论族谱,比赵家还要久远。

赵家原想娶了纪家女,靠着纪家之势与自家之势,推掉皇家这门亲事。毕竟,福闽与帝都相距甚远,家中代为娶妻的规矩也是有的。既然赵青怡已有妻室,也不能叫阮氏做小不是么?

赵家如意算盘,匆忙迎纪氏入门。

只是后来赵青怡的第二封信让赵家格外的动心,赵青怡暗中点明阮嘉睿身份之贵。一个隐形小贵女,而且皇上太后又那么的肯关照阮嘉睿,这当然不是纪家女能比的。

要知道,纪家虽历史悠远,已接连三代没能出一位阁臣,开始没落。

于是,赵家一意悔婚。

纪氏家族虽不比从前,那也不是好招惹的。这其中,有赵家的卑鄙,有纪家的强硬,最终纪氏女被逼自尽,一条性命就此了断。

赵家惶惶来帝都,这么急切的操持婚事,也不过是想着着紧的将儿子与阮嘉睿的婚事定下来。毕竟煮熟的鸭子怎么着也不会再飞出去。

若是皇家真的如此看中阮嘉睿,也不能叫阮嘉睿的婆家失势不是?

他们已是紧催慢赶的挑日子大婚,不承想,纪家的状子来的这样的快。

赵太太见儿子伤心至此,心疼的哭着劝道,“这都是我的过错,怡儿啊,你星点儿不闻的,与你无干。”

赵青怡擦干眼泪,反劝母亲道,“母亲,现在说这个也晚了。您不必想太多,儿子先送你回房歇着吧。”

赵太太又劝了儿子一回,这才在儿子的服侍下,回了院里休息。服侍母亲歇下,赵青怡望一望明朗的天空,呼出一口浊气,眼睛里几许血丝,心中已有决断。

淮扬。

淮扬巡抚梁东初劝林永裳,“此案一日不决,扬州城一日不宁啊,总督大人。那些秀才们巴巴的就等着看个结果呢。这里头还关系到永定侯的声誉呢。”

林永裳不急不徐,“这倒是无妨,我已命人将案件进行情况,一五一十的张贴到城里去。那些秀才们关心,便会去看。如今已证明与何二公子无干,就是钱氏也是为人所陷,当务之急就是要找出陷害钱氏与何公子之人。”

林永裳举眼笑望梁东初,“钱家奴婢既然不吐口,只有接着审讯。还有那个当日服侍何二公子的歌伎,那一画舫的人,虽然跑了歌伎,不过,何二公子这样高壮的男人,仅凭一个女人是没有办法将人送到钱府内宅去的。故此,定有同伙儿。只要有耐心,慢慢审,不怕他们不招。”

梁东初叹道,“我只是担心案子拖的久了,对大人声望难免有影响。大人提审钱家多人。”沉吟一番,梁东初道,“大人,恕下官直言,钱家乃名门望族,又在学子中声望极高……”

“我明白梁大人之意。”林永裳正色感叹道,“这话,也只有梁大人会与我说了。”

“只是如今又能如何?此事已经御前,上次陛下予我的回批中,痛斥我办事不利,致使淮扬出此丑闻。”林永裳忧虑道,“若不能查个水落石出,咱们在陛下面前还有何颜面可讲。更不必提以后了。”

梁东初不再多言,转而与林永裳说起盐课改制之事,又大大赞了范维冯秩一番。

林永裳顺势笑道,“范维冯秩都是陛下使出来的人,今科已是高中,陛下立时放他们到淮扬。一来是他们有云贵盐课改制的经验,二则,陛下也是有意历练他们呢。他们二人,年纪虽小,前途不可限量啊。”

“谁说不是呢。难得他们年纪不大,却事事周全。”

林永裳开始游刃有余的掌控整个案子的主动权,却在此时,听到一件匪夷所思之大事!

79、更新 ...

永定侯夫人萧氏坐在永定侯大营中。

听着钱端云钱太太与段青泽段太太两对夫妇苦口婆心的劝说,“段氏毕竟因为令公子失了名节,夫人名门出家,定知晓名节对于一个女人重逾性命。段氏自知再嫁之身,做不得令公子正室,我们厚着脸皮上门相求,只是望侯爷与夫人给段氏一条生路。”

何千山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一方面,他也知道段氏倒霉又可怜,可另一方面,那段氏想进的是自家门儿。这个时节,案情一半大白,刚为儿子洗清冤名,若是段氏真的进了何家门,岂不让人多想呢。

只是,儿子到底与段氏在一床躺过,尽管没发生什么,可是这对于段氏的确是失了名声。

何千山心中明白,只是并不擅言辞之人。

萧夫人冷声道,“这世上有各种各样的人,打开天窗说亮话,我儿子不可能纳段氏,哪怕是做小做丫头都不可能。我们何家,男不纳妾,女不守节。”

“在我看来,段氏也没必要去死。吴婉吴女官不就是你们淮扬吴家闺女么?”萧夫人的眼睛锐利的攫住钱端云温雅为难的面孔,冷声道,“吴婉的遭遇比段氏惨一千倍,何况吴婉无父无母,就这样,人家也没去寻死!”

“如今段氏有父母有公婆,我想不出她哪里就没了活路儿!”萧夫人何等强硬心性,断不可能看你们为难,流两滴泪就应下这种事,直言道,“若就因此没了活路儿,也不与我们何家相干,得问你们钱段两家才是!”

若非没有办法,段太太也不愿这种“男不纳妾,女不守节”人家儿的女眷相交,无奈人家高门贵第,岂是她能惹的起,钱太太哭诉,“若非因你儿子,我女儿现在好好的吃斋念佛,为夫守节,过的自在日子。如今我女儿因你家儿子,命都去了半条,你怎么就,怎么就不能可怜可怜她。”

萧夫人冷笑,“这话,段太太去糊弄别人尚可,却糊弄不了我。当日,我还在场呢?钱太太亲口要段氏回钱家继续过活,是段氏自己拒绝了!”

“段氏之事与我儿子没有半分关系!”萧夫人眸光泛寒,不欲与这等浑人多说,冷声撵人道,“送客!”

林永裳听到这件事,目瞪口呆足有三十秒的时间。

再给他个脑袋,他也想不到钱段两家竟然去了何家说合让段氏入何家的事。

匪夷所思。

何家是什么门庭,世袭罔替的侯门贵府。且,何千山正为皇上看重。

这个时候,虽然与何欢无干,但出了段氏的事对何家而言本身就是一桩丑闻。何家若是容段氏进府,那些不知内情的人,真就不知编出什么千奇百怪的谎言来了。

就是皇上,对于何家也难免生疑。不会是之前两人就通奸吧,否则,你何欢为何要纳段氏进府?

林永裳从惊夷莫明的情绪中警醒过来,急忙命人去找徐盈玉。

乐山道,“大人,徐大人与张太医去出府了。”

林永裳几乎是以一种失仪的姿态跑出了堂屋,当林大人上气不接下气的跑到林院居住的院落时,院中鸦雀不闻,兰蕙正坐在廊下做针线,见到林永裳起身笑着行礼,“见过林大人。”

“你家姑娘呢?”

“大人,姑娘在午睡呢。”

“请你家姑娘,本官有话对她说。”

兰蕙虽然觉这话深为无礼,不过到底在总督府,也不敢违命,就要进屋儿,却发现里面反锁,兰蕙推了几推,竟没能推开。兰蕙顿时急了,拍门大叫,“姑娘姑娘!”

林永裳二话不说,过去当门一脚。要说林大人看着瘦削,也不是有武功的人,到底是个男人。力气也不差,接连三脚,幸而总督府里的门窗不大结实,成功将门踹飞。

林永裳一进门,拐弯儿直奔段氏的卧室,当头见段氏一条长绫悬于房梁之上。

兰蕙一声尖叫,半死过去。

跟进来的丫头婆子们也纷纷大呼小叫起来,林永裳怒道,“赶紧将钱姑娘放下来。”

婆子丫头早吓的魂飞魄散,竟无一中用者,林永裳皱眉,扶起地上圆凳,顾不得什么,一手揽住段氏的腰,一手将人从绳套儿中解开来。

乐山已命人去请张太医回府。

林永裳斥退这些乱哄哄的婆子丫头,将段氏抱到外面廊下平放开来。这样的七月天,段氏穿的仍是高领衣裙,林永裳命乐山取来细竹管,再让兰蕙找些软布来,团一团塞进段氏的耳朵里。并将细竹管手入段氏鼻孔中,吩咐乐山与兰蕙不断往里吹气。

“段姑娘,段姑娘。”林永裳连唤数声。

在林永裳半吊子的医术救治下,段氏能捡回一命,实在是命不该绝。

“你瞧,这一枚不显眼的棋子,住住会有意想不到的作用。”年青男人落下一枚黑水晶雕琢出来的棋子,素白的指尖儿衬着漆黑的棋子泛出一点莹润的光芒。

“此方两月,林永裳已将盐课改制进行大半,也算能吏了。”

年青男子一笑,他年纪并不大,唇色十分罕见,是一种剔透的轻粉。唇角上翘时,顿时勾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声音悠缓动听,带着三分愉悦,“能吏不听话,倒不如来个庸才,为我所用。”

“要收官了吧?”

“不过棋到中盘,收官就太早了。”将双手规矩的放在膝上,年青男人叹道,“陛下原是难得英主,你看,他建天津港,改革盐课,哪一样都是利国之策。听闻在宫里,皇上生活十分简仆,每餐菜不超八道,亦不好美色。自登基来,无一日误早朝。勤勤恳恳,又这样年轻。”

“咱们得庆幸哪,幸而皇上年轻,若是他再年长十岁,待他威仪天下,谁还能是他的对手呢?”年青男人眼中竟出现一种悲悯惋惜,“真是可惜,他原是可以比拟太祖皇帝的雄才大略……真是可惜,他实在太心急了。”

帝都。

明湛号啕了一顿,他现在身份今非昔比,一举一动无数人关注,此事传入卫太后耳中。

卫太后难免要打听一二,因明湛号哭是在早朝之后,便召来何玉问一问早朝间的事情。何玉不敢隐瞒,遂一五一十的说了。

“下去吧。”

红茶拿了个大荷包赏了何玉,何玉谢赏,毕恭毕敬的退下。

何玉又瞅了机会将太后召见他的事说了,明湛知道何玉这是表明忠心,如今他早好了,笑一笑,“太后有问,你只管说便是。”

何玉终于放心,又说了句,“奴才看太后着实关心陛下。”

明湛摆摆手,何玉便退下了。

用过晚膳,明湛见阮鸿飞正在修补字画儿,便自己去卫太后那里了。

卫太后亦已用过膳食,见明湛来了格外欢喜,“怎么这会儿来了。”

“我过来瞧瞧,也叫母亲放心。”明湛想着自己一把年纪,还叫卫太后记挂操心,实在有些不孝了。坐在卫太后向畔,明湛再三道,“我没事了。”

卫太后笑,“如今你都登基做皇帝了,我没什么不放心的。”儿子做了皇帝,她已经处在一个相当安全的位置。

“我唯一不放心的就是你心太软了,不放心你因别人委屈到自己。”在某些方面,卫太后对于儿子的看法与凤景南大同小异。

明湛当然是个有城府有手段之人,可是明湛做事最漂亮的时候往往是他被逼到死角的时候,那个时候明湛行事稳准狠,堪称霸道,不自觉便有一种令人臣服的威仪。

可是,在当环境宽松之时,明湛便会露出些许软弱来。

尤其今日早朝之事,叫卫太后看,实在算不得什么大事。

明湛目光转冷,“以前我太妇人之仁了。”

虽然卫太后不怎么喜欢听“妇人之仁”这几个字,不过,她仍欣慰明湛能看到自己的短处,卫太后温声道,“想做事,没有不死人的。别说死的不过是个女人,当初太祖皇帝徐州大败,一夜之间,葬送了二十万兵马,那是何等样惨烈。”

“明湛,做皇帝,你就不能怕死人,不能怕别人算计。”

“皇帝这个位子,安全至极,也危险至极。”卫太后意味深长的看了明湛一眼。

文睿太后本身是一个争议颇多的人,史学家对她的评价也是褒贬不一。

大史学家曾韵曾笑言:文睿太后此后得到的最极致的赞美来自于她的儿子,武皇帝。

武皇帝曾对满朝文武说过,“没有母亲,便没有朕今日。”

史学家分析:武皇帝自然是雄才大略,武皇帝之后,许多皇帝仍将他视为帝王中的传奇人物。甚至在许多年之后,大凤王朝的灰飞烟灭,凤氏皇族帝王陵多遭人所觊觎,唯文睿太后陵得以完整保存,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文睿太后是武皇帝的母亲。这里面当然有许多政治原因,甚至出现一些不可思议的神话色彩,但是,文睿太后陵得以保存至今,的确是一个奇迹。

话归正传,纵观武皇帝执政之初,种种行迹都表现了武皇帝初为人君的急切。有人会说,那时的武皇帝十分年轻,他登基时只有十八岁。

但历史并不需要无用空泛的解释,史学家毫不客气的说,正是因为武皇帝这颗年轻的急迫之心,正是因为年轻的武皇帝不成熟的政治手段,以及年轻的武皇帝对于朝势错误的预估,最终导致了后面一系列血流飘杵的历史事件的发生。

当然,或许正是因此。

才能让我们在跌宕起伏的历史画卷中,看到武皇帝执政生涯中无与伦比的血与火的绚烂。

可是,在历史学家喋喋不休的争议中,又有多少是属于历史的真相呢?

——第一卷终

作者有话要说:中医的呼吸救助法:

南北朝时,梁朝姚僧垣的《集验方》中加进改进方法,强调“仰卧,以物塞两耳,……以两竹筒内死人鼻中,使两人痛吹之,塞口傍无令气得出。半日,所死之人即噫噫,勿复吹也”。这种应用器具吹气的方法,可防止医生与病人之间的交叉感染。古代急救学如此符合科学,实属难能可贵。

【第二卷:风起云涌】

80、更新 ...

段氏要寻死的原因很简单,当她听到父母去何家,要将她给何家公子做小时,段氏已心存死志。

人活着,这样的艰难。

“我看到了天上。”段氏幽幽转醒后说了这样的一句话。

林永裳简直也想上吊,这都他娘的什么苦b事儿啊。不行,再不能让段家人与段氏在他这总督府住下去了。

这个时候,林永裳还说不出撵人的话。再者,这等无情无义的话也不能自己说,林永裳先劝一句,“段姑娘,你还这样年轻,怎就想不开呢。”你死也别死总督府啊,你死钱家门前去,恶心死他们。

兰蕙抱扶着段氏的上身,眼泪啪啪直掉,细细的哽咽着,一句话都说不出。

段氏忽然道,“佛祖对我说,我不能死,我还有几十年的阳寿未尽呢。”

“兰蕙,扶我起来吧。”段氏轻声道。

段氏性情大变。

在许多年后,段氏仍然会说,“我这一生受到了佛祖的指导。”

她是虔诚的佛教徒,甚至传说在段氏死后,火化其身后凝出数粒五彩晶莹的舍利子。此时,谁还记得段氏出宗女之名声,后人奉为神明。

段太太听说女儿寻了死,又跑来哭,段氏颈中一条淤痕被竖领挡住,神态安然,正静静的靠在床上喝参汤。听着母亲哭诉了会儿,段氏将参汤喝完,用帕子抿了抿嘴角儿,淡淡道,“我早说过,母亲只当没我这个女儿。母亲焉何要去何家丢人现眼?我纵使被逼而死,怕真是会如了母亲之愿。”

“你这叫什么混帐话!”段太太自觉操碎一颗心,在萧夫人面前被冷落嗘笑,回来女儿亦不领情,且说出这种诛心之言。段太太实在是干不过萧夫人,不得不忍受萧夫人的冷言冷语,对于段氏,段太太明显没有那种忍耐力,尖声道,“若非你做下这种丢人至极的事,我用得着求神拜佛低三下四的去何家吗?还不是你,你不愿守节,一心想着男人,除了何公子,你还能跟谁?”

段氏一双眼睛冷苦冰霜,她并非什么大嗓门儿之人,看着段太太半晌,抬腿下床,转身到了一旁的椅子里坐下,平心静气道,“我早说了,母亲只当没生我。段家只当没我这个女儿,出宗文书写来,段家干净,母亲干净,我也干净!”

“事到如此,母亲不必说什么不三不四的话。我不愿守节,却也不是想男人,更不会给人做小!”段氏冷声道,“段太太请放心,我纵使死了,也不顶着钱家媳段家女的名儿去死!”

“你们嫌我失节见不得人。”段氏道,“殊不知,你们心中对我所想,亦是我心中对你们所想。”

段太太尖叫一声扑上来就要撕打段氏,段氏早已不是若干年前那位温婉贤淑的闺秀,她在钱家除了以泪洗面,便是日日劳作,别的没有,气力不亏。只是段太太到底是生母,段氏眼中泪光一闪,轻轻避过扑面而来的段太太。

段太太见一向软弱听话的女儿竟然躲闪开去,顿时一声嚎啕,坐在地上大哭起来。

段氏头一遭这样反抗母亲,虽然面无表情,心却跳的厉害,紧紧的捏着手里的帕子,抬脚出了房间。

虽然林永裳对于段氏与何欢的案子简直心烦的很,却不知,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正当林永裳为难之时,段氏却帮了他一个天大的忙。

对于段氏主动求见,林永裳并没有拒绝。他是淮扬总督,调查案情是他的本份。段氏本身也是受害者,他不能因为自身性子中的不喜,便有失公允。

当然,看到段氏短短时间内,两次生死。

虽然林永裳不大喜欢徐盈玉的难缠,可是眼见段氏动辙生死的吓人,林永裳认真以为,女人还是坚强些好。即便是泼妇也比菟丝花一样的女人强上许多。

段氏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裙,如今她的衣裳皆是徐盈玉所资助,颜色皆以文雅的天青抑或湖蓝为主。

段氏福身一礼,林永裳忙道,“段姑娘不必多礼,请坐吧。”

“多谢大人救命之恩。”段氏温声道,“我来,是希望有能有帮助大人之处。”

段氏苦笑一叹,“今日,我父母去何家之事,相信大人也早知道了。若非佛祖指点,今天我亦不敢来与大人说这些。”

林永裳初始对于段氏的话放在心上,毕竟啥“佛祖”的,林永裳根本不信,何况段氏受刺激太过,此时,他并没有期待段氏能说出什么有建设性的话来。

“林大人,因我被人陷害曾与何公子共处一室,父母便要将我送到何家做小。在他们看来,若是何家肯接收我,那实在是大善。”段氏憔悴的脸上出现一丝嘲讽,“因我是寡妇,难免有人在我身上做文章。若是他们知道林大人为救我,将我从绳套儿上放下来,说不定又要赖上林大人。”

“段姑娘多虑了,叔溺嫂援,权宜之计也,段大人断不会不明事理至此。”能做到一品总督,林永裳就不是好惹的。他若是被这些小事击倒,也就不配做这个位子了。

虽然在林永裳看来,这段家实在是糊涂的够可以。

这个时节,皇上虽三番五次的说不支持女子守节,却也不是叫女人依这种情势用这种手段做小。段氏的遭遇已够悲惨,段家若是早早将段氏带回帝都,妥善安置,定能得到皇上好感。

如今却想出这等荒唐主意来。

哪怕皇上嘴里不说,心中也不能欢喜。

“我本是微不足道之人,此案却是牵涉何家。”段氏苦笑,“我一个寡妇,家族也不显赫,有什么值得人这样算计的。若是何大人因我名声受损,我就罪该万死了。且我名声已是如此,我也不想再求其他。林大人是淮扬总督,若林大人给我机会,我愿意上血书为何家力证清名。林大人放心,我力量有限,这样做只是不欲幕后之人得逞罢了。”

“我这样微末,不在人眼里,心里这些念头,也不知晓对错。只是希望林大人能帮我一回。”

林永裳大喜,却不动声色,正色道,“段姑娘有事只管直说。”

“做了这样的事,我已是无颜回娘家。”段氏看向林永裳,“如果我出宗有难处,还请林大人相助。”

林永裳并没有直接应下,段氏咬了咬唇,继续道,“若是出宗,我生活上怕有些困难,还望林大人能派人送我回帝都。”

相对于段氏所付出的,林永裳起身一揖,“我代淮扬百姓谢段姑娘深明大义之举。”

段氏轻轻吁了口气,摇头苦笑,“我也只是想活下去。”

因何欢与段氏案,朝臣对永定侯多有怀疑,甚至有人说出召永定侯回帝都的话。

明湛道,“案情尚未审清,怎可轻动大将!再者,此案关系的是何欢,并非何千山,莫不是儿子犯错,老子受过!也不必断章取义,待林永裳查清始末,自有公断!”

王叡安替段汝玉递上折子。

“陛下,眼下看来,此案中永定侯与钱段氏皆是为人所算计。”王叡安道,“虽幕后之人尚未查出,段氏曾与何公子共处一室,清白已失,断不能为夫继续守节。”

“段氏失贞,虽然何家无辜,何公子清白。只是按人情论,段氏已然失贞于何家,段汝玉大人为段氏计,愿意让段氏入何府为二房,也算给段氏一条生路,安排了她下辈子的生活。”王叡安叹道,“且如今陛下支持守寡女子改嫁,如此,岂不两全其美?”

不得不说林永裳的密奏来的十分及时,明湛看何玉一眼,“此事,是段汝玉的意思,是段家人的意思。爱卿们也听一听段氏自己的意思吧。”

何玉跟在明湛身边,识文断字,展开段氏上书之文念道:

民女段氏自知卑贱,奈何家父母不顾民女意愿,欲强行将民女送入永定侯府做小。民女为人所陷,清白已失,何公子亦无辜之人,民女焉能借此无颜之事厚颜攀附侯府?

再者,有人意在污民女与何公子清白,若民女按父母安排入何府,成全的并非民女,而是幕后设计此案之人。民女虽愚钝,此道理尚且明白。

因民女清白无存,钱家高门,段家书香,族中从无失清白之女子。

民女自觉不配高门贵第,太后娘娘母仪天下,民女请求自愿出宗,当年所陪之物俱还段家。自此,一刀两断,再无牵绊。

民女文倩叩请。

“爱卿们以为如何?”明湛淡淡问。

王叡安目瞪口呆,这女人是疯了不成?段氏此书一上,段汝玉所奏请顿时成了大笑话。王叡安瞪着眼睛,“陛下,天下哪有女子自请出宗的?”

“这是你们跟朕说的,贞洁牌坊下的,节妇,嗯?”明湛眼睛扫过群臣。

大部分人都不说话了,欧阳恪咂巴咂巴嘴,也觉得没什么滋味儿。

倒是有一御史道,“陛下,段氏所行,大悖矣。自古子不言父过,何况段家一意为她筹算,她却……”背着家族向皇上说这等惊世骇俗之言论。

段氏坑的不是别人,正是自个儿爹自个儿爷爷。

何况,向来是宗族不要你,哪里有你不要宗族的份儿啊!

你一个失贞妇人!

你哪儿来的这样大的脸啊!

段氏此书一出,朝臣将对于何家的不满顿时很神奇的转移到段氏身上,纷纷说段氏大逆不道、悖逆不知廉耻……反正读书人骂起来毒辣无比,恨不能隔空将段氏直接诅咒而死。

明湛只管静静听着,刚刚出言的御史顿时来了精神,往昭德宫中间的金砖上“扑通”俯身一跪,大呼道,“求陛下以大逆不道之罪处置段氏,以正国家。”

冯绍明出列,不以为然道,“段氏不过是直接上书太后而已,你等御史风闻奏事尚且无罪,何况段氏所言俱是有理而来,何罪之有?”

“何家何其无辜,何欢被人算计,脏水泼了一头,莫不是还要依着段汝玉的意思,纳段氏入府?”冯绍明道,“我只笑段汝玉虽称一代大儒,怎么看事情尚不如他的孙女明白。真要将段氏送到何府,岂不坐实了先前的脏水恶名,倒叫幕后人看了笑话!”

“陛下,段汝玉所请,实在是无稽之谈。”冯绍明道,“依臣浅见,段氏要出宗只是他段家自己家事,倒不必陛下费心。”人自个儿家事,您就别管了。

明湛看向面色尴尬的王叡安,吩咐道,“王卿,拟旨令段汝玉段青泽回帝都。”

“另外,段氏出宗皆是他段家之事。”明湛沉声道,“若说段氏大逆不道,她一没杀人,二没放心,若是因这一封上书,便定段氏之罪。那么当年明宗皇帝时,僖王谋反,其子安王密告明宗皇帝。这样说来,岂不是安王也是大逆不道了?朕看当时也没人敢叫明宗皇帝斩了安王哪?”

“忠孝尚不能两全,段氏只是说了几句话而已,就引得你们如此轩然大波?”明湛冷声道,“一个女人的话,朕尚且不放在心上,有理无理,听一听便罢了,你们这样鸡飞狗跳的,做什么?”

“刑部尚书,你断案断的多了,说一说,段氏上书,有没有犯罪?”

段氏此举虽然不为士大夫所容,但你真要依着国律来,她真没罪。刑部尚书俯身道,“段氏此事,虽与世情有悖,并无罪。”

“既无罪,朕就不得处置于她。”

明湛与阮鸿飞用过早膳,便去临水斋理政。

其时,李平舟等六位尚书已到。

何玉进门回禀:陛下,榜眼编撰赵青怡赵大人在外跪求陛下。

“朕在与诸位爱卿商议国事,哪有时间见他。翰林院里无事可做了吗?叫他回去。”明湛淡淡道。

“奴才也是这样说的,可赵大人不肯走。”

“不肯走就跪着吧,不要让他挡了路就好。”

明湛脸色波澜不惊,李平舟等人却暗中添了几分小心。这几日不知为何,总觉得皇帝脸上威仪日盛,明湛面无表情,他们自发就多了三分惴惴。

诸人行礼,明湛赐坐。

“李平舟,天津港的设计测量已经做好,招标招商的事下个月就开始,介时报名的商家,先要交付十万保证金。”明湛道,“内务府吴婉他们会将各商人登记好,想承包天津港工程的商人,你们工部要去考察,他们先前都做过哪些工程,够不够资格来建天津港。还有,在建天津港的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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