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她跟前站了一会儿，又折回到后排的椅子上，淡淡说着。

“前两天本王收到了莲池的来信，凤舞说她过得很好，多亏了有你的照顾，要我好生对待你。”

“吾王想说什么？”她依旧低着头。

现在她明白了，自己是不能跟君王碰撞的，那样的话只会让自己受苦，还会连累到身旁的人。她不能再让虞倾人的事再次重演。

若她没惹到花竹轩，虞倾人也不会那么容易就得到王的允可，连一点通信都没有，就牵连了整个卫府的人。

想要平安，最好的办法就是不惹人注意，不惹麻烦。

“卫夫人，交出军符令本就是莫家该做的，而你到底是谁的女儿彼此心照不宣。本王说的话自当算数，莫顺一家会安稳地在边境小村耕田种地一辈子，不会有任何人打扰。凤舞为春城出嫁，本王无能为力。她希望你能过好，既然是凤舞的愿望，本王会做到。”

花竹轩审视探究的目光一直都在她身上，虽然她没抬眼，却已是浑身的不自在。

而他的目光中还参着一股杀气，令她毛骨悚然，颤了颤身子。

若是没有凤舞写的信，她是不是就没命了？

“谢吾王。”她的手心已经满是冷汗。

君王的心不可多测，君王的话不可全信。

叶界，宫殿上。

“皇儿，听说最近你在府中饮酒甚多，年少身子好，可也勿要贪杯。”大殿上，坐着白发苍苍的秋王，百里成。而座下毕恭毕敬站着的是叶界的皇子百里锦叶。

“儿臣听父王教诲。”细柔的长发，雕刻般的脸容，只有百里锦叶。

“皇儿，记住我们要的只有春城，其他两国得不得到，对叶界没什么差别。”暗沉的眸子旁可以清晰的看到满布的皱纹，一条条似是时间的刻痕。

“儿臣明白。”他低眉垂首。

“十日后就是羽叶的忌日，这些天皇儿就不要外出了，陪父王守着你母亲吧。”虽是一脸的和蔼相貌，语气也是极其的柔和，却听不出半点的真心。

“是。”他回答。

宫人扶着王下了王座，百里成似是想到什么，多说了一句：“随娘，准备些皇儿爱吃的，这十日皇儿住在宫里，就由你照顾了。”

“奴婢遵命。”一旁的随娘眼角露着笑意。

百里成嘴角有一抹得意的笑，瞬间而过，却没逃过另一双琥珀色的眼睛。

苍老的眼微微一垂，看着十分悲伤自责，对随娘说：“羽叶难产而死，你从小跟在羽叶身边，皇儿也是由你哺乳带大，本王忙于国事，没照顾到皇儿，以后有空就多去皇儿那里走走，帮本王照看皇儿。”

“是。”随娘很是感动。

百里成一下去，宫殿中就只剩百里锦叶和随娘。随娘立即张开了慈祥的笑容，已经有一个月没见到他了。

“叶儿，你消瘦不少，你父王派给你的活真是太重了。”粗糙的手轻轻抚着百里锦叶的手。

“是我自己要做的。而且这都不是为了父王，是为了母后。”脸上是千年如一日的温文儒雅的笑，只是对着她才显得真切。

“其实小姐并不希望你得到天下，只要你能平安快乐地生活，好好统治叶界就行了。”随娘低着头，似乎是藏着什么事情。

“我知道随娘担心我，但我已经没有后路可退了。”他将随娘的神情看尽眼里，却淡淡一笑，语气冰冷。

“叶儿，小姐真的是难产而死，她说过不要怪罪任何人。”她抬眼，焦急道。

这个世上，只有随娘才会露出这样担心的表情。只是眼前的人还受着别人的摆布，不敢对他说实话。

纤手抚上她的额头，想着她紧皱的眉何时能平复。

“随娘，你以为我只是想着为母后报仇？可能我真的想要得到天下，想要坐拥四国，打破那个八百年的传说，粉碎得‘玉神人’得天下的箴言。”百里锦叶扬起微笑的脸，眼中含着冷光，“还有可能，我已经知道了父王的真面目？”

“叶儿？”随娘猛然睁着眼，慌张无措。

他立即笑着握紧随娘冰冷的手。

“好了，随娘不要再议论过去的事，我的肚子好饿，先做些好吃的吧。”

“是，是。随娘这就去做。”随娘缓神，见他面色依旧，想着是自己多心。

交出军符令，莫缓归的命保住了，李姬柔和莫彩衣被放出了九重塔发配边境，与莫顺一起永世耕地农作。莫府的家仆也被放出牢狱，各自回家。

虞倾人和虞师傅自从大殿诬告她失败后，便再无消息，好像消失在了春城。

卫苍生写了一篇《卫情表》，第二天王就派人送来了一张白纸。卫苍生看过后，竟微微一笑。

自此后，卫苍生依旧笑容和蔼地面对百姓，清早上朝，傍晚回府。

好似那些过往的所有都消失不见，他和春王花竹轩恢复了原先的君臣关系。

可是没几天，他们就一同出了趟远门。不夜城的城主失踪，王命令卫苍生去调查，而莫缓归自是跟在身旁。

走的那天，默璞来送她，却没跟她一起走，说是还有事情要办。

他的神情神秘，还有一种如释重负感，说自己以后就要自由了，很是开心。

他举止异常，却笑得自在，她也就随他去了。

“交了军符令，本以为能安稳过几天日子，没想到心还没静下来，就要陪着你去调查案件。”马车在摇摇晃晃，莫缓归摇摆着身子轻轻叹气。

“不夜城城主失踪，城中无主，必乱人心。王派我去暂代城主之位，一来是安稳不夜城的臣民，二来是为了查找城主失踪之事。夫人说过要帮助我保护春城，自然要一同去了。”

“留在花摇，你怕王找我麻烦吧？所以才拉着我一同去不夜城的？”

“比起外界的威胁，我更怕自己不在你的身边。虽然不夜城也不是一个安全之地，可是有我保护你，总不至于让你无辜受伤。”他没有否认。

“是我要保护你吧？卫苍生，你手无缚鸡之力，大病初愈的身子可不要逞强啊。”得到卫苍生的肯定，她的心竟满是暖意，嘴上却不饶人。

“夫人说的是，是为夫要夫人保护，是为夫不能离开夫人。”他笑着附和着她的话。

“不夜城是我出生的地方，那么些年了，也该回去看看了。”她转换了一话题，突然想起那是她生活了十年的地方。

“我知道，缓儿是在不夜城出生的，也是在不夜城长大的，对于缓儿应该是有很多美好回忆的地方。”他的眼中微微透着羡慕，还有隐忍的伤痛。

“悲伤总是与快乐如影随形，即使悲痛欲绝，也不会忘了缝隙中的快乐。卫苍生，你知道人为何能成为人？”她瞟了身旁神伤的人一眼，凑过去，睁着大眼问道。

“为什么？”他抬眼好奇问道。完全把刚才的悲伤放下。

“因为人会思考，也能做选择。悲伤或许不能忘记，可以用快乐代替。”她认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