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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趣阁 > 大都市里的乡哥村妹 > 第 6 部分

第 6 部分

“没事,随便说说。不捣蛋的娃长大了没出息哦。”大胡子划着火柴点烟。

一行人在山道上拾级而下。

山巅上再一次传来一阵阵 “呜呼混儿”“呜呼混儿”的唿哨。那是队长放竹筏前向山下发出的最后安全警报……

大伙都驻足向山巅望去。那汉子问:“放筏的位置在哪?”

“在二层崖的斜坪上。”黑毛娘说:“咋咧?”

“不好,那竹筏不正是要向我们这边来吗?”

“啊?!”大伙惊慌了。

“快,上面好像有了声音,我们向旁边去吧。”大胡子说着,率先向旁边的茅草丛中横蹿。

远远地听到竹筏向山下哗哗冲下来的声音,那声音在整个山沟里回响,似如排山倒海……

黑毛娘一个妇人,自然没有汉子们跑的快。一下子落在后面。那大胡子汉子关照道:“喂,嫂子,你要快点哦,危险。”

黑毛娘慌慌张张地在茅草丛中摔了好几个跟斗。那竹筏的声音好像越来越近。侧眸瞬间,发现离这里几丈开外有一条小径。心想,倒不如从茅草丛横过,到小径上再迂回过去会更快。

“嫂子,你咋的又折了回去?危险啊,竹筏要到了!”大胡子急了,冲着黑毛娘吼叫起来。

“快回来,快!嫂子,回来!”大伙一起喊。

话音刚落,竹筏已经呼啸而过……

黑毛娘被撞个正着,落下山涯……

当黑毛娘被竹筏撞上时,陶屠户两父子正在回家的路上。

以往,陶屠户都要天黑才回家,难得今天带了儿子黑毛去玩,想让儿子看看杀猪的过程。偏偏昨天调运回来的生猪晚上被邻场的食品站借去了,说是不够供应。那是物资紧缺的年代,啥都要计划。黑毛就缠着不让回家,说是没玩过瘾,要到街头看热闹。陶屠户想想站里没事干,就向站长请了半天假,回家管管自留地的菜。再说一大早碰上猫头鹰,心里一直有些莫名其妙的慌乱。

陶屠户看看儿子,想,这娃长了八岁,也才来过几次乡场,就说:“也好,爹带你玩玩。不过,我们要早点回去,说不定你娘又去砍竹篙了,爹帮你妈的菜园子里浇些肥,看你娘满辛苦的,小娃娃不要老记着玩,要早点理事,晓得哦?”

“晓得。”黑毛嘴里说晓得,其实他啥也不晓得。心想,这街市上咋的这么多全新的东西卖,煞好看。一双眼睛滴溜溜转,看着供销社玻璃柜里花花绿绿的东西出神。

陶屠户在镇上有点名份,那供销社的女售货员自然认得他。见他带着个娃娃,就开玩笑道:“陶屠户,瞧瞧你和你儿子,都胖敦敦黑乎乎的,真像一个娘胎生出来,一模一样呢。”

“嘿嘿,有啥奇怪的,我生出的儿子,当然像我,难道像你。”陶屠户笑笑,拐个弯笑骂。

“不对,你儿子不是你生的。”

“不会是你生的吧?”

“去,尽占人家便宜。当然是你老婆生的。”

女售货员不开玩笑了,正经道:“要不要给你老婆买几尺花布,做件衣服?我这有几尺。是区委刘文书在县供销社捅后门捎回的,我要了几尺。看花色艳了些,我这把年纪穿了不是老妖艳吗?你老婆年轻些,给她做衣服穿了准好。”

“算了,我没布票。”陶屠户看着女售货员放在柜台上的布料,想买,又犯难。

“记下你的帐,日后给我也行啊。” 女售货员说。

站一旁的黑毛急了,喜孜孜地拽着陶屠户的衣角说:“爹,给娘买吧。”

陶屠户付了钱,把花布包好,放进了背篼里。

到了乡场上唯一的国营饮食店——“三八店”,陶屠户给儿子买了两个r馅包子。然后带着儿子回家。

老天爷今天晴转y,比较凉爽。陶屠户回到家,煮了些面条和黑毛吃了。陶屠户吩咐儿子就在院子里玩,兀自担着猪粪水去了菜地浇灌。

那丽宝听说黑毛去了乡场玩,就邀了正在梯田埂上割猪草的西峰和小波、香香、山凤、丽珠,风风火火赶到黑毛的院子来,问这问那。

黑毛没有西峰和小波滑头,就照直说了:“我爹给我娘买了花布,我还吃了大r馅包子……”

小伙伴们听了羡慕不已。女娃们羡慕那花布衣服,男娃们却想起那r馅包子咽清口水。

香香出主意,要玩跳橡皮筋比输赢。输了就趴在地上学狗叫。偏偏七个人分两组,单余一人。

小波说:“我不跟你们玩那个,我要想一道题。”

丽宝和黑毛见有人自告奋勇退出,六个人正好,就抢先把橡皮筋圈了脚跟。黑毛说:“你们四个跳,我和丽宝给你们绷橡皮筋桩子。”

“呸,偷懒,想把我混到女娃中去?我不干。”西峰说。

香香火了:“女娃咋的?那就比一比。你们三个男娃一组,我们三个女娃一组。啧啧,保准你们学狗叫。”

山凤和丽珠格格地笑。

“笑个p,比就比!”丽宝不服。

香香就过来换了黑毛做绷橡皮筋的桩子。

丽珠和山凤跨进圈里跳第一轮,一齐念着游戏的调:

一朵红花红又红

刘胡兰姐姐是英雄

从小是个苦孩子

长大是个女英雄

毛主席亲笔来题词

生的伟大

死的光荣

轮到西峰和黑毛,一进圈子,黑毛就被拌倒了……

“哟哟。学狗叫,快点,该你们男娃学狗叫哩。”山凤看到男娃们出师不利,高兴地喊叫起来。

西峰和黑毛就趴地上学狗叫:“汪,汪汪汪——”

香香、丽珠和山凤开心地笑,享受胜利的喜悦。

“嘿嘿,笑个p!”西峰在地上抬眼冲几个女娃扮个鬼脸,然后呼地站起来,抓紧黑毛的衣服就一推:“你个笨蛋!”

黑毛正要发作,丽宝来格开西峰,说:“别吵,让黑毛去站桩子,我来跟你跳,准会赢,让她们女娃学狗叫!”

“不生气啦?啧啧,敢和我们女娃比,你们输定啦。”香香嗓门特亮,稳c胜券的轻狂溢于言表。

“吵,吵吵吵,小声点不行,我分明要算好这道题了,又被你们吵的忘了,气死!”小波头也不抬,烦六个人叽叽哇哇地声音。

小波在算啥题呢?

原来,小波有空就去桂枝老师那里请教功课。桂枝有感这个娃小小年纪这么用功,经常出一些难题给他,练练他的大脑思维能力。有一次,桂枝老师出了这样一道简单又抽象的题:树上有一百枝鸟,有个猎人一枪打中一只,还剩几只。

小波把这个许多大人都会用来考孩子的题,想了两天,才去告诉桂枝:“桂老师,你一出题时,我就有了答案,就是树上没有鸟剩下,为零。但我想,别人都会这么回答。因为打中一只,其余的九十九只给吓跑了。我想找另一个答案,现在有了,就是树上剩下一只。”

桂枝老师奇怪了,问:“为哪?”

小波说:“因为枪一响,其余的九十九只给吓跑后,打中的那一只刚好挂在树杈上,没有掉下地。”

桂枝老师乐了:“娃,你是个勤于思考的人,是好习惯。你看那丽宝、西峰,多贪玩。反正暑假时间长,离开学还早呢。我不如出个难一点的题给你思考思考吧。”

小波说:“好,你说吧,桂老师。”

桂枝老师说:“有一个十斤水壶,刚好装满。分别用三斤和七斤的空水壶,把十斤水分成两个五斤。水壶上没有刻度,也不能用秤量。该如何分?”

小波此时正在全神贯注地算这道题,用镰刀地上划来划去,口中念念有词:“三斤装两次,倒在七斤壶里,十斤壶里剩下四斤,三斤再装,再倒……”

“啧啧,在捣腾啥?”香香忍不住笑出声来。

小波如梦方醒,回头一看:哇噻,啥时候小伙伴们都围在自己身边来了。

“我恨死你们!我就要把题算出来了,又忘了,唉。”小波垂头丧气地把手中镰刀一扔。

“甭气,我回去问我妈,然后告诉你答案。”丽宝想的天真极了,反正题是他妈出的。

小波不领情:“p,告诉答案,我也不听,我自己会算。”

“算啥题,真没劲。” 西峰无聊了。把手里的土块呼地掷出去,正中一只觅食的公jp股,那公j咯咯地告饶着走了。公j走了,西峰却主意来了:“喂,我们来瞄靶,赢猪草。”

于是,几把镰刀交叉靠在一起。丈余的地方画了一条线,几个男娃站在线外依次扔土块,打倒了镰刀架的就赢一把猪草。几个女娃就在旁边当啦啦队,喊“加油加油”。

小波不知是伙伴们打断他的算题思路,怀恨在心,还是啥原因,运气极好。那土块一掷一个准,不一会把其它三人的一背篼猪草全赢光了。

那黑毛刚从街上回来,没去割猪草,拿啥去参加游戏?好在山凤把自己的一背篼猪草借给黑毛,并且说:“赢了全归我,输了你要帮我割来还给我。”

黑毛把山凤的猪草全输光了。就耸拉着脑袋不说话。山凤也把嘴巴翘老高。

黑毛走过去对山凤说:“我赔给你,我这就去割。”

“割?你们男娃会割得我那么又嫩又鲜的草?我家的猪不吃老的草,看你咋割?干吗不会赢给我,就会输?”山凤就会斤斤计较地算,和她妈杨嫂一样聚财。

“别嚷嚷,我们都是玩的,不当真啊。来,我赢的全还给你们。”小波说着,把自己赢过来的两大堆猪草,给伙伴们的背篼里装满。

黑毛这时想起他石缸里的雀儿来,说:“我有大眼的雀儿,我爹说是猫头鹰,不晓得我娘丢了没,我去看看。”就到屋后去了。

“啥雀儿了不起?我有一个大螃蟹,刚才在河边的石块缝隙里捉到的。”西峰想献宝,从自己的背篼底下提出一个硕大的螃蟹,那螃蟹被西峰用长长的狗尾巴草j给缠了腿,一放地上,螃蟹就开始横行。

香香过来抢了西峰手中是狗尾巴草j:“死西峰,光你臭显,给姐玩玩。”

香香把螃蟹牵了,丽珠和山凤满有兴致地围了那螃蟹。

“好多的脚呀,爬来爬去真好玩呀。”丽珠凤眼发亮,细眉弯弯入了鬓角,像是听到有人在叫她似的,好专注的模样。她用小草去挠螃蟹,引着螃蟹向前走……

山凤说:“你按住它的背,它动不了的时候,那些小脚会一卷一卷的,煞好看哩。看那两只大脚可厉害哩,夹着人的手指掰也掰不开?”

“你咋的晓得呀?山凤姐。”丽珠问。

丽珠是最喜小动物的。桂枝老师所以养了几只小白兔,就是拗不过女儿的再三请求,跑到山外十几里的亲戚家要来的。晚上睡觉时,丽珠会把家里的小花猫抱在怀里睡。有一次小花猫钻到丽宝的被窝里了,丽宝一气之下,打得小花猫“喵喵喵”大叫,小花猫的鼻子受伤了,一天不进食。丽珠也陪着小花猫不吃。桂枝老师心疼死了,佯装骂丽宝哄丽珠。丽宝翘了嘴不服,说抱猫在被窝里睡,不是好习惯,说他妈偏心,桂枝无奈又哄丽宝。桂枝老师和李虎常常为这对活宝儿女的玩皮吵闹感到无限的幸福。

丽珠其实还从未玩过螃蟹,所以觉得好玩。山凤却不一样,她同母异父的哥哥松果未去参军前,经常在河里抓螃蟹回来给山凤玩。丽珠现在八岁了,胆量比以前稍大了些,才敢玩这横行霸道的家伙。

看看这螃蟹,丽珠觉得不是很可怕,用手指去探它的爪子,那螃蟹就往手心上爬,突然害怕起来,手一抖,抖不掉,更怕,另一只手去掀,那螃蟹的两只大脚像剪刀一样把丽珠的手指给牢牢钳住。而且越钳越紧,十指连心,自然很痛,丽珠就咧嘴哭了。

那山凤和香香死劲地想掰开蟹爪,哪里掰得动?

男娃们闻声赶过来,要英雄救美。丽宝却抢先上前,看他姐痛哭的样,真的有点同胞心连了,说:“老子就不信掰不开,让开。”

山凤、香香连忙让开,丽宝把两只蟹脚拎紧,一掰,两只蟹脚“嘎”地断了。

丽珠的手上被生生地扎了两个d,鲜红的血汩汩地流了出来……香香、山凤就拉了丽珠往家里跑,回去叫桂枝老师包扎伤口。

丽宝把断脚蟹往地上一扔,回过头来冲上前,抓了西峰衣领,一拳打过去:“日你妈,你拿螃蟹夹了我姐的手!”

小波连忙过来,拉开扭在一块的丽宝和西峰,好言相劝。

黑毛从屋后走过来,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我的雀儿全不见了,我娘给放跑了……”

这时陶屠户刚好从菜地里回来。听到黑毛还在找那倒霉的猫头鹰,骂道:“没长记心的,还念那东西干吗?你娘还未回来吗?”

“爹,我娘咋的还未回呀?”黑毛摇摇头,问。

“快了,她忙哦,说不定又去捡了鲜蘑菇回来做汤。”陶屠户把肩膀上的毛巾拿下来抹了一把汗,向灶房里走去,说:“爹给你娘做饭,她回来就好吃。”

黑毛难得有他爹在家,也就满有趣味的,坐在屋里把凳子椅子摆弄,和他爹聊些无边无际的话。

黑毛转眼把在供销社买回的花布捧到灶房里来:“爹,我娘她会不会喜欢这花布?”

“别弄脏了,快拿去放好。爹下次给你买件布头,叫你娘拿去给裁缝做好,让你也穿新衣服。”陶屠户一边往灶里送柴,一边说。

这时外面好像有人在叫陶屠户。那黑毛想,他娘应该也回来了吧,听到外面有声音,连忙到大门口。陶屠户出来,和儿子一起向对面张望。

一大群桃李湾的人正缓缓地从对面山坡上往村里走,一个个脚步放的很慢。人群中间有两个壮实的汉子抬着担架,担架上自然是已经断气的黑毛娘……

陶屠户没有看见黑毛娘,蓦然对那担架有些怀疑,心里兜起莫名的慌乱,对黑毛说:“娃,会不会是你娘出事……”

这时,王二根在山坡上瞧见檐下的陶屠户父子,悲怆地大声报信:“陶兄弟,出大事哦,你老婆被竹筏撞……”

晴天霹雳!陶屠户呆了:“娃他娘,你……”

黑毛手中的花布掉在地上,哭:“爹,我娘咋的不回来?”

正盼伊人归,却上黄泉路,情何亦堪?

第八章

家家户户都点起了雪白的沼汽灯,煤油灯时代结束了。一种大自然的反复无常,压抑笼罩着桃李湾人的心情。先是黑毛娘凶丧而亡;而后是李革委一场大病,医生把他从死亡线拉了回来。这段时间桃李湾人凡事都小心翼翼,生怕再发生意外。

几天前,队长把山凤家的小牛卖了后,新买回了一条大牯牛给了李虎家养,说是桂枝老师细心,放学后可以料理。乐得丽宝合不拢嘴,对黑毛说:“我有‘马’可骑了,也让你骑,好吧?”

黑毛娘死后,这娃心中惦着娘,整天郁郁寡欢,就嗡声嗡气应着:“我不稀罕。”

丽宝和黑毛是两个胖敦宝贝,两个娃在一起玩的最多,互相打架也最多。一个姓陶的活了九十九岁才无病善终的晚清遗老,在某一个深秋的傍晚,和李革委一帮子人摆龙门阵(川话:聊天),曾对李虎和陶屠户说:“你们各生了一个楞小子,真像是黑白两个仙童哦。”从此村里人都把这两个原不是一家的娃看成是双胞胎兄弟。甚至有大人见了黑毛独自在玩的时候,会半开玩笑地问:“黑胖敦,你那白胖敦弟弟呢?”

此时那丽宝一个劲地想讨好黑毛,把大牯年牵着围住黑毛打转:“唉呀,你骑上牛背去,我给你骑。”丽宝硬把牛绳往黑毛手里塞。

黑毛却忽然环眼圆睁,黝黑的胖脸胀得通红:“我日你妈,老子说过不稀罕你这死牛、鬼牛、烂牛……”黑毛一脚踹在大牯牛的大腿上。

丽宝大惑不解地看着黑毛……

黑毛说:“盯着我干哪,想打我,来呀……”

西峰和小波去拉过丽宝在一旁。西峰说:“甭惹他,黑毛又想起他娘了。”

如是过了两三个月,桃李湾的山乡日子也算安宁平和。社队企业也办办停停,j爪山刚刚开掘的煤窑又停了。不过山民们已开始用煤了,人们心照不宣地自个到煤窑里掘煤做燃料。j爪山其实是个煤炭丰厚的地界,也许是地质形成的奇特,煤窑掘进三两丈就可采煤了。娃们还是上学。那时的课本也没多少新的内容,有时课本要开学后五六个星期才能由县里的新华书店分发下来。撞击视野的是“批林批孔”和批“臭老酒”。在小学一二年级的时候,几个主人公的学习成绩只有小波和丽珠最好。黑毛和香香多数时间考试是个零鸭蛋。山凤念书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跟着她妈杨嫂去乡场偷偷地卖些竹笠、扫帚以贴家用。西峰啥时候酷爱听人侃大山,只要哪里有几个人围拢在一起,他就会猴似的钻过去听听。听了后就在学校给同学讲,在家里就给大丫二丫讲,也给李革委和水莲讲。

李革委摸摸西峰的头,似笑非笑地说:“你娃,长大了会是一个‘话贩子’。”

丽宝和小伙伴们都晓得黑毛娘死后,黑毛一直心情不痛快,虽然大家都一个劲地什么事都依顺着黑毛,可黑毛幼小的心灵始终不能解脱出来。隐隐约约黑毛感到那是小伙伴们对他的同情和怜悯,不知为何,有了这种感觉,黑毛就要无理取闹。按大人们劝黑毛时所讲,黑毛娘是出远门了,很久以后就会回来。可是很久是多久呢?黑毛找不到答案。大人们善意的谎言,黑毛当然知道,因为他娘分明装进棺材,身上盖上他爹在乡场供销社买的花布,埋在南边的青冈林。但是黑毛更希望大人们说的是真,他娘真的有一天就奇迹般地回来了。

多少年代,人们都有一个忌讳,一般不喜欢在夜幕降临的时候,到坟茔地去,尤其是一个人。而黑毛却成了继他爹之后的又一个胆大的人。有好几次天黑的时候,陶屠户都把黑毛从他娘的坟茔前找回来。陶屠户问黑毛:“你干吗,天黑了还不回家?”

黑毛的回答却怪怪的:“我听西峰说,人死了要变成鬼的。鬼要天黑了才出来,我想等我娘出来时看看她。”

陶屠户这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明白儿子心里始终惦着娘,他这个当爹的是无法给予儿子那种细腻的母爱的。当时,陶屠户的眼泪夺眶而出……黑毛一看爹万分伤心的样子,也就开声大哭:“我要娘回来……”

陶屠户族里的兄嫂弟妹多,看到他家中少了个女主人,两父子的生活几乎乱了套,而且打心里为黑胖敦侄娃的一些举止所感动,来屋里劝陶屠户道:“娃他伯,娃这么小,你还这么年轻,又有手艺,遇到合适的再娶一个吧。”

族人们于是热心奔忙,为陶屠户物色续弦。无奈陶屠户在食品站的同事谢屠户、易屠户莫不深受其害,两个都是二道婚。要么为对待双方的子女的问题,要么为对待前妻的亲戚交往问题,总之乱七糟八的家庭磨擦,经常发生。陶屠户想不到自己的婚姻也落得西风凋碧树!于是,某一日,三个屠户下班后,在酒馆里把酒问苍天。

陶屠户说:“我真的怕惹上你们的那种麻烦哦。”

易屠户说:“唉,谁叫我们哥几个的命就这么苦,陶老弟啊,要慎重考虑啊。”

谢屠户说:“要嘛,对方没有小娃。最好是没嫁人的。”

陶屠户说:“说得倒轻巧,多难啊。没嫁人的会跟我这个三十好几的人过日子?人家刚结婚就有了一个八九岁的儿子,这叫咋回事呢?这不是委屈人家吗?”

“是啊,谈何容易。”易屠户说。

“想来想去,老子就不再娶了,没了女人就不活?我就不信照顾不好自己的儿子!”陶屠户说。

三个人都喝闷酒。

有一天晚上,陶屠户把自己不想再娶的意思跟李革委说了,想听听李革委的见解。

“陶老弟啊,话不能这样说哦。俗话说,男人无妻就无主,女人无夫就无靠。儿女对你再好,终归是儿女,儿女大了还有自己的家要打理。少年夫妻老年伴啊,这人在世上日子就这么平淡地过着才好哦。你看我,现在还不到五十,身体就不行,病痛也多起来,若没有你水莲嫂子的照料,我咋能活得过来啊。”

陶屠户心里也莫衷一是,就说:“还是先搁一搁,日后有机会再考虑,急不来的。”

“也好,打鱼不在急水滩。你们父子俩要把日子过好。娃小,要学点妇人的细心。”李革委拍着陶屠户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

有一天下午放学了,轮到山凤、黑毛和另外两个男娃打扫教室的清洁。黑毛扫了几下,顿觉内急,于是丢了扫帚就往厕所跑。等到黑毛重新回到教室时,发现山凤独自一人在那里打扫着偌大的一间教室。

黑毛说:“他们呢,是不是都走啦?”

山凤嘴巴翘老高,说:“他们两个死鬼,说你偷懒,他们也不扫,留给你扫。”

“你等着!我去揍他们,我肚子疼,偏说我偷懒。”黑毛就去追两个男娃。两个男娃还在c场边上嘻戏。

黑毛上前骂道:“龟儿子,你们才是偷懒,快回去扫地,欺侮山凤是女娃?”

两个男娃不理睬。中有一个不屑地说:“我们扫完了,剩下的该你和山凤扫。”

黑毛也不和他们多废话,扑上去就打,三个男娃都把山里人粗犷的野性发挥出来,打的不可开交。黑毛膂力过人,经常和同龄娃较劲,九打十赢。两个男娃仗着两个人,才不怕黑毛刁蛮,“哇哇”烈骂着和黑毛打的难分难解。

那山凤见黑毛一转身就追赶出去了,低了头飞快地扫,心想说不准黑毛能追上两个男娃,打起来咋办?猛可里听到c场外的吵闹,连忙提着扫帚出门来看究竟。

山凤是哪种人,咋会吃亏的?见两个男娃打黑毛一个,心中顿生不平,这不是欺侮我们桃李湾的人吗?

“打啥?两个打一个,不害羞哩!”不由分说,山凤把扫帚扛老高,冲上去劈头盖脸地打那两个男娃。

扭打之中,一个男娃居然把黑毛的裤腿给撕破了,裤腿立时成了一片大布,像裙子似的。

黑毛哪里受得了这个?他娘死后,他爹又当老子又当娘。洗衣浆衫陶屠户没关系,就是那缝补成了问题。那黑毛爬树掏鸟巢、下河摸鱼滚石板,不管布料多牢实的衣裤都容易破烂,黑毛的婶娘们有时就给帮忙一下。有时陶屠户拿杀猪刀的手也在深夜拿起细针学着缝补……现在黑毛见自己裤子破了,心中愤慨,张口就咬,加上山凤的一把扫帚助威,两个男娃撇下黑毛和山凤,风快逃了……

“明天,老子收拾你两个龟儿子!”黑毛用手撩着破裤腿,扔给两个败逃的男娃一句话。

黑毛和山凤锁了教室门。回家,幕色徐徐降临了……

山凤说:“明天别找他们,又打架,我婶婶会罚你站讲台,写检查,还要告诉你爹……”

“我不怕,我要告他们,是他们不扫教室,想偷懒。我要他们赔我的裤子。”黑毛相信桂枝老师最公平。把环眼睁得鼓鼓的,很不服气。

“我叫我妈帮你缝好算了。要么,我帮你缝,我妈教过我做针线。你要是去告诉我婶婶,我婶婶肯定会把我帮你打架的事告诉我妈哩。我妈不准我像男娃那样捣乱打架,她说女娃要学得规矩点,长大了才有男娃喜欢……”

“那你刚才还帮我打架?”

“我怕你吃亏哩。再说丽宝、小波他们回家了,所以我才帮你,千万不能让我妈晓得。”

“咦,我好像听见我妈和我婶在商量,说是要把啥地方的一个女的嫁给你爹哩。”

“我晓得。爹说了,我娘死了,他和我就这么过。我易叔叔的女儿天天被后娘打,还把易姐姐撵出去在草垛下睡。我爹不会要的,我也不要。我爹说,等我长大了,娶了老婆,生了娃娃,他就不去杀猪了在家里照看孙子……”

“是吗?”山凤听了格格地笑:“等你娶老婆,那还要好久好久哩,笑煞了,好羞。”

“羞我,不给你说了。”

“没羞你哩。人家说的是实话,是要好久好久才长大嘛,你爹好像是为你好。”

“我晓得。我爹要我多吃r,就会长的快快的。等我长到我爹那么高,就长大了。”憨直的黑毛相信他爹说的话,所以把他爹隔三差五买回的r都吃光,直到他爹摸着他的头满意地笑了,他也傻笑。那年月吃r已经不需供应,但也稍有紧缺,山民们能自己养头肥猪杀了过年,也是不容易,经常有荤菜吃的人家不是很多。家庭里人口多劳力少的娃,把过年过节有r吃当成盼望和享受。说来也奇妙,陶屠户用五谷杂粮、十天八荤的调养,硬是把黑毛浇灌成黑乎乎胖敦敦的精壮娃,不但比同龄娃个头大,而且从不生疮害病。是无娘儿,天看顾吧?……

两个娃一边说话,已经到了桃李湾横跨大河的石桥上。山凤眼睛发亮地看看黑毛,停下脚步来,说:“看,你真的比我们高了几多哩。”

黑毛看山凤站住,索性洋洋自得地往山凤跟前一站,把头高昂着和山凤比身高:“那当然,我爹说的就对,我很快要长大的。”

“小波也和你一般高,还有丽宝也胖哩。”

“呸,我最高,我最胖。”

“没人给你争哩,真是的。你最高,你最胖,高兴了吧。”

“就是。小波比我们都大,才和我一样高,我明年一准比他高。西峰是个干猴子,胖不了高不了的。丽宝比我矮了这么多……”黑毛用拇指和食指比试着。

山凤盯着黑毛拇指和食指的间距,吃惊地问:“矮这么一点,也算矮?”

“唉呀,天要黑了,我爹会到处找我的,走吧。”

“给你说件事。” 山凤像是还未说够:“香香姐说,她长大要嫁给西峰。”

“我早就晓得。”黑毛说。

这时陶屠户在村口叫黑毛的名字,黑毛一边应声答应,一边飞奔过去。

“等等我,等等哩。”山凤跟着黑毛追赶过去。

到了村口,刚好杨嫂也在四处找山凤。

杨嫂说:“哟,黑胖敦,你和山凤这囡囡在哪玩?天黑了要早点回来咧。”

陶屠户说:“混小崽,明天是星期天,够你玩的,咋还这么贪玩。看你裤子咋的破了,信不信老子晚上揍你!”

“唉哟,陶老弟也,你们男人总是把好心肠的话,说出来也这么凶。娃娃没了娘,要多疼惜点,甭唬他。”杨嫂说。

“是哦,嫂子说的是,我都这么粗言粗语惯了。”陶屠户好生感叹,抚着山凤的头发,说:“还是女娃好管,男娃像山里的野麂样刁蛮哦。”

“哈哈,看你比黑毛娘在世时细心多了,明天娃们是星期天,你都记得住。”杨嫂说。

山凤说:“妈,你明天帮黑毛哥把裤子补了吧。”

陶屠户说:“甭用麻烦嫂子,经常是给娃他婶帮忙缝缝补补的。有时我也能绾上几针几线的。”

“陶老弟,真是老虎撵来时,没有跛脚牛咧。”杨嫂笑了:“我家女娃都会做针线了,以后有啥针线上的事,我们帮你,没事的。说实在的,你该考虑给黑胖敦再娶一个娘。”

“难哦。”陶屠户说:“再说吧。”

陶屠户和杨嫂各自拉着自已的娃回家。

第二天早晨吃罢早饭,丽宝牵了大牯牛,去约小波放牛。小波就把两条牛赶出圈,一齐到村后的荒坡上。小波乐得有丽宝这个喜欢玩牛的家伙,兀自躺在绒绒的草丛上,想着功课上的事。

丽宝一忽儿骑这条牛,一忽儿骑那条牛,三条牛骑了个遍,把浑身的“骑牛术”全部演示后,冲着地上的小波大喊:“小波,我们把牛赶进山里去,去掏雀儿蛋。”

“不去。”小波没好气了:“你尽是想好玩,咋不想长大了做啥。”

“想长大干吗?我妈说,我和妹妹长大了都教书去。”

“p话,你行吗?我看你放一辈子牛算了。丽珠长大了当老师还差不多。”

这时,丽宝呼地从牛背上梭下来,冲小波跑过来。

小波坐起身来。伙伴少了似有些乏味,遂用挑战的口气问近在咫尺的丽宝:“想来揍我,是吗?”

“不会,我玩的没劲。不晓得西峰和黑毛他们今天到哪去了,要么我们来摔跤。”

小波说话总是如成人一样,大大套套的:“瞧你就这点出息,我还真以为你想揍我。摔跤你也赢不了我,你去赢西峰那种瘦猴子还可以。”

丽宝还真的给激将起来了:“管你打架、还是摔跤,试试看看吧,吹啥大牛皮!”

丽宝话一出口,冷不丁猛然把小波往后一掀,小波跌了个仰八叉。

“哈哈。晓得我的厉害了吧?”丽宝沾沾自喜地拍手。

小波却就地上一滚,伸手抓紧了丽宝的一只裤腿,双脚锁住丽宝的另一只脚,手上用劲,丽宝就倒了下来。

两个人在翻天覆地较量了好一阵,还真的不定伯仲。

这时,小波斜眼瞧见:自已家的大牯牛和丽宝的大牯牛正在角力,四只弯角绞在一起……

怪了,人在争峰,畜牲也来跟班。小波家的大牯牛和丽宝家的大牯牛为了那头母牛,只要在一块,没有主人在,几乎常常要打架。此时,那头小母牛却若无其事地在那里啃着新鲜的嫩草……

小波和丽宝连忙作罢。两人各自手里c了竹枝跑过去,一顿猛抽。哪知愈抽牛斗得愈勇!

小波听李革委说过,牯牛打架若是兴起,是劝不开的,要用火在两个牛头中来烧烤,才会息鼓收兵。小波说:“李大伯说了,牯牛打架撤不开的,要用火熏,咋办呢?!”

“老子不相信,分不开它们!”丽宝蹿上去用手去搬牛角。

小波赶紧一把将丽宝衣服拽住:“你找死呀你!它一角敲过来凶得狠,碰到你咋办?。”

到底小波脑子好使,跑过去拾起地上的牛绳,从牛腿胯下钻过去。牛绳立即绕了牛腿,忙叫丽宝:“快,丽宝,快来拉!”

两人死劲一拉,那其中一头牛的腿用不上劲,立刻失去重心,“咚”地栽倒地上。两人不约而同地狠命抽另外一头牛,那牛如深醉初醒,负痛往村里狂奔……

倒在地上的牛迅速在地上爬起来,牛绳已经从鼻孔眼生生横拉过去。那牛红了眼,像是疯了,紧跟前面那头牛跑,像是要去复仇……

丽宝挥舞竹枝,拔腿就飞也似地追去:“日你先人板板,还想跑回去打,看老子抽死你们!”

小波正想追上去,回头看那头母牛还在那里啃草。心想,把母牛也一道赶回去吧,也耽搁时间不方便,不赶回去又怕自己走了母牛去吃了旁边坡土上的麦苗。灵机一动,就把母牛风快地拴套在一块青砂条石上。回头再去追丽宝和那两头牛的时候,哪有踪影?两条大牯牛和丽宝早经进村了……

小波心中有些莫名的慌忙,他知道丽宝和黑毛性子差不多,直杠杠的冒冒失失的。刚才丽宝要去搬牛角时,把小波吓出一身冷汗。现在村里的大人们都上工去了,小波不敢怠慢,加紧步伐向村里跑去……

却说丽宝紧追二牛不放,赶至村口时,那两头牛在丽宝家的晒坝里再一次打在一起。丽宝也不由分说,丢了手中的竹枝,抄起屋檐下的一根竹篙,狠命地打那两颗互顶互撞的牛头,打得竹篙啪啪啪一阵脆破之声……

两头牛如要拼出个你死我活似的,只管进攻对方。丽宝的竹篙非但没有阻止它们,对于这两头精壮的牯牛简直犹如搔痒一般。那两头牛从晒坝里一直打到屋后的沼汽池旁边。

丽宝见手中的竹篙已经脆断成了没用的短家伙,索性一挥手扔了。再抄一根竹篙,边打边骂:“打死你,打死你!不听,还打架!日你先人板板!”

昨天,李虎收工回来,发现家里沼汽灯的气压不足,照明和煮饭都无法使用。需要清理沼汽池中废渣,再注入青草粪便才能产气。于是摘了沼汽池主口石盖,打算清理。无奈今天队长安排要搭建舀纸场的蓬子,所以就搁下来。临出门还特地吩咐桂枝和丽宝丽珠,不要到沼汽池旁去,怕摔下去危险。

此时,那两天牛在沼汽池旁打架,看看到了主口处,丽宝想起他爸说危险,怕那牛掉下去。集体的牛要掉下去淹死了,那可是不得了的事。丽宝连忙赶上前狠命地抽牛的大腿。那头牛正较劲,被丽宝狠抽的那头牛的蹄下踩着沼汽主口的边沿上一滑,身子一摆,庞大的身躯把丽宝撞倒。“沽噜”一声丽宝掉进了沼汽池里。与此同时那头牛的尾部也重重地掉进了沼汽池,四腿朝天把身体严严实实地陷进沼汽池的主口……

可叹八岁丽宝被捂在粪渣秽水中淹死!

人类为了文明和进步,不断地开发出新生事物,以解放生产力,同时也扼杀着自己的生命。这和电的发明给人类带来数不胜数的好处,同时也带来触电丧生和火灾事故殊途同归。

小波到了村口,碰上从河边洗衣回来的桂枝老师和丽珠,连忙说了牛打架的事。正好公社的领导来桃李湾检查多种经营生产情况。一大群人把丽宝的尸体从沼汽池里捞出来。

桂枝老师当场晕死过去……

丽宝的死,在小波幼小的心灵留下永远的痛和愧疚。一个活生生的生命在眼前如昙花一现,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好几天小波吃不下饭,可把王二根一家子吓坏了。

小波拴套在荒坡青砂条石上的母牛的牛绳滑了结,母牛把水牛家的一大片麦苗给吃了,王二根没有告诉小波,也没有责怪。他知道小波这娃是很负责任的性子,怕他再增加心理负担。

王二根就挑了肥料去浇那些被母牛糟蹋过的麦苗,被水牛和竹叶碰见,说啥也不让大把年纪的王二根来赔这种小心。竹叶说:“没关系,我们自己上些肥就行,邻里乡亲的不必客气。”

这天,比王二根小十五岁的妹子,带着老公到桃李湾来寻亲,失散多年的兄妹得以相见,给王二根一家增添了无尽的快乐。小波平添了一个和蔼可亲的姑姑,心情好了许多。姑姑待小波特好。临走的时候,姑姑和姑父要王二根把小波过继给他们做儿子。

原来姑姑不能生育,王二根夫妻虽然膝下儿女多,但也不忍,就推辞说:“这事问娃自己。”

看着姑姑热切的眼睛,小波说:“等我长大了,有了出息,我会把你们也当我的爸妈,好吗?”

“好呢。有我侄儿这句话,姑姑心里高兴。”姑姑和姑父走了。小波从姑姑的眼里明白,什么叫失落。

寒假过去,春节到来。这天早晨,小波专程来找李革委。

“娃,有啥事要给我说吗?”李革委戴着老花眼,正在教西峰练毛笔字。李革委是解放初只念过几年初小的人,毛笔字写得好极了,以至于后来西峰酷爱写毛笔字。

“李大伯,丽宝不在了,这大过年时桂老师一家人一定会很伤心的。我想,多约几个同学去她家拜年,没准能让老师高兴起来呢。”

“对呀,是好主意。”李革委说:“我就知道,你聪明,是要叫上西峰也一块去吧?”

“嗯。”小波点点头。

水莲就拿些礼物给西峰提了,关照几句,西峰乐哈哈地和小波去了。

桂枝老师家里静悄悄的。堂屋里,桂枝老师在专心地给丽珠梳着头发。李虎坐在桌旁喝闷酒。一个大磁花碗盛着酒,一大堆烙花生摊在桌上。

“老师,我们给你拜年啦。”小波领头,轻轻地跨进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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