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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2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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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讯,是由陆泰和任城王负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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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有意借此做文章,并不急于结案,随后,就派有司的执法人员向李暗示说:“如果你能招供李敷兄弟的丑事,就可以凭此免除死罪。”

李欣做了这么多年的相州刺史,封疆大吏,明明是死路一条了,忽然从平城被押送到北武当秘密审讯,而且,一看到执法人员如此明显地暗示,他本是老狐狸一只,立即明白,求生的机会到了。

弘文帝要重审,当然,便有他的目的在。

他十分兴奋,但还是有几分不安,毕竟,和李敷是几十年的老友,而且,李敷的奔走,虽然不是为他开罪,但是,是为了保护他的妻子儿女,不至于全部受到牵连,沦为奴婢。

他左思右想,最初的时候,根本过不了良心这一关,便一直不招供。

等了三天,陆泰等人不耐烦了,便放了他的女婿裴攸来狱中看望他。

翁婿相见,自然是死里逃生一般。裴攸已经熟知岳父的情况,也已经得到了陆泰的暗示,就对他说:“岳父大人,只要你揭露了李敷兄弟,你不但能够逃过此劫,而且,还会步步高升。”

李欣好生为难:“李敷跟我是这么多年的老朋友了,他又这么帮我。若不是他奔走,你们都保不住的。我若是反目相向,岂不是蒙昧天良?我与李敷虽说同姓不同宗,可恩情如同亲兄弟一般。如今有司的官员劝我做这种事,我于情不忍,几次拔下头簪刺死自己,解下腰带上吊,都没能死成。何况我又怎么可能知道李敷兄弟的丑事呢?你看怎么办好呢?”

他的种种,显然是托辞,正是南朝人的本质,任何时候,都要做了面子做里子。女婿怎会不了解自己的岳父?

裴攸笑起来,神秘地压低声音:“岳父大人,您这就是太迂腐了,要知道,想李敷兄弟死的,并非是您,而是另有他人……”

李欣急忙问:“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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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攸耳语道:“岳父大人,小婿听陆泰他们说,陛下对李氏兄弟恨之入骨,巴不得将他们斩草除根……”

关于冯太后和汉族官员们的八卦绯闻,李欣也是知道一二的,女主当政,而且,恨她的豪门贵族多不胜数,这些风言风语,根本不可能不传去。李欣一听,立即问:“难道那些八卦都是真的?”

裴攸笑了:“真假可就跟我们没关系了,主要的是,皇上要杀李敷兄弟,你又何必做替死鬼?你跟李敷这么多年交情,不可能对他的情况一点都不了解,所以,你只要肯说话,不愁没证据。”

李欣为了活命,而且,又得到了道德上的解脱——反正是陛下要杀人!而且,李氏兄弟,如果真的和太后有染,本来就该死!自己这是忠君爱国,将功赎罪呢!

“良心”这一关马上就过去了,哪里还管得上什么朋友不朋友,良心不良心,当即冥思苦想,三日之后,交给了女婿一叠厚厚的材料。

为了怕不够,还让女婿帮忙,找了好几位李敷的政敌帮忙,不出一日,厚厚的材料,又加深一尺。

裴攸得了材料,立即交给陆泰。

陆泰等人如获至宝。

当然,这重关系之下,他们认为,还不是双保险。毕竟,自己等人要斗的是冯太后。这个女人,平素看起来不声不响,但是,倒在她手下的人实在太多了。在她面前,一定要确保万无一失。

所以,便又加了一层保险。

这一日,李敷到相州衙门处理公事,刚坐下,就得报陛下身边的亲信太监朱钧来访。朱均是仅次于魏启元的心腹太监,他好生意外,岂敢太慢皇帝身边的红人?急忙好酒好菜招待朱钧。酒过三巡,朱钧才神秘兮兮地说:“李大人,大事不好了。咱家这次来,是因为你的兄弟李奕出了问题。”

“出了什么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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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些日子,工部查账,查到你的族兄几年前支持修建北武当行宫时,贪污了一千两黄金。你知道,李奕一直服侍太后,这事传出去,人家会说太后用错了人,有损太后的名声。陛下为了维护太后,就悄悄拿出五百两黄金,太后也拿了300两黄金,李奕变卖家产,也筹集了100两黄金,现在还差一百两黄金,就看你能不能想想办法……”

李敷大惊,:“下官家无余财,别说一百两,就算十两黄金也拿不出来。上一次,李欣被发配,下官汗颜都拿不出一点路费给他打点。”

朱钧暧昧地一笑:“你不是做官么?怎会没有办法?你知道,李奕一直是太后保举的人,要是李奕被弹劾,太后也会受到牵连。而且,北国贪污是重罪,要连坐的,还有你的兄弟李冲也在朝里任职,虽然不是亲兄弟,可是,你们三兄弟,谁也逃不掉。”

李敷本来之前也曾听过有人弹劾李奕在北武当夏宫的修建中,亏空了国库的事情,根本不知道,也不可能想到这是陷阱。

他急了,毕竟是书生意气,当初救李欣尚且花了力气,现在,为了自己的兄弟,甚至还会连累自己,又是皇帝的人下的命令,要辗转救援,自己不可能无动于衷。

他走投无路,就铤而走险,不久后,就接受了两个卖官鬻爵的贿赂,筹集了一百两黄金。

但是,这一百两黄金,他还没有送出去,就被那两个买官的官员所揭发,检举他的受贿,不几日,便被捕了。

当李敷被秘密押到北武当的时候,冯太后等人还一点也不知情。

这一日,天色甚好。宏儿在慈宁宫外面的空旷之处练习s箭。

对面是一棵白杨树,枝繁叶茂,上面挂着铜钱,练习的正是百步穿杨。芳菲在里面看一些文件,累了,出来走走,听得赵立等人大声叫好,笑眯眯地走过去,一看,儿子连续s中了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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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宏儿,今天练习得如何了?”

孩子刚刚的一箭,正中把心,一见芳菲,立即喜悦地问:“太后,你看宏儿s得好不?”

她仔细地看对面的靶心,满面笑容:“宏儿箭法真好,宏儿了不起。”

又看到孩子拿的那把轻巧的弓箭,就接过来,反反复复地看。这些天,她已经问了好多次了,也看了好多次那把弓箭。

“宏儿,我真不明白,那神仙为什么送你这么好的东西?”

她是比较过的,这把轻弓,和那把檀木的还不同,仿佛是专门依照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制造的,但是,纵然成年人用起来,也非常趁手,非常好用。

倒貌似是苦心孤诣,专为这个孩子度身定制的。要知道,一个陌路人,怎会对孩子如此关心?

“宏儿,你给太后说说,那个神仙到底长什么样子?”

“他很高啦,头发很帅……”

就是这一头白发,令芳菲想破头,也不能将他和任何人对号入座。事实上,除了通灵道长,她就没看到过有谁是满头白发的。

而且,道长是白发,绝非小孩子说的银发。

通灵道长已经很像神仙了,孩子却说,他还和神仙差得远。

“宏儿,他到底是谁?”

小孩子想起自己答应了的条件,就很为难,“太后,宏儿本来要带你去看的,可是,神仙说,他不想见任何外人……”

芳菲笑起来:“既然他喜欢你,为何不喜欢见太后?”

孩子为难地摸摸头:“这样吧,太后,下次宏儿给他讲一下,就说太后想见他一面,问他答应不……”

“好好好,宏儿一定要告诉他。”

芳菲这些日子,曾经悄悄地跟着宏儿去过,但是,不论早还是晚,只要她出现,必定见不到人。她以为,不过是一些风尘异人。有些人脾气就是这么古怪,才高艺高,自然不屑为五斗米折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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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她对这个人非常好奇,心想,若真是风尘异人,如果能找到,正式要他教导宏儿,传授武艺,岂不是一件好事?

“太后……”

芳菲还没回答,却见李奕的兄弟李冲急匆匆地跑来:“太后……不好了,不好了……”

李冲向来镇定,绝不会出现如此慌乱的情况,他满头大汗,满脸惊慌,仿佛是被追赶的逃犯似的。

“李冲,怎么了?”

李冲欲言又止。

小太子也收了弓箭,好奇地看他:“李中书,你怎么啦?”

芳菲一看事情不对劲,立即道:“赵立,你们先带宏儿下去。”

小太子满面疑惑,但是不敢违背太后的意见,只得进了慈宁宫。

只剩下了冯太后和她身后的两名宫女,李冲才扑通一声跪下去,语无伦次:“太后,真是大事不好了……”

芳菲很是意外:“李冲,你何事如此失态?”

“禀报太后,大事不好了。小臣的两位兄长,都被逮捕了。族兄李敷已经被押往北武当;而我的亲哥哥李奕,是刚刚被捕的……”

“啊?为什么?”

冯太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李奕常在慈宁宫行走,昨日才来请安,为何一天不见,就被人给抓了?

“是谁如此大胆敢抓李奕?”

“是御林军亲自抓的。他们包围了李奕的府邸,将他抓获,而且,把他的府邸全部查抄了……”

同在北武当,竟然有如此的惊天巨变,而自己却浑然不觉。

“小臣的府邸也被他们包围了,幸亏小臣正好有事来禀报太后,跑得快……”

芳菲简直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只看到李冲焦灼地说话,完全不能领会过来。她曾经当机立断,如此处决乙浑,也曾经如此处决不知多少的贪官污吏,不料,竟然有朝一日,会遇到同样的事情落在自己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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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为什么呢?

李奕,他到底犯了什么罪?

“李冲,你先起来说话!”

“罪臣不敢……”

昔日的李冲,何等沉雅博量?可是,今日,却如一个走投无路的人,脸上带着满腹的冤屈和愤怒,跪在地上,竟然一直不起来。

“李冲,你先起来!”

李冲尚来不及起身,只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平淡而冷酷:“李敷卖官鬻爵,犯罪当株,李奕兄弟为同伙,自然连坐。国家法律,不容轻蔑!”

弘文帝!

是弘文帝。

身后无声无息的,是十几名全副武装的御林军。

他来慈宁宫,从未有过这么大的阵仗。

芳菲惊得不能自语,一瞬间,但觉弘文帝目露凶光,仿佛不是来抓李冲,而是来抓自己。

她本能地后退一步。可是,毕竟混了这么多年,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了,一愣之下,立即站稳。

她身后两名亲信的宫女也吓呆了,都赶紧跪下去。

李冲已经匍匐在地,声音颤抖:“罪臣……参见陛下……”

“罪臣?李冲,你也知道自己是罪臣?”弘文帝厉声道:“你罪大恶极,还敢逃逸?”

“罪臣不是逃逸……罪臣是……罪臣是……”

李冲战战兢兢,语无伦次,再也不敢辩驳。

弘文帝冷笑一声。

他虽然没继续斥责下去,可是,那一声冷笑,却如一把刀,狠狠地c入芳菲的心里。逃逸,他这是在明言指责自己包庇逃犯!

李冲,作为三长制和均田制,俸禄制的大功臣,他到底犯了什么错?

她定定神,终于略微清醒,立即道:“陛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弘文帝脸上带着笑容,十分恭敬:“太后,关于这件事情,朕正要向您禀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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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文帝脸上带着笑容,十分恭敬:“太后,关于这件事情,朕正要向您禀报呢……”

他的态度那么谦恭,那么慎重,一如真正的儿子对皇太后。

“据原来的相州刺史李欣揭露,李敷过去为地方官时,骄横不法,卖官鬻爵,罪大恶极。经朕派人调查,李敷卖官鬻爵罪名查实,身为国家重臣,严厉违背国家信任,按律当斩,罪不容诛,无可饶恕!……太后,您看,这是他的罪证……”

弘文帝身后的太监,递过来厚厚的一摞卷宗。

全是李敷的大罪,厚达三十几条。

名目繁多,综合起来,就四个字:非死不可!

冯太后看一眼这些卷宗,立即明白,这虽然没有李奕兄弟什么事儿,可是,按照北国的法律,贪赃枉法是大罪,会连做。

当年处置宗亲王公等时,她曾经下过特赦令,只惩处首恶,不祸及家属。也因此,减低了宗亲豪强的抵触情绪。

但是,今时今日,弘文帝,完全是使用的明言法令。

果然,弘文帝的目光已经转向了跪在地上的李冲等人,大声斥责:“好你个李氏兄弟。卖官鬻爵,罪证确凿。贪污腐败,是国家的毒瘤,若放任自流,国家也会完蛋。难道祖宗家法是做耍的么?你们和李敷是族兄,难道以前从不知道提点他,不要贪赃枉法?”

李敷远在相州,李奕兄弟跟他十几年不曾见过面,也没什么太大的来往,就连他的好友李欣被冯太后抓获,是他自己奔波,都不曾走李奕兄弟这条路线,所以,冯太后根本就忽略了他们这层关系。

可是,李冲跪在地上,哪里敢有半句的分辨?

弘文帝转移了目光,看着冯太后,声音又变得无比恭敬了,仿佛刚才不曾狠狠咆哮过,甚至带了淡淡的一点儿笑容:“太后,对于这件事情,您有什么异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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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菲微微闭上眼睛,掩饰自己身子的颤抖。卖官鬻爵是重罪,弘文帝刚刚已经这么大大地发作一通了,毕竟,他才是皇帝!

自己还能说什么呢?

而且,说了又有什么用呢?

魏启元把公文递过来。

芳菲看一眼,竟然已经盖上了皇帝的印鉴。也就是说,这道圣旨已经生效了。皇帝,这不过是来知会自己一声。

以她的身份,本是可以要求复核的,可是,看着那道鲜红的印鉴,墨尤未干,复核也没有意义了。

弘文帝既然已经做出了决定,自己再强行要求复核,便是和他彻底公然撕破脸了。

她看看弘文帝身后的御林军,第一次,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如此可怕。

忽然明白,若是自己要求复核,也许,下一刻,自己也会被抓起来。

这是挨了一耳光,不,不仅如此,是突然有人拿了一把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项庄舞剑意在沛公,诛杀李奕,警告自己。

刀锋,已经割破了自己的皮肤。

这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她竟然如此地措手不及。纵然和弘文帝,再有裂缝,再有隔阂,但是,她以为,那不过是理念上的!就算赌气,就算分歧,但是,永远不会真正的互相暗害,所以,才敢放手一搏,倾尽心力,为他的国家而奋斗!

再也想不到,竟然会有这么一天。

弘文帝笑得非常的孝顺而惬意:“既然太后没有意见,朕就下令了。”

然后,是魏启元等的声音,声声下去:“李奕兄弟罪名成立,即日执行!”

“诛杀李奕!”

“诛杀李奕!”

声声下去!

正是秋高气爽杀人夜。

从制造罪名到抓捕李奕兄弟再到处决,前后,竟然不过只用了二十来天。弘文帝的效率,竟然如此迅捷。

————今日中午11点半左右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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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是魏启元等的声音,声声下去:“李奕兄弟罪名成立,即日执行!”

“诛杀李奕!”

“诛杀李奕!”

声声下去!

正是秋高气爽杀人夜。

从制造罪名到抓捕李奕兄弟再到处决,前后,竟然不过只用了二十来天。弘文帝的效率,竟然如此迅捷。

而且,罪名是当日处决,根本没有任何营救的余地。

芳菲措手不及,一时,竟然无法反应,只是一挥手,十分疲倦:“下去吧,你们都下去。”

李冲却一直跪在地上,面如土色:“求陛下饶命,太后饶命。”

芳菲这才想起,他也是李奕的兄弟。他逃到这里,便是为了谋求庇护的。

她转眼看着弘文帝和他身后的御林军。他们不仅是来“知会”自己,也是来抓捕李冲的!

她的神色忽然变得十分平静,淡淡道:“陛下,你是要来我慈宁宫抓人?”

弘文帝恭顺道:“朕只是来禀报太后……”

她仔细地看着他那张谦逊而充满温和的脸。曾几何时,怎会没有发现,这张脸,是如此的虚伪,如此的诡诈?

弘文帝心里一震,第一次看到她这样的目光——充满了一种毫不掩饰的愤怒,失望,悲伤,恐惧……认识多少年了?她几曾这样看过自己?

就连那些在太子府邸的争吵,就连那些醉酒后在父皇坟前的决裂,她都不曾这样看过自己。

那是一种真正发自内心的愤怒和痛恨!

她竟然痛恨自己!

这个女人,竟然痛恨自己!

“陛下,你是不是连李冲也要一起杀了?或者,这慈宁宫,还有更多你想杀的人?”

弘文帝竟然不敢对视她的目光,急忙移开,故作宽宏大量:“首恶伏诛也就行了。上天有好生之德,李冲,就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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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菲厉声道:“李冲,你还不谢陛下大恩?”

李冲死里逃生,跪在地上,连连叩头:“多谢陛下,多谢陛下。”

芳菲扭头就走。她走得太快,几乎摔倒在地。宫女们上去搀扶她,低声地提醒她,她才想起,这就是慈宁宫,自己要去哪里呢?

天下之大,竟然无处可去。

只能等弘文帝离开。

可是,他却站在原地,久久没有离去。这个狰狞的人,狰狞的御林军……

这个人霸占在自己这里,以天子之尊,为所欲为,对所有人,都不再留有情面。

她忽然回过头,几乎失去了理智,厉声道:“陛下,我要休息了,你请离开吧!”

弘文帝第一次被她如此当众喝斥,面上老大挂不住,心里更是愤恨,好一个假仁假义的太后,一心标榜对父皇忠贞,如果没有和李奕有什么,她会如此伤心?

看吧,现在自己杀了她的情人,就原形毕露了。

难怪外界会如此多的绯闻。

为了一个李奕,竟然跟自己几乎当众翻脸。

李奕,就真的这么重要?

他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芳菲目睹他身后威风赫赫的御林军,呆在原地,半晌做不得声。

谁也不知道,慈宁宫的门口,一个小孩子探出头,焦虑地看着这一切。他偷偷地看着,第一次见到太后和父皇,都是满面怒容,愤怒相向,并且大声说话,互相指责。

以前,二人从来不曾如此啊。

忽然,他看到太后疾步走回来,已经到了门口,他看得分明,太后竟然满面都是泪水。他吓一跳,太后哭了?怎么会哭呢?以前,都没见过太后哭啊!

小小的心里,第一次觉得害怕——父皇,是真的不喜欢太后了!

他顾不得隐藏,奔出来,抱着太后,“太后,太后……你怎么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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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顾不得隐藏,奔出来,抱着太后,“太后,太后……你怎么啦?”

芳菲紧紧抱住儿子,这一瞬间,什么都说不出来。满腹的冤屈,这些年的痛苦,为他弘文帝辛辛苦苦养着这么样一个儿子,换来的,到底是什么呢?

“太后……父皇,为什么要杀李奕叔叔啊……”孩子怯生生的,他还没亲眼见过行刑,也不知道“杀”到底有多么严重的后果,还以为,只是责罚一顿,打一顿了事。

只有李冲泪流满面的:“我的哥哥就要死了……马上就要死了……”

其他宫女们,侍卫们也都垂着头,无声流泪。这么些年,尤其是小太子出生之后,以李奕为首,张娘娘,红云,红霞,赵立,乙辛等几人,组成了护卫慈宁宫的主要力量。

真真是兔死狐悲。

忽然听得李奕就这么莫名其妙的被杀了,一个个都伤心不已,可是,谁又敢对天子之命提出一丝半点的质疑?

李奕,他到底哪一点该死?

如果他该死,那自己等人呢?

他做的,难道不是和自己等人做的一样的?

尤其是张娘娘等终日守在冯太后身边,要知道,每日有三名贴身宫女,两名贴身侍卫,再加上一个小儿子,而且还有其他的宫女杂役太监,冯太后,岂能有任何的机会,和任何人发展“j情”?

除了他弘文帝,哪个男人敢单独和冯太后逗留一个时辰以上?

可是,就连冯太后也救不得的事情,其他人岂能想出什么办法?弘文帝把死刑时间决定得那么仓促,便是杜绝一切的援救!下令当日,马上行刑,而且是腰斩。要多么罪大恶极,才会腰斩?

小孩子见所有人都伤心不已,立即知道李奕是危险了,要“死了”,他忽然放开太后:“太后,我去求父皇……我去求父皇饶了李奕叔叔……他要死了,谁教我s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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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菲一把搂住他,小小的孩子,他懂得什么呢?

就如当年功劳大大的李斯,照样被腰斩。

自来,功臣都是会被腰斩的。

弘文帝要杀李奕的心思,她此时完全已经明白了,小孩子再去求他,只怕会引起他更大的反感。羡慕嫉妒恨!人类那么多复杂的情感,此时,对弘文帝心里抱着的那些深挚的幻想,正在迅速地烟消云散。

儿子去求他,谁知道他会不会更加翻脸无情呢?

反正,他现在有的是儿子,五六个了,不怕没有继承人。

“太后……宏儿去求父皇……”

傻孩子,你去了有什么用呢?要是有用,他就不会把时间定在当日了!

她紧紧地拉住儿子的手,没有让他出去。

李奕兄弟的死刑,是当日就执行的。兄弟俩被绑缚法场,秘密处决。当李奕抬起头的时候,看着慈宁宫的方向,许久,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的哥哥李敷,这个连累了兄弟的书呆子,尤不罢休的看着他,低声道:“李奕,你是不是知道什么秘密?”

秘密!

李奕淡淡一笑。

最大的秘密便是兔死狗烹,卸磨杀驴。其实,早在小太子满月的时候,他便想到过自己的结局。那些无故失踪的产婆,接生婆,宫女们……除了冯太后最最亲信的几人,其他的,全部在一夜之间就失踪了。

事后,就连冯太后也无法追踪。

甚至还有小太子的“生母”李氏——整个人,都不知道是怎么失踪的。直到现在,没有任何人敢在小太子面前提起生母半句!也幸好,小太子对生母毫无兴趣——他一直认为,太后等同于母亲!

随着小太子一天一天长大,随着弘文帝的儿子越来越多,对于小太子的身份,更加要严格保守秘密!

这世界上,除了杀人灭口,还有什么能够更加可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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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界上,除了杀人灭口,还有什么能够更加可靠呢?

只有死人才不会泄露任何的秘密!

何况,那把鸳鸯扇,给了弘文帝如此光明正大的借口——罗马不是一天修成的,憎恶不是一天累积的。

弘文帝的手段,他是完全了解的,比任何人都了解。

自己这几年,还算是赚来的,已经多活了。

唯有冯太后,还总是不死心——女人,在没有狠起来的时候,总是对男人抱着强烈的幻想和希望的。

“李奕,你说话呀……”

他看着自己这个天真的族兄,摇摇头,真不知他结交的是什么朋友,李欣这样的卑鄙小人,也亏得他一再为之奔跑。

“李奕……你怎么不去求太后……”

他闭着眼睛,没有再回答李敷的任何问题。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难道会因为一己之私,再去玷污冯太后的名节?

自己这些年,也值得了——至少,毕生的理想抱负,已经实现了一小半了!

至于冯太后!

他不知为何,忽然想起和她的第一面!也是在神殿,那个一身白纱的少女,眼睛那么大,那么明亮,带着对这个世界最大的好奇,最大的不满和愤怒……那时,自己也是何等的年轻,充满希望!急切地希望这样无辜,这样天真的少女能够逃出生天。

忽忽之间,多少年过去了?十年?二十年?

只是,那时她的精神,心力,全部维系在太子身上——他是她的初恋!

他是她儿子的父亲!

他下令杀了自己!

这还有什么办法呢!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纵然没有那把扇子,弘文帝也还会有其他的借口!

只要他想杀一个人,难道会没机会么!

刽子手已经过来,眼上蒙着黑布,手起刀落……

空气里,溅起一朵血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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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菲一直呆在慈宁宫,到申时三刻,心里忽然一跳,仿佛被人狠狠地敲打了一g子。

侍卫赵立悄然进来,低声地报道:“太后,李奕兄弟被杀了。刚刚行刑完毕。”

她瘫在椅子上,泪如雨下。

自己算什么呢?

身为冯太后,朝野传说的权倾一时,竟然连一个人都护不住——连对自己忠心耿耿的一个朋友都保护不了!

从未有任何时刻,她如此地痛恨自己,痛恨弘文帝!恨不得把自己杀了,把弘文帝也给杀了!

没有人知道李奕对于自己的意义。不止是自己的内务府秘书令,更是自己的挚友。他两度救了自己性命,他知道自己和弘文帝的私情,知道小太子的隐私身份。可是,他一直严守秘密,只字不吐,就连他的兄弟李冲等都毫不知情。他就算有点“居心”,也不过是希望能够提高汉臣的地位,能够实施自己的政治理想。

这些年来,他甚至完全是她的耳目,左膀右臂,尽心竭力传达给她所有的信息,为她出谋划策。否则,她一个人在这北武当,干得了什么大事?

弘文帝要强行调离他,所以,她当时才不愿意。

因为,毕竟是低估了弘文帝——低估了一个男人,真要翻脸起来,会是何等的无情无义!

这时,方才知道那把扇子带来的灾祸——那时弘文帝带来的,那么多的赏赐物,自己便看也不看,便将其中的一批东西赏赐了李奕——她深深感激李奕,却无以为报。知道李奕是南朝才子,懂得欣赏,所以,总是把许多南朝来的文物古画赏赐给他。因为,金银珠宝他总是不要,但是,古玩字画,他就不会拒绝。

不料,一把扇子,竟然要了他的命!

她忽然十分焦虑,大声道:“李冲,张娘娘……”

“臣在……”

“老身在……”

穷途末路7

“你们这些日子都呆在慈宁宫,哪里也不许去,我去哪里,你们就去哪里!”

是心知肚明的,弘文帝既然能砍下第一刀,就能砍下第二刀。

慢慢地,他会把自己身边的人全部清除干净,从李奕开始,最后,也许是自己!

“李冲,你就和赵立乙辛住在一起,半步也不许离开慈宁宫。”

李冲有些犹豫,毕竟是外臣,如果住在慈宁宫,这算什么呢?外界本来对冯太后,就那么多的猜忌了!自己这一进来,岂不是坐实她的“罪名?”

“太后……这,小臣怕毁坏您的……”

冯太后勃然大怒:“毁坏什么?有什么名声好毁坏的?你堂堂一个男人,婆婆妈妈的干什么?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赵立,你马上去为李冲安排一个房间,你们要负责他的安全!”

“是。”

她咬牙切齿,完全豁出去了,弘文帝,他要恨,他要杀,那就让他来吧!

小太子一直躲在屋后,隔着厚厚的几层宫门。

就连恨,她也不愿意让他看到!不愿意让小孩子因为知道了恨,知道了失宠和落寞,从此,先学会害怕和战战兢兢!

不,她不愿意这样。

她再次扭过头去,泪如雨下。

李奕兄弟被诛杀的消息,很快传遍朝野,北武当,几乎起来了。鲜卑大臣们固然弹冠相庆,而汉族大臣们,则不少人开始战战兢兢。

慈宁宫,门庭冷落鞍马稀。

冯太后闭门不见任何客人。

这时,传来消息,靠出卖李奕兄弟脱罪的原相州刺史李欣和他的女婿,被放出了监狱,因其告密有功,弘文帝亲自下旨,褒扬女婿裴攸,并让岳父李欣赦免,官复原职。

消息传出,天下哗然,许多人欢喜,许多人愁苦。竟不料,李欣那么大的罪,也能赦免,还步步高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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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欣是冯太后亲自下旨抓的人,原来,冯太后的权威,也不过如此?

传闻中的牝j司晨,女主干政的危险,就要解除了?

如今,弘文帝得寸进尺,步步紧,李奕的死,对她的情感上已经是一个致命的打击了;而李欣的赦免,更是对她的威望上,给予了沉重的一击。

所有大臣们都看出来,这一次,不是鲜卑权贵们和冯太后火并,而是弘文帝亲自动手,要削弱太后的大权,完全夺回属于自己的东西了。

山雨欲来风满楼!

大家都在观望,审查,到底该站在哪一派!

尤其是一些骑墙派和投机派,见天色要变了,更是蝇营狗苟,互相探望,生怕站错了方向,有朝一日得到清算。

李欣被赦免后,当然知道李奕的死,肯定会让冯太后对自己恨之入骨,这个女人一天不死,自己一天就会死掉!他比其他的人更加害怕,殚精竭虑,想着保命的办法。

李欣翁婿,马上利用和陆泰等人的关系,牢固地结盟一党,出谋划策,非要诛杀冯太后不可。

这一日,大家在陆泰的府邸秘密碰头。

众人在诛杀李奕的过程中,已经非常默契而密切了,关上了门,大家都是兴高采烈。

“李奕这几个家伙,早就该死了,真是大快人心啊……”

“可惜,李冲没死。要是李冲也死了就好了。”

“已经算一场胜利了,至少,重重打击了冯太后……这是一个开端,慢慢来嘛……”

“你们难道没发现?李冲比李奕更厉害,那些策略,几乎都是他提出来的。他不死,对我们的危害,也许比李奕更大……”

“陛下已经出手了,难道你们还怕他不死?”

“可是,他终日躲藏在慈宁宫,跟冯太后形影不离,要杀他,实在不容易。冯太后已经上过一次当了,岂能上第二次当?”

穷途末路9

李欣冷笑一声:“她冯太后不上当?她自己都自身难保了,看她还能如何保李冲!”

昔日的好友,一旦翻脸,比敌人更加渴望赶尽杀绝!

“李欣,你是什么意思?你有办法?”

李欣当然智商,权谋都比他们高得多。弘文帝一招下去,已经无法回头。不得罪冯太后,也已经得罪了,此后,便只有一步步越来越离心离德。

冯太后,又还有什么值得害怕的?

“李欣,快说,你有什么办法?”

李欣也不客气,反正和这些鲜卑武夫说话,也用不着拐弯抹角。他直奔主题:“当务之急,我们必须除掉那个女人……她才是我们最大的敌人!只要她一倒下,什么李冲,王肃,贾秀等人,都不足为惧,自然会倒下去……”

“哈,你说得简单,要除掉她?谈何容易?李欣,你可要当心一点,别先被她杀了就好了。你杀了她的男宠,她对你恨之入骨呢……哈哈哈,估计冯太后这些日子,天天躲藏在屋里哭呢!听说,她再也没有出来过了,李欣,她绝不会放过你的……”

这些鲜卑贵族,肆无忌惮地讥讽李欣。李欣也不以为然。

“冯太后固然将我恨之入骨,可是,你们想想,难道她不会恨你们?”

诛杀李奕,人人有份,不可能不恨。

“她会杀我,难道不想杀你们?”

这是实话,现在,这屋子里,哪一个不是她的大敌?

陆泰道:“你以为我们不想杀她?但是,这两年,她已经不同以前了。她的势力已经太大了。现在她外有贾秀,李将军,高闾等人,内有李冲,王肃等人……一有风吹草动,就会掀起滔天巨浪,我们有什么办法杀她?”

“你别忘了,好多掌权的鲜卑贵族都对她恨之入骨!毕竟,他们还握着大部分的兵权!一有机会,他们不可能不动手!”

穷途末路10

“兵马?你以为我们没想过?我们算了很久,用得上的其实不多。就我手里这支人马最可靠……”

“你那支当然不够,我们还可以借助源贺的兵马,只要他肯出兵就没问题,而且,你们还有一支府兵……”

“这点兵马算什么?而且源贺在陇西驻防,不在京城……”

“太尉东阳王呢?他的兵马都在京畿,如果他肯出手,就万无一失了。”

“东阳王?这家伙不用考虑了!太尉东阳王本来就是冯太后的死党,更加不可能!你们可不能在东阳王面前泄露半点风声,否则,我们先死定了!”

“源贺处,也许真的可以考虑一下。”

“源贺就不用考虑了!”

陆泰最是了解源贺,源贺再是不满冯太后,可是,他对先帝忠心耿耿,罗迦临死前有遗言,他是辅政大臣之一!不太可能违背先帝的遗言!

而且,最主要的是,自从他豫州兵败后被冯太后赦免,已经心悦诚服,此后,再也不曾参加过任何申讨冯太后的集会,并且,主动要求长期驻守陇西。

在驻守陇西的这几年,他多次打败周边的入侵敌人,树立了军威,巩固了边防,很得冯太后和弘文帝信任。

每每他的生日,他的女儿出嫁,冯太后都是大加赏赐,据说,老臣中,李将军,京兆王,东阳王,源贺,这几个人的赏赐,从来不在任何汉臣之下!就连冯太后的亲信,李奕,王肃等人也没得比。尤其去年他的女儿出嫁,因为他在战场上,没法回来,是冯太后亲自下令c办的,堂堂皇皇,盛极一时,当时的场面,震撼了许多人,不知情的围观百姓,还以为是冯太后自己嫁公主。。

要他参与诛杀冯太后,那是绝无可能的。

冯太后这些年来,得罪了多少豪强大族啊?可是,算来算去,要诛杀冯太后,竟然完全不容易。

穷途末路11

任城王听得要诛杀冯太后,也吓了一跳,毕竟,冯太后罪不至死,他不以为然:“终究是一个女人,让她下课不就行了?再说,那个女人虽然狠辣,俸禄制问题上,不知杀了我们多少宗亲。可是,她在大事上从不含糊。这两年,百官百姓都很拥戴她,尤其是在民间,她的威望那么高,因为,她让那些奴隶吃饱了饭。如果我们杀了她,前线的士兵岂不掉头回来攻打我们?李将军,贾秀等人岂肯善罢甘休?到时,我们岂不是死无葬身之地?”

众人更是觉得棘手。

“再说,要杀她,陛下岂会同意?”

任城王当年亲自主持了弘文帝的抢救,是冯太后救了弘文帝一命,他想,弘文帝,怎么着,也不可能杀冯太后吧?

李欣最懂得汉族官场的斗争哲学,皇太后又不是陛下的生母,长期独揽大权,斗争那么激烈了,弘文帝不出手也就罢了,一出手,岂能收手?而且,仇怨已经结下了,收手也是无济于事的。

为着他自己的安危,他也必须出手!

政治就是这样,你死我活,没有什么中间的退路。

“你们就错了,如果陛下不想出手,他干嘛杀掉李奕?”

众人对视一眼,但是,就连陆泰也摇头:“李欣,你是外臣,不懂得,陛下,不太可能同意杀掉冯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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