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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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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杀5

“……父王便是你的天,是你的地!从此,你的眼里,便只有父皇!你整天说其他人如何,说乙浑如何!乙浑便是为了荣华富贵,首鼠两端,整日匍匐在父皇脚下,比一只哈巴狗还不如!你自己又比乙浑这种溜须拍马的小人好了多少?你哪一点比别人高明了?你还有什么资格说孤家?”

“!!!!!!”

她急促地喘息,却不说话!

他忽然伸出手,几乎戳到她的鼻梁骨上,“芳菲,你敢说,你难道不是因为皇后那至高无上的荣华富贵?如果你不是皇后,你会变得这么庸俗这么冷酷?芳菲,现在你就敢仗着父皇的宠爱,干政骄横,假以时日,你和林贤妃等人会有什么区别?芳菲,孤家看不起你!完全看不起你!”

芳菲一步步的后退,已经贴在门上了。

脑子里一团乱糟糟的,完全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原来,在他的心目中,自己竟然是这样的!

自己,也的确是这样的。

是啊,两人之间,隔着国恨家仇,隔着生杀予夺,隔着丧子和打入冷宫的悲哀……是自己忘了么?

是自己厚颜无耻地忘了这一切?

她想说话,舔了嘴唇,却是干涸的。

仿佛一条忽然被卷到沙滩上的鱼,完全离开了水,在太阳下暴晒,蒸干了盐分,垂死地挣扎,浑身的鳞片都在一片一片地脱落。

无以逃生!

“你敢说,你不是奉父皇之命来监视孤家?”

她嘴唇哆嗦,颤抖着,不,自己不是!

自己之所以呆在这里,非要厚着脸皮发号施令,只是为了救他——就如他当初在冷宫,任自己如何的发脾气,也要救自己。

那时,自己在绝望里,也骂他,责怪他,狠狠地冲他发泄——因为没有其他人可以倚靠了,便只能冲他发泄!只是因为信任!

刺杀6

就是这么简单!

只是感念昔日的情分。

其他的,什么都不是!

自己以为,他先前的吵闹,也是如此!

可是,不是!

自从他醒来后,这一切,便不是发泄了!

而是他的心里话!

是他真正要说的话!不知隐藏了多久,现在才爆发出来。

太子盯着她的肚子,继续狠狠地咆哮,仿佛心里潜伏的魔鬼,要一次性全部释放出来:“你以为孤家不知道?你为的,也不过是替你自己的孩子着想。口口声声父皇没有猜忌孤家……父皇,嘿嘿,他就是一个卫宣公……皇后,难怪你敢在孤家府邸肆意妄为,发号施令!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马上叫父皇把孤家废了?哈,想来也为期不远了,只要你的儿子一出世,就算废了孤家,也算不了什么稀奇事情……芳菲,孤家等着!孤家一直都在等着,这个太子之位,孤家早就不想坐了,孤家早就烦了,厌倦了,也不在乎了,到了今天,孤家还怕什么?……孤家,其实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看重这个位置……”

腹中,一股气流乱窜。

芳菲头疼欲裂。

卫宣公!

他竟然说陛下是卫宣公!

那自己是什么?

是宣姜?

新台有泚,河水弥弥。

燕婉之求,籧篨不鲜。

新台有洒,河水浼浼。

燕婉之求,籧篨不殄。

鱼网之设,鸿则离之。

燕婉之求,得此戚施。

芳菲何尝不知道这诗的意思?陛下是又老又丑的拉蛤蟆,自己呢?自己算什么呢?

卫宣公和继母l伦生下儿子汲立为太子。卫宣公为汲娶妻,半路上看到新媳妇漂亮,便霸占了儿媳宣姜,作为自己的妃子。宣姜一朵鲜花c在牛粪上,为卫宣公生了两个儿子生寿及朔,为了自己的儿子获得太子的地位,便纵容朔,谋杀了太子汲。

刺杀7

原来!

殿下,他心里耿耿于怀地,便是这一幕《新台》!

怕的是故事的重演!

呼吸忽然变得那么艰难,那是一种强烈的羞辱,强烈的愤恨。可是,她却不知道该恨谁。就如昔日遭到陛下的辱骂:

亡国孽种!

你这个不知好歹的亡国孽种。

那是她前半生的梦魇,不知多少次,被这样的噩梦所惊扰。

如今,竟然比这个更恶毒的咒骂。是出自太子之口。

是出自于自己当初曾经最相信,最依恋的一个男人之口。

可是,她偏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从小被欺凌,在神殿的黑暗的日子,在那些被关在小黑屋的日子,甚至逃亡的日子,冷宫的日子……便养成了那些惧怕——当他们发怒了,她便不敢说!

不敢反抗!

什么都不敢!

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他。

就如昔日遭到陛下的凌辱时候一样。

尤其,那是来自于太子——来自于那个从小对自己友好,第一个给自己苹果——来自于初恋的那个人!

来自于冷宫援手的那个人!

心里懵懵懂懂的,那么恐惧,又那么清醒:陛下,殿下——不,不是爱人,也不是朋友,什么都不是,他们是敌人!

都是敌人!

都是自己的敌人!

自己在他们眼里,什么都不是!

还是昔日那个卑贱的亡国的小孩子。

“皇后……”

她不知道在叫谁,她甚至忘了自己是皇后。

不,不是。

自己什么都不是。

要是皇后,谁敢这样辱骂皇后呢?

她慌乱地转过眼睛,却瞟到自己微微凸起的肚子,仿佛那便是证据——是要谋害太子的证据!

自己的儿子,和太子,那便是天敌!

一对野心家和l伦者!

是卫宣公和宣姜——是太子汲和谋杀他的朔!

刺杀8

是卫宣公和宣姜——是太子汲和谋杀他的朔!

那种羞愧和屈辱的感觉就更是加深。要逃离,要赶紧赶紧逃离这里。

甚至不是哭诉。

只是要快点快点地跑开。

不要见到任何人,谁也不要见到。

“皇后……”

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眼神十分凌乱,咬着嘴唇,几乎都咬出了血迹,也不觉得疼痛。

太子看着她,忽然有些慌乱。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说了些什么,为什么忽然就失控了。仿佛一切的怨恨,唯有对她才能发泄。心里也开始恐慌起来,声音干巴巴的:“芳菲……我……”

她的嘴唇那么干涩,哆嗦着好不容易挤出一句话来:“殿下……对不起,以后我再也不会来了……不来了……这一辈子也不见你了……”

“芳菲……不要!不要这样……”

混沌的心仿佛在慢慢地清醒,太子忽然坐起来,扶着床沿,想要跳下来:“芳菲……我……我……”

他说不出话来,什么都说不出来。

自己也糊涂了。

彻底糊涂了。

芳菲默默地,转身就走。

天气,那么昏暗。

她出门,脚步一歪,绊着高高的门槛,差点摔了一跤。

这个门槛也是熟悉的,是太子府最高的一道,那一年,她刚来这里,因为不习惯,也曾绊倒。问太子,太子说,他就喜欢做得高高的,因为有人进出,一下就知道了。

其实,是因为他的不安全感!

长期生活在林贤妃母子y影下的不安全感,所以,总是防着人!

这时,才明白,有些门槛,一直都很高!

永远也无法跨越。

她走出去,宫女们扶着她。一个个面色都很不安。尽管门是关着的,但里面的争执还是隐隐传出来。虽然听不清是什么,但是,所有人都知道,殿下和皇后,彻底决裂了!

刺杀9

那是真正的决裂了!

所有人都跪下去,王琚,米妃等,一个个,心底都非常不安。

唯有芳菲,呆呆地站在门口,既不前进,也不后退,身子微微倾斜,靠在墙上。

“娘娘,你怎么啦?”

“娘娘……”

张娘娘等吓呆了。皇后的额头上,竟然全是冷汗。

她挥手,只是挥手,微微闭着眼睛,不让任何人靠近自己。

太子跳下床来。

那门是半开着的。

他在里面,那一侧的门,刚好遮挡了他的身子,只能他看到外面,外面的人却看不到他。

门口,芳菲斜着身子靠着墙壁。心里想的是,要走,赶紧走,赶紧离开,可是,腿却是软的,意志也是软弱的。

步子怎么都迈不开。

手撑在额头上,仿佛一只受了伤的小动物,忽然跛了足,行走不便。

“芳菲!”

“芳菲?”

太子赤着脚站在地上,只穿着一件单衣,也不觉得冷。

心里非常茫然,完全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事情。

只想,她站在这里做什么呢?

“备轿!”

她就要走了。

皇后的轿子,等在门口。

因为她怀孕,行动不便,轿子,便总是停在最方便的地方。

那轿子,是挂了红底绣花的帘子,描金线的龙纹凤纹,车帘内的正中,描绘着骑着五彩祥云的胖娃娃。那是陛下吩咐人弄的,这个胖娃娃,非常符合他的心意。

芳菲端端正正地走向轿子,两边的宫女,掀起了车帘子。

太子忽然跳起来,赤着脚,窜到门口,目光,便落在她身后的胖娃娃身上,那骑着五彩祥云的娃娃,那些龙纹凤纹,那些一去不返的日子。

“你快走!马上走!今后再也不许来我太子府!”。

王琚和米妃等都面色遽变,惨然地看着太子。

刺杀10

王琚和米妃等都面色遽变,惨然地看着太子。

这是皇后啊!

殿下对她如此出言不逊,如果她报告给陛下,枕头风一吹,太子岂不是就大祸临头了?

“娘娘……”

她的神色依旧十分镇定,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摆驾回宫。”

八名侍卫,八名宫女。

皇后的派头依旧是很足的。

太子府,只有几名老仆送出去。

其他妃嫔都悄然躲藏在一边,无不战战兢兢,都不敢像昔日那样迎送——太子发话了,发怒了,谁敢得罪太子?

县官不如现管,就算是皇后,大家也不愿意先忤逆了太子。

芳菲在夕阳里,看着这道曾经熟悉的大门。

她缓缓道:“起轿!”

轿子出发。

轿夫们走得很稳,一点也没有颠簸。

她却觉得头疼如裂。

仿佛身子的一部分,在跟思维分裂开来。

皇宫那么近,又那么远,她紧紧地捂着心口,心想,怎么还不到呢?

为什么这距离忽然变得那么漫长?

此时,只想快点快点回去,躺在床上。也不要谁安慰,也不要谁理解,就是一个人躺在床上,如此而已。

甚至连陛下都忘记了。

甚至不知道太子跟在身后,一个劲地怒吼:“滚……快滚……芳菲,你不要走……快停下来……”

“你滚啊……”

“芳菲……芳菲……你停下来……”

太子府的人,无不惊恐,太子竟然赤脚追着皇后的轿子。

这算怎么回事?

米妃战战兢兢地看着王琚。王琚还是老练一些,立即大声道:“快……快扶住殿下……”

几名侍卫抢上去,半拉半拖的搀扶住了他。太子眼睁睁地看着那轿子远去。

夕阳投s在他的脸上,照s在轿子的顶端。

一片的血红。

刺杀11

他喃喃自语:“芳菲……我这是怎么了?到底是怎么了?”

没有人回答,皇后的轿子已经远去了。

无论他说什么,芳菲都已经听不到了。

唯有他,在懵懂中,彻底地惊恐!

轿子边,非常安静。

宫女们小跑步。

张娘娘也坐着轿子,因为她年纪大了,所以,每天出行的时候,芳菲总是让她也坐着轿子。

可是,此时,她的轿夫的速度,竟然完全跟不上皇后的。

情知不妙,却又没法问什么。

芳菲不言不动地坐在轿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回去!快点回去!

找个无人的地方,躲起来!

甚至不管是哪里。

轿夫的速度很快,可她还是觉得慢。

却也不催促,只是端端正正地坐在轿子里。

过了前面的小树林,就要走出太子府的花园了。

芳菲伸出头,看那一片有着栗子树的花园、果园,不经意地,昔日种种浮上心头。迷迷蒙蒙地,想起自己曾经在这里游荡的那些日子——被殿下以散心,以欣赏美景为由,骗到这里,遇到三王子……然后,一切的一切,便是鱼死网破!

鱼死网破!

自己便是那只鱼!

只能死!

只是,记忆到了这里,便模糊了,什么都想不起来,以后的一切,变成了一片空白,甚至悲哀都没有了。

轿子,终于过了这片树林,进入了转角的花径。

“嗖”的一声。那是风吹树叶的声音。非常的轻微,仿佛一根树枝,打在另一根树枝上!

没有任何人注意到这个异常。

那是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此时,天色又晚了,整个地,便显得y森森的。常青树的微微泛黄的叶子,遮天蔽日地笼罩着这一片土地,也足以遮蔽他的身影。

刺杀12

连续五个日子,他整日整夜地伏击在这条路上,比最灵敏的猴子更灵敏,猿臂伸着,仿佛一条软体的动物,在枝丫之间荡漾,寻找着最合适的机会。

如今,这个机会终于来了。

皇后的轿子依旧往前,因为皇后上轿子时的不停地催促,因为皇后坐的是四人的轿子,走得快一些,当然就更是把张娘娘等甩在了后面。此时,距离张娘娘等人,已经有一小段的距离了。

从黑的树林,描金的轿子,大红大黄的皇家的威风气派,在黑夜里,便显不出来了。

侍卫们分列两边,开路,威风凛凛。

但是,他们照旧是巡视着前后左右——当然不会看上面。

因为几乎没有大规模的袭击会来自己于树上。

而且,皇宫也很少有这类事情。按照这些日子的警备条件,是连一只苍蝇也飞不进来的。

轿子刚到大树下!

谁也没有发现,轿子上已经多了一个黑衣人,他正是在微弱的风声里跳下来的——攀援着一棵树枝,如一只猴子一般,无声无息地落在轿子的顶端。

那是开着花窗的轿子,窗户是开着的。

芳菲太累了,靠着窗子,闭着眼睛,陷入了深深的假寐里。其实,也不是累,而是糊涂。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茫然的糊涂里,既不悲哀,也不心碎!

甚至连肚子隐隐的疼痛到越来越疼,都感觉不到!

整个人仿佛是麻木的!

世界上,仿佛只有自己一个人。

只有一个自己。

一切的烦恼,忧虑,统统都没有。

就连自己受过怎么样的罪,都忘得精光,一点也想不起来。

她闭着眼睛,慢慢地,几乎要睡着了。

迷糊里,忽然看到李玉屏,那样温柔的温和的,胆小怕事的,声音低低的:“娘娘……娘娘……”

刺杀13

这时,一柄利刃,慢慢地贴近花窗,依旧是无声无息的。

来人十分机警,如壁虎一般伏在上面。利刃一点一点地往前。他精确地计算着这片树林走出去的时间,那是108步的距离,现在,已经走了21步了。这里光线昏暗,树荫遮蔽,所以才不易被发现。只要走出这里,光线一明,立刻就会被发现行踪。

要杀掉皇后,就必须在这剩下的87步里。

他一点也没有浪费时间。

轿子每走一步,他的利刃就更接近一点皇后的胸口。

还差着三寸的距离。

只要够着了,便是一刀致命,干净利落!

甚至不会发出半点声音!

他杀人,是从不会让死人发出半点声音的!

然后,他还可以无声无息地攀援着树枝,如猴子一般隐匿。

绝不会有人发现半点踪迹。在后面,他连逃生的通道都是计算好的,神不知鬼不觉。如此,众人抬回去的,便是一具尸首。而且,要回到立政殿,请皇后下轿,才会发现这个情况。

这么长的时间,足够他逃跑到天涯海角了。

一切,都是完美无缺的。

他的计划,从来不曾失手。

然后,他的刀子挑开帘子——不是挑开,而是直接比划过去。

忽然,看到一双眼睛!

是皇后的眼睛,睁开,看着自己。

芳菲睁大眼睛,看着那面几乎是从天而降的利刃,抵着自己的咽喉。

这一刻,竟然不觉得恐惧!

一点也不恐惧!

仿佛是水到渠成的。

相反,这一日,还来得太晚了!

早在自己十八岁的那一年,就该来了。

如今,拖了这么长时间,黑白无常,终于忍不住了,拿着锁链的差鬼,寻上门了。

她非常平静地看着他,看着那把刀刺向自己的喉头,很是自然地笑了一下,心想,自己死了,很多人都会很开心的。

ps:今日到此

舍命1

她非常平静地看着他,看着那把刀刺向自己的喉头,很是自然地笑了一下,心想,自己死了,很多人都会很开心的。

刺客正是一号,忽然看到这样的笑容,一惊。

太反常了。

每次行刺的时候,那些对象都是悄无声息地就死了,从来不曾出现过这样的情况;纵然偶然发现了,也是惊恐,谁面对死亡时会不惊恐?在他的记忆里,无数次的看到那些即将死去的人,瞬间吓得大小便失禁或者眼珠突出,面容扭曲,面对突然的猝死,没有任何人能保持平静。

——可是,这个被刺者,也实在太奇怪了吧?她睁大眼睛看着自己,就像看着路边的路人甲,仿佛那柄匕首只是一个有趣的玩具!

如此的轻描淡写,仿佛只是在和熟人打招呼!

仿佛那柄利刃只是一只伸出的手,在说:嗨,你好!

他心里一凛。觉得诡异。

向来的镇定,忽然被打乱,他反而变得慌张。

以为敌人实在太过强大!

芳菲依旧镇定自若地看着他,既没有喊叫,也没有害怕,她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一点也不觉得害怕。仿佛死了,反而解脱了。

天天都害怕着死,从十岁开始,一直到二十几岁,每天都在害怕,十多年的时间里,没有人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快乐的日子那么短暂,其他时候,总是在隐隐的恐惧里。既然如此,死了又何妨?

而且,这人,也许是太子派出的吧?

就像昔日的三皇子。太子就是这样诱使自己出去,碰上他,被他拿着刀剑追赶,一剑就要杀掉。这样的场景,竟然是第二次重现。是太子!是他,是他安排好的!

太子要杀自己,也没什么好稀奇的。原来,他早已如此深深地痛恨自己。

两双眼睛牢牢地对上。

一号更是惊惧。

舍命2

一号更是惊惧。

杀手这一行,当然也是有禁忌的,那就是尽可能地,不和被杀的人面对面。就如刽子手行刑的时候,总是喜欢蒙着面具,一刀下去——意思是告诉被杀的人,我并非你的仇敌,我只是受人指使,来执行这个命令,你死之后,变成了厉鬼,也不该找我索命,应该找你的真正的债主,真正的仇家!。

一号出道这些年,以他干净利落的身手,当然更是不需要和被杀的人面对面——从未有任何时候像这一次一样,竟然被人这样毫无忌讳地盯着看。

仿佛要把自己的容貌牢牢地记在心底。

然后,到了y曹地府,向阎王申诉!

要下地狱,我们就一起下地狱!

饶是见惯了死亡,执行了不知多少次这样的暗杀,他也觉得不寒而栗,差点喊起来:是别人派我杀你!不是我要杀你!我根本就不认识你!

尤其,这个女人偶尔轻轻咬着嘴唇的样子,唇上还沾染了一丝血迹,脸色苍白,仿佛她本来就是一个女鬼。

可是,女鬼,何曾这样的端庄大方?

他窒了一下,莫非弄错了?这不是皇后?

分明是一个武林高手?

比自己还厉害的杀手?

不然,为何这样老神在在?

最绝的是,这么拖延的时间里,她有足够的时间,可是,她竟然不曾呐喊,不曾呼救——甚至身子都没有微微倾斜一下,依旧懒懒地靠着那铺着厚厚虎皮的坐垫,仿佛就那么慵懒地一挥手,就会击溃他的匕首。

可是,画像上的人影在脑海里一过,那眉眼,分明是皇后,而且自己潜伏了这么久,绝不会连皇后的仪仗队也弄错了。

就因其如此,他忽然起了疑心和恐惧,反而下不去手。利刃迟疑着,在她脖间晃动,倒成了无谓的威胁一般,只要人留下买路钱而已。

舍命3

第一次失去了准确的判断力。

自己也拿不准现在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情况。

时间,其实才过去一点点,但因为那样的惊心动魄,忽然觉得那么慢!

每一秒,都是一万年。

从太子府回皇宫立政殿,并不止这一条路,但是,这是最近的一条。芳菲出来的时候,便总是喜欢走这一条,哪怕它不是那么明亮。此时,因为天色昏暗下来,轿子已经走得不那么快了,怕颠簸了皇后,而且,因为那一段常年幽深古木下的青石板路上,有些微的青苔路滑,行走就更是缓慢。

87步,77步。

都没走出那棵大树的范围。

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却仿佛在凝固不动!

一号的身子,攀援着树枝,如一只猴子在平地上跟着。就连匕首也不曾离开过窗口。

芳菲被这奇异的一幕惊呆了,竟然觉得分外的有趣:竟然有人能这样攀援行走,如履平地。看来,北国真的是人才济济。

她甚至更是好奇,又看一眼抵在自己脖子上的利刃,随着前面移动,然后,又离开……仿佛伸缩的弹簧,仿佛一场奇异的游戏……

甚至感觉不到刺客的杀气和恶意,如人在恶作剧一般!

她甚至抬手,微微将本来已经掀起的帘子再掀得更开,在黄昏里,看朱红而明黄的暗纹流动,树叶的微微的风声,泛黄的苍老,这个秋季硕果累累的香味,那个面目平淡无奇的刺客……她觉得这一切,仿佛是在一场奇异的梦里。

这场梦,不知要做多久!

刺客也看着她,竟然也恍然如梦!

一生野兽般的行刺生涯,再也不曾遇到这么奇怪的事情。

就连这个时候,她都不曾呼救。

有好几次,他的匕首甚至离开了她的脖子——为了抓住树枝,他的匕首甚至伸出了窗外。

这时,她竟然还是不呼救。

因为,她压根就忘了。

舍命4

轿子,再走几步。

过了这颗大树,就无法这样攀援了。

失去了树上的机会,要在陆地上刺杀,显然难度就太大了。

一号咬着牙齿,不管了,这一次,决不能失手。

他盯着那双奇异的眼睛,那么明亮,那么大——仿佛一种无言的轻视!

是可忍孰不可忍。

竟然会遭遇到这样的轻视。

他的手,一用劲,利刃往前。

“停下……快停下……”

芳菲很是意外,睁大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垂下,又抬起来,看他一眼。

他一惊,匕首竟然缩了回去。

这声音不是轿子里的女人发出的,那是一个男人的声音,气喘吁吁地,仿佛赶了很远的路,仿佛非常劳累,仿佛已经精疲力竭……他喘着粗气,几乎马上就要倒下来。赶来,仿佛只是为了说这么几个字:停下来!

停下来吧!

轿子忽然停下来。

刺客的身子瞬时,失去了掌控,攀援的树枝,再往下掉,就会被御林军发现。可是,这个时候,他也忽然清醒过来——这在他的刺杀生涯里,是绝无仅有的!错过了这个千载难逢的良机,自己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幸好。自己醒悟得早。

他一醒悟了,便不再迟疑,握着利刃,双脚在轿子上一颠,如蜻蜓点水一般,蹭蹭蹭地就无声地滑下来,匕首就往轿子里的人刺去。

这一次,绝不容再有任何闪失。

必定叫她葬身刀下。

这一次,动的是芳菲,她的身子一侧,是向往的,吩咐那些轿夫,不许停下,快走,赶紧走。不是为了逃避这个刺客,而是觉得这样停下来——杀手那空中攀援的本领,就不是艺术了——

杀人,也可以是一种艺术。

她惊奇地看着那名杀手的匕首,这次是换了方向,从脖子,直接刺向胸口。

舍命5

她看着匕首,看着那锋利的白刃刺向自己的胸口。

“芳菲……芳菲……”

一号一惊。

一鞭子,几乎是劈头盖脸地打来。

黄昏里,骑马赶来的太子,甚至不知道他是刺客,只以为他也是某个御林军,如此地接近皇后——凡是接近皇后的男子,都要赶跑!

这个世界上,好人越来越少了!

混沌的心里,只明白了一点:自己伤害了她——自己竟然伤害了!追上来,也不是要说什么,要做什么!

只是追上来,如此而已。

鞭子落在身上,火辣辣的疼。

一号猛然惊醒,一咬牙,不成功便成仁。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竟然生生忍着再次抽上来的鞭子,手一用力——那是十成的功力,就往皇后胸口刺去。

芳菲身子一偏——轿子是很宽敞的,本是容纳两人的——帝后一起外出的坐轿。她本是坐在中间,这时,那匕首次来,出自本能的,边往里闪躲。

如此身子一歪,一号就扑了一个空。

可是,他的匕首已经挥出,芳菲再是闪躲,左边的手臂也被划出了一条长长的口子。鲜血,顿时沿着素洁的袍子流淌下来,滚烫地溅落在地上。

她一呆,这时才觉得疼痛,低呼一声。真正从梦里醒来!

她方意识到——要死了,自己今天真的要死了。

此时,御林军再是麻木,也发现了情况有异,何况赵立和乙辛,已经发现一个人冲上来,竟然倒挂金钟一般,攀附着皇后的窗口——手里握着明晃晃的匕首。

“快,有刺客……”

二人不由分说,便向一号攻去。

一号,霸占了车窗,身后,是两把明晃晃的刀砍来,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忽然心里一横,自己的任务便是杀了皇后!只要皇后死了,便大功告成!

舍命6

太子也发现了这一异常,举着的鞭子,再次狠狠地抽下,甚至没有什么目的,没有什么力气,心里慌得出奇,恐惧得出奇——那是刺客!

竟然真的有刺客!

刺客正在刺杀芳菲。

她死了么?

芳菲死了么?

他声嘶力竭,一鞭子再次狠狠地抽下,一号的身子却早已扭开,他的鞭子,鞭打在轿厢上,发出砰砰的声音,以及御林军们恐惧的声音。

“芳菲……芳菲……你在哪里?”

一号身子一扭。竟然如伸缩的壁虎一般,立即就往狭小的窗口里钻——那是用于观光的窗口,并不大,可是,他仿佛练就了一种缩骨功,身子瞬间缩小,竟然游刃有余地就往里钻。

匕首再次近。

受伤的手臂唤醒了疼痛,也唤醒了恐惧。

这时,芳菲才如梦初醒,那是求生的本能,身子顷刻间就已经转向了右边的窗口,手拉着了箱壁,一拉,就会旋开,出去。

忽然动作变得那么迅疾,竟然不顾一切地,就要冲出去。

可是,手失去了力气,女人总是在不恰当的时候,充满了恐惧和软弱,加上身子也慢慢地开始笨重,平素本是很容易拉开的箱壁,此时,用尽全身的力气,竟然都拉不开。

她惊恐地睁大眼睛,看着那柄匕首,仿佛是一团熊熊的火焰在燃烧。

昔日是陛下的烈火。

这一次,是太子的匕首。

杀死自己!

原来,在他们眼里,自己只是用来被杀死的。

自己只有死路一条。

这是宿命,无法逃脱的宿命!

原来,大神真的是神通广大的!

他要的祭品,谁也不敢违逆!

冰冷的匕首,流着热血的胳膊,死亡的气息近。她的手放在箱壁上,竟然完全放弃了挣扎,浑身瑟缩着,闭上眼睛,等待死亡的那一刻。

舍命7

一号大喜,纵然是在四面环绕包围之下,也大喜——这个惊恐的女人!这样的反应,才是正常的被杀之人的反应。一般人,都是怕刺客!而非是刺客害怕自己的刺杀对象!

也因为如此,他心理的y影完全去除了——再也无所顾忌,只求一击即中,今日不杀掉皇后,自己便再也无法回神殿交差了。而且,那是一个刺客应有的风范,自己决不能让那种可笑的偶然,毁了自己一生的荣誉。

他一刀挥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箱壁忽然被拉开。

是从外面被拉开的。

太子绕过来,一用力,狠命拉开了箱壁。

“芳菲……快……”

她的目光忽然接触到那双目光——太子拿着鞭子,那么凶狠——惊骇的声音从喉头滚出来,意识也开始混沌,殿下,他来杀自己!他和刺客一起,此时,他即刺客,两张脸交织,竟然变成了同一个人。

他追来杀自己了!

她拼命地伸手捂住眼睛:“别杀我,殿下……别杀我……”

他一怔,心里一颤。

“芳菲……是我……是我呀……”

芳菲的身子瞬间完全失去了支撑,几乎是滚下去的——太子措手不及,伸出搂抱的手,却抱不住,芳菲身子一歪,便倒在他的身上。

太子此时,已经无法承受,脚步一踉跄,二人一起倒在地上,芳菲的眼神散乱,根本就认不出是谁抱着自己了。

“芳菲……芳菲……别怕,别怕……”

她努力地要睁开眼睛,那声音那么熟悉,带着深厚的温柔的情谊,却又那么陌生,仿佛自己一辈子也没有听到过。

“不要杀我……我不想死……我害怕……”

她的话语和意识一样开始混乱起来。

“芳菲……别怕,我在这里,别怕……”

他却是清醒的,骇然看着冲出来的刺客——匕首滑下,就要落在芳菲的背上,直穿背心。

舍命8

他却是清醒的,骇然看着冲出来的刺客——匕首滑下,就要落在芳菲的背上,直穿背心。

所有人都惊呆了。

此时,根本救援不及。

甚至赵立已经一刀砍下,刺客的匕首已经在刺下去……这些,几乎是发生在同时的事情,他的背后空门大开,皇后的背心——连成一条直线,纵然他杀了皇后,他自己也难逃一死。

可是,他却浑然不顾!

他要的是皇后的命,纵然两败俱伤。

这是他身为杀手的职责!

他的利刃已经刺下去。

所有人都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赶上来的宫女,红云红霞等,眼睛一闭,惊得几乎当即晕过去。

皇后!

皇后就要死了!

皇后竟然在皇宫里被人杀死!

甚至太子,也隔着怀里温暖的身子,感觉到她背后来的杀气。

那是一种野兽的气息,马上就要吞噬新鲜的血y!

将人啃得尸骨无存!

芳菲要死了!

他们处心积虑,就是为了杀掉她!

岂能!

岂能让她被杀掉?

仿佛那是时光的倒转,就如看到她被关在密室,就如看到那些熊熊燃烧的火焰架子,就如看到三王子一刀砍下去的鲜血淋漓……岂能!

岂能再让她死?

太子完全是无意识地,一翻身就抱住了她,狠狠地抱住,用自己的身子彻底护住了她。

“天啦,殿下……”

御林军们几乎都停下来,眼睁睁地看着太子,竟然以自己的身子挡住了那柄刺来的利刃!

“殿下……小心……殿下……”

“殿下……放手,快……”

赶来的王琚等人,几乎当场瘫软在地。

殿下,殿下这一下岂能有命?

刺客的匕首无任何阻拦地,便从太子的右叻c下……

舍命9

那是赵立的一刀,灵机一动,从侧面投掷出,几乎劈空,竟然生生c入了刺客的大腿。他腿一软,几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剧疼震倒。

也就是这一瞬息,太子立即就地一滚,那是多年来养成的危机习惯——逃生的本能!随后,竟然手臂一长,就往刺客胸前狠狠地一拳。就连周围的人也惊呆了,他们从未见过太子如此勇武!

他本是北国人,血y里,流淌的,其实是父皇一般剽悍的血y。

这时,御林军已经乱成一团,七八柄刀剑一起砍来,也正是这一歪,刺客的匕首也被打乱,稍稍倾斜,但是,也不能幸免,匕首便狠狠刺在太子的右臂上……

但是,当他要抽出来,再行进攻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一名侍卫已经一刀杀过来,护在了太子身边,将他隔开。

“殿下……殿下……”

众人乱成一团。

“快,抓住刺客……”

这时,芳菲还是倒在他的身上,他强忍住疼痛,紧紧抱住怀里的女子,但见她已经浑身鲜血淋漓,紧紧闭着眼睛,竟然没有了气息,甚至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芳菲……芳菲……”

“殿下……殿下……”

“皇后怎么啦……”

追上来的张娘娘等人,惊吓得一个个扑上来,跪在地上,看着浑身都是血迹的皇后和太子。

“天啦,娘娘是不是……死了……”

死了?!

谁在呐喊?

太子完全懵了,竟然不知道刺客是什么时候跑的,也忘了叫御林军去追赶,只是跪在地上,泪流满面,惶恐得不能自已。

怀里的女人,一动不动,双眼紧紧地闭着,满脸都是血污。

“芳菲……醒醒,你快醒醒……芳菲,你不要吓我……芳菲……”

他摸一把,粘粘的血迹,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她的。

舍命10

“殿下……”

御林军们已经围上来,一部分人追击刺客,一部分人,已经彻底包围在了周围。

太子完全瘫软在地上,芳菲就躺在他身上,软软的身子,一动不动个。就如忽然做了一场噩梦!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赶来的。

想不到!

自己做梦也想不到,追上来,竟然是这样的情况。

自己只是追上来,向她道歉——甚至不是道歉,自己也不明了的那种心情,痛苦的心情。只能冲她发泄,也恨她!

但是,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恨的是谁,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恨她!

不,自己不是想要伤害她,不是!更不是要看着她死去。

他撕心裂肺:“叫人……御医……快来人,救皇后……”

“陛下驾到!”

一队人马跑来。

是罗迦,骑着马飞奔而来。

一队御林军,持着明晃晃的火把。

火把照亮了这一片昏暗的树林,和四周乱糟糟的一切。

罗迦大吼一声:“发生了什么事情?”

“陛下,有刺客……”

罗迦心里一沉,跳下马背就冲过去。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从儿子手里接过人的——芳菲已经昏迷不醒,牙关紧紧地咬着,浑身打颤,身上全是血迹。再看儿子,也是浑身鲜血淋漓。

他咬牙切齿,几乎要崩溃了:“快,抓住刺客……一定要抓住……御医,快诊治皇后和太子……快,马上把人送回去……”

所有人都出动了,搀扶着太子。罗迦亲自抱了芳菲就跑。

穿过这片树林,就是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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