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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部分

因为离得都不远,平日里大多认识,因此进了家门也不陌生。院子大点的大家就使劲扭,户主的赏头也重,通常都是半斤水果糖、两元大洋并一包香烟,大家同样喊一声“好!”户主很高兴。遇到院子狭隘的人家,年轻人便不好好扭,唱曲的也不好好唱,主家的赏头也少得可怜,通常就是大洋壹圆或香烟一包。

外村转完了才回到本村送秧歌,程序是一样的。有时还没送完,邻村的秧歌也到了,队干部就得出门迎接。一个正月下来,如果没有四五个村子互送,这年就算没过好。

送完各村送政府。第一站当然是北塬公社。公社干部每天都留守在院子里等各村的秧歌,边观摩边选定能够代表北塬去县城参加正月十五的秧歌大汇演。黄泥村的秧歌除了锣鼓喧天,更有能够代表鹿县特色的飞锣。——五个年轻人头扎英雄结,身穿羊皮袄,脚扎软黑靴,五人“嗬!”地一声吼,旱地拔葱就跳了起来,在空中同时击响手中的铜锣,舞姿飘逸,令人眼花缭乱。鉴此,改革开放以后,政府对明间娱乐更加重视,黄泥村曾多次代表鹿县参加地区举办的十五秧歌大汇演,同著名的安塞腰鼓、洛川蹩鼓、宜川胸鼓一起登台亮相,赢得阵阵掌声。

每年的秧歌大汇演在地区所在地榆城市进行。各路诸侯汇集于此,锣鼓喧天,旌旗猎猎,大家各显神通!——安塞腰鼓气势雄壮,豪迈粗犷似雄鹰展翅;洛川蹩鼓东蹦西跳,左冲右扑,如古代士卒拼搏冲杀;黄龙猎鼓气势宏大,威武壮观;宜川胸鼓生气勃勃,英姿潇洒……此外,还有那深沉豪放的志丹扇鼓,热情奔放的子长唢呐,铿锵有力的黄陵霸王鞭,温柔娇媚的延长梆子,刚柔并济的吴旗铁鞭舞,文雅秀丽的甘泉莲花灯……等等,纯朴大方的动作里无不透出陕北人的聪明才智和憨厚耿直!

然而茂生家的这个正月却是在伤心与绝望中度过的。整整一个正月,母亲都没有走出家门。父亲佝偻着身子不停地转出转里,魂不守舍的样子。茂生兄妹也很少出去,村里的锣鼓喧天与他们一家人无缘。

送秧歌的时候,福来拿了一把伞在前面领路,二胖与春娥带着秧歌在后面扭动。福来边转动雨伞边即兴编唱,到什么地方唱什么歌。当初豆花就是被他的那副嗓子征服了。

秧歌到了茂生家的时候,大家心情很沉重,茂生的父母坐在窑里没出来。母亲脸上垂泪,难过地睡在炕上,茂云坐在母亲的身边不说话。

福来边走边唱:

羊肚子(那个)手巾(哟)水上漂,

唱上(那个)小曲解心焦。

一根(那个)甘草(哟)顶不上个门,

好娃娃走了(呀)人心疼!

大红(那个)果子(哟)二人尝,

你把妹妹(呀)搁在了半路上……

整个冬季好像都y着天,初春的阳光扫去了人们心头的y霾。大地苏醒了,人们又开始了一年的劳作。

生产队给茂生家批了一院宅地,宅地坐落在一片坟地前面,与关宝栓家相邻。茂生的父亲周崇德不谐农事,却有一手漂亮的泥水活。不管谁家修地方,他都去给帮忙。一把泥页在他的手上左挥右撇,一晌午便把一面大墙泥好了,又快又光。好的泥水匠干活干净利落,泥坯抹得又薄又匀,泥一点也不会浪费,活干完了身上干干净净。不会干活的人手忙脚乱,泥用了很多,墙还没有泥完,自己浑身都是泥巴。这就好像一个茶饭好的女人在和面,面和好了手上干干净净,盆里干干净净,让人一看就知道是个利索人;不会和面的人手上和盆上粘的面比和起来的面还多!周崇德一辈子不知帮过人家多少忙,这回修地方了,村里自然帮忙的不少。茂民准备下的木料足足可以盖三间厦子,没檩子也不要紧。

地基动工后的第一天便出了问题。

宝栓的老子躺在地上不起来,谁说也不听。后来,他索性抱了床铺盖睡在那里了。谁要动土,便让先把他埋了。

宝栓老子八十岁了,人老就糊涂了,他硬说茂生家的地方修在他家祖坟前,碍了他家风水。老汉主意很折,谁劝也不听,工程就这样停了下来。

福来说宝栓狗日的你是队干部,应该给村里带好头,咋就仗势欺人哩?宝栓于是就给父亲做工作,父亲不理他。宝栓说你要是还睡这里我就不管了,让人家把你埋了算了。宝栓老子说埋就埋吧,他早就活腻了。宝栓说那我把你的棺材现在抬来,让人家埋,省得我再费心!说完就拿起一把铁锨,让儿子们抬棺材。老人一看儿子跟他来真的,有些睡不住了。毕竟,他还不想死。如果宝栓都同意埋,人家肯定是敢动手的。老人说日你妈!你就盼我死哩!说完便自己爬了起来。

地基开挖后才发现下面是空的,有一些陶陶罐罐的东西,并挖出一些人的骨骸。崇德把骨骸用布包了,然后烧了香,送到一个偏远的地方去了。厦子只用了一个月就盖起来了。搬家的那天来了很多人,几乎全村的人都来了。

吃饭的时候麦娥来了。麦娥披头散发,衣衫褴褛。茂生妈一把抱住她,失声痛哭起来,弄得大家都没心情吃了。

房子不大,一张大炕占了一间半屋子,另外一间半做灶房。茂民走了,茂华出嫁了,剩下四个孩子,屋里显得宽堂多了,可惜茂民没这个福。

豆花已经来闹过几次了,拉着抑扬顿挫的腔调整晌整晌地哭,说茂民把她女子耽搁在半路上!每天早晨,她都会把一家人晚上排泄的秽物泼在茂生家门前,臭气熏天。茂生妈受不了这个气,便跟豆花论理,豆花把茂生妈一把就推倒了,两个女人厮打起来。

茂生回来的时候母亲已经被送往医院,他真的难以相信,平日里待他那么热情的豆花居然会对母亲下手,并且下手还那样重。豆花打人后跑到娘家躲起来了,害怕茂生兄弟找事。茂生后来见到了她,豆花痛哭流涕,说我不是跟你妈寻事,我是心里难受才这样的呀!你要是恨我你就打吧,我让你打。茂生捏紧了拳头,面对曾经象母亲一样对待自己的豆花,怎么也下不了手,嘴角都咬出了血,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豆花掏出手绢要给他擦,被他用力一推,就坐在了地上。

秋娥结婚几年了,还没有孩子。

第11节

开始的时候秋娥经常坐着流泪,男人很同情她,也不让她下地。晚上的时候秋娥从不脱衣服,不让男人碰。男人理解她的苦衷,想着只要自己对她好,时间一长,秋娥总会回心转意的。没想到一年过去了,秋娥还是那个样子,并且隔三差五往娘家跑,一去就不回来了。有人看见一个男人经常在村外等她,秋娥跟着他就走了。男人让本家的兄弟守在村口,把二胖抓了个正着。

男人问秋娥二胖是谁?秋娥说是她的娘家兄弟。男人知道她没有兄弟,便让本家兄弟一起上手,二胖被打得皮青r胀,簸着一条腿走了。秋娥在男人的脸上抓了一把,挣脱他跑了,男人流着泪,呆呆的看着他们渐渐远去。

第二年的时候,秋娥还是这个样子,老人耐不住了,他们等着抱孙子哩。婆婆怂恿儿子强行跟她圆房,男人试了几次,被秋娥把脸都抓破了,就狠狠地打了她一顿。这一打把秋娥打回了娘家,再没回来。男人无奈,只好和她离婚了。二胖高兴得行走都唱,天天往豆花家跑,被豆花狠狠地骂了回去。

眼看两个闺女没一个顺心的,豆花也闹心呀!

那时茂生已经上中学了,凤娥跟他还是一个班。

凤娥小时候很脏。由于孩子太多,豆花根本管不过来,只有靠大的带小的。那时候凤娥经常掉着个鼻涕,外号鼻脑子大队长。实在不行了就用袖子揩,时间长了袖子上黑漆漆一层,明得发亮。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茂生突然发现凤娥变得漂亮了,红格子尼衣服穿在身上显得凹凸有致,楚楚动人,都不敢细看了。细看就会生出一些不好的念头来,茂生都觉得不好意思了。然而凤娥并没有那样认为,她依然象小时候一样对茂生好,平日里说话,还是靠那么近,热气都呵在茂生的脸上了。每当这个时候茂生就变得不自在起来,尽量把身子靠后,离她远点。茂生家搬到村里住后,离凤娥家更近了,凤娥便每天都去叫他。麦娥疯了以后,豆花曾经警告过凤娥,要她以后少跟茂生来往。虽然她一直喜欢茂生,但看着二女子那样,她心里难受!豆花认为这家人晦气,谁粘了都会遭殃的!

姑娘可不这样认为。每天她都希望看见茂生。凤娥有一付好嗓子,可能是继承了母亲的特点,白豆花从来都是高葫芦大嗓子,福来家的闺女个个嗓音洪亮。凤娥跟茂生去县城上学,要走三十多里山路。一路上说说笑笑,也不觉累。茂生喜欢听凤娥唱歌,凤娥也不扭捏:

芦花公j墙头上站,自给自寻下些心不安。

大沙梁高来二沙梁低,前几天妹妹就等着你。

四十里平川马拉水,你知道妹妹想不想你。

大青山石头乌拉山水,我盘算今年见不上你。

再不要想来再不要念,人活在世上常见面。

白天想你沙梁上照,到黑夜想你睡不着觉。

……

凤娥唱到这里突然不唱了,脸涨得通红。茂生正听得入了迷,见她这样,也觉得不好意思起来。

好长一段路上,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

其实凤娥对自己的感情茂生是知道的。但他觉得不合适。哥哥跟麦娥成了那样,他心里很难受,觉得不能再走这条路,给母亲的伤口上撒盐。

茂生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如果哪天把持不住犯了错误,是后悔一辈子的事情。

八、母女出嫁

茂生的大伯崇贵得了一种奇怪的病,整天象饿死鬼一样要吃东西,人却变得精瘦。医生说这种病必须限制食量,不能放开让他吃,否则过不了多长时间就不行了。大妈安顿了所有的儿女,不让他们给父亲喂饭,吃多吃少由她一人掌握。大伯白天还好,晚上直喊一晚上说饿。茂生看不下去,就偷偷地喂他吃。茂生小时候大伯对他很好,甚至比父亲还宠惯他。母亲生气打了他,他会跑到大伯家不回来。大伯饥不择食,吃了几口就噎住了,眼睛瞪得很大,说不上话来。茂生怕坏了,忙喊了人过来,大妈一看也慌了手脚,喊赤脚医生来整治,舞弄半天也没结果,大伯那口饭噎在喉咙,脸憋得紫红,没过多久就停止了呼吸。

大伯死后茂生后悔了好长时间,好在大妈并没责怪他,只有大伯的女儿茂莲数落了他一顿,茂生难过的哭了。茂莲遗传了大伯的身高,作什么都比教利索,干活也很泼辣,从来就不服输。由于家里穷,她从小没念书,在队上干活。她干活有眼色,锄过的地干干净净,收过的麦子整整齐齐,于是十五岁便成了妇女主任,令村人刮目相看。

大妈本来就是从西塬上改嫁过来的,头房男人死了,留下孩子。不想到这里后还是没陪到底。

大伯死后,大妈觉得日子没法过了,于是又萌生了再婚的念头。五个孩子除了茂莲外,谁也帮不上啥忙,男人活着的时候不显得,现在生活的重担压得她喘不过气来,令她无法面对。当然,大妈那种情况,要找也只能是招个上门女婿,这么大年纪了,又有那么大拖累,谁愿意自投罗网?!

宝栓说西村的王虎五十多岁,跟大妈年纪相仿,老婆死得早,为了照顾女儿一直没再找。现在女儿出嫁了,一个人感觉很孤独,想找个伴,看大妈愿意不?宝栓说王虎在北塬中学当管理员,每月有固定收入,就是人不咋的,是个秃子。不过话说回来,都一把年纪了,要那么端正的干啥?大妈没有立即就答应下来,她认为这事情应该跟儿女商量一下。

商量的结果大家也没什么意见,只有茂莲提出一个要求,让王虎给自己找份工作。宝栓说你这女子心倒不小,找工作的事情那么容易?茂莲说又不是让你找,你难肠啥?

第二天中午宝栓来了,满面春风,红光灿灿。宝栓说王虎答应了,让你在供销社食堂当服务员,怎么样?茂莲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当初她只是随口说说,没抱多大的希望,不想就要成为现实了。大妈见王虎是个办实事的人,就爽快地答应了。三天后,带着村里的介绍信,两个人去公社办了结婚证,大妈便住在学校了。

新婚之夜,许多后勤的人都去闹房。按说这么大年纪,没人感兴趣。老王在学校人缘好,所以就来了许多人捧场。

大妈很高兴,一年来第一次露出会心的微笑。

闹房的人刚出门,里面的灯就熄了。一帮人贴在墙根,听见床板“咯咯吱吱”地响——王虎喘着粗气,结束了二十多年的光g生活。

茂莲第二天就在食堂上班了,这是许多人没想到的。在那个年代,从农村出去一个人简直比登天还难。尽管只是个临时工,大家还是眼红得要命。公社就那么一个食堂,里面的服务员象仙女一样漂亮,全乡社员都崇拜。

茂莲工作后第一次回家便带回了许多好吃的,人们眼馋得直流口水。茂莲换了身干净整洁的衣服,一下子变得跟仙女一样漂亮了,腰是腰干是干,村里的姐妹都不敢认了。回到村里跟她说话,小心翼翼地问这问哪,生怕得罪了她。这也难怪,上面有这么个人,村里人去那里办事都理直气壮了。

“——你看,我们村的茂莲就在食堂工作”。

“——哦哦,茂莲呀!她是你们村的?”

“——不是咋的?”对方立马脸色就不一样了,说话都和气多了,因此,茂莲也成了黄泥村的骄傲。

茂莲比茂生大几岁,茂生叫她姐姐。开始的时候茂生并没有去,茂莲见了,就说茂生生分,都不象一家人了。

茂莲的妹妹茂英经常会拿一些好吃的东西来,有时还会分给茂强和茂娥一些。夏天的时候茂英穿上了新凉鞋,高兴得睡不着觉,在村子里疯跑。大妈的脸上也多了一些红润,比大伯在的时候精神还好。

第12节

那天茂生放学后走大路,就来到食堂门口,正在犹豫着是否进去,茂莲看见了他,满满打了一碗烩菜和两个白面馒头,说钱她已经开过了,要茂生尽饱吃。说实话,那是茂生长这么大吃过的最好一餐,饭到嘴边他咽不下去。他问茂莲吃了没有,茂莲说她们天天是这样的伙食,都吃腻了。茂生吃了几口,说茂莲姐我现在不饿,想把饭拿回去慢慢吃。茂莲给他找了把带盖的缸子,连汤带水倒了进去。一路上茂生都小心翼翼,生怕倒了。

那天晚上,茂生家充满了欢声笑语。

茂莲在村子的时候就有许多人提亲,特别是宝栓家的二小子红星对她穷追不舍。如果不是来到食堂工作,茂莲说不定会嫁给他的。茂莲到食堂工作后红星还来了几次,后来觉得差距太大,知趣地退缩了。一年后,茂莲回家时已经有人接送了,她变得很清高,一副拒人千里的样子。也难怪,村里不管谁买化肥,交公粮,都要去找她,因为乡领导经常在食堂吃饭,茂莲跟他们都很熟。

大妈在学校住了一段时间后觉得不习惯,又回来了。大妈回来后也和以前不一样了,都穿上的确良的衫子和的卡的裤子,甚至在夏天的时候穿着带花点的裤子,薄薄的又宽又长,迎风招展。大妈说这都是茂莲给她买的,她不穿,茂莲非得让她穿上。

大妈到茂生家的时候带来了一串香蕉,说是公社领导到南方出差带回来的,茂莲让她吃,她就带回来了。村里人那时还没见过香蕉,茂生也只是在图片上见过。茂娥拿起一根就往嘴里送,咬了一口嚼不动,吐了。大妈说香蕉不是这样吃的,要剥皮的。大妈说茂莲经常拿回来一些好吃的东西,她都没见过。唉,要不是走了这一步,一辈子还真瞎活了。茂生妈听了不以为然,说村里一茬人哩,人老几辈都没见过这东西,还不是活得好好的?大妈觉得脸上无光,拍拍身上的土,走了。

一九八0年的春天,北塬乡各村实行责任到户,田地都分到各家了。供销社食堂也实行了承包制,茂莲承包了那所食堂,成了食堂的经理。茂莲在村里的时候就是妇女主任,经常教训人。当了经理后就更不一样了,经常回到家里也教训人,一副蔑视一切的样子。

茂莲后来回到村子也很少来茂生家了,茂云、茂强去了她也爱理不理,让人很伤心。有一次母亲病了,茂生想在她那借点钱,茂莲一口拒绝,茂生从此不再去她那里。茂英初中没念完,也去食堂当了服务员,村里的人更羡慕了,都说茂莲有本事。茂莲最后在县城找了一户人家,是城镇户口。结婚的时候来了三辆吉普车,黄泥村的人从未见过这么大的阵势,左看右看稀罕的不得了,一些孩子更是上窜下跳,吓得大妈直呐喊,生怕他们把车弄坏了!除了汽车还有几辆摩托助阵。茂莲被人用红绸裹着抱了出来。

走出院门的时候茂莲突然放声大哭,这是大姑娘的离娘泪,大妈也跟着哭了起来,娘俩难分难舍的样子,倒像是去赴一场鸿门宴。村里的娘们于是都夸茂莲懂事,事情干这么大了还没忘记娘,一般女子早就高兴得忘乎所以了,谁还记得哭?

作为本家,茂生兄弟跟着车队去了县城。

县城里张灯结彩,很是热闹。新房布置的明光呈亮,三转一响(当时结婚最讲究的东西。三转是手表、缝纫机、自行车;一响是录音机)样样具全,高低柜、床头柜一样不少。送女的人们算是大开了一回眼界。筵席请了专门的厨师,很丰盛。想起父母在家吃的东西,饭到嘴里他都有些难以下咽。

茂强见他那样,觉得有些可笑,说茂生没出息。他说自己长大了,要让父母天天吃上那样的伙食!

九、以庙为家的恐怖生活

茂生家的房子着火了!火光映红了天空。

因为村里放电影,孩子们都不在,茂生妈只顾得抱了几床被子出来。待村人赶到时,火光冲天,已经没法收拾了。

火焰象狞笑的魔鬼,伸出长长的舌头舔噬着这一切,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那凝结着茂民鲜血与生命的椽木在烈焰的炙烤下发出痛苦的声音,锥子一样深深地扎在茂生母亲的心上。

人们从家里提了水桶,对着窗户往进泼水,火焰象一条毒蛇吐着红红的信子,喷出有毒的烟雾,熏得人睁不开眼睛。茂生父亲头发都烤焦了,衣服也烧着了,大家忙把他拉了出来。

火光中,大家看见麦娥不知从什么地方冲了出来,手舞足蹈,又跳又唱,人们惊呆了!

j叫的时候,火终于被扑灭了,房子已成了一堆灰烬。大家怀着复杂的心情离开了。

茂生妈欲哭无泪,呆呆地在那里坐了一晚上。

“——作孽呀!上辈子不知做的啥孽!我亏什么人了,老天为啥要这样对我!?”暗夜里,一声声凄凉的声音回荡在小村的上空,搅得大家不能安宁。

天亮的时候茂云终于扶起了母亲,突然发现母亲的头发一夜间全白了。

哥哥离开后母亲病了半年,刚刚缓过气来,灾难又接踵而至——如此沉重的打击有几人能够承受得了!?

一个严酷的现实又摆在他们面前:房子没有了,一家人哪里去住?

寨子的北头有一个旧庙,庙里供的是关老爷的神像。黄泥村大多数人姓关,他们自认为是关羽的后裔,因此在那里给他供了神位。

寺庙在三十年代曾风光一时,远近几个县的关姓人氏都来这里祭祀。庙宇的后面原来有一座很大的院子,里面全是仿古建筑,很气派,曾经是黄泥村人的骄傲。每年的正月十五这里都有庙会,有戏班子前来助阵,因此很热闹。后来文化大革命要求砸烂一切,关爷庙也未能幸免。茂生还能记得墙上的壁画是三国演义上的故事,画得惟妙惟肖,也不知是什么人的杰作。茂生的爷爷曾经给寺庙捐献过银元,使其得到很好的维护,这也是黄泥村人一直感激他的原因。物是人非,高老爷苍天有灵,如果知道他的后人落魄至此,以庙为家,不知作何感想?

一场秋雨一场凉。

才过白露,已是寒气袭人了。屋漏偏逢连y雨,房子烧完了,一家人总不能住在露天地里。于是在福来的倡议下,他们搬进了关爷庙里。

经过文革的洗礼,关爷庙早已失去了往日的尊严,变得满目苍痍,千疮百孔。周崇德从灰烬中拣了一些瓦片,把上面瓦了一遍(瓦在此为动词,指用泥浆把房顶抹一遍,然后再搁上瓦),一家人就搬了进去。庙门的台阶很高,也很陡,下面便是茂生家原来居住的沟渠,与村中隔沟相峙。一颗柏树弯弯扭扭地把头探了下去,在空中改变了方向,蓬蓬勃勃地长了起来,树冠已经覆盖了整个庙宇。

庙里不大,仅能置身而已。好在茂生家也没什么家什需要摆放。一张土炕盘在神位的后边,在庙的后面开了一孔烟囱,让人想起西游记里二郎神追孙悟空时的情景,茂生哑然失笑——谁说庙堂背后就不能有烟囱?二郎神如果见了,当会重新认识那件事情。

由于庙门正对着沟畔,四周又没其他建筑,晚上的时候风便打着哨子在门外徘徊。半夜的时候门没关好,“嘭”地一声就开了,茂娥吓得钻在母亲怀里不敢出来。

第13节

夜静得怵人,母亲一闭眼便隐约听到唱戏的声音,先是很模糊,后来那声音便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好像有许多人,“叮叮锵锵”,有打有杀……母亲猛地坐起,点亮油灯,那声音便嘎然而止,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可是躺下后不久,那声音便又响了起来,“叮叮锵锵”,“叮叮锵锵”……一股森森的y气回荡在庙梁上,发出“呜呜呜”的声音,像是一个生命垂危的人发出垂死的呐喊……后来,茂生的父亲说他也能听到什么声音,一到深夜就会有很多人跟他讲话,都是一些古代的装扮,声音沙哑乏力,空d沧桑,让人不寒而栗!于是午夜时分他便会在睡梦中大声呐喊,或是走出庙门,跌跌撞撞地到下窑转一圈,然后摸索着回来睡觉,醒来后什么也不知道……后来,茂生妈便频繁地梦见茂民回来了。……茂民佝偻着手,从嘴里一直往外掏泥,泥越掏越多,越掏越多,把人都埋住了……

有一次她梦见茂民回来了,趴在外面的柏树上不能上来,要母亲拉他一把!茂民浑身是血,手里抓着一把衰草不放……母亲说孩子你快把那撮草扔了,抓着树就爬上来了!茂民说那草不能丢,那是他的救命草!母亲递给他一把锄头,要他捉住,茂民努力地向前伸手,伸呀伸的,就是够不着锄把!母亲急得满头是汗,急急地喊茂生快来,却怎么也喊不出来,声音好像都被空气吸走了,眼看着茂民离开柏树跌下悬崖,母亲心急如焚,却毫无办法……那梦是如此的真真切切,以至母亲都信以为真了。她于是一跃而起,跌跌撞撞地把门打开——一股寒风裹着砂砾袭了进来,老人一个趔趄便坐在地上,躺在炕上睡了几天。

这样的日子挨过了秋天,凛冽的寒风便携着大雪如期而至。庙宇的顶上秋天没漏,一家人都觉得托了关老爷的福。进入严冬,千疮百孔的庙墙如何抵挡得了强劲的北风?感觉屋里比外面暖不了多少。缸里的水晚上结了厚厚的冰,第二天做饭砸不开来,把缸都砸烂了。没了缸,大雪封路,水挑不上来,一家人于是就吃雪水。满满一簸箕雪倒在锅里只能消一点水,但是这样的劳动却充满了乐趣,久违的笑声在屋里响了起来,兄妹几个脸上红突突的,乐此不疲,白皑皑的雪地上到处都是他们的脚印。

这一年的冬天特别冷。

三九的时候,家家的瓮沿上都结了冰,庙宇里更是滴水成冰,冷得人受不了。母亲的手上全是冻疮,肿得象发酵的馒头,上面全是横七竖八的裂痕,每天还在增加新的伤口。茂生兄妹的手脚也冻烂了,痒得都挠出了脓。如果再住下去,全家人会被冻死的。更为奇怪的是自从他们住进了关爷庙,全家人就没有平顺过:母亲上台阶的时候扭了脚踝,脚腕肿得老高,疼得不能走路;父亲在沟里拾柴,连人带柴从坡上滚了下去,幸亏茂生及时赶到,把他背了回来;茂云去村里磨面,套牲口的时候骡子惊了,拖着她跑了很长一段路,腿被牲口狠狠地踩了一脚,鲜血直流……父亲于是请了y阳先生来营造(做法事)。y阳先生说庙里的风水太硬,一般人是伏不住的,你们赶快搬走吧。

沟渠的下窑自从他们搬走后,被人圈上了牲口。窑掌的后半截已经塌了,留下前面盘炕的部分。墙上黑得发亮,像是烧过木炭的炭窑,但厚厚的黄土却可以保护人不受寒风的侵袭。

地方不住人就显得更荒凉,顶上的建木不堪重负,已经被压得变了形,好象马上就撑不住了。窑帮上新增了几道裂痕,眼看就要塌下来。但就是这么个破地方却可以避风挡雨。特别是冬天,只要烧热了炕,哪会有这么冷呀!

茂生与父亲于是把旧窑拾掇了一下,一家人又搬了回去。…

雪下下停停,下下停停,太阳终于露出了容颜,温度却下降了好几度,冷得人不敢出门。才过了腊八,空气中便弥漫着一股年的气息。家家的碾盘上铺满了黄橙橙的小米,毛驴带着眼罩在那里转到天黑,间或发出一声长长的嘶鸣,惊起碾边觅食的j婆。

硬米经过细碾后再跟玉米面相合,经过一夜的高温发酵,然后摊出酥软金黄的黄馍馍。在那个困难的年代,这是粗粮细作的最好办法。

摊黄馍馍的时候手法要快,一个人同时照看三四只鏊子。因为没有油,便用一块带膘的猪r(最好是猪尾巴)在上面一擦,鏊子“吱”的一声,趁势便把发好的米面糊糊浇了上去。摊黄是一件很累人的差使,烟熏火燎,炝得人睁不开眼睛。因为没有麦面,所摊的黄馍要应付一个正月的来人客去,因此家家做得都比较多。女人一坐下就是一整天,有时夜深了还没完,下一个用鏊的人已经等在那里了。

摊黄要用上好的干柴才能保证速度,因此每年的这个时候男孩子都跑到很远的地方拾干柴。

福来家没有男孩,拾干柴的任务便落在女孩子的身上。凤娥经常跟茂生一块去,路上走两个多小时,到了山上女孩已经累得走不动了,哪有力气拾柴?茂生于是把自己拾的给凤娥分一些就够她背了。

孩子们去的时候跳跳蹦蹦,回来的时候走得异常艰难,往往天黑尽了才能回来。有时实在走不动了便扔在半路上,回来吃点东西再去。豆花知道茂生对凤娥经常关照,于是在摊黄的时候有意在里面加一个j蛋,等茂生来了便看着他吃掉。有时茂生不肯,豆花便会生气,拿手绢包了,塞进他的口袋。

米面黄酥软酥软,回到家里还热腾腾,咬在嘴里舍不得咽。

软米经过细碾后也要与玉米面混合,然后放在热炕上与硬米面一块发酵。第二天一家人便会起个大早,把发酵好的软米面搁在案板上反复地揉搓,然后做成窝头的样子,把豆沙包进去。那时候农村很少有白糖,就在豆沙里搁了糖精,甜丝丝的好吃极了。软糜子面除了包软馍外还用来炸年糕。“热腾腾的油糕热炕上坐”,是陕北人待客的最好食品。

做米面很有讲究,同样的材料,不同的人做出来的味道大为不同。有的人会发酵,黄米馍又坚又韧,松软可口;软馍馍金黄金黄,香甜细腻,令人回味无穷;有的人茶饭不好,做出来的黄馍又酸又硬,比玉米馍还难吃,一番功夫便全白费了,这个年一家人便过得不舒心。

孩子们最为兴奋的是蒸白面馍的那天,屋里热气腾腾,白雾缭绕,炕上的人几乎看不清础。一股浓郁的芳香溢了出来,溢了出来,走进院子就可以闻到。新媳妇进门,这一天便要看本事,白馍捏得好不好,蒸出来的馍白不白,绽得好不好,都有很多讲究。劳累了整整一年,唯独这一天可以放开肚皮吃一顿白馍。于是有些人便夹了辣子,香得直醉在心里。“白馍馍蘸辣子,神仙也想吃。”要是再有上一块猪r,那简直就是真正的神仙日子了,一般人谁敢奢望?

然而并不是所有的人家都有资格享受这种生活的。茂生家今年便不需要受这些洋罪,因为他们家的粮囤里总共也没几颗粮食。队里管仓库的是茂生的老舅,偷偷地把发了霉准备给牲口吃的的粮食拿出来一些,帮他家度过难关。发了霉的粮食蒸出来的馍又黑又酸,咬在嘴里粘在牙上取不下来,吃得人直吐酸水。就这也没有多少,仅够一个多月就没了,前半年一家人只好吃野菜度日。

这个年,茂生家是在辛酸与泪水中度过的。

第十章第一节 福来被劁了

宝栓托了媒人,给红星说茂云。红星是宝栓家的老二,说话有些结巴,二十多岁了还没媳妇。

红星原来一心看上了茂莲,茂莲出去后,他就断了这个念想。宝栓托了好多媒人给红星说媳妇,媒人上门的不少,女方见了红星几句话就泡汤了。他那二杆子脾气喝了酒谁也敢骂,媳妇还没过门,就把老丈人打了。

红星与西塬上一个姑娘已经订婚了,送人家回去的路上见四周无人,红星便有些憋不住了,对姑娘动手动脚。姑娘不愿意,把红星的脸抓破了。红星火了,一不做二不休,把人家姑娘qg了!姑娘回去后娘家来了一群人,把红星打了个半死,并扬言要告上法庭。幸亏宝栓托找关系,上门赔罪,才平了这桩事。

第14节

宝栓家光景不错,就是在村里口户不好。别看他是队长,仗势欺人,五个儿子除老大红旗还有些人品,比较老实,其余的都是滑头,一肚子坏水,村里的坏事离不开他们。红星看上茂云也不是一两天的事,红星妈曾问过茂云,茂云当时就拒绝了。后来红星就在集子上追茂云,给茂云买饺子,茂云不吃。于是他就有事没事到茂生家来,没人理他。小时候红星不想上学,经常躲在茂云家灶火睡觉,等茂生他们放学了,他也背着书包回去了。后来茂生的母亲把这件事告诉了宝栓,宝栓把红星吊在老槐树上挂了一天,红星就不上学了。

这次宝栓托的媒人是豆花,嘴皮子没问题。豆花把红星说得天花乱坠,茂生妈说那么好咋不把你女子给他?春娥、秀娥都不小了。豆花说人家红星看不上咱女子,就喜欢你家茂云。素云说这门亲事我们高攀不上,再说女子也不愿意。说话间茂云回来了,知道了豆花的来由,说婶你要喝水我给你倒,你要再说这事现在就走,我不留你!——天底下男人死光了,我也不会嫁给那号货的!

豆花讨了没趣,回去后便给男人发脾气。福来说不如这样,咱把春娥介绍给他。托人去说了,宝栓不愿意,嫌豆花糊涂片子,福来人品不好。媒人灰溜溜回来了,没敢把这话给福来说。

其实茂云的条件并不高,只要男方家有上房,光景可以就行。家里的穷光景过怕了,茂云已经受够了,不想再过穷日子了。

还有,这个男人必须给她家盖三间瓦房。

茂云的这个条件在北塬上是没人敢答应的。盖三间瓦房可不容易,除非是上塬上的人家,离山林近,木料多。于是茂云的婚事就这样搁下了。

开春的时候,宝栓把福来告到了公社,宝栓说福来qg了他的儿媳妇!

原来红旗婚后几年没小孩,到医院检查医生说媳妇正常,是红旗的问题,红旗严重“阳痿”,不能与媳妇同房。一些人不知道“阳痿”是咋回事,纷纷议论着,还以为红旗得了绝症,都替他惋惜。是呀,弟兄几个就他还仁义,为什么好人就没好报呢?

红旗的女人会缝纫,手艺不错,村里差不多一点的人家都扯了布让她轧衣服。福来家当然也不例外。福来到红旗家裁衣服,一来二去就裁到了床上。媳妇结婚几年了,第一次尝到做女人的快乐。福来看着面若桃花的女人,说这件事情就此为止,千万不能让红旗知道。女人睁着迷朦的双眼,扭扭捏捏地不愿意。福来说你舒心吗?女人点点头。福来说舒心了为什么还不让我走?女人说你真坏,你把人家弄得很难受——我还要嘛……福来拼了老命又来了一次,感觉眼前有一些晕,腰困得都直不起来了……女人的额头上也渗出了细细的汗珠,脸色潮红,意犹未尽的样子,浑身软得象棉花,骨头都没了。福来说老了老了,不中用了,让年轻的给你服务吧。女人说年轻的p也不顶!结婚三年了我还是幼女,你说我跟白秀有啥两样?白秀忙了还有你们这些男人解决问题,我还不如人家白秀哩!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福来最见不得女人哭,一哭就心慌,于是赶快哄她。福来说你不要哭了,我经常来就是了。再说,回去后还要给豆花交公粮呢,你说就这点粮食,我得节约着用啊!女人说我不管,反正我还要!福来长叹了一口气,心想这娘们真s,要老子的命了。

生性风流的女人很快便尝到了甜头,这是红旗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女人每天呆在家里也有钱挣,乐此不疲,春风盎然。那时红旗经常不在,家里提供了足够的空间和舞台供他们施展才华。福来就是福来,把女人伺候得死去活来,想要停下来都不行了。

一来而去,以后就轻车熟路,见面开门见山,直奔主题。这娘们天生就是个婊子,也不知从哪学来的花样,弄得福来神魂颠倒,欲罢不能。这件事红旗是有所察觉的,说了媳妇一次,让她注意点,不要太过分。女人一开始矢口否认,坚决不承认有这档子事。后来有一次让红旗碰在了当面,福来有些下不了台,紧张得出了一身汗。红旗不想把事弄大,更不想让父亲和村里人知道,于是就背过脸,让他滚出去!女人说自己没能耐还让人家滚,有本事你也出去整一个,我绝对没意见。红旗给了她一巴掌,说你咋这么不要脸哩?我都替你害臊!女人不依不饶,跟他大闹了一伙。宝栓不明事理,帮着媳妇把儿子打了一顿,女人气咻咻地回娘家去了。

福来紧张了一段日子,发现什么事情也没有,就松了口气。女人自那次以后,在红旗跟前更加放肆了,动不动就拿离婚相要挟。农村人娶媳妇不容易,更何况自己又是那样子,哪个女人跟了他都不会长久。红旗于是开始沉默,对他们的事情装聋作哑。这样以来媳妇每天晚上都把人往回带,晚上睡觉的时候福来睡左边,红旗睡右边,各办各的事,两个男人居然相安无事。一开始他们还有所收敛,后来大白天也敢往一起钻。为了避开所有人的干扰,他们也会在玉米地里或者沟渠的瓦窑里做事。那时红旗已经跟父亲不住一个院子,因为媳妇的事情,平日里父子几个谁也懒得到红旗家去。宝栓早就听说这事了,给几个儿子安顿,谁碰见了就往死打,打死了他赔命。结果还真让他们兄弟几个给堵在了瓦窑里。福来来不及穿衣服,精溜溜地被拉了出来,红星、红卫、红兵一起上手,福来被打得皮开r绽,满脸是血。

兄弟几个还不解恨,想想他做的伤天事,把先人都羞了。都说福来长着驴的家伙,红星、红卫于是便脱下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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