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顾流明织造的监牢之中，每一天都是循规蹈矩的重复，一个月很快过去。

一日三餐都由顾流明来制作，他似乎无师自通了一些技能，对家居机器人的使用熟练多了，从中找到了无数菜谱。

不知为什么，他似乎对章鱼这种东西情有独钟，简青这几日品尝到的食物包括但不限于章鱼小丸子、油炸章鱼圈、炭烧章鱼足、芥末章鱼刺身……

简青感觉自己要吃吐了。

他不知道原材料是从哪里来的，也不敢问。

……毕竟，他好像记得，塔纳托斯的身体中有一部分类似于这种东西。

除却三餐和睡眠时期，简青都尽量和顾流明拉开距离，刻意和他分居两室。

然而那道目光仍然具有极强的穿透力，直直的落在他的身体上。简青刚开始还有些不自在，但习惯之后，才发现顾流明好像只是想看着他。

他看什么书和电影资料，那道目光都不会稍稍偏移一点儿，他这才放松下来。

于是，简青放心大胆地把那部纪录片再一次找了出来。

那是一部有关于异种研究院历史的纪录片。简青看见，里面前半部分的内容都在详尽的介绍着异种研究院的产生、各次大决策和遇到的几次危机。更多的细节——例如异种部门分类则没有披露。

约莫到尾声时，简青才看见了一些更新鲜的东西。

——纪录片的制作者放置了一些捕捉异种时录下的珍贵录像。

简青第一次看到了深渊的模样。

那是一道极幽深、极黑暗的天河，横亘在陆地与海洋的交界点，像马里亚纳海沟那样骤然断裂开来。

从外观看，研究院就矗立在距离深渊一千米处的拉起的警戒线的安全地带，在大地裂出的一道口子前，它就像一粒小小的灰尘，一阵风就能将它吹走。

……然而，这是人类迄今为止能够对抗异种的全部努力。

“……我们今天要捕捉的是波拉姆水蛸——如果有幸运女神眷顾的话，也许还能遇见塔纳托斯。”画面外一道年轻的男声笑了笑，听上去很乐观，“那只怪物据说是深渊之主，要是把他抓回来，我们这些人估计在两年内全部下岗失业了，哈哈哈。”

过了一会儿，一道老迈一些的声音回答：“老简，你也别太乐观了，要是遇见了它，咱们可得九死一生了，哈哈。”

“要是真能捉到，研究价值很高啊。”

“谁说不是呢。要是真在它身上检测出了传说中那种成分……”

成分？

什么成分？

简青侧耳去听，却发觉那道满是信息量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像是剪辑的人不小心没有完全消音，才露出了一点音轨。

捕捉异种和深远的视频并不长，仅仅十几秒，纪录片就重新进入了尾声。

他所获取的信息并没有想象中得多，不过现在能确定的就是，深渊中的怪物大多有休眠期。

作为“接触过深渊种并产生解离反应”的顾流明，力量应当也会减弱。

如他所想的那样，只要安静地等待，时机就会自动送上前来。

但，简青发现了之前没有注意到——或者说被自己刻意忽略的东西。

刚才那个年轻男人说的“老简”应该是他的叔叔简长林。

这次捕捉应当就是最近的那一次，他们真的捕捉到了“塔纳托斯”，顾流明被它攻击，随后出现了解离反应，开始不由分说地攻击所有人，简直像行走的异种。

一切都像是蝴蝶振翅一样，引起了一连串飓风般的反应。

但事实上……真的像他想的这样理所当然吗？

简青思索了一会儿，暂时没能得出结论。

此刻，脑机接口又开始微微的发烫，和他对接的还是那个职员。

简青没有应答——这样的信息，他每天平均要收到三次。

对方现在应当是尝试过了去寻找他，但不知什么原因，被顾流明拦了下来，只能无能狂怒地隔空喊话。

再晾一晾，无伤大雅。

忽然间，他感觉到一直压在自己身上的那道黏腻灼热的目光不见了。

像水滴消失在海中那样，像是从来没有过，一切只是他的错觉。

简青愣了愣，旋即站起身，朝着顾流明的书房走去。

他没有敲门，犹豫了一下后直接推开，看见了房间里的场景。

入眼就是浓黑的一团，顾流明安静的坐在中间，似乎没有看见四周游走的黑色雾气。

他抬着眸，似乎知道简青会过来看他，眼睛里震颤着的复瞳在此刻得以平息。

他第一次没有等到简青说话，就主动开口了：“青青。”

他说：“我要‘筑巢’了。”

随着他的话，那些雾气流动起来，从简青身边穿过。它们像是担心触碰到简青，从而伤害到他，于是很小心地绕过了简青，在他身边留出了一道小小的空隙。

“时长是一个深渊月。”

“你身上有我的味道，不要乱跑。”

那些雾气如同最稳固的建材，迅速地在窗边、门框还有房间高处的角落集结起来，顷刻之间就把装修成冷淡风的公寓打造成了盘丝洞。

顾流明站起来，走到简青身前，冰凉修长的手指托起他的脸，狭长的眼微微眯起，凝望着他的脸：“不要离开这里，好吗？”

简青的心脏跳停一秒。

就在对方的问题落下来的一瞬间，那道声音似乎有神奇的魔力，让简青顺着他的动作抬起头，望向那双在某个瞬间近乎是温柔的眼睛，心脏里骤然蔓延出一种类似于“不舍”的情绪。

简青发觉了自己的不正常，轻轻蹙起眉，打消了这个荒谬的念头。

他垂下眼睫，点头应答：“好。我答应你。”

片刻后，雾气轻柔的推开了简青。

黑色的雾气凝结成网，很快将一切网罗在里面。

那道总是沉重的、如夜露般黏腻的目光消失不见了。

简青从之前看的纪录片里获知，一个深渊月约等于三个人类的月份，也就是将近一百天。

……这一百天，足够他逃出生天了。

他似乎忘了半分钟前答应过顾流明的事情，毫无负担的打开了脑机接口。

在对方焦急地催促中，简青终于回复。

【好。我愿意和联邦沟通。】

【但是我这里遇到了一点小麻烦，你们能来帮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