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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8 章 人心复杂

云松斋内。

沈晗霜正和平常一样陪着外祖母下棋。

两人手边都放着精致可口的点心和一杯热气氤氲的花茶,屋内一派安宁祥和。

但老夫人很快便发现沈晗霜今日的状态有些不对。

以往沈晗霜很爱吃的点心,今日她碰都不碰。下棋时也有些心不在焉的,连她自己已经输了都没注意到。

“有心事吗?”老夫人温声问道。

沈晗霜神情微顿,放下指间的棋子,还是问出了口:“外祖母,若是发现信任的人其实一直在欺骗自己,我该如何?”

老夫人没有追问是谁欺骗了孙女,只是耐心地说:“既然已经知晓对方不值得信任,那便不要再对其交付真心。”

“若有损失,便向其讨回来。若还未造成什么后果,就多存几分防备心,不必早早暴露自己已经知情的事。”

老夫人似有深意道:“或许今后会因此而有意料之外的收获。”

沈晗霜轻轻点了点头。

她的想法也与外祖母的不谋而合。

若要说这份欺骗对她造成了什么损失,沈晗霜很难具体罗列,或许失望和辜负之感更明显一些。

在此之前,沈晗霜从未被自己所信任的人欺骗和误导过。或许也正因为一直被身边的人保护得很好,当初她才会对一个自己本不算熟悉,却看起来十分温和可亲的人深信不疑,三年来都不曾起过疑心和防备。

才会在新婚第二日便留下了心结,直到今日才知道实情。

只是如今,即便知道祝隐洲心里不曾有过陈兰霜,沈晗霜对祝隐洲的心动和情意也已经在他数年如一日的冷淡与疏离中被消耗殆尽了。

新婚第二日受到的误导与欺骗让沈晗霜即便对祝隐洲动了心也不曾与他言明,而祝隐洲对她没有误解。

他只是不爱她。

所以如今已是两人之间最合适的结果了。

可是当初有意误导她的那人……

沈晗霜眸子微垂,心底的情绪仍有些黯淡。

她不知那人为何会在这种事上欺骗自己,可若最初她是轻信于人,后来这三年里让她越来越信任那人的事情却都是她亲身经历过,体会过的。

真有人能做到如此耐心,数年如一日地伪装成完全相悖的模样,在无微不至的关怀与体贴下深藏着欺瞒与恶意吗?

人心原来可以复杂至此。

她并非天真地认为世间均是良善之人,可沈晗霜实在没想到她会被自己视作亲人的人蒙骗和误导了如此久。

起码在真心以待的这几年里,沈晗霜从未做过这种心理准备。

见沈晗霜神情有些低落,老夫人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宽慰道:“莫要为不值当的人劳神。”

“我知道的,您也别为我担心。”沈晗霜压下种种思绪,笑着对外祖母道。

为了不让沈晗霜继续记挂着心事,老夫人提起了另一桩事:

“你还在午睡时,林小将军曾来过我这里,同我辞行。”()

沈晗霜有些意外:他要回长安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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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是,你可要去送他?”

沈晗霜点了点头:“是该去送一送。”

林远晖是明家的客人,舅舅和表哥都还未回府,外祖母平日里与小辈们关系很好,可她的辈分与身份在这里。

也只有沈晗霜可以去送一送林远晖了。

“那这会儿便去吧,”老夫人温声道,“我看他那样子,应不多时便要启程了。”

“好。”

“我过会儿就回来陪您一起用饭。”

沈晗霜想了想,软声撒娇道:“我想吃您这边小厨房的嬷嬷做的八宝饭。”

老夫人笑容慈和:“好,一定给你准备着。”

林远晖住的院子外。

沈晗霜到的时候,林远晖正好走出来。

“你怎么过来了?”林远晖快步走近,停在合适的距离后便温声问道。

沈晗霜不答反问:“准备回长安了吗?怎么没听你提过?”

那日林远晖来明家的时候也是忽然现身,如今要离开也似是临时决定。

林远晖静了几息,只是说:“我已在洛阳待了许久,也该回长安了。”

见他的衣着,沈晗霜问:“此刻就出发吗?”

“对,早些启程便可以早些抵京。”

林远晖如今在军中任职,长安应有许多事情等着他处理,沈晗霜便也不做他想。

“江家的案子……”

“已经查完了,”林远晖解释道,“但因为事涉江首辅,所以此案的内情暂时不会对外公开。”

“我与太子殿下都写了折子送回长安,由陛下亲自裁决后,才会一并公布。”

明白此事的重要性,沈晗霜便也不再多问。

沈晗霜与林远晖一道往明府门口走去。

还未走出多远,沈晗霜便察觉林远晖今日格外安静,全不似他平常的模样。

他上过战场后虽不似以往那样多话了,但两人相处时,还是会有不少话题可以聊,从不曾冷场过。

在外威风凛凛,战无不胜的林小将军,还是会像儿时那样与她说起城里哪家铺子又有了新的糕点,哪处酒楼的菜式又不如以往了。

可今日林远晖似是有话想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待在府门前停下时,沈晗霜还是问道:“你今日也有心事吗?”

“也?”林远晖敏锐地抓住了她话里的字眼,“你遇到了什么难事吗?”

“一桩往事罢了,”沈晗霜没有多说,“先聊聊你的事?”

林远晖沉默了须臾,却是摇了摇头,并未与沈晗霜说起自己心中所想。

他从怀里拿出不久前刚写好的一封信递给沈晗霜,语气平常道:“我都写下来了,你看过后便会知道。”

有些话,他不知该如何亲口对她解释,

() 便都写在了信里。()

林远晖不知她看过后会作何想,但他还是写下了这封信,想将早在多年前便该与沈晗霜说的话告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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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还是期望她能知道的。

即便不知道结果会如何。

“待我走后你再拆开看吧,”林远晖打趣道,“不然我可能会不好意思。”

看出林远晖并非真如看起来的那般轻松,但沈晗霜没有拆穿,只配合地揶揄道:“堂堂的林小将军还会有不好意思的时候呢?”

林远晖凝视着她,一字一字道:“自然会有。”

见他神色认真,沈晗霜顿了顿,应道:“好,我一定等你走远了再看这封信。”

林远晖:“就送到此处吧,我骑马出城,你也差不多该回去陪老夫人用饭了。”

“好。”沈晗霜温声道。

家丁已经提前将林远晖的马牵到了府门外。

临上马前,林远晖深深地看了沈晗霜一眼。

眼底蓄着犹豫,不安,和沈晗霜看不透的什么情绪。

沈晗霜红唇微启,正欲问些什么,可对上林远晖不同于以往的眼神时,某个从未有过的念头忽然在她心中轻轻叩响。

林远晖骑上马,侧首重新看向沈晗霜,轻声问:

“等我回来,好不好?”

沈晗霜心神微顿,垂在身侧的纤指不自觉微微蜷了蜷。

“好不好?”林远晖既小心翼翼又莫名执着地追问道。

似是一定要听她亲口给他一个答案。

沈晗霜掩下心底的猜测,温声说:“明家随时欢迎你再来作客。”

这不是林远晖想要的答案。

他紧了紧手中的缰绳,忍不住继续问道:“那你呢?”

沈晗霜安静地与他对视,沉静如水的眼神并不躲避,却也没有别的他希望看见的东西。

“我自然也是欢迎你来的。”她语气如常道。

林远晖沉默了许久,才忽然笑了笑,语气轻快道:“那就好。”

“等我忙完长安的事,就再来洛阳,再来明家。我也很喜欢老夫人院子里的小厨房做的八宝饭呢,比别处的都好吃。”

沈晗霜也笑着道:“那你可就没有口福了,我今晚就能吃上。”

“最是贪嘴的人,”林远晖揶揄道,“自然才是从小到大都最有口福的那个。”

“好了,我走了,你快回去陪外祖母吧。”

“好。”沈晗霜应下。

林远晖终于收回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扬鞭驭马往城外奔去。

看着他远去的宽阔背影,沈晗霜的思绪不自觉地微沉。

沈晗霜拿着林远晖留给她的信回到明溪院时,祝隐洲已经离开了。

但方才两人相对而立地说过话的窗棂边缘上,正放置着一封信,上面用祝隐洲的字迹写着“晗霜亲启”。

这应是祝隐洲写给她的第一封信。

但沈晗霜并未拆开,她随

() 手将祝隐洲留下的信放在书桌上,转而拆开了林远晖写给她的信。

越往下看,沈晗霜的眉梢便蹙得越紧。

不知是她太迟钝,还是林远晖藏得太好,沈晗霜竟从未察觉过他在信上说的这些事。

而眼下最让她放心不下的是,林远晖此行来洛阳,竟是私自离营。

他回长安后,定会受到林伯父的军法和家法重罚。而除此之外,也不知还会不会有更严重的后果。

若林远晖私自离营的事被他人知晓,恐怕林伯父也会受牵连。

沈晗霜的心沉了下来。

皇宫里。

皇后正在缝制一身秋时的裙衫。

她身边的嬷嬷恭敬地禀报道:“娘娘,明家老夫人近来正在着手替沈姑娘择婿。太子殿下日日都去明府,却次次都被拦在门外。这两桩事,洛阳城中都传开了。”

沈晗霜虽曾嫁做人妇,但听闻明老夫人想为她择婿,还是有不少青年才俊有意求娶。长安城中也不乏想与沈家和明家结亲的京官或富商。

最初这些人还有些担心,但见沈相和明家都不曾因为沈晗霜与新太子和离一事而受到影响,大多数人都觉得两人应是好聚好散。即便他们求娶沈晗霜,应也不会与皇家结仇。

是以除了被明老夫人选中的男子外,还有不少人有意自荐。

皇后自然都知晓,她轻嘲道:“凭他们是什么人?竟也想娶晗霜。”

她将刚缝好的裙衫提起来上下看了看,温声道:“待本宫将这套裙衫浣洗过之后,再命人将其送去给晗霜。”

洗过的新衣穿在身上时会柔软舒适许多。

她以前做的那些裙衫,沈晗霜离开王府时都带上了,想来她应该很喜欢。又到了换季的时候,皇后便如往常一样为沈晗霜新做了一身衣服。

皇后吩咐道:“再把昨日得来的紫檀嵌松石盆蜜蜡桂花盆景送去给明家老夫人,礼数还是不能少。”

“奴婢记下了。”嬷嬷应道。

“旁的人本宫不放心,太子正好也在洛阳,便请太子替本宫亲自送去吧。”

“娘娘是想帮太子殿下……”

“本宫实在喜欢沈家那个姑娘。太子想重新求娶人家,总不能连门都进不了,面都见不上。”

“还是娘娘想得周到。”

皇后一直用温柔的眼神看着那身她亲手制成的裙衫。

像是已经能看到沈晗霜穿上它时娴静清丽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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