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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6 章 REVERSE-10

牧长觉要跟着医生进治疗室。

护士把他拦住,“家属外边儿等。”

“我得进去,他肯定找我。”牧长觉要从她的一侧绕。

“病人暂时没恢复意识,您在外边儿等。”护士又强调一遍。

牧长觉深吸一口气,努力沟通,“他有没有意识都会找我,请一定让我进去。”

“现在医生都在里头,您进去也帮不上忙。”护士把他往后推了推,把新来的两个医助让进去。

牧长觉从玻璃窗向里看。

燕知已经从治疗仪器里退出来了。

他捂着胸口蜷起两条腿,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着。

两个医助用一个浅棕色的纸袋罩住他的口鼻,尝试着给他做呼吸重建。

牧长觉看着医助面露慌张地转头看主治,拉住要把门关上的护士,“不是说没有危险吗?”

“您在外面等,您……哎!”护士一把没拽住他,被牧长觉从门的一侧硬挤了过去,“先生,您……!”

“天天?”牧长觉从一群白大褂中间挤过去,俯身查看燕知。

燕知的雪色卷发全散开了,凌乱地散落在枕头上。

他的眼睛张着,却完全没有焦点,只有眼泪不停从他的眼角滑下来。

燕知的胸前剧烈地起伏着,把他的五官痛苦地揉皱了。

他几乎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在深而快的呼吸间徒然地开合着干燥的双唇。

“在这儿,牧长觉在这儿。”牧长觉用手捂住他的下半张脸,低声安抚他,“放松,我松手的时候呼气。”

燕知像是听不见一样,仍然想要抽吸空气,用力到抬起的脖颈上爆出一层淡蓝色的筋脉。

“让一下!让一下!”医助把他重新挡到后面,“镇静准备。”

主治和两个男医助一起试着要把燕知从蜷缩的姿势展开,从两侧地用力压他的肩膀。

燕知脸上的痛色愈发明显,嘴唇也开始泛出绀紫。

护士按医生的指示插空准备下一针镇静。

燕知却没有配合,拼命把医助的手挣开。

针头把他的小臂划破了,血立刻沿着他的手腕流了下来。

几乎是声嘶力竭地,燕知终于喊出来一声:“牧长觉……”

“他喊我,”牧长觉非常镇定地跟医生争取,“他现在在找我,他主要是心理问题不是吗?他现在心理上需要我,我过去他就会配合了。”

眼下的状况医生也是没有预料到的。

林医生跟他沟通的时候说了燕知有过心碎综合征,对于首次治疗可能会有比较强烈的应激反应。

也说了他有多次呼吸过度的历史。

所以主治这边提前把可能需要的药和人员都提前准备好了。

但是他确实没想到燕知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居然三个成年男人会压不住。

突发情况让主治想起来林医生对他的最

后一样叮嘱:“陪着燕知的是他的爱人,如果他出现状况,要保证牧长觉在场。如果他的要求不过分,就按他说的做。()”

他跟牧长觉确认了一下,你是他爱人??()”

“我是。”牧长觉到这个时候,语气仍然从容不迫。

只是他抓着燕知肩膀的手,几乎因为紧握而失去了指尖的血色。

没等医生的允许,牧长觉一只手按在燕知的胸口上,不住地顺,“天天,燕知。”

燕知的手死死压着胸口,一断一续地呼吸着,“牧长觉……牧长觉……”

他眨眨眼,眼泪立刻滑进他的白发里。

“没事儿,没事儿,都过去了,只是噩梦。”牧长觉凑在他耳边,语气都很和缓,“宝贝醒醒了。”

“疼……”燕知反手抓住牧长觉的小臂,“我好疼……”

他脸上的痛苦几乎消失了,逐渐变成了一种麻木的空白,“牧长觉……”

“哪儿疼?”牧长觉被一群医护人员围着,声音像是在哄燕知睡觉,“你告诉我,我给看看。”

“我心脏疼。”燕知哭出来了,“我……”

他说不出来话,又要用力抽气。

牧长觉低头吻住他已经开始爆皮的苍白嘴唇,按着他的左胸小幅度地缓缓揉动。

燕知吸气的力度明显小了,但还是像个受伤的幼兽,紧紧地蜷成一团。

“是不是好一点儿?”牧长觉的手护着他的心脏,“还疼得厉害?”

燕知的手松开一点,声音多了几分气力,“疼,牧长觉,疼。”

“放松,宝贝,”牧长觉把他上身稍微抬起来一点,让他的眼睛能贴在自己侧颈上,“能感觉到我吗?牧长觉是不是在这儿?”

或许是深脑刺激的治疗效果,燕知在剧痛中剥脱的一部分意识在淡漠中思索。

上一次他这样生死难料地躺在救护车里和急救台上,失控的躯体虬结到狼狈,也是被无数双手拉着,让他放松。

医生无数次呼喊他的名字,“知!燕知!”

但彼时的燕知并不能领悟自己就是那个被救治的对象。

他残存的一丁点神智在煎熬中诘问:“牧长觉在哪儿?牧长觉怎么还不来?”

他清清楚楚地记得。

自己疼得恨不得去死,被汗液浸湿的滚烫后背贴在冰凉的潮湿衣服上。

每一次呼吸交换的气体都像是利刃,用力地刮擦着他的鼻腔和喉咙。

燕知越是想要哀求着停下来,疼痛越是沿着他的血脉从心脏辐射开来。

父亲,母亲。

他刚刚开始就被迫结束的、期待了前半生的爱情。

他都来不及想。

燕知只有一个念头:牧长觉在哪儿?

他记得他没来。

直到燕知从镇定剂中独自醒来,脸上扣着辅助呼吸的面罩,两只手被医疗束缚带限制了活动范围。

身边空无一人。

() 现在燕知想起来(),脑海中换了一个问题残存。

他在七零八落的呼吸中哽咽:你为什么没来?

牧长觉似乎知道他在问什么:我来迟了◥()_[((),抱歉天天。以后一定不会走,一定不会留你一个人。再相信我一次,行不行?”

燕知承受不住地大哭,“不行,牧长觉,我好疼……”

牧长觉把他捂在怀里,竭尽全力地安抚,“我们让医生给推药,推完不疼了。让医生先给我打针,好吗?”

燕知的哭根本无法抑制。

他每一次吸气都伴随着大颗滚落的泪水。

“医生,麻烦您先给我扎一针。”牧长觉单手搂着燕知,伸出另一只手,“他看见我扎了针没事,才会相信你们。”

医生立刻让护士给牧长觉推了一针生理盐水。

整个过程,燕知都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

“看,我打好了,打完立刻就不疼了,”牧长觉把扎过针的手臂收回来,“心一点儿也不疼了。”

护士再试着给燕知推镇静的时候,他没再挣扎,只是把脸埋进了牧长觉怀里。

“好了好了。”牧长觉揉着燕知的后颈,“马上没事儿了,嘘……没事儿了宝贝。”

一针镇静剂下去,燕知的身子很快就软了,只有手指还无力地勾着牧长觉的外套。

“牧长觉……”他的目光再次变得涣散。

“我不走,我就在这儿。”牧长觉小心地给他揉着心口,“休息一会儿,我在这儿给揉揉。”

燕知昏昏沉沉的,却一直没有完全丧失意识。

医护想把他转移到病房的时候,他的手指还是不肯放开牧长觉。

“你把外套脱下来给他抓着,”医生对这种情况相对有经验,“他现在分不出来是只有衣服还是有人。”

“没关系,我抱着他过去。”牧长觉托着他的后背和膝弯,把他抱了起来。

姿势一变,燕知的手指攥得更紧了,呼吸也乱了几秒,“……牧长觉。”

“是我,”牧长觉回答他:“我们到病床休息,是我抱着你,不紧张。”

到了病房之后不久,海棠赶过来了。

她看见牧长觉的眼睛,又看见病床上的燕知,半天没能说出话来。

海棠走到床边,小心翼翼地给燕知嘴唇上润了一层温水,抬头看牧长觉,“这是你俩说的没事儿?”

“应激,”牧长觉偏开目光,“正常的。”

“正常的。”海棠做了两个深呼吸,“正常的你那双眼看着跟被刀戳过一样,是怎么回事儿?”

牧长觉跟她解释,也像是说服自己:“医生说之前没有患者有这么强的反应,就是因为……因为别人没有过他那样的痛苦,也不会有那么剧烈的回溯。”

“但只有这次会有这么大的反应,而且任何副作用都是可以恢复和修正的。”他很笃定,“天天很快就会好了。”

“牧长觉,”海棠难得对

() 他语气温柔(),你在想什么(),跟我说说吧,别让我担心。”

牧长觉思索了一会儿,“我在想,医生说他这么大的反应很有可能刺激肠胃。等他醒了,会想吃什么。”

“天天现在睡着,你跟自己亲妈脆弱几分钟,他不知道的。”海棠摸着燕知手指的温度,从铂金包里掏出来他的蝠鲼小毯子,轻柔地抖开。

牧长觉垂视着燕知,“医生还说,他醒过来之后可能有暂时的认知障碍。”

“我没问医生说了什么,我在问你在想什么?”海棠把毯子罩在燕知的被子外面,仔细把他脚下也掖好。

牧长觉沉默了很久。

“我看着他受这样的罪,我宁可他不用治疗。我不介意他会看见幻觉,只要我陪着,他从来没出现过幻觉,那治疗有什么意义?”

“你现在会这么想,是因为你看见他难受了。”海棠看着自己的儿子,“但你其实知道,你想让他有正常的、健康的生活,也想让他不用被局限,不用依赖任何人。”

“我当然想让他依赖我。”牧长觉通红的眼睛抬起来,咬牙切齿,“如果不是怕他难受,我巴不得他世界里的人都死绝了,只剩下一个我。我不需要他受任何苦,不需要他懂任何事儿,不需要他做任何退步和谦让。他就该为所欲为、有求必应。”

“我做了所有力所能及的事想让他如愿以偿。他想要什么我就给什么。我在整个宇宙里就只有这一样在意,”他的声音放轻了,“可我却让他疼成那样。”

“我知道。”对这个儿子,海棠从头到尾都知道,“牧如泓也知道。”

“对,你们都知道。”牧长觉平静下来,“我也知道你们知道,也知道你们担心什么,又为什么反对。”

“你们觉得我当初一直把他留在我们家,是想把天天从他家和这个世界中孤立出来,”他语调单一地陈述:“据为己有。”

“也不完全是。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海棠低下头,半天才再开口,“无论初衷是什么,你的行动是好的,天天也成长得很幸福。当年那些事并不是你的责任。现在他回来了,不管你内心住着什么,都至少要扮演好你的角色。”

她抬头看他,“对于所有人而言,平静的普通人生活才是最奢侈最求之不得的。你说你要给天天最好的,就不能言而无信。”

牧长觉垂下目光,轻轻顺着燕知的胸口,“我当然会给他最好的。”

“他非常相信你。”海棠说完就起身了,垂下的长发挡住了侧脸,“你也知道他想要什么。”

海棠回家准备饭了,牧长觉一直守在燕知床边。

快到傍晚的时候,燕知的眼睑抖了抖。

牧长觉立刻凑上去,“天天?”

燕知皱了皱眉,抬手勾住牧长觉的衣领,又揉了揉眼睛才睁开。

他的眼皮还有点红肿,但是眼白依旧是清透的淡瓷蓝,茫然的目光显出几分稚气。

他眨了几下眼定了定神,把牧长觉看清楚了,认真地小声问:“你也是小白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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