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林陆远轻轻叹气, 喊她：“安安。”

竟然无端品出了点无奈宠溺。

这完全不像林陆远。

祝安受不了这个。

她语速飞快, 像是在给他解释一般, “我们要拍到很晚的。不用麻烦。”

说完，又急急忙忙挂断电话。

心跳怦怦怦，拼命作祟。

脸上温度难以消退。

祝安从旁边拿了瓶装水, 握在手上。

不知道是不是摄影棚人多又不透气的缘故。

哪怕冷气打得极低, 中央空调嗡嗡作响, 也总略感燥热。

今天好像比前几天更热了。

是盛夏啊。

……

挂断电话。

林陆远心下怔然。

明知道祝安必然只是不想见他。

但林陆远还是硬生生从这般简短交代中, 品出了一丝温情。

这通电话，霎时带上了旖旎温柔色彩。

林陆远抿了抿唇。

放下手机。

安远和姜氏重拟合同这个小插曲, 虽然以各退一步作为收场, 到底是对安远产生了一定影响。

公司运作被打乱, 许多事情本需处理，都被迫搁置了下来。

现在，正是要收拾烂摊子的时候。

林陆远和段南嘉昨天晚上通宵测试产品, 早上七点刚交付完成，八点就要去和下一个甲方见面。

说是大老板, 如果不用背景、不用家里关系, 也和每个创业者一样辛酸。

明明是天才世家出身，天赐好智商。

和林老一样搞科研、受人崇拜不愿意, 偏偏要去做市侩商人。

因为这事，林陆远在圈内受了不少纷论。

可是, 哪怕辛苦, 他也没后悔过。

科技可以改变世界。

多赚点钱, 也可以供得起他的小朋友，做自己喜欢的事。

任何事，都可以。

……

林陆远回到包间。

“林总终于回来了。”

林陆远：“抱歉，打了个电话。关于新产品框架，安远这边有几点基础构想……”

三两句话，他很快投入工作状态。

语气不卑不亢。

眼神自信傲然。

显然，林三少在什么领域，都和“卑躬屈膝”挂不上边。

三点不到。

两方已经达成基础合作意向。

那负责人离开前，笑呵呵地拍了拍林陆远肩膀，“林总后生可畏，懂技术又懂商务的老板，现在已经不多见了哦。你知道的，行业现状大多是技术员创业、或是商人涉足科技业。来之前，我听说林总是名校高材生，还怕又遇上那种严谨却不懂人情世故的，不好沟通。听您说了几句话，就放心了。想必以后我们之间还能多多打交道呢。”

林陆远弯了弯唇，礼貌一笑。

“谬赞。合作愉快。”

……

林陆远最终还是没有飞去南市。

就算是家养的小鸟，也不能捆得太紧，总该给点自由天空。

更何况，现在还不能算是家养。

哪怕喂养了很多年，但小鸟不依人了，就得重新来、慢慢来，循序渐进。

必须细心呵护、妥善珍藏。

暴戾渴带着禁忌色彩，深入他骨髓之中，再慢慢浸透到四肢百骸。

就像是怪兽张开了血盆大口，冲破牢笼，一天天野蛮滋长着。

只得小心翼翼地压抑感情。

生怕将小女孩吓到。

林老在外开会，祝安也不在家。

林陆远便回了自己公寓。

不久之前。

祝安曾在这边客卧住过一夜。

家政阿姨每周都会来打扫收拾，客卧整整齐齐，早就没了一丝一毫有人借住过的痕迹。

林陆远无所事事，从开放式客厅，慢吞吞踱步到客卧外。

伸手，推开门。

黑暗中，仿佛还能闻到一丝轻微幽香。

祝安没什么特殊喜好，林宅里有什么就用什么，洗发水也是管家统一采购，和所有人都用得一样。

加上年纪尚小，也极少用香水之类。

偏偏，林陆远就是觉得她身上带着独特香味。

隐隐约约飘散开来，让人理智尽失。

“啪——”

他重重拉上门。

回到客厅，拿起手机，给小姑娘发消息。

林陆远：【。】

指腹轻敲着屏幕。

反反复复，打了又改，改了又删，最终还是只发了个句号。

似乎只是手滑发错了消息，漫不经心意味能穿透屏幕。

千万想念，都难以诉之于口。

而任凭谁也猜不到，他所有的漫不经心，皆是用情至深。

-

下午。

制作组开始拍摄场景中后三道题，也就是观察、分选、计算。

观察，顾名思义，观察茶叶与茶水，并在现场进行甄别。

那茶艺老师将装备放到木桌上。

稳稳当当，开口：“中国茶叶种类有数千种，再按照制作工艺划分大类。”

他共带了二十种茶叶来。

放在瓷质小茶罐中，给所有人一一展示。

“每种茶叶都有差别，有些差别显著，有些则细微。”

“由于种类不同、冲泡手法也不同，自然，泡出来的茶水也会有颜色、气质上的分别。”

说到这，那老师笑眯眯地看了主持人一眼。

主持人立刻接过话头。

“请大家仔细观察20种茶叶之间的差别，包括茶叶本身、茶汤，观察时间共30分钟。”

“计时开始。”

每人面前，都上了一模一样20个小茶罐、并20杯茶水，与茶叶名字一一对应。

祝安深吸一口气。

面无表情沉着抬手，用茶镊夹出了第一片茶叶。

余光扫了一眼它名字。

白毫银针。

竟然十分好听。

她弯了弯唇，眼神里满是自信。

……

三十分钟过去。

嘉宾抽题。

谢展云还是一脸冷酷，随手沾了片茶叶出来。

主持人拿到手中，开口：“请大家写出茶叶名字，并选出对应茶汤编号。”

答题板分发到每个人手中。

这并不是祝安长项。

她记忆力超群，但这么多种模样、颜色全部类似的茶叶和茶水，需要极强的细节观察力、以及对颜色和形状的感知度。

就算她能把每种都记住，还是需要花时间来回忆、比对。

另外三个人也不是一无所长。

其中有个就是美术生，这算是考到他专业里去了。

那人第一个写完，放下笔。

祝安还握着记号笔，皱眉，在脑中一个名字一个名字过。

蒙顶？姑菁？

还是松萝？

……

五分钟答题时间过去。

所有人放下笔。

评委将答题板收起来，检查了一下答案。

“共三人回答正确。”

另外一个男生写对了名字，但是茶汤编号错了。

导演给了特别采访，他说自己有点轻微蓝绿色盲，黄绿色茶水不太能看清。

这又是一个可以做挖掘剧情的戏份。

顿时，话题围绕这件事展开了一些。

祝安安安静静地收拾面前桌面，松了口气。

……

第三题也是和观察相关。

几种形状颜色相近的茶叶混在一个茶罐里，由每个人分选开来。

祝安错了一种，也算平稳过关。

今日拍摄已经接近尾声。

每个人脸上都露出了一丝疲色。

导演见上镜效果不好，喊了暂停。

笑道：“谢老师，辛苦您给几个同学签个名吧，鼓励鼓励大家。”

谢展云面无表情“嗯”了一声。

那三个选手都激动坏了。

问制作组借了纸笔，塞给谢展云，缠着他合影。

唯独祝安一人，平静坐在位置上。

拿着茶盏，垂下眸，默不作声地饮茶。

端坐着、看了半天茶叶，她眼睛泛酸，精神也有点不济了，正好能借此功夫恢复一下。

谢展云给所有人签了名。

记号笔还拿在手中，没有合上盖。

锐利眼神，落到祝安身上。

他问：“你要签名吗？”

祝安愣了下，才意识到他是在对自己说话。

摇头，礼貌地笑了笑，“不用了，谢谢。”

谢展云有些讶异，“……”

几分钟。

导演拍手，继续拍摄。

祝安转了转脖子，聚精会神。

第四题是她最拿手的计算。

听了下要求，实际上比初级加减速算还要容易。

那老师会讲述一个制茶故事。

比如茶树生长气温、生长时间、采摘时间、每个制茶步骤所需时间等等，详尽到制茶工艺每一步。

故事里出现了无数个数据，单位也不尽相同。

有日月年、时分秒、还有克千克、斤两等等等等……

长故事说完。

评委抽题。

题目都很简单，可以说就是个位数十位数加减法，但是要先将故事中数字信息提取，再做运算。

和第一题模式有点异曲同工之妙，都是考演快速记忆和信息提取。

确实，在综艺里看，别的才艺都显得不那么令人震撼。

只有非同一般的超强记忆力，会让观众有惊叹感。

题目一出。

祝安闭上眼，静静回忆几秒。

将十八个数据提取，再做加减。

这次，她只花了20秒，就放下了答题板。

那中西合璧的茶艺老师扭头，惊讶地看了她一眼。

祝安抿着唇。

只觉得除此之外，还有另一股视线，压在她头顶。

她抬头。

和谢展云对上眼神。

谢展云很快收了探寻视线，扭开脸。

-

第一天拍摄结束。

祝安的表现大杀四方。

另外三个选手总算意识到，她好像不是上节目来刷脸准备出道，是真的被制作组找来的天才。

“祝安，我还以为之前那个比赛节目，也是安排的剧情呢。没想到，你居然真的……哇，牛啊。”

“你真的没拿综艺剧本吗？”

“能不能，拜托你，我想现场感受一下速算，求表演一道题……”

“……”

祝安好脾气地应了声。

那人果真随口出了道题。

倏忽间。

她已经报出了答案。

“……”

三人妆都不卸了，各自摸出手机，在计算器里疯狂输入数字。

顿时，面面相觑。

祝安只觉得很有意思，扑哧一笑。

一点没生气。

走出名为“林陆远”的牢笼后，她认识了越来越多性格脾气各异的同龄人，见识了很多从前没见识过的事，就连这种场合这种剧情，都觉得有趣。

聊了几句。

场务走进后台，宣布今日收工。

“本来是要拍两天的，但是因为谢老师档期有限，今天一天拍得比较赶。明天没什么特别内容，大家过来补几个镜头就好。辛苦几位同学了。”

说完，各自打过招呼，关门离开。

夜幕低垂。

已经过了饭点。

三个同学邀请祝安一起吃晚饭。

她精神不佳，想回去睡一会儿，便客客气气地婉拒了他们。

率先独自离开了后台，往电梯方向慢步走去。

电梯门打开。

祝安脚步一顿，和谢展云团队撞了个面对面。

谢展云已经带上了墨镜口罩，周围还是跟了不少人。

个子很高，站在数人中间，颇有些鹤立鸡群。

祝安礼貌地冲一行人点点头，算作招呼。

要是太热络，指不定人家以为她有什么非分之想。要是装作不认识，又太没礼貌，不符合林家家教。

这样应该刚刚好。

她心想。

谢展云也微不可见地点了下头。

祝安站到角落。

“叮咚。”

电梯到达了底楼。

她一人走出去。

谢展云他们应该是要到b1停车库，都没有下电梯。

祝安摸出手机，打开app。

先打了车，再浏览起了酒店附近外卖。

低着头，很快走出电视台大门。

“祝安同学！——”

听到名字，她停下脚步，蹙起眉，转身。

喊她的是个陌生男人。

三十多岁模样，穿着休闲短袖，带了个鸭舌帽，和电视台这边的氛围不太相符。

祝安回忆了一瞬，想到来人身份。

竟然是谢展云助理。

他喊自己能有什么事？

助理小哥几个跨步，很快走到祝安身边。

一言不发，先塞了张名片给她。

祝安：“？”

助理小哥压低了声音，“谢老师希望您有时间可以联系他。名片上是他的私人号码。”

说完，又迈着大步，转身离开了。

祝安捏着名片，瞪大了眼睛，半天没回过神来。

……

回到酒店。

祝安小睡了半个小时，出去拿了外卖。

拆开外卖盒。

她夹了一筷子凉粉，放进嘴里，小口咀嚼着。

眼神游移，落到床头柜那张名片上。

这是什么意思？

因为是第一次接触这种事，祝安有些不太明白。

想了想，她放下筷子，给裴文晴发消息。

忽略了主角名字，只将这事儿大概复述了一下。

祝安：【……就是这样。】

祝安：【所以是要我联系他做什么呢？】

裴文晴在家躺了好几天，无所事事。

听到这么个重磅消息，一蹦三尺高，直接回拨了一个语音电话给祝安。

祝安接起来，打开扬声器。

笑着和她打招呼，“文晴，晚上好。”

裴文晴声音几乎要穿透电波，再将酒店天花板掀起来。

“妹妹！他想泡你！告诉我是谁那么不要脸！给你这么小个小姑娘塞名片！啊啊啊啊啊——”

祝安：“……”

裴文晴：“你一个人在南城吗？！快给林叔叔打电话！让他找人帮你教训教训这个不要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