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其他人的角度, 很容易以为司雨霏说的“我长得奇怪，容易吓到人”，存在一定的错误认知，并且在一些人听来, 还存在着一定的自我炫耀意味。

但是司雨霏并不是平白无故说这番话的。

他有戴面具不吓到别人的必要性。

因为他……

梦中一睁开眼睛, 怪物横行。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司雨霏在这里, 当然是因为他也是怪物中的一员。

他在一群巨大的怪物中, 渺小得就像是沙地上忙忙碌碌的蚂蚁, 那些怪物只是随意挪动脚步，就一下子将他踩在脚下。

如果他乖乖死去, 那他就是普通的蝼蚁

偏偏在那只怪物抬起脚的瞬间，司雨霏爬了出来，他的脸一开始还很正常, 但是渐渐的, 无数的手从他的脸上冒出。他就是这样一只脸上有无数只血手的怪物，那些手痛苦地挣扎着, 往上抓握着, 想要摆脱他的躯体，却因为力量不够，导致所有的手指脱落断掉，流下滴血的手，像是触手，不停地飘动着。

司雨霏的身体也越变越大, 无数的力量使他膨胀。

为了掩盖自己的异状，他只能披上长袍，戴上面具，然后和这些怪物一起, 漫步在无边无际的星空之上。

“你一定要记得，你是人。”

若被神智夺回了高地，梦境就会把他驱除出去。

司雨霏在黑夜中睁开眼睛，水滴声声，阴风阵阵。

他直挺挺地在床上坐了起来，右眼黝黑的瞳仁不小心撞在了一起。

司雨霏捂住自己的右眼。

因为太熟悉自己无比靠近怪物，所以他才想要藏起自己像是怪物的地方，例如说，这一张可能会冒出血手和触手的脸。

不知是春寒料峭，还是长梦中惊醒让人的身体问题退却，司雨霏突然发现这个屋子一片阴冷。不需要去探，他都知道有鬼气，冥婚的新娘还在这个镇子。

他和晓沐云都是这样想的，所以才忽略了一件事情。

他们闻到的鬼气不是随风而来的，而是就在他们附近。

司雨霏醒来后，抱着被子，茫然地待在黑暗中。

噩梦让他惊心，加上醒来后，他越发清楚自己现在在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自己连伏羲院的庇护都没有，就更加伤心了。

司雨霏在恐惧与茫然中，伸出了自己的手。

只有痛苦，才能让他从恐惧中抽身。

现下无刀，司雨霏只能用力咬下自己的手臂。他咬得太用力，他的手臂渗出了血，他舔舐着自己的鲜血，莫名满足。

只有这样是不够的。

他伸出手，摸着自己的身体，寻找好动手的地方。

当他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的时候，手一顿。

“我要记得师兄师姐的话，不能再做这种事情了，不能再伤害自己了。冷静，冷静，我靠自己能冷静下来。”

话虽如此，但是黑夜如同侵蚀理智的潮水，司雨霏抱着自己的膝盖，默默发狂。他的脚一动，不小心踢到了放在床上的面具，司雨霏便拿了起来，默默戴上。

修仙者比起普通人要灵敏得多，晓沐云就算睡着了，都能感觉到有人在盯着自己。行走在这个人世间，往坏处想，有妖魔鬼怪，以及不明所以的邪神，往没有那么坏的地方想，有窥视人钱财的坏人。

晓沐云一下子睁开眼睛，武器几乎要拿在手中，一跃而起。

“你躺着就好，不用起来接我。”一道晓沐云熟悉的声音响起，随后一只略显冰冷的手按在自己温热的胸膛上，用力将他按回床上去。

晓沐云：“……”

“嗯，晚上睡得好吗？”司雨霏问他。

晓沐云用了一点风的法术，将窗户往外打开一些，使月光照进来，让他能看清楚房间里的情况。这一眼，晓沐云觉得自己还不如没有看见得好。

司雨霏换上了一个嘴角向下的骷髅面具，蹲在他的床前，眼神幽幽地看着他。

晓沐云差点被吓到弹坐起来。

“你做什么？”他有气无力。

“那个房间，有蟑螂啊。”司雨霏找了一个精明的借口。

“这样吗？我明天去告诉客栈的老板。”

“嗯。”司雨霏点头。

晓沐云闭上了眼睛，他等了一会，司雨霏还蹲在他的旁边，没有走。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睁开眼睛，爬坐起来，说道：“我帮你去拍死它。”

只求他能赶紧回去睡觉。

“我已经拍死了。”司雨霏又把他按了下来，“但是常言说的好，当你看见一只蟑螂的时候，屋子里面已经有一窝蟑螂了。”

“那你睡这间房间，我去你那里吧。”晓沐云已经清醒了。

“万一你被蟑螂吓到该怎么样？”司雨霏情真意切，“我不要因为我，害得你和蟑螂一个窝。”

晓沐云睁开眼睛，手臂放在额头上，眼睛无神地看着天花板。

司雨霏看着他。

“怎么了？今天的冥婚吓到你了？”既然晓沐云已经清醒过来了，自然脑经就变得活络了。司雨霏连妖魔鬼怪都不怕，怎么会怕区区蟑螂，既然会来找自己，自然是有其他的事情。麻烦的事，司雨霏不直接说，反而一直左右话题，让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该不会就要这样和司雨霏东扯西扯，然后一晚上都不能睡觉吧。

能不能不这样，司雨霏不会骑马，白天他要骑马带人，现在晚上连个好觉都不能睡。

“我以前做噩梦，我的师姐会陪我睡觉的。”司雨霏告诉他。

“呵，原来是做噩梦了？”晓沐云有气无力。

司雨霏点头。

“但是男女有别，你和你师姐一起睡不太好吧。”

“我七岁以后就没有和她一起睡了，但是偶尔做了噩梦还是会去找她。”

“和师兄一起睡吧。”晓沐云的意识渐渐模糊，嘴里也开始胡说八道。

“以前会，后面发现应该不太好。”

“那怎么办？你要睡这里吗？”晓沐云的身体往床里面挪了挪，然后拍了拍床上的空位。

司雨霏看着晓沐云。

晓沐云的眼睛闭上，看起来快要重新睡回去了。

“那么……”司雨霏蹬掉鞋子，动作利落地爬上床，在另一边躺下。虽然他和晓沐云非亲非故，但是活下来的渴望，战胜了这种尴尬。他躺到晓沐云的旁边，动了一动，本来是想要看着门口的方向，又怕会因此引发自己的噩梦，他就顺从心意，转过身，看着晓沐云的脸。

晓沐云眼睛都没有睁开，只是伸出手，扯了一下被子，拉到司雨霏的身上。

如果晓沐云以为这样能处理问题，是大错特错。

司雨霏安静了一会儿，突然抱住了他的手臂。

晓沐云：“……”

司雨霏抱了一会，觉得这种行为还不够有安全感，就拿着他的手臂，想要放在自己的脑袋后面，圈住自己。只是对一个睡着的人做这些，太有难度，他不得不放弃，然后继续抱着晓沐云的手臂，凑过去，在黑暗中看着他的脸。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晓沐云认输了，他明知道在这种情况下，睁开眼睛和搭话，是最危险的行为，但还是忍不住打破了禁忌。

“不知道。”司雨霏真是羡慕他躺下就能睡，在梦中也不会见到什么奇怪的东西，自然也就没有他的烦恼。

晓沐云叹气，然后突然申明一件事情：“我不是断袖。”

司雨霏闻言一惊，这个人真是好本事，居然还能知道他是断袖，并且自作多情拒绝他吗？

晓沐云说完这句话，一下子伸出手，把司雨霏抱在怀里。

司雨霏一愣。

晓沐云抱住他，有规律地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他小的时候，娘亲好像就是这样安慰做了噩梦的自己来着，没有错的，好像有用。

我被人抱着，这个认知让司雨霏驱散了的恐惧。他渐渐放松，自残的想法在脑子里烟消云散。

晓沐云拍了好一会儿，感觉手都酸了，所以他轻声问：“怎么样？还怕吗？能睡了吗？”

没有声音回答他。

晓沐云等了一下，终于确定司雨霏睡着了，所以才放开手。

他是放开手了，但是司雨霏寻着温暖，就靠在他的身体旁边。

晓沐云再一次说服自己抱着的是一只猫，于是就这样安心地睡了过去。

半夜被吵醒，晓沐云睡到了中午才起床。他昨晚本来只是打算在这个地方停留一两天，经过一夜，他确定了起码是要停留一天，因为他好累，需要休息。

就在晓沐云准备起床的时候，门外传来了声音，有人直接推门而入。

晓沐云大概猜到是谁能自由进入他的房间，所以他眼睛一闭，身体一倒，假装自己还在睡眠中，不想要被骚扰。

“你不是都换好衣服了，还装睡做什么？”司雨霏鄙夷的声音传进晓沐云的耳朵里。

晓沐云闻言苦笑，然后睁开眼睛，手撑着脑袋，看了过去，说：“装睡，等你亲我。”

“巧言令色者，是恶徒。”司雨霏这样说。

晓沐云有点惊讶，司雨霏将面具别到了脑袋旁边，露出了自己的脸，就这样朝他走了过来。就在晓沐云觉得一切都过于诡异的时候，司雨霏坐在了床边，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他。

“什么东西？”晓沐云经过之前魔域的事情，不敢不接司雨霏递给他的东西，所以连忙伸手托住一张油纸包起来的不明物体。

“我去和楼下的老板说了他的房间有蟑螂的事情，然后他为了赔罪，请我吃了东西，我觉得好吃，所以就出门买了一份回来给你。”司雨霏说。

“哇。”你哪里来的钱？

司雨霏从乾坤袋里拿出一个红包，在晓沐云的面前晃了晃，回答他的问题。

晓沐云沉默。

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是感动，还是应该清醒地提醒自己，如果那么轻易地被这样的小恩小惠收买，接下来的路上，有自己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