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五天后, 又是周末。

饶是有人不情不愿, 但终究是人都到齐了。

只是训练的时候有的人积极性不是特别高，队员分为五人和六人个两组, 练习三步助跑式时，有的快有的慢，吴禄很难协调指挥。

这么两三轮下来，吴禄发火了, 却也没骂人，丢了哨子就上楼。

大家站在原地，面面相觑，有几个人盯着陆盼盼看。

陆盼盼没什么表情，跟着吴禄去了二楼。

吴禄正弯腰倒水，见陆盼盼来了, 也不说话，猛灌自己一杯冷水，然后站在窗边，用力推开窗。

陆盼盼站在他身后，用纸巾把他刚刚倒水时洒出来的水擦干净。

“吴教练, 你跟他们生什么气呢，他们还小，不懂事而已。”

“怪我。”吴禄坐了下来，“一直以为对他们太宽容了, 这个样子哪儿还像运动员？”

接过陆盼盼递来的热茶, 吴禄又说：“人总是太容易被环境影响, 我懒，他们也堕落。怪我，怪我，成绩不好都怪我。”

“你也是心疼他们。”陆盼盼柔声安慰他，“别着急，慢慢来，当他们看到希望，就会有动力。”

吴禄皱眉看着窗外，沉默不语。

陆盼盼下楼时，站在一旁看大家训练。

罗维在一旁领队喊节奏，单旭阳站在最前排，肖泽凯跟顾祁跟在后排。

大多数人还是有认真训练，但总有那么几个人脸上表情不是那么好看。

这件事球队私底下也谈论过很多次了，有的人跟罗维关系好，例如肖泽凯，一开始也是不乐意，但听罗维念叨了几天后也就不别扭了。

不就是训练嘛，体考时那么苦那么累也熬过来了。

但有几个人就不这么想。

明明该是睡懒觉或者在网吧上网的时间，却被拎到这里来训练，谁乐意啊。

就这么过去了大半个月，进入学期考试月。

大家虽然都是体育生，但也有各种科目要期末考试，特别是顾祁，科目多复杂，时间安排上就紧凑了许多。

有人以为期末能放松训练，没想到吴禄和陆盼盼还是见缝插针地安排训练。

终于，这场不可避免的矛盾在体育训练学考试后爆发了。

考试周几乎每天都有考试，这群体育生以往考完一门就得撒丫子欢一阵，而现在，刚走出考场就被拽到排球馆。

这日子没法过了。

训练的时候，好些人提不起劲，吴禄无可避免地发了脾气。

“你看看你们一个个的，像什么样子？要是不想训练就给我滚出去！”

还真有打算滚出去的。

高承治把球一砸，往一旁走去拿自己的书包。

“我忍很久了！一天天的没个休息，我是个人，又不是机器！”

他拿着书包，经过陆盼盼身边，斜眼看着她。

“你说的没错，我没想过拿什么冠军，我就是为了综合学分来的。”

陆盼盼眼观鼻鼻观心，什么都没说。

高承治走后，大家都看着陆盼盼，等着她说话。

她只是扫视在场的说，淡淡开口道：“那我们现在是只有一个接应二传对吧？”

在场众人：“……”

顾祁：“……”

——姐姐好帅啊。

陆盼盼和吴禄面对队员站着，前面又有了各种嘀咕声。

吴禄脸色不太好，甚至可以说是黑透了，大家都以为他又要发脾气，谁知道他只是抬眸看向众人，然后说道：“还有谁要走的，现在就走。”

底下鸦雀无声。

吴禄又说：“就这一次机会，以后我绝对不允许任何人退队。”

依然没有人说话。

但陆盼盼知道，有人心里确实还不爽快，却又拉不下脸，真的跟自己的教练闹到不愉快。

这时，陆盼盼手机响，她走到外面去接电话。

是嘉实体育大学的王教练打来的电话。

“喂，王教练，还没恭喜您这次联赛取得好成绩呢。”陆盼盼站在台阶上，说道，“您放假了？”

“没呢，这不是联赛结束后带着学生过来交流学习吗？”王教授问，“你最近怎么样？那天半决赛怎么没看到你？”

陆盼盼和嘉实体育大学的王教练是在去年联赛上认识的。

当时王教练的儿子适婚年龄，又是个队医，王教练一合计，就打算让两人相个亲。结果那边儿子死活不来，王教练恨铁不成钢，连连请陆盼盼吃了几顿饭。

陆盼盼是哑口无言。

她虽然被拒绝了，但是她不是没答应吗？反而是王教练这么请吃饭搞得她还真的觉得自己有点丢脸了。

一来二去，两人也算忘年交。

陆盼盼在电话里跟王教练简单说了下自己离职的事情，王教练倒是很兴奋。

“那你要不要来嘉实？我们做大做强走向辉煌！”

陆盼盼：“……不了吧，我已经找到新工作了。”

王教练：“哪里？”

陆盼盼：“允和大学。”

王教练：“什么和？”

陆盼盼：“允和。”

王教练：“允什么？”

陆盼盼：“……”

行吧，知道允和查无此队了。

几分钟后，陆盼盼回到球馆，脸上带着若隐若现的笑，往楼上走去。

“怎么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霍豆停下动作，看着陆盼盼的背影，“我看她那笑，总觉得没有好事发生。”

罗维从背后给他一拳，“你会不会说话？”

顾祁走到他们两人中间，问霍豆：“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霍豆：“啊？”

顾祁瞟了一眼陆盼盼，“你眼神不太好。”

霍豆：“……”

除了霍豆，也没多少人在意这一小插曲。

直到晨训结束的时候，陆盼盼慢悠悠地下楼，看着众人，说道：“大家都不太想周末训练是吧？”

底下没人说话。

陆盼盼又说：“ok，给你们个机会。嘉实体育大学你们知道吧？这几天他们在这边交流学习，下周周末，我叫他们来打友谊赛，如果你们……”

陆盼盼话都没说完，大家就沸腾了。

霍豆大声说：“我们赢了就不用周末训练了？别说了，我们要是能赢嘉实还在这儿站着呢？”

其他人都纷纷附和霍豆的话。

“对啊，怎么可能赢嘉实，人家今年全国四强呢。”

“我们又不是傻子，训练就训练嘛，也不是坚持不下来。”

下面七嘴八舌地说着，陆盼盼揉了揉太阳穴，抬手示意大家安静。

“你们安静安静，我没说让你们赢。”她张开手掌，竖起四根手指，“四十分，怎么样？整场比赛，如果你们拿到四十分，我们以后周末就不用训练。”

罗维慌了神，两步跨出来想拦住陆盼盼：“别啊！就、就别这么……”

“就这么决定了吧。”陆盼盼说，“罗维你带着大家开始练习。”

陆盼盼转身走了出去，留剩下的人议论。

除了少数几个人，其他的明显都很兴奋。

“这可咋办？”罗维低声跟单旭阳说，“大家好不容易习惯了这个训练强度，要是真拿下四十分，盼盼姐总不能反悔吧？”

单旭阳紧紧抿着唇。

“不知道。”

单旭阳和罗维就像一个班里的尖子生，他们倒是希望班风班级好，有一个良好积极向上的学习环境，可是同班同学不配合。

好不容易来了个有作为的班主任搞了点规矩，这还没步入正轨呢，要是真的把班主任气跑了那可咋整。

见单旭阳说不出什么，罗维又转身问顾祁：“你说怎么办啊？”

顾祁：“什么怎么办？”

“我们要是真拿下四十分怎么办？”罗维摊开手掌，掰了掰指头，“我寻思着就算对方三局全胜，我们也不是不可能拿到四十分啊。”

顾祁看着陆盼盼的背影，脸上没什么表情。

“随便吧。”顾祁转身往球场中间走去，一身轻松的样子，“她既然这么说了，听她的就是了。”

吴禄蹲在排球馆门口抽烟，陆盼盼站在他身边，躲树荫下遮太阳。

吴禄抬头看陆盼盼：“这么弄能行吗？”

“行不行也得试一试。”陆盼盼说，“我之前跟他们谈过话了，都是应试教育出来的孩子，灌再多鸡汤都没用。跟他们说什么有苦才有甜，有付出才有收获这些话，他们能听进去吗？如果本身没有斗志，甚至不是心甘情愿来训练，那我估计咱们没戏。”

“唉。”陆盼盼又叹了口气，“说起来，顾祁还不是体育生，也从不喊累，训练从不缺席。”

吴禄道：“那要是拿到四十分了，就真不训练了？”

陆盼盼笑道：“吴教练，您怎么还没明白我意思呢？他们拿不拿得到四十分，都会达到我想要的效果。”

吴禄低头咂摸陆盼盼这话，似乎品出了一些意思。

但他还是不放心。

“这种心理战，万一跟你预料的不一样呢？”

陆盼盼眯着眼睛望太阳，然后回头看了一眼场馆。

“还有下一届学生。新人源源不断地进来，我们不是非他们不可。”

吴禄灭了烟，迟迟没有站起来。

他觉得，陆盼盼跟他想象的似乎不一样。

他以为这个年轻女孩儿有亲和力，说不定会拿捏不住这群躁动的男孩儿。但是陆盼盼却远比他想象的淡定得多。

——也冷漠地多。

她不会像吴禄一样，把每一批学生当做自己亲人一样看待，看他们生病了就舍不得拎过来训练，看他们累了困了就放他们去休息。

他就像一个家长，一边忍不住溺爱自己的孩子，一边又懊恼自己的孩子没出息。

而陆盼盼就是个经理，她的目标是拿出好成绩。

吴禄相信，如果这批学生真的不是可塑之才的话，陆盼盼一定会毫不犹豫，立刻换血。

训练结束后，队员们原地解散，大多数都选择回宿舍点外卖，只有少数几个人去食堂。

陆盼盼原本一个人往食堂走，后来罗维和肖泽凯追了上来。

“盼盼姐，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吧？”罗维说，“我了解我这些同学，要是拿到六十分，他们真的不会再来训练的，真的，拖都拖不来。”

陆盼盼放慢了脚步，说道：“没关系，我有我自己的打算。”

罗维还想说什么，陆盼盼赶紧岔开了话题：“我昨天看见你跟一个女孩子在一起呢，女朋友吗？”

一提到女朋友罗维就爱脸红，他点头：“嗯，对。”

“很漂亮。”陆盼盼说，“你现在不去陪女朋友吃饭吗？”

“哎，别提了。”罗维变脸似的，换上一副愁容，“不知道昨天怎么回事惹到她了，到现在一个人在酒店待着不见我。”

他们一边走一边说，顾祁跟在后面，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

看到罗维脸红，顾祁立马凑了过去。

“你们在说什么？”

罗维和陆盼盼看他一眼，没说话。

肖泽凯勾着顾祁的肩膀说：“哎，你不懂，别凑热闹。”

顾祁站着不动，直勾勾地看着罗维。

“哦，你们排挤我。”

罗维：“？？？”

肖泽凯看着自己此刻正搭在顾祁肩膀上的手臂，思考着他是怎么做到睁眼说瞎话时脸不红心不跳的。

罗维：“我们没有。”

顾祁：“你们有。”

罗维：“……”

陆盼盼瞥了顾祁一眼，意思是别瞎闹。顾祁不情不愿地别开头，跟他们一起朝食堂走。

“其实你最好去问问到底哪里惹到她了。”陆盼盼说，“光靠猜是猜不出来的。”

罗维：“可是我问她她更生气啊。”

顾祁：“谁啊？”

罗维：“我女朋友。”

顾祁的目光在罗维和陆盼盼身上逡巡一圈，然后不再说话。

“那你就先哄哄她。”陆盼盼说，“女生都吃这套，你多哄她开心，她就会敞开心扉，什么都跟你说了。”

罗维：“怎么哄呢？”

陆盼盼：“多主动跟她聊天，早安午安晚安不能少，她说什么都应着，女朋友嘛，多惯着总没错的。”

顾祁看向陆盼盼，在她不经意转头过来的那一瞬间又移开了眼神。

罗维：“这样啊……”

他还是有点犯难。

“真麻烦。”一旁的肖泽凯说道，“我就从来不惯着女朋友。”

陆盼盼和罗维都同时看向他，一个好奇一个惊奇。

肖泽凯严肃地说：“不是因为我大男子主义，而是因为——”

“我没有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