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九章故人重见

周清尧说到做到,赶回城里后,就把自己的东西从关北海的客房里收拾出来，搬回了学校寝室。他把钥匙放客厅,锁门走人。

周清尧离开自己的宅子前，把装有珍贵古董的柳条箱子全部都锁在了地下室里，地下室的门要专门的钥匙才能开。周清尧心想,关北海应该不会绝情到叫警察来撬他家的地板的地步……吧？

即便如此,回来后还是如坐针毡了好几天，直到知晓关北海也照常回研究所工作，才松了一口气。

不过他单方面出走,不代表关北海那边也能顺利接受。

周清尧又换了个手机卡，没把号码告诉关北海。但寝室不变，上课的地点不变,关北海隔天就堵截在他的教室门口了。

周清尧望着走廊尽头那个黑长风衣的高挑身影，释放出不怒自威的气场，经过的他身旁的学生不小心误入那种气场中，都会感到彻骨的冰寒。周清尧拖着脚步慢吞吞的地走过去，心里暗恨自己不淡定，见面又怎么了，关北海还能把他给绑架了？

“教授，找我什么事吗？”站在暴风雪的中心眼是很遭罪的，更不要说还得加上关北海目光的攒刺，周清尧缩了缩脖子：“那天说得很清楚，我不想再多说了。”

关北海定定地看着他，眼神中透出焦灼热度。

“我们之间，并没有结束。”

因为走廊前方人来人往，周清尧和关北海保持着得体的距离，说话声音正好不被人听到，但也不能说得太露/骨。

“教授，如果你是来跟我讨论这个问题的，可以回去了。”

关北海看他明确拒绝的目光，眼神不由得一黯：

“不光是这个，还有公事。上次你说文先生指示阿卓偷档案馆的资料，能再提供些线索么？”

周清尧叹道：“可以。不过我知道得不多。”

反正不是暗金门的人了，而且就算提供二爷的线索，那只老狐狸也不会被抓到的。

关北海眼中隐隐露出一丝期盼：“我请你去吃东西吧，我们边吃边聊。”

谁相信纯是谈公事呢？

周清尧冷静地摇了摇头：“吃饭就免了，我会发邮件给你，教授。”

关北海略有些失望：“你有事？”

“没有，但我不想跟你去吃饭。我先走了。”

周清尧掉过头，朝着走廊另一边走。

关北海攥紧了拳头，看着他行远的背影。不过短短几天，周清尧对他居然如此冷漠，从前那些亲密如家人的相处，几乎让他以为是自己的幻觉。这几天关北海在家依然习惯性地去敲客房的门，叫周清尧出来吃饭，却不止一次地反应过来对方已经离开了。关北海第一次觉得屋子那么大那么空那么没有人烟。独自躺在被中更是心底发寒，缺了最温暖的一块。

他有多希望周清尧能回来啊……

周清尧强迫自己走远，依然觉得心脏微疼，其实根本做不到干脆利落地放手，孤寂的夜晚，思念关北海一件十分痛苦的事。已经习惯了陪伴，再坠回孤单一人，就像是失去了仅有的家。

可他不能回头，不想在幸福的牢笼中被心爱之人逼入死路，与其被关北海以后抛弃，不如自己主动放手。

即便是……他再也不可能爱上别人了。

回寝室后，周清尧整理了一下对关北海他们调查可能有用的情况，发了邮件。他告诉关北海，文先生精通古墓建筑，是专业人才，平时深居简出，至于阿卓则从小训练，在人眼皮下能快手如电地顺走东西。不过他并不知道除了上次岳北带他们去的潘家园，文先生别的据点在哪里。毕竟狡兔三窟，文先生现在肯定躲起来了。

关北海晚上给他回了邮件，除了例行公事的感谢之外，还附了很长很肉麻的……情书。

那是真正意义上的情书，估计关北海也从来没写过，一封信看下来，周清尧坐在电脑前飞了一地的鸡皮疙瘩。

什么叫“宝贝，我不曾爱过一个人爱得如此深，对于真正的你，我或许了解不够，但我不想放手，想留在你身边，想和你在一起，难道你不能给我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让我好好地爱上那个真正的你？”

什么叫“亲爱的，你走了三天，我每时每刻每分每秒都在想你，我睡在你睡过的床上，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你的气息。但我看不到你的身影，我觉得再听不到你的声音我就要发疯了。”

什么叫“宝贝，我好想要你，想着你的样子我就能硬起来，我在黑夜里叫着你的名字，却是让思念更加煎熬。”

周清尧把邮件删除，捂着通红的脸低声咒骂：

“真是有病！”

在关北海没有发现他是胡老三的时候这样做，周清尧说不定还能有几分相信。但是在对方知晓了真实身份后，周清尧把此举动归咎为“得不到的图个新鲜。”

他不敢抱什么期待。

从此之后关北海的情书每天都会发到他的邮箱里，周清尧从来不看，直接删除。

在学校里关北海倒没有再来找过周清尧，一是他忙得不可开交，二是他已经明白了周清尧斩钉截铁的态度，多问也是白费功夫。

清明雨水的时候，周清尧又回了一趟胡老三的家。

一来他要确认那些柳条箱的安全，二来清明这个时节，象征性地总得拜一拜。

走在泥泞的山路上，路旁都是高耸的云杉，周清尧踩着湿润的新泥，莫名觉得眼皮有些跳。

兴许是这两天小雨，泥地上的痕迹还没有干，周清尧瞥到地上有一排脚印的痕迹。

脚印很新，像是刚来。

周清尧悚然一惊，他快速奔向山头，从云杉林里走出来的时候他猛然顿住脚步。

要去胡老三的家需要路过他的坟头，周清尧此刻就是躲在埋葬胡老三的坟包后。

他瞥到坟头有个人影。

周清尧小心翼翼把头伸出，从侧面去看坟头的人影。是个身穿黑西装的年轻人，皮肤白得像是牛奶，手捧一束白菊，轻轻摆在了胡老三的墓碑前。

周清尧没见过这个人，真是见鬼了，到底是谁来祭拜他？暗金门里的兄弟不会穿得那么人模人样的，但除了暗金门，谁会知道胡老三的坟墓在这里呢？

正想着，黑西装的青年忽然出声，周清尧以为他发现了自己，连忙缩回头，却发现对方只是在自言自语。

“三哥，我来看你了。给你烧点钱，你要是在下面缺什么，就托梦给我……不过，三哥你恐怕是不会原谅我的了。三哥，我变得人不人鬼不鬼，不敢回去见你们，但我放不下你，暗地里一直关注着你的行踪。那人说，只要我能告诉他你在哪里，就给我……给我解药。可我没想到你被警察逮捕了……都是我的错，三哥，我如今已经变回来了，但你，你却再也回不来了……”

黑西装的青年跪在了坟前，膝盖沾满泥水，他把头磕在冰冷的墓碑上，泪水溢出眼眶，想象着地下冰冷腐烂的尸骨。

“都是我的错……三哥……”

周清尧心下大惊，听西装男的口吻，似乎就是他把胡老三的行踪透露给某人，为了换取什么解药。这个西装男到底是什么来头，一口一个三哥叫得真是好亲切，只有暗金门里那些皮糙肉厚的家伙叫他三哥。可这西装男那唇红齿白的俊俏长相，要是见过肯定印象深刻，但是根本没有这一号人啊。

还有，什么叫“人不人鬼不鬼，不敢回去见你们？”西装男在说自己么？发生了什么事？周清尧心里堆满了疑问，按捺不住，跳出来问道：

“你到底是什么人？”

西装男一看从坟包后跳出来个人，吓了一大跳，待看清是个陌生人后，脸色冷漠道：“你又是什么人？”

周清尧不会贸然说出自己的身份，便挠头道：“我也是跟你一样，来拜一拜的。”

西装男神色复杂：“你是暗金门的人？”

“不是，就是有点渊源。你呢？”周清尧反问道。

西装男打量了周清尧一圈，道：“我曾经是。”

“曾经？”周清尧苦苦思索着门中小弟有哪个出走了，无奈记忆都太模糊。周清尧正准备继续套话，对方却站起身来。

“我先走了。”语调冷漠，不愿多说。

“诶等等。”周清尧心下一横道：“我刚才听到你说什么‘都是你的错’，难道你做了对不起我……三哥的事？”

西装男脸色变得铁青，眼神中透出危险的光：“你听到了多少？”

周清尧感觉到对方身上腾出杀气，视线落到他西装口袋鼓起来的部分，思索着是枪的可能性有多大。周清尧暗暗咂舌，不想把小命留在这里，但面对这个自称透露过他行踪让警察把胡老三枪毙的家伙，他在明确此人立场之前不会自曝身份。

“一点点，你说‘都是你的错’，什么错啊？”周清尧表现得很无辜。

西装男脸色黯然下来。

“这个你就不要多问了。”

周清尧强压怒火，试探道：“三哥行踪被泄，到底是谁干的？我们都想给他报仇。”

西装男捏紧拳头，狠狠咬着牙，不再理会周清尧，转身就走。

周清尧不想这么轻易放他离开，但是对方有枪，周清尧肯定打不过他，又实在想不起来到底曾经是暗金门的哪个兄弟，看他年纪轻轻的模样，离开暗金门的时候估计更小吧……

“诶，你，叫什么名字啊？”

“无可奉告。”

“那你多大？”

“无可奉告。”

“你是做什么的？”

“无可奉告。”

“那你到底能告诉我什么！”

西装男猛地转过身，张开手，黑洞洞的枪口对着周清尧，冷冷道：“我能告诉你，再多问一个字，就送你去见三哥！”

周清尧忍了又忍，从牙缝里迸出：

“要是你开枪，就永远见不到三哥了？”

西装男惊愕地盯着他：“你什么意思？”

“三哥……”周清尧深吸一口气：“其实没有死。”

西装男脸色一变，眼瞳瞪大，声音沙哑道：“真的？他在那里？”

“想要知道的话，就告诉我，你的来历吧。”周清尧抱着双手，平静地注视着西装男颤抖的身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