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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五章 (12)

儿家,断没有出头露面主持丧仪的道理。

如今徐叁派了手下来。

林永裳还特意见了他们一见,叹道,“徐相于本官有义,徐大人助本官颇多。那时,鞑靼人马上就要来了,扬州城里军民几十万,都指望着这三处粮仓。本官身为淮扬的父母官,究竟是几十万人的性命更加重要。赵先生既然来了,请代本官向徐大人致歉吧。”

徐叁派的是自己的心腹幕僚赵凌志。

赵凌志生就一副师爷的模样,五十岁左右的,黑发里露出银丝,三缕山羊胡,双眸半眯,瞳孔里透出的精明色,裹着锻面儿皮袄。闻林永裳此语,赵凌志笑道,“总督大人客气了,总督大人于公于私于礼于法,处理公道。就是我家大人,对总督大人亦并无不满之处。总督大人多虑了。”这个时候,不论内心如何,面儿上是不能结仇的。

“于公,本官能心安。于私,本官却是歉疚难言。”

林永裳淮扬总督之身,这样再三致歉,何况人家本没做错。赵凌志亦是平民出身,那种情形下,林永裳的处置只得用雷霆手段,方能震慑淮扬。赵凌志叹道,“总督大人何必如此,我家大人并非不通情理之人。”

林永裳察颜观色很有一套,见赵凌志方语转软,温声道,“当初赵青怡污蔑本官,朝中能替本官说句公道话者,除了师相外,就是徐大人了。”

反正,林永裳对着徐叁是把姿态放的低低的。原本赵凌志想着林永裳高居总督之位,又已将徐家连根拔起。虽然先前徐叁对林永裳算是有相助之恩,但是在官场上,忘恩负义的人多了去了。他未料到林永裳是这等温文雅致、平易近人之人,竟不由的对林永裳产生了些许好感。

待赵凌志办完此事,徐盈玉早已上本卫太后,得到许可,要与赵凌志一道回帝都了。

林永裳亲送了徐盈玉一程。

这半年,除却春心萌动之事,徐盈玉助他颇多。林永裳先是去何家,厚着脸皮到了徐盈玉住的院子里。徐盈玉根本不想见他,躲在屋里称病。

林永裳不解释,亦不温语相语,放低姿态。反是死硬派的站在院中屋外,一派情圣脸孔,穿着徐盈玉送的玄狐裘,于腊月寒风中空站了足有一个时辰。

就是徐盈玉的贴身丫头荷花儿都有反水的迹象,看着徐盈玉在屋里抱着暖暖的手炉喝着热滚滚的香茶,忍不住叹道,“外头怪冷的,林大人还是总督呢,这样站着不大好吧。”

徐盈玉放下茶盏,手抄回卧兔儿里,不理会荷花儿,往窗外望一眼,心道:外头还披着大裘,就是站上一夜也冻不死,看来这贱人是早有准备而来哪。

虽然徐盈玉不领林永裳的情,但是其他的,得知此内情的人都忍不住一声叹息,赞林总督好生痴情。

林总督还是在箫夫人的劝说下才回了总督府。

箫夫人对永定侯叹道,“林大人对盈玉,实在真心。”

永定侯虚应几声,心想林永裳死要面子活受罪,不肯摆低姿态,傻站有啥用,这样能追到姑娘才有鬼呢。

没能见到徐盈玉,林总督另有法子。待徐盈玉要回帝都时,林永裳提前命人打听了信儿,掐着点儿十里长亭的送别。

林总督这样的身份,带着家仆小厮站在长亭之中,徐盈玉实在不能装瞎,视而不见,只得下车一见。

除了言语上的殷殷叮咛,林总督还带了礼物。

赵凌志此时才完全明了,何以林总督对自己一介幕僚这样客气,瞧着林总督对他家大姑娘这巴结劲儿,赵凌志啥都明白了。明白过后,又忍不住一声轻叹。

林总督大公无私之心,赵凌志此时方信了。

具有高贵品格的人总会得到大多数人的敬重,赵凌志敬佩林永裳的品性,若非真的为淮扬着想,这样倾慕徐盈玉的林永裳何以为至徐家于死地呢?

赵凌志还善解人意的带着随从先于远处等着徐盈玉,给林总督留出说话的时间。

徐盈玉本想唤住赵凌志,结果唇角微动,却未开口。

荷花远远望着,长亭之中,只此二人。

林永裳望着徐盈玉消瘦的脸庞,轻声道,“我伤了姑娘的心,给姑娘赔不是了。”

风吹过,吹乱两人心事。徐盈玉眼眶微红,“当时,就不能等一等吗?我不是为他们求情,你等一等,留到朝廷亲审定罪,何至于此?”她并不是一个人,她的父母家人对她再宠爱不过。她也得为家里考虑,再如何爱慕林永裳,她也不能飞蛾投火。

“乱世用重典。烧一个粮仓,我无所作为。接下来必有人烧第二个第三个。”林永裳温声道,“你等我两年,我必不叫你受到半分委屈。”

徐盈玉眼中含泪,眸光一如继往的坚定,“我若是嫁给你,叫人如何想家父,如何想徐家?”

“你若信我,必有两全之策。”

林永裳说的那样笃定,以至于徐盈玉一时间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打开随身带来的包袱,里面是一件宝蓝锻面儿的鹤氅,林永裳展开,亲为徐盈玉披好。徐盈玉脸色微红,林永裳为她系好颈前锻带。

林永裳身上有一种淡淡香,离的近了,才闻的到,徐盈玉一时伤心,一时又不知该如何拒绝林永裳。怔忡间,林永裳已经为徐盈玉披好氅衣。

关键是,这样大冷的天儿,人家徐盈玉原本就穿了大毛的衣裳,林永裳不顾人家姑娘反对,又给人家披了一层,偏生又不合身,既大且长,能盖到徐盈玉的脚面,徐盈玉眼风一扫,还是旧的,顿时怒上心头,问道,“你不会是打哪个二手店淘换来的旧衣裳吧?”这贱人向来穷的很,哪里有银子做这样的好衣裳呢?这么一想,徐盈玉嫣红的脸陡然气成雪白。

林永裳忍俊不禁,“你想到哪儿去了,这是我以前的衣裳。说起来,还是太上皇御赐的。”

知道自己弄错了,原本煞白的脸忽地又红了,徐盈玉脑羞成怒,“那我也不稀罕。”说着就要脱下来还给林永裳。

林永裳急忙扶住她的肩。

妈妈的!

还敢动手动脚了!徐盈玉美眸怒瞪。

见徐盈玉要恼,林永裳连声央求道,“我稀罕我稀罕,行不行?徐大人,你就能本官留些颜面吧。”

“你胡说什么?”徐盈玉斥一句,气息平稳许多,别开脸道,“你没别的事,我就走了,马车还等着呢。”

“我在任上,无事不得回帝都。若是我写信,你可得回。”

徐盈玉懒的理林永裳,转身就往外手,林永裳抓住人家姑娘的小白手,无耻道,“我身子都给你看光了,你可得负责。”

徐盈玉一挣,竟未能挣脱,掌心还给林永裳牢牢的握在手里,捏了又捏。徐盈玉听到这等无耻之言,气的牙齿咯咯地响,“我就恨当初怎么没直接敲死你算了。”

“盈玉盈玉。”林永裳愈发大胆,还唤人家姑娘的闺名,硬是将徐盈玉拽回身去继续说话儿,“你别担心我们的事,如今徐大人虽说不必辞官守孝,到底不易在近期内办喜事。若是徐大人想为你张罗婚事,你只管推托。让我来想法子,你放心,我必不叫你受到别人的非议。”

徐盈玉冷脸问林永裳,“你真有办法?”徐盈玉本身对本家完全没有半点儿感情,本家在时就要拖她后腿,不在时,又要毁她姻缘,徐盈玉对本家怎能有半点儿好感呢?

可是,她姓徐,就只得认命的被本家拖累了。

徐盈玉和离之身,并不是扭捏的性子。她对林永裳生情在先,林永裳各方面的条件也在这里摆着呢,虽然年纪可能稍微大一些,但是,若是想找个比林永裳更好的,更合心意的,怕是找不出呢。

林永裳这样做小伏低的赔不是,徐盈玉并非狠心之人。

见徐盈玉的话终于软了下来,林永裳点头,“你放心吧,我守卫淮扬有功,他日盐课改制完成,我必求陛下赐婚。”

“就是……”就算有皇上赐婚,淮扬徐家这一笔账,到底还是要算到林永裳头上的。徐盈玉欲言又止。

林永裳轻笑,“盈玉,圣上之命,即便两家为仇,也不得不遵从。将来,你只管做委屈的模样嫁给我就是了,哪怕有人说闲话,也落不到你的头上。只是说我挟功报复徐相罢了。”

徐盈玉为父亲考虑颇多,可是叫她眼看着林永裳名声有损,也并非她所情愿。

想了一想,徐盈玉道,“还是待事情缓一缓再说吧,反正这两年我也不会嫁人。你只要记得今日所言,莫要辜负我,我自然不会辜负你。”

林永裳温声道,“只愿君心似我心。”

徐盈玉唇角微弯,“这话我不爱听。”

“你喜欢听什么,我说给你听。”

徐盈玉微微笑起来,脸上容光焕发,虽然忧心之事颇多,喜悦却一直由心底传到眼底,眼睛望着林永裳俊雅温润的面孔,柔声道,“我不喜欢听这些甜言蜜语,我喜欢看人的行动。永裳,你是我此生最为倾慕的男子。我对你的倾慕,是你所不能想像的。我这一生的喜欢,恨不能都放在你身上。我喜欢你已经到了,你欢喜我就欢喜,你不欢喜,我就会想方设法的讨你欢喜的地步儿。”

“这天底下,除了我,不会再有任何一个女人这样喜欢你了。”

“但是,离开你,我也并非不能活。这世上,谁离开谁,都能活,我还会比寻常人活的更为舒服恣意。我不想失去你,是因为失去了你,我可能再不会这样倾心于谁了。”

“永裳,此次我回帝都,便是天各一方了。你给我写信,我会回的。家父还有三年孝期,这三年,我不嫁人,我等着你。但是,你也不要让我怀着对你的倾心去嫁给别人。我等不到海枯石烂。”

林永裳握住徐盈玉的双肩,沉声应诺,“我明白。”

【第三卷:风云际会】

148、更新 ...

明湛对于林永裳的战斗力表示了赞赏,当然,明湛非常会说话,他将夸赞林永裳的话,完全成自家爱人联系起来。

明湛以为,林永裳有今日,与他家飞飞对于林永裳的启蒙教育是分不开的。

“不愧是我家飞飞的得意门生啊,林永裳真不一般哪,这才半年,他就能把徐盈玉搞到手。”啧啧两声,明湛偷笑,“不但做事干练,泡妞儿也是一把好手儿啊。徐叁不得疯了啊,哪儿有这样吃里爬外的女婿哟。”完全是看戏的不怕事儿大,种种嘴脸,叫阮鸿飞心内唾弃不已。

当然,阮鸿飞心里再怎么唾弃明小胖,嘴上也不敢说出来,就听着明小胖在一畔嘀嘀咕咕没个完。明湛非常欣赏林永裳的手段,淮扬是块儿大饼,够肥够诱人,但是,你也得有本事才能压得住。像淮扬徐家,明湛早看他们不顺眼了,不说别的,当初徐秉生倒卖粮草与海盗一事,没把徐家满门抄斩,那是因为条件不成熟,明湛硬生生的忍了。

如今,林永裳收拾了淮扬徐家,富裕了淮扬衙门,还给明湛送来了许多珍稀的古董字画儿。当然,字画儿类居多,明湛也不大懂这个,倒是阮鸿飞爱不释手。

明湛干脆大方的转送了阮鸿飞。

“飞飞,你说林永裳现在跟徐家闹成这样,徐相能把女儿嫁给他吗?”明湛披着狐裘,怀里抱着个干果匣子,盘腿拨拉着吃东西,边问阮鸿飞。

阮鸿飞正在捧着一幅明湛看不出哪儿好但是据说非常值钱的字帖瞧,随口应道,“只要徐盈玉没嫁别人,就有机会。”瞟明湛一眼,“说不得林永裳得找你赐婚呢。”

明湛咕咕唧唧一阵怪笑,摆摆手不接阮鸿飞的话,“少来,我才不管这事儿呢。赐婚赐婚,你以为我是媒婆啊。少试探我,就算林永裳算你半个学生,我也不管。”

阮鸿飞倒没多为林永裳说话,反是道,“你唧咕人家这么久,我还以为你挺看好他们呢。”

明湛小胖手一挥,“不经历风雨怎能见彩虹啊,让他们坎坷着去吧。”

这是什么心眼儿哟。阮鸿飞瞥明湛一眼,再次唾弃一回,转头继续赏鉴手里字帖,心道,林永裳这小子,就是会办事儿啊。

如今帝都渐渐恢复平静,该出的银子,明湛也都出了,尽管心疼,也没小气。战后的重建,一刻都不能拖延。

已入腊月,头天晚上一场大雪,天地银妆素裹,琼瑶处处。明湛穿了大毛衣裳在外头站一时,蹦一时,高兴的不得了。想一想,已经许久没出宫了,索性拉着阮鸿飞出宫赏雪。

他自己怕冷不肯骑马,硬是与阮鸿飞挤一匹马上,帽子围巾大裘衣,浑身裹的像个毛球儿,坐人家怀里腻歪着,手抄着兔子毛的暖套儿里,暖套儿里还放着一只小巧精致的手炉,这样舒服的装扮好了,明湛才有出来的兴致。而且,他兴致极高,脑袋东摇西晃的瞎指挥。

腊月人们忙活着过年的事儿,虽然战事刚刚结束,但是这场战事对于帝都的人们影响并不大。毕竟,自始至终,他们是安全的。临近年关,人们过年的兴致依旧很浓。穷的富的,起码要买张红纸,回去自己或者是请秀才们写几幅对联。

有巡城的官兵来回巡逻,尤其热闹地方,这个时节,田晚华与帝都巡戍使陈四贤通了气儿,万不能出现事故啥的。

所以说,街上秩序相对稳定。

明湛出来,向来不去什么大酒楼,宫里的厨子比酒楼的厨子好的多,他要是为了吃东西,根本不必出来。阮鸿飞也发现,明湛更青睐于茶点铺子。

喝着茶,吃点面点,偶尔还能碰到说书唱曲儿的,明湛还要听一嗓子,打赏几十文小费。

与所有好面子的君王一样,看到盛世太平,明湛心中也难免沾沾自喜。

夹着一屉小笼包细细啃着,到汇账时连茶水带点心竟花了七百钱,明湛命伙计拿来账单,一瞧,立时就不高兴了,指着包子的价钱问,“上次吃,还只要八文钱一屉,这回,你就长到十四文啦。是不是看爷有钱,成心宰爷呢?”

尽管明湛非常富有,不过,他仍小气的很,给小费,从来没超过百文的。

听明湛这样问,就是阮鸿飞也有些脸红,更别提陈盛他们了。当然,明湛的精明也让人刮目相看,想蒙他,那可不容易。

伙计赔笑道,“爷,瞧您说的,敢蒙您,小店不想混了。爷,您是大家子出身,可不知道外头的行情,原本一石米四十文就够,如今可要七十文的。原本一斤面三文钱也够了,如今可是长到了五个大铜板。米涨面涨肉也涨,咱店里现在是赔本儿赚吆喝,赔银子做生意呢,哪个敢蒙您呢。”

明湛挑眉道,“朝廷不是说了吗?凡米价不能超过一石米五十文。”

“嗨,朝廷是好意,可现在人多米少,别说五十文,就是六十文也买不着呢。”伙计叹口气,“这回给鞑靼人打到家门口儿,听说连南面儿都遭了灾。从这会儿到明年开春,还有好几个月呢。开春好歹山上还有野菜吃,现在除了外头的雪渣子,就只剩西北风了。朝廷意思是好的,听说这回战亡的人每户有三十两的补助,皇上老子已是难得的善心了。只盼着熬过开春,日子也就好了。”

“三十两?”明湛玩味着这个数字,不露声色道,“这也不少了。”

伙计道,“谁说不是呢。起码吃个三四年是够了的,这时候,哪个有三十两银子,在我们老家里,大姑娘还不随便挑呢。”

明湛示意陈盛付了账,额外给了这伙计十个铜板,伙计笑嘻嘻的千恩万谢的将一行人送出去。

回了宫,明湛跳脚怒骂,“都是他娘的活贼!偷到老子的头上来了!五十两银子!五十两银子!老子给的是五十两!到了地方就变成三十两!等到百姓手里有没有五两都不知道!”

骂了一通,阮鸿飞递了一盏蜜水给明湛,明湛接过喝了,润一润喉咙,“得想个法子,一定得想个法子。”

明湛想想自己省吃俭用的,多不容易啊,结果竟招了贼来!明湛气成这个样子,阮鸿飞以为怎么着第二日不得雷霆大怒呢。结果,嘿!邪门儿了,明湛竟全无动静!

一脸莫测高深,不知再打什么主意。

话说宋珠玉散朝时邀了方慎行一并吃酒,待落衙,方慎行便与宋珠玉回了家。

宋珠玉是真正清廉,家里两进小院儿,只有一个粗使丫头,一个看门的老头儿。他已经二十五岁,早已成婚,妻子也并不是什么大家闺秀,相貌平平,肤色微黑,荆钗布裙,倒也温柔婉约。

如今,宋家的家事大都是宋珠玉的母亲与妻子亲力亲为。

方慎行原本觉得自己家道中落,就够惨的,可是与宋珠玉一比,方慎行的心顿时圆满了。就连宋珠玉书房里,虽然书架笔墨俱全,不过,家俱是最便宜的榆木的,笔墨亦是街上的便宜货。

宋珠玉身边也没个小厮丫环的服侍,还是宋太太送了壶茶来,歉意的对方慎行笑一笑,“不知老爷有朋友要来,晚饭还要等一会儿。”

方慎行忙道,“麻烦嫂夫人了。”

宋珠玉接过茶,笑一笑,“无妨,方兄不是外人。阿冉,你去忙吧。”

宋太太便去了,还不忘关好门。

方慎行环顾宋珠玉的书房,真心叹道,“常听人说宋兄廉洁如水,今日亲见宋兄清持至此,方某实在佩服。”方慎行说的是真心话,他就是受不了困窘,才拼了小命儿的往上钻营。虽然自己没有宋珠玉恪守清贫的品格。但是,他对这种人有着由衷的敬佩。

宋珠玉一笑,翻出干净的茶盏倒了两盏茶道,“我本就是寒门出身,若是做了官就大富大贵起来,人家一看就知道是贪官了。”

“宋兄不是在说我吧?”方慎行笑两声,自嘲道。

“不是。还没听说你收谁的礼呢。”宋珠玉回到家倒不似衙门中那副冷峻的装小老头儿的干巴模样。相反,他个子虽不高,人却生的骨肉匀亭,取下官帽,瞧着比实际年龄更小,说笑时眼睛弯起如同月牙儿,颇有几分可爱。

方慎行趁机表白自己,“宋兄,你看我着实没干过什么坏事,唉,就是朝中同僚对我颇多误解了。”

宋珠玉递给方慎行一碗茶,自己捧着一碗,并不喝,放在手里握着取暖,说道,“当初那个炼丹道人,的确是你给皇上举荐的。从没听说过吃丹药能成仙的,幸而皇上圣明,否则若是因此误入丹药之途,其罪魁就是方兄你了。”

你这呆子知道什么啊!

皇上能上了道人的当?皇上多精明,你都想像不到。一溜能电死二十个,那几个道人还不够给皇上玩儿的呢。

方慎行心里腹诽一句,忙忙的解释着,“我就是想着,听说那道人颇有名气,皇上若是选福地,定用得着的。”

“朝廷里有钦天监,哪个要用些野路子的道人呢,何况又不知其底细。”宋珠玉摇头,复正色道,“方兄,你猜皇上的心一猜一个准。可见,方兄的才气远胜于我。若是方兄将此番才干用于朝政之上,将来无可限量。”

宋珠玉的脾气并不讨人喜欢,但是他有一种非常真诚的特性。像方慎行就没这本事,方慎行为人圆滑,会说话,也会说好话。不过,方慎行说话的可信度比起宋珠玉来可是差远了。

宋珠玉就有这种本事,他说的每一句话,不论是好听的话,还是难听的话。只要他一开口,你就会觉着,这人说的是真话,这个人是真诚的。

如今,宋珠玉说方慎行才干过人,饶是方慎行的心里也忍不住生出几分窃喜来。方慎行也是在朝中混的人,自然不会被宋珠玉几句好话就冲昏了头脑,他心中暗喜,面儿上却露出苦处,“宋兄,你是不是因为我这几次上本不高兴啊。”

宋珠玉道,“言路自由,我们都是御史。我有我的观点可以说,方兄有方兄的意见,自然也可以说。”宋珠玉抿了抿唇,捧起茶盏喝一口,“今日,我与方兄交浅言深了。”

“我是觉得,皇上夺情徐相,因徐家有罪,便不命徐相守孝,实在有些过了。”宋珠玉道,“有些人,可能不是好人。但是,他们为人父是没有错处的。”

“徐家虽有罪,可是徐相生于徐家长于徐家,生养之恩为大啊。”宋珠玉轻声一叹,有着说不出的遗憾。

提及到政事,方慎行露出几分执重之色,温声道,“宋兄,徐家之罪不同以往。鞑靼人要兵进扬州城了,徐家竟然暗夜火烧粮草,这与叛国何异!当初陛下未曾登基时,浙闽杀民冒功之案,陛下是如何处置的?满门抄斩,无一活口。”

“如今徐家,陛下已是法外开恩了啊。”方慎行劝道,“于此事,宋兄万不可再多言了,以免陛下不悦。”

宋珠玉还有几分执拗,“我等御史,若不能坚持己见,又有何用处?”

“御史风闻奏事,言之无罪。但是,对与错,如何做,要由陛下决定。”方慎行道,“如今有人对我颇多误解,但是,我仍要说,我们御史,是管着给皇上提意见的。皇上用也好,不用也好,只要我们把意见提出来了,我们的责任也就尽到了。若是坚持己见,也无需太过。宋兄,陛下比我们站的高看的远,我想,以陛下之英明,做出的决定定比我们强上百倍。我们忠心为国,怎能有疑君之心呢。”不得不说方慎行政治世家出身,天生就适合干这行。说着说着,竟然反客为主,还给人家宋珠玉扣帽子了。

宋珠玉脸上带出几分急切,“方兄说到哪儿去了,疑君之心都出来了?”

方慎行哈哈笑两声,亲切的拍宋珠玉肩头两下子,“我随口说的,宋兄莫要介意才是。”

宋珠玉想了一想,觉得方慎行此人实在狡猾的很,又伶牙俐齿的不好说服,遂想了个新招儿,“明儿我要去街上瞧瞧,方兄,咱们一道去吧。”

方慎行心头一喜,如何才能洗清他身上的恶名呢,最好的法子莫过于搭上好人宋珠玉,急忙连声应了。

方慎行颇是能说会道,且他生于帝都城,什么都知道一些,与宋珠玉是天文地理一通胡侃。只是宋家实在贫寒,这么冷的天,竟然连一盆炭火都没有,把方慎行冻的够呛。

到了用饭时更是寒酸,方慎行一看,两小碟腌菜,两小碟炒菜。腌菜是一样辣白菜一样萝卜条儿。炒菜也简朴的很,一样醋溜白菜一样素炒萝卜,简直是比自家二等下人的伙食都不如。

当然,说请吃酒,必是有酒的。

宋珠玉自己酿的葡萄酒。

宋珠玉既然邀方慎行到自家,并不以贫寒为耻,反是劝酒劝饭,亲切不失礼仪。方慎行心中暗叹,面儿上也未显出来,满面含笑的致谢,在宋家用了晚餐。

这一餐饭,让彼此二人都颇有些改观。

起码在方慎行心里,宋珠玉虽呆,却是个令人敬佩之人。

宋珠玉则认为,方慎行也并不像人人相传的那样道德败坏之人。

御史与别的官员不同,若想出政绩,你就得多上本参人参事。

宋珠玉完全是出于对职业的热爱,方慎行是出于对升迁的热爱,反正甭管怎么说,俩人是结了对子,一道上街找点儿素材什么的上本。

结果这一找,就找出了一桩大事来。

149、更新 ...

宋珠玉是想着以自己的言行影响方慎行那颗扎在富贵堆儿里的势利良心,就打算带着方慎行一道儿行动。

先前,宋珠玉还特意叮嘱了方慎行换了寻常衣衫。哪知方慎行仍是一身的湖蓝锻面儿的大毛裘,宋珠玉一见就大为摇头,想一想,方慎行出身富贵,想要他找几件旧衣怕也不易。宋珠玉虽穷,倒也不小气,索性带着方慎行回家,找了件自己的短衫给方慎行换。结果发现自己个子差方慎行大半头,实在不相宜。

瞟一眼宋珠玉,方慎行很为自己的身量自豪。宋珠玉已随手一指方慎行身边儿的一高个儿小子,“你跟他换了衣裳。”其实就是仆从的衣衫,宋珠玉瞧着还是有几成新的,并不大满意,但是如今实在没有合适的给方慎行换,只好凑合一下了。

方慎行不解的问,“宋兄,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啊,还要换衣裳。”

“先换了,一会儿去了就知道。”宋珠玉催促道,“快点儿,别误了时辰。”

“莫不是要去国子监?咱们倒不用穿成这样。”反正宋珠玉也不能把他按斤数儿卖了,方慎行宽衣解带的去了外头的大毛衣裳,幸而里面穿了一层棉袄棉裤的,再套上仆人的外衫。

宋珠玉已将他发上的那根通体莹润的玉簪拔了,从外面柿子树上折了枝短木棍儿给他插上,方慎行一哆嗦,“宋兄,你这不是打算去人市吧?”

也是哦,只有打算卖孩子才会往头上插草棍儿呢。方慎行说的在理,宋珠玉便出去一时,再回来手里拿了根木簪,给方慎行插发间,又上下打量了方慎行一回,叫他将暖和的靴子换了普通半旧方口儿棉鞋。

这才带着方慎行出门了。

方慎行宋珠玉做官向来是看着明湛的脸色说话儿行事,哪个用得着这样乔装打扮来着。外头没有挡风的裘衣,方慎行一出门只觉得冷风贯顶,从头发丝儿到脚后跟儿都跟结了冰一般,顿时一个寒颤,打了个大喷嚏出来。

方慎行生性喜洁,摸出袖里的真丝绣帕抹了一把鼻涕。

宋珠玉道,“只要心里站住了,就不会觉得冷。”

方慎行家道中落,并不是很娇气的人,问道,“宋兄,我们去哪儿啊?”

“去吃饭。”宋珠玉走起来绝对不似一般读书人,他完全是健步如飞。方慎行若非身高腿长,想要跟着宋珠玉的步子,怕还要费劲呢。

打扮成这样去吃饭,估计不是啥有名的饭庄子,方慎行琢磨着。

宋珠玉走的飞快,俩人一道暴走大半个时辰,浑身冒出热腾腾的汗来,才到了方慎行说的吃饭的地界儿——一处财神庙。

说是财神庙,来的都是穷人。

年关难过。

许多人缺衣少食,就得指着朝廷的救济。田晚华早早为此上了折子,平日里都是拨五万斤米,如今明湛大方,直接拨了十万斤陈米。

不要想什么雪雪白的大米饭了,到了灾荒年,只要能吃饱,树皮人们也照吃不误的。

这个时候,只要有陈米,对于这些饥饿的难民,已不亚于满汉全席了。

施粥的事儿自腊月初就开始了,宋珠玉身为御史,就是想着亲眼来瞧瞧,施粥的情形如何。御史做到宋珠玉这个份儿,不能说不尽责了。

宋珠玉皱鼻子闻了闻空气中弥散的粥水的味道,脸就有些黑。往眼睛落到灾民们捧着的粗瓷碗里的粥时,宋珠玉的脸顿时黑到无以复加。

这事,宋珠玉不知道,方慎行是门儿清的。

朝廷拨五万斤米,有一半儿能用到灾民身上就算不错的了。如今皇上大手笔,看来情况也没什么改变哪。

方慎行碰到此事,并不急,他认为此事复杂的很,倒不必急着上本啥的,反是想劝宋珠玉避一避。结果实宋珠玉这个愣头儿青,不管不顾的直奔了放粥的小头目去。

结果……

结果……

在许多年后,方慎行一想及此事,都是条件反射的后脊背一凉,似乎痛楚犹存。

此时,宋珠玉已经冲上前去,言辞如刀似剑,噼哩啪啦的一顿问讯呵斥,把这些施粥的人问的火冒三丈。

他们其实就是执行人,最多不过是往家多偷二斗米。但是,话从宋珠玉的嘴里出来就不大好听了,什么“窃国之贼”“无法无天”“欺君罔上”“罪在不赦”。

反正结果就是……

原本施粥面对的就是饥民,要知道,在人类史上,因饥饿,易子互食的事儿都不少。所以,施粥时,衙门总会派出一队兵甲,维持秩序。

宋珠玉这一顿说,把施粥的人气的暴跳如雷,直接用拳头堵了他们的嘴。

方慎行完全是被连累的。

但是,甭看宋珠玉个子小,他身手灵活致极,穿着短打,偏若山中的猴子一般,能躲能闪,不一时就跳着脚跑远了,身上没挨几拳。倒是方慎行,身量高大威猛,却是文科出身,正经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被人追着好一番狠揍。

待方慎行抱头逃蹿出去,宋珠玉正远远的在路远儿等着他呢,嘴里还叨根从地上拔的枯草根儿。想来是等的久了,宋珠玉颇有几分不耐烦,揪着地上草玩儿。

“怎么现在才出来,你还跟他们打了啊?”看一眼方慎行脸上的伤,宋珠玉心里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反正面儿上是一个劲儿的叹气,“双拳难故四手,又不是人家的对手,还打什么,平白挨揍。”

方慎行被人揍了一通狠的,浑身上下没有不疼的地方,听宋珠玉说此风凉话,顿时大怒,也不想着跟着宋珠玉博个好人缘儿啥的了,抱怨道,“还不是你惹出来的事儿!瞧一眼就成了,你还要去挑衅!挑衅什么!自个儿兔子腿一样跑的飞快,死活也不管别人了!”

宋珠玉瞪圆了眼睛,不解道,“我去挑衅,那就是叫你先走呢。看你平日里脑袋灵光,怎么这时候倒不会转了。那些大兵头儿,你还等着他们跟你讲理呢。若是他们讲理,你就不会挨揍了。”

方慎行给宋珠玉噎个死,哼一声,“现在这么会说话,刚刚你不早跟我说。”眼珠子一转,方慎行抓住宋珠玉一只手臂,恶狠狠的问,“你不是故意耍我的吧?”

“耍你做什么。自己笨不说,还怨别人了。”宋珠玉甩开方慎行的胳膊,扶了他一把,俩人一并往回走,宋珠玉道,“他们先追打的我,你就傻站着呢。”

原本还以为姓宋的是呆子呢,跑起来真叫一个俐落。方慎行暗道。

“这事儿,你也瞧见了,灾民们喝的粥比水还薄,皇上拨了大笔的米粮,却吃不到灾民的嘴里。”宋珠玉忧国忧民的一叹,“我写了奏章,咱们联名上本如何?”

方慎行又犹豫了,宋珠玉径自道,“你想把名声变好,就得舍得出去。若是你欺软怕硬,我也不愿与你结交了。”

死呆子!

哪儿呆啊!

方慎行深恨自己看走眼,亏得他前些天还觉得宋珠玉为人诚实可信!原来竟是拉他跳坑呢!但是,宋珠玉的话又有几分道理,一时拒绝,方慎行又有些说不出口。

宋珠玉道,“随你吧,反正我回去写好折子,不署你名儿也行。”

“那我脸上这伤可怎么说啊?”方慎行带了几分薄怒问。

宋珠玉瞟他一眼,无甚诚意,气死人不偿命道,“你就说走路不长眼,撞树上了呗。”

方慎行再次恨的牙根儿痒,大恨自己眼瘸,竟误以为这姓宋的是个老实人。以往竟觉姓宋的说话诚恳可信,可信个屁啊!

反正不管怎么说,第二日,宋珠玉与方慎行的联名奏章震惊朝廷上下。

明湛扬声讽刺道,“唉,可惜啊,朕困于国事,很少出宫。这天下事,朕就指望着你们帮朕看着些呢。真可惜啊,满朝文武,如今看来,就两个人眼睛是好的。其余人莫不都是瞎子不成?”

“这两个眼睛明亮的人呢,就因为看到真相,问上一问,就被打的鼻青脸肿。”明湛一拍飞龙扶手,怒问,“朕竟不知道,这帝都,还有这样有本事的人哪!连朕的御史都敢打!今日御史多问一句,打了御史;明日宰相多问一问,打了宰相;后日朕多问一句,怕是连朕都要一道打了!”

田晚华出列请罪,“臣惶恐,都是臣安排失当。臣万不敢对陛下有不敬之心。”

明湛淡淡道,“你惶恐什么?施粥赈灾是你帝都府的事儿,你手下出了这样能干的人,你不该惶恐。该惶恐的是朕啊。”

“朕竟不知这天下有如此胆大妄为之人,朕每每想到,实在寝食难安!”明湛伸手将宋方二人的奏章掷到田晚华面前,“或许你们还得说呢,宋珠玉与方慎行又没穿官袍官衣,隐性埋名的过去,被打也是在情理之中。那么朕得问一句,难道你们做官做的竟不准百姓问上一句吗?”

“那么,你们是给谁做的官呢?”

明湛怒道,“你们吃着百姓的喝着百姓的,竟然把百姓视为猪狗一样。那么,朕还得问一句,你们又是什么东西,你们还配站在这金殿之上吗?”

“朕拨出十万斤米粮,整个帝都有多少难民,一千两千三千还是五千?每天就给难民吃这些一碗水三粒米,田晚华,朕拨的米粮呢?你身为帝都府尹,你把灾民的米粮都用到哪儿去了?”明湛厉声质问,怒不可遏。

田晚华额间已经密密麻麻排了一层冷汗,头抵着冰冷的地砖,声音嘶哑,高声道,“皇上,十万斤米,臣只见了三万斤。尚有七万斤未到帝都府。且三万斤米,俱是霉米,臣早在入冬前便将施粥的事安排好了,样样有案卷可查。事事责任到位,陛下可命刑部彻查,臣若有徇私之处,任由陛下处置。”这个时候,他还要保谁?不,他只要保住他自己。

“李诚!”明湛将内务府总管李诚唤出来,冷声问,“十万斤米呢?”

李诚战战兢兢,“回陛下,实在是如今帝都米贵,一时间也凑不及这么大的数目,所以暂时只买了三万斤支应。”

“是朕叫你买的发霉的米吗?”明湛的记性极好,怒道,“三万斤霉米,你用了一千两银子,你当朕是死的吗?如今上等的米也不过是七十文一斗,你跟朕说一说,这一千两银子,你是怎么花的!”

李诚扑跪在地上,讷讷不敢言。

“朕知道你们,一个个都是糊弄人的祖宗。有了银子,花一半贪一半。以次充好,账上抹平,只要过了这个村儿,灾民把米吃进肚子里去了,朕就是剖开他们的肚子也看不出当时他们吃的是什么米!”明湛望着寂静的金殿,叹道,“朕竟不知道,雁过拔毛到如此境地。”

“你是朕使出来的人,机灵,能干。朕记得,朕以前住在宫里,每每回镇南王府,你用心侍候,并不因为朕不会说话,就小瞧于朕。”明湛温声道,“朕喜欢这样的人,不歧视弱者,不谄媚强者,不卑不亢,自有风骨儿。朕将内务府交给你,你就是这样回报朕的吗?”

李诚痛哭失声,不知是为了自己未卜的前途,还是因为心下愧悔,李诚呯呯的叩首,不一时额间就一片青紫,磕到地上血迹斑斑,泣道,“臣一时鬼迷心窍,陛下,臣知罪了。”

“罢了,你现在的心哪,不在政事上面了。”明湛淡淡道,“去刑部把事情交待清楚吧。宋珠玉,赈灾之事,暂且交由你与方慎行负责。”

“田晚华,你也是每日在朝中站班的人,你是耳朵聋了还是听不到朕的话,朕当时怎么说的,你还记的吗?”明湛冷声问道。

田晚华凄声道,“臣记得,陛下说的是拨十万斤陈米用来赈济灾民。”

“那你为什么不说?内务府给你霉米,你要霉米,给你精米你要精米。你既然记得朕的话,焉何屁都不敢放一个!你在怕什么?”明湛问。

田晚华吸一口气,沉声道,“臣不配做帝都府尹,求陛下治臣渎职之罪!”

散了朝,明湛留田晚华单独说话儿。

当然,明湛气不顺,让田晚华在外面整整跪了早膳的时间。直到明湛怒吼吼的扒了三碗饭,扫了一碟子葱花儿小油饼儿又啃了两条鱼吃了若干菜后,撑的抱着肚子靠在阮鸿飞身上直打嗝。阮鸿飞欣慰的摸了摸明湛软乎乎的脸,“胖,照你这样吃下去,用不了几天就能把双下巴养回来了。”

“男人哪儿能看外表呢,关键是内在魅力。”明湛对着阮鸿飞扬扬小下巴,将脸凑过去。阮鸿飞矫情的一把推开,皱眉道,“嘴还没擦干净呢,油糊糊的。”

“屁!叫你亲我脸呢。”明湛又将脸凑过去,催促道,“快亲,亲完我还有事儿呢,别耽搁我时间啊。”

阮鸿飞香一口,明湛唇角微翘,又将脸拉下来,这才去见了田晚华。

田晚华就在宣德殿外跪着呢。

外面雪还在下,何玉命人送了把伞给田晚华。田晚华颇有自虐情结,伞也不撑,待明湛宣他进去,已经冻的唇角发青,脸色煞白,半拉雪人儿,险些起不了身。

若是此情形给田晚华的亲妈瞧见,定要心疼的心都碎了。如今明湛看到,却是君心似铁,不予理会。明湛道,“你现在冷,外面那些灾民,肯定比你暖和不到哪儿去。”

田晚华跪下叩道,“臣有负于陛下。”

“别说这些请罪的话了。”明湛一只胳膊斜拄着个大迎枕,手里抱着一只手炉,瞥田晚华一眼,淡淡道,“晚华,什么叫好官。不要说什么爱民如子,太虚太假。一个官员,朕拿出一两银子,你把这一两银子完全用到百姓身上,这就是难得的好官了!”

“朕为何要把你提拔上来,究根由底,是因为朕看到了你做县官时肯为当地百姓张目。他们的冤情,你能为他们说出来。”明湛道,“朕知道,帝都权贵多,天上掉个砖头砸着三人,其中两个可能就与权贵豪门有关。你若是想面面讨好儿,其结果,你应该已经有所体会了。”

“若你是那种油滑秉性的人,当初,朕根本就不会让你做帝都府尹。”明湛叹道,“这世上,圆滑的人太多了,当然,这种人有这种人的用处。但是,朕不喜欢这种人,圆滑则失之棱角,可是,大丈夫在世,当有所为,有所不为。晚华,你想面面讨好儿,或许你真能讨好许多人,但是,最终,你辜负的人,定是朕。”

明湛沉声一叹,“若你失了原本的风骨,与朕说一声,朕不叫你在此任上为难。”

“你素有清名,不要因为帝都府尹这个官位而毁了你这些年的名声。”

明湛是帝王,亦是田晚华的伯乐。若没有明湛,田晚华如今还是浙闽一个临海小县里做着穷嗖嗖的县太爷呢。现在,田晚华到此官此位,皆是明湛破格提拔之故。

似李诚,似田晚华,他们当初有着种种优点。明湛不拘一格,将他们置之高位。

但是,问题也很快出现了。

有些人,处于低位时尚不觉什么。毕竟,地位低了,接触的人有限,接触的利益与诱惑也有限。可乍一处高位,就难免失了分寸。

李诚与田晚华就是其中最好的例子了。

明湛并没有如早朝中那般疾言厉色,他这样心平气和的与田晚华说话,田晚华更是羞的无地自容。不过帝王始终未提要夺官去职之话。

田晚华似乎能看到一些希望,落泪道,“臣辜负了陛下,臣求陛下再给臣一次机会。若是臣再有负君之事,陛下只管将臣千刀万剐,臣绝无他话!”

一件施粥赈灾案,折了一个内务府总管,以及一连串儿的内务府的小官儿与帝都府的小官儿,田晚华降三级留任,以观后效。

其实明湛的处置颇具有政治智慧,他不留李诚,其一就是因为李诚的官位。内务府总管,这个位子简直太重要了。

一个容易被金钱所收买的人,明湛断不能将皇室的事交到这样的人手里。而田晚华,并无明显的贪迹,且田晚华身为帝都府尹,帝都府的治安的确是有着很明显的好转,这也是田晚华之功。

其二,李诚是明湛身边儿的人,从龙之臣。

从龙之臣,与旁人不一样。明湛看重他们的只有一个“忠”字,若是失去了这种品质,明湛的手段也已经足够震慑其他的与他一道走来的人了。

其三,明湛想的最深远了些,为什么好端端的别人不出事,偏生自己亲手提拔起来的人就这样掉链子呢!

明湛眼睛微眯,脸色沉着,垂眸思量。

为什么呢?

150、更新 ...

明湛亲自提审了李诚,他始终不明白,他对李诚信任有加,破格提拔,将内务府总管这样重要的位子交给李诚,李诚焉何会背叛他?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狱中这些时日,李诚当然没什么好果子吃。不过面君之前,刑部还是略给他收拾了收拾,以免亵渎了君王。才三十几岁的人,形容枯槁,目光呆滞,早已不复当初俊才高位的气度风流。听明湛有问,李诚张了张干枯的唇,轻声道,“臣着人去买办,发现买办自来抽成。一两银子的物件儿报成二两,二两银子的东西报成四两。陛下,一个人是无法与一群人做对的。哪怕臣是内务府总管也是一样。这次买米,是内务府郎官儿付大人牵线搭桥,自帝都程氏米行买进。程氏米行背后便是湖广付家,而湖广付家与湖广忠义侯互为倚仗。他们的姻亲故上遍布朝纲,臣可以办一个郎官儿一个米行。可是,臣不敢与他们背后的势力作对啊。”

“你为什么不直接与朕说呢?”这算什么狗屁理由,明湛问,“只要朕保你,谁敢拿你怎么样?当初父王要杀你,朕都可以保你无恙,如今到了朝廷做了官,朕难道就保不住你了吗?”

以李诚的聪明,当然明白,若是他早点儿说出难处,明湛并不会怪罪于他。明湛对于身边的人向来不薄。哪怕在当初明湛不会说话时,无权无势,他对身边儿的人也是推衣解食,真心相待。

可是,那种前呼后拥的风光,那种人人恭维的骄傲,那种娇妻美妾的得意,那种男人的野心……再对比今日凄凉愧悔,李诚眼中泪光闪过,低声道,“臣想着,别人也是这样干,臣照葫芦画瓢,应该无甚错处。是臣生了贪心。”

明湛叹口气,翌日,李诚被处斩。

沈拙言在皇家报刊上通报了帝都赈灾案,同时明湛要求将朝廷所有的赈灾款项公布于众,以及所有阵亡将领的抚恤级别与抚恤款项的数目,全部都刊印在皇家报刊最显眼处。

此手段一出,不必明湛去查,便有地方御史上本以及诸多贪污抚恤银两的案子暴露出来。明湛大怒,近而在六部之外成立一个单独直属于帝王负责的衙门——廉政部。

顾名思义,这就是专门反贪部门。

但是有朝臣生怕廉政部成为帝王的特务机构,明湛随之声明,进入廉政部有三个要求,第一,公示财产;第二,人情走动不能超过一两纹银,若是超过,你得备案;第三,忠国忠君。

明湛道,“朝廷是治理天下的地方,是为了让百姓过更好的日子。不是为了让你们升官儿发财,若是你们自认管不住自己的手,可以提前辞官归家,朕也不会怪你们。”

“自今日后,谁再敢乱伸手,咱们的君臣情分可就顾不得了。”

廉政部的设立在整个大凤朝的历史中,甚至在整个王朝的历史中,都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无数史学家对于廉政部赞誉有加,但是,很少有人知道,廉政部的建立经历了一个无比艰难的过程。甚至连第一个主动加入廉政部的官员,亦是一个广受争议的人物儿。

明湛正在发愁人手儿的事儿。

这个时候,人们恨不能把自家银子挖个坑埋起来不叫人知道,哪个愿意把财产公示呢。哪怕诸人都知道此部是皇上直接统领,也没啥人愿意去。

冷的很。

就是明湛也没料到第一个主动要求加入廉政部的人是魏安。

魏安完全是为了求一个省心,他说的明白,“陛下,我啥也不缺了,就盼着能过安全日子。我就图您那一条儿,人情往来不超过一两银子。虽然大哥不在帝都,唉,走动的人家儿实在太多了,光走理就烦的很。我加入廉政部,不送礼,也不收礼,省了大事。”

这个时候,明湛还真需要一个人出来当个榜样,见魏安说的实在,还是犹豫的问一句,“这要是进来,以后舅舅送你东西,你也不能收了。”

魏安眉毛挑的老高,撇撇嘴道,“我用得着他送我东西?向来是他来我府上混吃混喝,若不是看在陛下您的面子上,真懒得理他。”

“这跟朕有什么关系?”明湛完全不能理解自己竟然在魏卫夫夫二人的生活中起到了什么举足轻重的作用不成?

魏安一脸理所当然,大大方方道,“自然有关。卫颖嘉相貌不错,身量也不错,床上技术更不错。虽然有些小心眼儿,不过好歹是个皇亲,有陛下您的面子,我也能跟着沾光呢。若他不是永定侯,而是路上讨饭的乞丐,难道我会跟他在一处儿?”

“你这也忒实在了,叫舅舅知道,多伤心。”明湛听了一耳朵八卦,内心非常满意。不过俩人早八百年前就勾搭上了,现在魏安说是图卫颖嘉的身份地位,明湛是不能信的。

“谁叫他喜欢我呢。”魏安哈哈笑两声,就要告辞,明湛唤住他,“你去瞧瞧皇祖母,她老人家常念叨你的婚事呢。”

太皇太后对他们兄弟向来非常照顾,魏安自然领命。

太皇太后的年纪并不大,还不到七十岁。

见着魏安倒是挺高兴,命人拿了新鲜的果子来给魏安吃。

“姑母,您身子好些了吗?”见了面儿,魏安自然要问一句。前些日子太皇太后身子不适,魏安来瞧过两回。老太太已是宫里辈份最高的人了,俩儿子虽然远在云贵,明湛却是亲孙子,自然委屈不到老太太。

太皇太后笑眯眯的点头,“无妨了。前儿我还说呢,叫皇上瞧着帝都里的名门淑媛,给你找个合适的闺女。”

“姑母,您就别为我操心了。”魏安剥了个橙子给太皇太后,“我什么样,您还不知道么。也配不上好人家儿的闺女。”

“这叫什么话。”太皇太后素来护短儿,且在她看来,魏安除了有些喜欢男人的毛病,没啥地方不好。可喜欢男人,又不耽搁生孩子,执拗道,“你这模样这身份,比哪个都不差。娶个贤惠可人的,生几个孩子,也像户人家儿。不然如今你大哥在海外,那么大的府第就你一个,没个妥帖的人照顾你,我也不放心呢。”

魏安虚应,“以后再说吧,我也没见过特可心的呢。”

“恍恍惚惚的,我倒是听说徐相家的闺女不错。”太皇太后也不知打哪儿听来的小道儿消息,对魏安道,“虽说和离过一回,却不怪这丫头,贤惠又能干,还为太后南下去打理善仁堂呢。你要是中意,我为你做这个大媒。”

“姑妈,我真没大婚的意思。”魏安对徐盈玉不大了解,但是对于徐家彪悍的小舅子们是知道一二的。连二驸马与武榜眼去替徐家前女婿说情,都被一人一板砖给揍出来。若是娶了那女人,怕是脑袋不保。

太皇太后见魏安死活不愿意,也不愿强求他,毕竟与杜如梅的婚事就是太皇太后做的大媒。后来两人实在脾性不合,两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成为帝都城里有名的怨侣,最终以和离收场。如今魏安二婚,自然要更加慎重些。出身不论,关键是性子得好。

性子好吧,也不能太绵软,否则不会理家,不懂得照顾人,岂不白搭。太皇太后相中徐盈玉,倒不是说她对徐盈玉有多了解,关键是徐盈玉倍受卫太后的重用。虽然太皇太后和卫太后并不大透脾气,不过,她对于卫太后的眼光还是很信任的。

但,魏安不乐意,也只得再作他想了。

暂且放下这桩心事,太皇太后又想起一件别的事,问魏安道,“子尧,这快过年了,你说叫你大表哥回来,好不好呢?”

魏安心里一个激灵,惊诧的问,“姑母,这话从哪儿说的啊?”

“我是想着,都年下了,景乾生在帝都长在帝都,从没离开过帝都。一下子去了云南那么远的地界儿,虽说景南也在那里,唉,我还是有些不放心。如今明湛做了皇帝,天下也不比原本景乾做皇帝时太平了。”太皇太后旧事重提,“我想着,要不要叫景乾回来。我年纪大了,还能再活几年呢?我想着,活着时能跟儿子们在一块儿。再者,明湛还是年纪太小了,这治理天下的事儿,还得景乾教一教他呢。”

魏安瞪着眼睛看着太皇太后,问道,“这些事,是谁跟姑母说的呢?”

“没什么人跟我说。”太皇太后嘴还挺硬,“我自己琢磨的。前些天鞑靼人在外面围城,吓得我半个月没睡着觉。唉,我一个老婆子有什么要紧呢。这天下江山可是祖宗的基业,我担心的很。”

魏安摇头,心里不赞成,却不敢直接说的太狠,以免伤了太皇太后的心呢。“姑妈,鞑靼人虽然来了,帝都城却是再安稳不过的。皇上已经将他们打回了西北,就是鞑靼可汗,可汗您知道是什么吗?”

太皇太后想一想,“鞑靼人中的皇帝吧。”

“对,鞑靼人的皇帝都被皇上给打死了。”魏安尽量用平和简单的语言解释给太皇太后听,道,“皇上刚登基就能打死鞑靼的皇帝,英明极了。姑母,您知道为什么太上皇要去云南吗?”

“景乾说是去调养身体?”

“对,这是一方面。”魏安温声道,“还有另一方面的原因,太上皇若是一直在帝都,皇上永远无法独当一面儿。为了让皇上成长为真正的帝王,太上皇方去了云贵。姑妈,太上皇对于皇上的良苦用心,您可得体会哪。”

太皇太后不解的问,“那叫景乾回来,手把手的教皇帝,不是一样的吗?”

“若是一样,太上皇怎么会去云南呢?”魏安反问。

太皇太后思维简单,并不擅长思辩,叹道,“景乾对于皇上的用心,就是亲生儿子也不过如此了。”这么说着,太皇太后心中隐隐生出些许怅然,想着若明湛是凤景乾的亲子,恐怕儿子也就不必远走云贵了。

魏安温声提醒道,“皇上是二表兄的嫡子,也是您的嫡孙呢。”

想到小儿子,太皇太后心中那点儿怅然又消失了,笑着点头,“是啊,皇帝对我也是极好的。”

魏安劝了太皇太后一回,琢磨着皇上特意叫他过来,是不是用意就在此处呢?

反正这些事,碰到了,他就劝上一劝。太皇太后的性子,魏安很清楚,头脑简单,也能听人劝。魏家虽是因太皇太后而晋身,不过,这老太太实在没有什么本事。

好在魏家兄弟脑子足够清醒,哪怕没啥本事的魏安,也并不令人生厌。

接到慈宁宫的密报,卫太后总算能暂时松一口气了。

徐盈玉回了帝都,在家里简单的梳洗后,便进宫与卫太后汇报了淮扬善仁堂的工作。

明湛听说徐盈玉进宫,急脚的赶去瞧稀罕儿。

徐盈玉起身与明湛见礼,明湛摆摆手,朝人家姑娘俏丽的小脸儿多瞟了几眼,笑道,“徐女官不必多礼,这半年不见,徐女官出落的越发飘逸了啊。”果然是为伊消的人憔悴哪。

想不到林永裳有这样的本事,明湛再次感叹了一番。

徐盈玉是个非常规矩的人,尤其是面对着帝王,她可不敢把这话当成赞美。帝王是男人,一个男人赞美一个女人,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徐盈玉谦逊道,“陛下过誉了。”

明湛咕呱一阵笑,再次赞道,“是朕的大实话,朕从永裳的奏章里知道,徐女官对他相助多矣。唉,林永裳有没有多给你发一份俸禄啊。”

徐盈玉怎么听都觉得皇上这话儿有几分不正经,只摇头,不敢再答。

“这个林永裳,可真是抠门儿,没事儿,朕给你补上。”明湛有用没用的扯了一大堆闲篇,直到卫太后命人给明湛上了杏仁儿茶,堵上了明湛的嘴,明湛才算安生下来。

徐盈玉继续说起扬州善仁堂多置了几所宅院,改建后,给那些远道来的病重的病人住,如此病人大夫两方便。明湛忙插一句,“这个法子好。各类病人最好分开安排病房,还要教出一些略懂药理知识的护理来才好呢。”

明湛就将关于护士的一套与徐盈玉说了,徐盈玉听的暗自点头,心道,皇上说话儿虽不大正经,说起正事倒是比他们想的还要周全许多,心下暗服。

直到晚上,徐盈玉方回了家。

徐叁也提早落衙,一家人吃了顿团圆饭,就去了女儿院子,他有满肚子的事儿要问。

徐盈玉倒了盏茶给父亲,柔声道,“瞧父亲脸色还好,女儿也就放心了。”

“我这里没什么。”徐叁接过茶,抬眼看向徐盈玉,“倒是你跟姓林的,是怎么一回事?”徐盈玉进宫的这段时间,徐叁早问了自己的心腹幕僚赵凌志还有徐盈玉的贴心大丫环荷花儿,知道的七七八八了。果然是姓林的不老实,竟然勾搭他家宝贝闺女。

“父亲不是已经问过荷花儿了,就那么一回事。”徐盈玉不想多说,却又怕徐叁担心,忙道,“您放心吧,淮扬的事,让林大人解决。若是他解决不好,我也不会嫁的。”

徐叁摇头道,“不妥不妥。”

“父亲——”

“你听我说。”徐叁抬手压下女儿要说的话,道,“本家怎么样,好的歹的,我是半点儿不在乎。可姓林的干这事儿,实在打脸。咱们都是姓徐的,本家又是败在他的手里。我寻思了许久,你嫁过去是万分不妥的。”

“再者,林永裳手段实在太过厉害,你嫁了他,若是受了什么委屈,现在自然不必怕他。可日后我不在了,你几个兄弟是干不过他的。”这又是徐叁的另一重忧虑了。

徐盈玉低声为林永裳开脱道,“当时也是没法子,鞑靼人就要来了,三个粮仓烧了一个,叫林大人能怎么着呢?这要是三个一块儿烧了,不用鞑靼人打,扬州城就不攻自破了。再者,我就那样没用,以后过日子也不会总要兄弟们出头儿?父亲,林大人并不是忘恩负义的脾气。”

徐叁呷口茶,这些日子他想了许多,遂不急不徐与女儿分说道,“按理,林永裳出身本事,你又瞧中了他,我也挑不出什么。可是你想过没,他为何一直未婚不娶?依他的本事地位,若是想娶,早就娶了,焉何会拖延到今日今时?”女儿已经有过一次失败的婚姻,尽管徐叁对于林永裳的本事表示赞赏,但是,经过淮扬本家之事,徐叁对于林永裳的态度的确有些微的转变。他不愿因本家与林永裳结仇,不过,林永裳这等性情,做女婿并不大合适。

“他身上有烙印。”敢娶谁呢?怕泄露身份秘密呗。

徐叁大惊失色,脱口而出,问道,“你们,你们已经……”有肌肤之亲了,顿时气的魂飞魄散,只想飞到淮扬去一剑捅死林永裳。这个混帐!

徐盈玉双颊飞红,连连摆手,“没有的事,父亲你别乱想。”

“那你怎么知道他身上有疤?”徐叁追问一句。

“不是皇上派人去给林大人验身了吗?我听说的。”徐盈玉也不可能当着自己亲爹的面儿承认她把人家林永裳揍晕扒开衣裳轻薄了去。

徐叁看徐盈玉的神色就不能信,不过,这种事他宁可不信的。徐叁便不再多问,反道,“你想的也太简单了,不止是烙印的事。你也知道他的身份吧?他不肯大婚,定是心中想着有朝一日为家族翻案,故此,不敢成婚生子。他是做过官奴的人,故此,不敢成婚生子。他是做过官奴的人,若是他想翻案,必然会掀出他的身世之谜来。”

“沈拙言亲爹姓李,这是无干的。林永裳可不一样,他本姓范,这次赵青怡告他未能将他告倒,是他的本事。不过,他只要一翻案,当年逃奴之罪,今日欺君之罪,不论他如今多么的得入君心,又立下何等功绩,这两罪半罚,他就完了!”徐叁见女儿脸上满是担忧,沉声道,“你想过没有,他根本自身难保。”

徐盈玉坚持道,“只要他一直姓林,就不会有事。”

徐叁老谋深算的摇一摇头,“你还是不了解男人哪。林永裳这些年的经历,何等复杂艰难,他能爬到如今的位子,手段过人,这不消再说。如果他想过正常的结婚生子的生活,早就有了,何必要等到今日。”

“或许那小子也对你有些意思,可你得明白。当初,鞑靼人兵临扬州城,他为了扬州城,灭徐家满门。你在总督府大半年,林永裳也不是瞎子傻子,他对你有意,可是为了稳妥起见,还是牺牲了徐家。”徐叁正色道,“林永裳这种人,我太了解了。前面牺牲徐家,本就将你的情分置于一可有可无的尴尬之地。你想一想,是替范家翻案重要,还是你的情谊重要?若是两者让他选择,被放弃的还是你。”

徐盈玉的心倏地一沉!

151、更新 ...

徐盈玉绝对不是什么叛逆小青年,家长说东,她偏往西走。

徐盈玉是徐叁唯一的女儿,别看这年头儿人都是重男轻女,可是在足有三个儿子只有一个女儿的徐家绝对是反着来的。何况徐盈玉自幼聪明伶俐,念书习字为人处事,皆比其兄弟强上百倍,以至于徐叁每每怀恨女儿生错了性别。

否则,他好生调理一个女儿,就后继有人了。

即便如此,徐盈玉与父亲的感情也非常好。不然,她也不能说和离就和离。像徐盈玉前夫曾静纳小一事,哪怕说出天来,这也算不得什么大事。这年头儿,就是地主儿老财,房里还要收拢个把小丫环儿呢。何况,人家曾静也是正经的进士翰林呢。

可是,徐盈玉日子过的不舒坦。一定要和离,徐叁向来宠着女儿,便点了头。

有了事,徐盈玉也乐意与父亲商议。

如今林永裳之事,听徐叁这样一说,徐盈玉心中也有些没底。倒不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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