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榆关他没有回到李家之前，他不知道自己还有活着的家人。

他一直以为自己就是个孤儿，对于母亲的记忆只有五六岁时的短短几年。后来在颠沛流离的逃难生活中，那一点记忆也渐渐模糊了。

母亲温柔但很少对他说起以前，在母亲去世后，他在其他人的帮助下把母亲埋葬，竖了碑。但是母亲没有告诉莫榆关她自己的名字，所以碑上什么都没有写。

莫姓是母亲留给他的，而他的父亲，莫榆关没有一丝记忆。

当时也不知李家是用什么方法找到他，他和同样是流浪的孩子躲在一个破庙中，半夜被刺目的亮光惊醒来，便有几辆他们只是远远看过几眼的汽车停在泥泞的马路上。

打头的男人手中拿着一个青铜的圆盘，嫌弃的打量了他几眼，对后面的黑衣保镖指了指，他便被带走了。

后来他才知道，他父亲是这李氏一族的继承人，当时坏了族规和他母亲私奔，在半路病重而逝。

说到底他还是李家的孩子，所以他们还是把他找回来了。

莫榆关面无表情，心里却止不住失落。

从那些人找人的手法来看，何必等到如今才把他找回来。他既是嫡系一支，为何回到李家不改名，只是把他和仆人放在一起。

莫榆关每天在李家外院里做着粗活，虽然不愁吃喝住宿，却忍不住思念起一个人来。

东土妖精鬼怪在山林中并不少见，他小时候整个唐国还是处于地球的五六十年代。人民拜山神，祭精怪，在深山老林都是很常见的事情。

这些都是一个好看的人告诉他的。

那时他刚埋葬了母亲，留在落脚的山中林屋懵懂。日落之后不知怎么就去了林子里，被一个黑漆漆的妖精缠上。帮助他的那些人都是路过的，早就走了，他无论怎么喊叫，空荡荡的树林中也只有他的声音。

在他以为自己会被拖走吃掉的时候，那黑漆漆张着无数大嘴的妖精居然被吓走了。然后他就被一双干净的手扶起，黑黑白白的两只手放在一起，莫榆关羞愧的缩回自己的脏手。

他小心翼翼道：“谢谢你救了我。”

那个有着一双干净漂亮的手的人长得也好看，说话也好听，他穿着白衣白裤，和这片黑黑的林子格格不入。

那个人他看不清脸，但是能听见山泉水一般流动的清澈声音：“啊，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坏人呢？”

莫榆关说：“你是好人，也许是个好妖精，但是我认为你是好的，不会害我。”在夜里进林子的人也许真的不是人呢，所以他后面补充了一句，避免过于绝对。

那个白衣男孩笑了笑，听声音不是很大：“我刚来这里，就遇见你，你愿不愿意给我当向导，我会支付你报酬的。”

莫榆关没有听懂，但是点了点头：“好。”

那个男孩子不知道到林子里干什么，莫榆关带着他回了木屋。有那个男孩在，他每天都能在不远处捡到鸟蛋，有时还能捉到撞晕的兔子，然后每天晚上就能听见男孩用轻轻的声音给他这个半大的孩子讲故事。

莫榆关收回心神，那个名义上来照看他而实际上来监视他的人又走过来了。打了一桶水，十五岁的青年已经能知晓很多事情，他摇摇晃晃回到院子，又想起了那个男孩。

那个男孩留了一年，给了他梦中的童年，然后为了工作又走了，不过他们约定会有一天再见面。但是已经八年了，他都快忘记那个人长什么样子了。

他和那个男孩一起生活五个月后，他就能看清楚脸了。

果然是妖精呀，莫榆关那时想到。如果不是山中的妖精，怎么会长那么好看。

对了，那个男孩说他叫什么名字来着？

沈……沈陌路？沈陌路！

“沈陌路……”莫榆关恍然出声，扭头一看，本坐在自己身旁的沈陌路已经不在原地了。

他一回头，卯七班的营地已经吵起来了。

“一碗汤都拿不出来，我天玄剑门喝你们一碗汤是给你们面子，不要不知好歹！”天玄剑门有两个弟子走到卯七班附近，不知怎么回事和他们争吵起来。

“有病。”南耶冷冷的回了一句。

“阁下是天玄剑门高徒，既然看不上我们这些小门派的东西，过来又是想要干什么？”重华挡在了最前面，丝毫不落下风。

天玄剑门的长老必然不会参与这种斗争，归云门也站到了卯七班一边，思瑶撕的尤其给力。

天玄剑门的两个弟子冷笑一声，他们的确吵不赢这些俗人，但是使些手段还是绰绰有余。

沈陌路走向火堆时，正赶上天玄门弟子离开，他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却也说不上来。于是劝了劝众人，便把营地扎离了百米远。

南耶在争吵结束后便不发一言，安河收敛着气息，还是像个普通人。归云门与卯七班合起来也不过一个金丹期，其余都是些筑基期的小辈，天玄门的长老并不放在眼里，甚至有让他们来当磨剑石的想法。

分配好夜里的换班，莫榆关第一个在火堆前守着，他自从被打断回忆，便忍不住在脑海中回想沈陌路的脸。

那之后发生了什么？他不禁沉思。

莫榆关十六岁回到李家后，并没有被当做族人来照顾，虽然也会被安排学习符术什么的，却偶尔一周才会有一次。

不过令他高兴的是，沈陌路来看他了。

又一次接了这里任务的沈陌路在李家人都不知情的情况下翻墙进来看莫榆关，他看出莫榆关生活的很奇怪，也想着要不要带他走。莫榆关自己拒绝了他，他父亲是李家人，但是当初的事情他什么都不知道。他也不信别人的一家之言，反而希望自己留在这里能多找些线索，就算是为了母亲。

虽然力量不是一脉，但沈陌路也会偷偷教他一些东西，比李家的手段有用多了。

联系几月后，沈陌路不得不去完成任务，离开之前和他约定，会回来看他。

不过之后的事情便脱离他的想象能力，先是族长见了他，召开了长老会让他入族谱。然后他被接到主宅，时时刻刻被看管着。

那种感觉并不好，就像他是一种货物，洗净擦亮等着被使用一般。

沈陌路走后，李家开始忙碌起来，说是为了一个月后的家族祭典做准备。李家是风水大家，有些和普通人家不一样的规矩也很正常。

莫榆关安安心心等着，数着自己和沈陌路见面的日子。不知道为什么，才离开几天，他突然很想念这个人。

祭典需要全族嫡支前去后山祖坟，李家在东土帮助权官高门看风水，十几年便攒下了一笔可观的金额，买下了后山一片修建祖坟。

莫榆关什么也没有被要求做，只是跟在前段时间见过的老爷子身后，随着浩浩荡荡的队伍去了山腰。

李家祖坟看上去是新修不久，应该是从其他地方迁移过来，此次祭典就是为了封棺。

一个黑漆漆的棺材被几个大汉用绳索放入地宫之中，，李家族长先一步下去，然后莫榆关也被人按着在后面下去。

李家的墓修建的比较复杂，莫榆关只看出一件事，就是这里是个合墓，大概以后李家有些地位的人死后都会被葬进来。

墓道很高，和平时的屋子的高度没什么不同。只是每一个房间都空荡荡，大概真是给死人用的地方吧。

莫榆关扫了两眼，沉默一路，只是心底有些怪异的感觉。

这个墓奇奇怪怪的。大概走了不到半小时，他们来到了墓的正中。先是族长祭拜先祖，然后莫榆关便跟着前面的人一步步去做。跟进来的都是主一脉的年轻人，还有几个族长老爷子的保镖。

年轻人祭拜完毕，便老老实实站在一旁，也不敢小声说话，虽然他们一族都是学风水的，鬼神信任则有，不信则无，但是也没那个胆子在墓里胡闹。

至于莫榆关，只是被他们排挤到一角去了。虽然他也并不想和那些人说话。

不过有些奇怪的是，主棺旁还有个打开的副棺。

还有谁需要下葬吗？莫榆关正出神，族长招手让他过去，前面的年轻人都已经磕过头了，现在轮到他。

棺材前放置着纸钱和上供的酒水点心，莫榆关随意把头低下去，想着他还没有看见过上坟需要上到别人棺材前面来的。

忽然间这间主墓室刮起一阵阴风，有什么东西抓住莫榆关的脖子，让他一不小心撞在了地板上，磕出一道血痕。

族长突然就笑了，露出一个十分狠历却又欣慰的笑容：“祖宗已经选好人了，其它的都出去吧。”

话落，保镖便把其它的年轻人都带了出去，李家其它的长辈涌了进来。

莫榆关惊恐的看着那些人都割破自己的手指，放出几滴血，装着十几个李家长辈的血液的陶碗最终放到了他面前。等到那个不知名的东西按着他重重磕了三个响头，那些人便准备把他塞进打开的副棺里。

莫榆关从小在外面流浪，手劲不小，此时却绵软无力，任那些人摆弄。

腥臭的血液被喂进他嘴里，手脚都被划开一道口子，棺木被盖上，黑暗一下袭来。

只有鲜血滴落的滴答声。

一滴，两滴……

作者有话要说：

写着自己感觉好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