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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兄不善(重生) 第42节

想得多了,差点没齁死。

时川进来添茶,顺便带来一封拜帖:“郎君,是齐大人的。”

齐大人,便是原吴州总兵,前些日子无罪释放的,丁淳那位恩师。

没想到丁淳所言为真,这位堂堂总兵,竟然真要来造访他。

见谢枝山垂眼,时川琢磨着问:“听说西宁侯爷几次登门,齐大人却都以病体相拒,可这回却要来见郎君,不知是怎么个想头?”

谢枝山嘴角微微一捺,声音有些漠然:“将死一回的人,总是格外惜命。这位总兵原就不爱掺和朋党,是西宁侯不足意,却又不知自己在异想天开罢了。”

圣躬虽欠安,天子却已不是初初即位的病弱少帝,像侯府这样的功勋人家,可以予宠,可以利用,却绝对不会允许其权势坐大。

不过,倘或西宁侯不是那么贪,当初他或许还得另寻法子,才能出得了死牢。

至于齐弼峰为什么来找他……

“吱”的一声,是外头风起,将槛窗吹得阖上一扇。

时川赶忙去关,谢枝山坐进官帽椅中,背靠搭脑,手里把起了玉滚轮。

小碾子精致,挂着的几颗晶石也趣致,将来拿去逗孩子也不错。

忖了忖,让时川去唤钟管家。

钟管家来得很快,谢枝山也没说别的打岔,直接问他,当时挑的另外两个人安置去了哪里。

指的,是和司滢一起被卖给谢家,给谢家传宗接代的女子。

除司滢外,那二人当中,一个是人牙子手里挑的干净姑娘,另一个,则是隔壁县城物色的,没开过脸的清倌。

钟管家如实答说:“都在新买的庄子里头养着。咱们的人看得紧,那两个也本本分分的,连调笑都极少……郎君可是担心她们走漏什么风声?”

谢枝山稍作沉吟:“再把看守的人都筛一遍,看近来有否异样。另外,放几个人暗处盯着,查有不对先别动,报上来就是。”

钟管家应声,悄摸去办了。

燕京没有回南天,不像中州,一过端午到处湿溻溻,墙上刮得出水来。

这日从沈夫人院子回来,司滢挨着窗下抻了会儿线,一晃神,把那条长命缕掏了出来。

这长命缕如果表心意用,是有其讲头的。

要表心诚,且想有回应,最好自己动手编。

对姑娘来说这没什么难,但爷们多数会避懒,有摊上买了说是自己做的,大家公子则直接甩给府里丫鬟绣工,也是很常见的行为。

而这条呢……上回她湿着手,曾经摸出过墨痕来。

如果是谢菩萨编的,也真难为了他。

既脸皮薄,想必没有经他人之手,而是自己密密隙隙钻研的。

谢菩萨那样的,做学问之类的好说,但这种细致的活计,却很难上得了手。

而且这种编绳说难不难,说简单却也绝对不简单。三股好编,五股总要错线,交来交去看得人眼花。

譬如这条,就有几弯没扯实,突兀地冒了出来。

看着,脑子里就浮现一个暴躁的谢菩萨,悄悄关在书房,几条丝线编了又拆,或是眉头死拧。

兴许不耐地摔过,像刚学针凿活计的小闺女,编着编着跟自己发火置气。被磨得发躁了又去练练字,等心绪平稳些,再重新捡起来。

织儿出现,撩开新挂的珠帘,珠子挤在一起,声音清脆又忙碌。

“这帘子真好看,给咱们这儿衬得盘丝洞似的。”

“什么盘丝洞,瞎用词。”司滢回神嗔她。

织儿嘻嘻地笑:“姑娘忙什么呢,在给郎君做扇袋?”

司滢嗯了声,把长命缕收起来,就着织儿送来的笔墨,在纸面写下“絮卿”两个字。

织儿没怎么唸书,不大识字,尤其这两个看着斗大。

问过怎么认,小丫头抠了抠头皮:“这什么意思呢,絮与卿听?怪黏糊的。”

司滢轻轻摇头,眼睛盯着纸面,忽尔呢喃:“我的字,好像不大好看。”

“好看的呀,这么圆转。”织儿夸一句,复又笑说:“不过郎君的肯定也好看,听说以前国子监办诗会,有人专门等他的字,藏了拿去卖。”

倏地灵机一动,织儿兴奋地坐下,脑袋挤过去:“不如叫郎君写了,姑娘照着绣?”

这怎么都像在找借口去见谢菩萨。司滢脸一热,咬着唇想了想:“也好,那就去一趟吧。”

见她居然没拒绝,织儿笑眯了眼,起身去找纱褂子,顺嘴叮咛:“姑娘多留一留,瞅准机会,把长命缕的事问问郎君,看他怎么个反应。”

天儿半晴不晴,日头虽没全露,好在扫了些热气。

一路走到陶生居,听说谢枝山在会客。

来得不是时候,司滢正想走,却被苗九热情留住:“不妨事的,客人来了一会儿,应该快要走了。先前郎君说过,表姑娘要是来,让小的们一定要留着,倘或慢怠了您,可是要挨罚的。”

这话,说得跟早知道她要来似的。司滢疑惑:“表兄真这么说?”

“那自然!”苗九一本正经扯淡,煞有介事点头。

于是跟着他的引,司滢到了小厅旁的敞间。和待客地方离得不远,甚至听得见人交谈。

如苗九所说,确实客人会得差不多,刚进去不久,就听见在辞别。

一面说,一面往外走。

两人都出来,声音就更清晰了。

先还是几句客套的话,等离近敞间了,听见那位客人笑着提起件事:“谢大人上回到鄙府,可还记得给老朽侍疾之人?”

“大人引见过,是令嫒。”这是谢枝山的声音。

那位叹口气:“我戎马半生,妻房早逝,唯一的儿子也战死在苏定河,膝下就这么个女儿。上回遭人陷害,还险些累得她发落教坊司……”

气叹完,又听这位笑道:“不怕谢大人笑话,我那女儿对你甚是仰慕,上回见过,更像丢了魂似的,一提就害脸红。我不忍女儿受那相思苦,便借这回造访,腆着老脸与大人提一提这事……”

提什么事,用什么意,昭然若揭。

人渐走远,后头的话也没怎么听见了。

司滢坐在椅子里,低着眼眉。

织儿朝外头看,嘴里犯嘟囔:“怎么还有这种事?什么一提就脸红,什么相思苦,真是,老老少少都不知羞。我还头回看到当爹的上门给女儿说亲,闹得女儿多不值钱似的。”

过两盏茶的空晌,谢枝山回来了。

不用多想也知道,肯定是亲自送到府门口。兴许,还因谈事而耽搁了脚程。

苗九一脸喜兴,跟立了大功似的,把谢枝山带往了司滢跟前。

“表兄。”司滢早站了起来,朝他欠一欠身。

谢枝山端庄地点点头,细打量她。

鹅黄的挑线裙,外罩一件立领的纱褂,头发也盘得好看,这叫什么髻来着?双刀,燕尾,还是雀顶?

闹不清,但她特意打扮过,他是看得出来的。

女为已悦者容,谢枝山觉得自己享受到了丁淳的待遇,微微地颔首:“何事?”

司滢把扇袋事说了,赧然地笑:“我的字太丑,怕绣出来入不得表兄的眼,便找表兄讨墨宝来了。”

“哪个说你字丑?”谢枝山皱着眉,不悦地瞥了织儿一眼。

织儿不敢说话,司滢挡到她跟前:“是我自己觉得不好看,写了许多都不如意,怕挨下去耽误事,才打算不用的。”

写了许多都不如意,肯定也偷摸念过许多次。

男人表字和女人小字一样,到了喜欢的人那头,总能咂摸出不同意思来。

很明显,这是对他上心了。

谢枝山别过脸,眼神做作地飘忽着:“既如此,跟我去书房罢,正好替我磨墨。”

他说走就走,身形转出一种绰约感。而司滢脚下蹉着步子,犹豫起来。

谢枝山已经走到门口,见状回头:“放心,书房门开着,你也没喝酒,还怕又对我无礼不成?”

这话给司滢一噎,只得跟过去了。

门确实敞着,织儿跟苗九都守在外头,里间在做什么,一览无遗。

隔没多久,书房还是上回的模样,幽而静,满室熨贴的纸墨香。

里头挂了谢枝山自己的字,笔势浓重,开阖恢弘,豪爽顿生,跟他有时候莫名其妙的别扭劲很不搭。

司滢研墨,谢枝山也没完全做耍手掌柜,嘱咐她小心沾到墨后,自己在案面铺起宣纸来。

他做事专注,眉眼出挑的人,面架子也很流畅,低头时,鼻梁压出英挺的光。

墨研好了,谢枝山道声多谢。接着牵起袖来,笔尖吃墨,盘口撇几下,便挪到了纸面。

他腰杆板正,全程很沉得住气,不像有些人写一笔动一下,像村子里的神汉在画符。

两个字一气呵成,写完后听了司滢的夸,谢枝山谦逊地笑了笑,让去旁边洗手,兼喝茶。

净过手后,提起瓷盖在茶面打转,视线一偏,见司滢还在看他的字,一条手指靠在上头划动,隔空临摹,透着股可人的稚拙。

谢枝山嘴角含起些笑,看她衣裳挂在身上,掐出一捻儿细腰,再上是玲珑的肩,纤纤的颈,一张脸粉光腻白。

多傻的人,上一世曾抱着孩子来他书房,念与孩儿要学他的字,结果孩儿乱抓,把他写的挂帘掏了一个大洞。

最后母子二人面面相觑,实在惹人发笑。

盯得久了,被盯的人明显发现,眼睫乱眨几下,但却没有看过来,而是偷摸把一根手指变成五根,齐齐在字面上头扇动,做催干之势。

动作真是僵硬,谢枝山眼里的笑意晃动起来,待喝完茶,走去问司滢:“你可有小名?”

司滢摇头,说没有。

谢枝山想了想:“我把你画下来,可好?”

从耳到腮,司滢一张脸渐次红起来:“不好,我没什么空了,一会儿回去还有事。”

谢枝山点点头:“那下回罢,来日方长,有的是机会。”

这话说得司滢更是脸热,那条长命缕就在袖子里躺着,她想她胆子再大一点,应该抽出来摔到他跟前,问他怎么个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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