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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节

罗令妤瞪大眼,就着月光,果然看清压着她的男子是谁。

陆昀俯眼望着罗令妤,昏光下,已看到她面颊绯红如霞,唇瓣妖艳欲滴。罗令妤心里疑惑他来干什么,是不是又嘲笑她。却是郎君目中微暗,陆昀给出了一句评价:“表妹跳舞辛苦了……”

罗令妤犹豫好久,颤巍巍给出一句:“不辛苦……”

陆昀看她一会儿,看得罗令妤紧张之下,他上手捏了一下她的脸蛋。指尖肌肤腻滑,让人心生荡。罗令妤浑身僵硬要炸开时,听他在她耳边低声笑:“妤儿妹妹……脸皮还是这么厚。”

罗令妤:“……?!”

什么?他说什么?谁是“妤儿妹妹”啊?

不、不对……他凭什么捏她的脸……

其实陆昀一现身,罗令妤就不害怕了。她讨厌陆昀,但她不怕陆昀。顾左不顾右,罗令妤被陆昀调戏得手忙脚乱。罗令妤伸手捂住耳朵,躲过他在耳边酥酥的声音。她人往旁侧挪一退,再躲开他掐她脸的手指。罗令妤狠狠瞪他一眼,不服气陆三郎至极。

罗令妤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她大义凛然般:“表哥,你不要跟我动手动脚。你我兄妹之间……”

陆昀懒懒地打断:“谁跟你兄妹?行了,没有外人在,不要在我面前做戏。”

罗令妤:“……”

昏光被郎君挡着,人被压在墙上躲不开,女郎压低声音怒问:“那你到底是怎么认出我的?”

陆昀低头看她的胸脯,微笑:“你……这么胖,我怎么认不出?”

第42章

混账到哪里都是混账!

靠着门墙,户外鸟虫声、侍女说话声时远时近,月光水波般在地上流动。陆昀的视线向下,盯着她被大氅挡住的胸口,郎君银冠束着的发有一绺散下,贴着他的眉眼,他的唇珠轻撩,笑意若有若无。哪怕他什么都不可能看见,罗令妤也扬起手臂,要扇他一耳光——

抬起的手被警觉的郎君握住,指甲依旧磨着她细嫩的肌肤。

陆三郎压着她的手,挑高眉:“又想打我耳光?”

罗令妤:“……你如此调戏我,我扇你耳光怎样?”

陆昀客气无比:“那我喊一嗓子刚才跳舞的人是谁?”

罗令妤气得咬住唇,手被他扣着按在墙上动不了,只能用喷火般的美目瞪他,质问他——陆雪臣,你好好反省你的行为!

枉你也是寻梅居士,怎么私下里这般放荡不堪?在外面时高贵傲然,女郎和你说话你都爱答不理,谁知道你私下里这么喜欢戏弄人!我纵是自己言行有些出入,和你又有什么关系?我就是一开始船上那次逼你跳水让你不高兴,但是钟山时我已经救过你了,你就让我自生自灭不行么?

罗令妤眸中水雾濛濛,湖水一样流动,似一汪乌黑搅碎的星河。

陆昀的眼皮垂下,盯着她的眼睛,认真探查她是真哭还是假意。他停顿了一下,握着她的手微微松了松。陆昀的呼吸浮在她鼻尖,眼眸低垂睫毛密长:“又换眼泪攻势了?这招对我也没用。”

罗令妤猝不及防地收回自己快要落下去的眼泪——她差点忘了这个人冷血无情,看着美人哭都能无动于衷。

罗令妤仰高头,啐他一口。陆昀皱眉别目,听女郎娇滴滴道:“反正我的事与你无关,你哪怕到处乱说……你也不是会到处乱说的人吧?放开我,不然我喊你‘登徒子’,让人都来看看陆三郎的真面目。我不好过,你也别想好。”

罗令妤唇角上扬,乃是挑衅的、笃信一般的嘲笑。她知道陆昀不会大嘴巴到处跟人说他的表妹如何如何不是好人,陆昀若是那种喜欢说的人,何以到现在她的真面目还只有他一人最清楚?其他人也许只觉得她没那么善良,陆昀却知道她连普通人的道德水平可能都赶不上。

她不作恶,但她承认自己的道德水平极为低。

陆昀喃声:“看来妤儿妹妹是要一根筋走到底了……你是打算将自己伪装一辈子,只要嫁的一个如意郎君就好?”

罗令妤:“只要能嫁如意郎君,不用你担心,我自可以伪装一辈子……”看陆昀垂着眼、脸色阴晴不定,他半晌没说话,按着她的手臂再次松了些。不知他在想什么,罗令妤着急换衣裳出去见客,看他仍压着她不动,也不说做什么,她用脚尖踢了下他。

陆昀睫毛颤了一下,回神。

罗令妤压低声音:“你放开我,不要管我……陆三郎日理万机,突然跑来和我说这个不好吧?”

陆昀一怔:“你还不知道?”

他之前和几位名士从她屏风前路过,寻常人哪会那般容易地起身路过?只有每一场比试都要看的五位名士才有可能在她刚下场就路过……陆昀本以为她该猜到了,没想到她一点都没怀疑。

罗令妤:“知道什么?”

陆昀笑起来,呼吸蹭着她鼻尖,笑起来缱绻温柔:“其实,有一件事我觉得你有必要知道,不然你后悔,只要你求我……”

“我不想知道!我不会后悔!更不会求你!”罗令妤斩钉截铁地打断,如此快的反应,连陆昀都被她吓得愣了下。陆昀几次发愣,这一次,罗令妤手轻微一挣,就挣开了他抓她手腕的手。罗令妤从他身前逃跑,逃跑时不解闷,看陆昀俊逸风流的面容就来气——

罗令妤抬起膝盖,在陆三郎被她弄得呆愣的时候膝盖重重向上一顶。如她这般的美人,寻常人家护不住,她从南阳来建业的时候,罗家长辈就找女师傅教了她几招防身术。她知道用膝盖向上顶男子,对男子是很致命的打击……

女师傅教的含糊,也不说原理为何,陆三郎当真幸运,成为罗氏女第一次这么对待的郎君。

陆三郎身体反应快,她向上踢来时,他本能身子一侧,躲开最致命的一撞。但是斜侧里,仍然被不知轻重的罗令妤擦了一下。陆三郎闷哼一声,躬下身跪了下去,手撑住地,额上渗汗。

他哑声:“罗令妤!你给我过来……”

他脸色前所未有的铁青:陆三郎长到现在,还从未被女郎这么对待过。这个小丫头片子,她知不知道……

罗令妤跑开了三丈远,回头惊疑不定,看他真的倒下去了。罗令妤骇一跳,看陆三郎额上一下子就出了汗。他弓着身,一直没站起来,就好像上次她踢他膝盖时一样。但是那时他也没这么……陆三郎哑声喊她过去,罗令妤自然不肯。这一下慌乱,让罗令妤连衣裳都没时间换了,她靠着门:“你你你别喊我,是你欺负我在先……我这就给你找大夫去!”

“你你你别死了啊!”

听她要出去找人,陆昀声音急促,挣扎着要站起:“别——”

“砰——”

门已经打开,女郎慌张张地出去了。

留陆昀一人惨倒在地,忍着某处的剧痛。某一刻,他对罗令妤暗恨不已,她要是踢坏了他,她一辈子别想嫁什么如意郎君了。他要死死绑着她,她别想逃开……门推开,几个郎君先过来扶他,疑问:“三郎,你怎么了?罗娘子说你病了,急得都要哭了。”

陆昀:“……”

他一脸平静,淡定地站起来。拂了下衣角的灰,陆三郎云淡风轻:“没什么,我与她玩笑而已。”

几位郎君怀疑地看他,从他脸上看不出什么来,只好点了头,话题转了:“罗娘子是三郎的表妹吧?真是一位佳人,方才的舞惊艳,估计连七娘日后在成玉坊的价格要直升了;她还这般良善,见到你不适,就慌张找人,我们遇见她的时候,罗娘子哭得快喘不上气了。”

陆昀忍痛扯嘴角,心里讽刺:哭得喘不上气?他看她是怕得喘不上气吧。

罗令妤心事重重地回到了女郎群中,听到四处都在夸方才的《奔月》舞。男郎们都在打听跳舞的连七娘何许人士,连七娘收到的花无数,让她惶恐不安,不敢接受;罗令妤这边,男郎女郎们也都过来与她说话,想认识这位女郎是谁。众人都围着连七娘和罗令妤,本能觉得罗娘子如此多才,舞是她编的,曲是她写的,那恢弘大气的编钟,自然也是她安排的。

周扬灵疲惫地从场中退下,复原的古式编钟珍贵,敲编钟这般体力活她不放心别人,全程自己一人来。下场后,周扬灵就忍着不适,勉强让侍女留下话给罗令妤,说编钟先放她那里,她脚步虚浮地扶着人往外走。恰陈王殿下几人过来,想见识下这编钟。人群混杂,人人往中心聚来,周扬灵低着头,再次撞上了一人。

趔趄后退,只隐约看到一个人影在眼前晃,她喃声:“又是你……”

扶着她的仆从惊呼:“郎君!”

看郎君被撞倒,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仆从吓得:“……”这位小郎君是冰做的么,碰一下就碎了?

陈王殿下沉默下,也没想到会这样。他蹲下来,淡声:“他住哪里?我送他回去。”

周扬灵来建业,声势也极大。但到了建业后,她便让仆从跟着自己父亲派来的几位寒门弟子去投奔陈王,自己则独自走了。现下的仆从也不是周扬灵原本的仆从,本无多少忠心,有贵人表示要送小郎君回去,仆从连忙给了地址。看那位贵族郎君一把抱起小郎君,抱起时似觉体重过轻,陈王诧异地低头,望了一眼怀里面色苍白、闭目秀丽的少年郎君。

刘俶没多说什么,让仆从带路,反身大步往人外去。

而罗令妤还在后怕。本是极开心的事,现在一则自己大氅里面的衣裳未换、怕被有心人发现端倪;二则陆昀到底怎么样了,她怕得不行。

罗令妤吩咐侍女去打听陆三郎,恰时陈娘子陈绣端庄无比地与她擦肩而过。听闻她这话,心知此女伪善的陈绣冷声:“这点事儿你也要装模作样?想知道陆三郎如何,你自己去看不就好了。不过他还要点评下一场比试,就算你是他表妹,要他对你手下留情,你也不好这时候去烦他吧?”

罗令妤:“……”

她抓住了重点。

一阵晕眩感扑面而来,撞得她六神无主、眼前发黑,心中糟糕的猜测呼之欲出。陆三郎对她的戏弄,几次与她说“我有话跟你说”,她一次也没听……如今、如今!罗令妤快要窒息:“为、为、为什么他要点评下一场比试?”

陈绣瞥她一眼,难道她真的不知道?

看来这对表兄妹的关系……不过如此啊。

心里的不畅退了些,陈绣盯着罗令妤:“自然是因为陆三郎是今年‘花神选’评选的五位名士之一了。这几日多少人踏破陆家宅门,想找陆三郎说情;多少女郎往陆三郎身边凑……你总不会觉得仅仅是因为他的魅力大吧?”

罗令妤跌坐,脸色惨白。震惊太过,手心麻麻的,她虚弱无比,委屈无比——她单纯觉得某人魅力大有错么?陈绣这般不重美貌的人怎么懂美貌对异性的吸引力?罗令妤自己就魅力大,走哪里都有郎君围着啊。她当然以为陆昀也一样啊。

天啊,别家女郎们正忙着巴结陆昀的时候,陆昀主动找她,她却忙着推开陆昀。她不光推开陆昀,她还踢了他。他那时好像站不起来……她居然那般有骨气地说不要他管她,不,那不是她的真心话,她要他管她啊。他不管她的话,她的“花神”怎么办?

陆三郎、陆三郎……三表哥……她的寻梅居士,雪臣哥哥……好似全变成天上的云飞走了……而即使现在求他,他定不齿她为人……

陈绣旁观了罗令妤脸部精彩的变化,看这女郎猛地起身,快步往外走,捉住人便问下一场比试在哪里,陆三郎何在。陈绣鄙视她之时,罗令妤满场子找人,满头大汗要挽救自己的过错。她急急而走时,与过来的陆二郎撞上。

陆二郎矜持而高兴地领身后的衡阳王来介绍给罗令妤:“表妹,衡阳……”

罗令妤急声:“二表哥,我还有事找三表哥,我先走了!”

她一身贵女气派,步伐却匆忙。女郎轻盈地奔过来,又轻灵地奔走。与他们擦肩而过,陆二郎回身,一片袖子没摸到,他的罗表妹已经淹没到了人群中。灯火明明暗暗,人头攒动,谁也看不清前路在哪儿。

一旁的衡阳王刘慕沉着脸,忍怒半晌后爆发:“……这就是你说的你表妹很倾慕我?!”

陆二郎干笑道:“其中,定有误会……”

陆二郎心中哀嚎:表妹,罗表妹,你这是做什么?三弟那个混蛋,什么时候找他不好,你偏这时候找!为兄好不容易让衡阳王过来寻你说话,你连人都不看就走了。你你你……身为未来的皇后,与自己的未来夫君好好建交,这不应该是自觉么?

三弟也是,哪里都有他胡闹!还有那个陈王……说了三弟多少次了,他怎么还不和陈王断交?即使不知未来走向,衡阳王是陛下最宠爱的皇弟啊,还有圣旨一传说,怎么都比陈王的前程靠谱吧?

……

“花神选”剩下两日,平静地过去。每一场比试罗令妤都认真看,目的是为了靠近陆昀,和陆昀道歉。但是接下来的这两日,陆昀完全躲着她走。有时两人视线一对,罗令妤才讨好地露一个笑脸,他就脸色沉下,撇过了头。等她扒开人群追去时,陆三郎又健步如飞,走得没影儿了。

唯一的好消息,大约是她踢得没那么重吧,他行走如常。

罗令妤沮丧无比,心情忐忑不已,只好在花神选结束后垂头丧气地和陆二郎一道回府。

接下来几日,郎君女郎们抓紧时间选出自己心中的甲乙丙,并到处找关系拜访五位名士。哪怕得不到“花神”,和名士们清谈也是一桩雅事。其余几位名士都是老头子,陆三郎的人气自然最高。但是不凑巧,陆三郎将将得了一个官职,日日上朝办公,平时根本不沾陆家。

新来的女郎们无法如以前住在陆家的表小姐们那般想尽办法和陆三郎偶遇了。

作为陆家的东道主,罗令妤招待女郎们,同时打听花神选如今的成绩。众说纷纭——

“陈娘子和平宁公主打得不可开交呢。但是罗娘子你也不差。你那舞编的太有趣,成玉坊这两日全是想点连七娘跳舞的,连七娘的牌子都抢不到了。”

“罗娘子不必担心。我们见不到陆三郎,你不是住在陆家么?陆三郎白日办公,晚上总要回府睡觉吧?他的消息,可比我们的灵验多了。罗娘子也帮我们打听打听呀?”

“放心啦。到底是你表哥,应该会给你的评分极高吧?”

却是其中一女郎犹豫着:“我、我听我兄长说,他与陆三郎说话时,无意看了他的分。他好似给罗娘子的评价,才是一个‘丙’?”

罗令妤浑身一震,脸色雪白:什么?丙?!

众女面面相觑:……陆三郎对他表妹怎么这么心狠?他对她表妹的评分都这么低,对她们的评分会不会更低啊……

罗令妤伏在了案上,满心悲哀。众女们同情她无比,不知如何宽慰她,只好胡乱说了几句话,左右不离让她靠近水楼台的关系,尝试说服陆三郎改评价吧。劝完罗令妤后,女郎们觉得冲陆三郎这评分低到极致的套路,自己在陆家等好似也等不到什么……各自找借口离开陆家,去寻其他名士打听了。

良久良久,被打击了两日之久,罗令妤才捂着心脏,坚强地爬起来,将目光放到了“清院”上——不,她不能认输!结果还没出来呢,陆三郎还有改评分的机会呢……

就如其他女郎所说,她和陆昀住在同一个陆家,勉强估一估,两人都可说是同处一室了……这般亲密的关系,她都打动不了陆三郎,她不服气。就是被他嫌恶,她也要熬!

强行忍下面对陆昀时的羞窘难堪,罗令妤心思重新活动起来,过了半刻,找来侍女:“我们去灶房,做些好吃的,给‘清院’那边多送几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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