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刹那芳华 无辣不欢第13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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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少楠忽然睁开眼睛,看着陈思域说:

“这不是你的手法。”

陈思域只得点头说:“这是魏总定下来的。虽然大胆,但对快速提升echo市盈率确实是个出其不意的好办法。”

“……他呢?”沉吟后才缓缓问出。

陈思域暗自忖度了一下,避实就虚的答道:

“你也知道正东集团是以实业为主,魏总不可能总在一个地方盯着。他们刚接了南美援建的任务,有些事情需要魏总过去处理,大概要一阵才会回来。目前正东国内事务是由魏总的弟弟和母亲在协助过渡。”

岳少楠移开视线没再问什么,只是轻轻向陈思域挥了挥手。

陈思域站起来,溜了一眼液瓶的余量后才带上内室的门出来。顾颖鹿正在外间沙发上翻看着杂志,陈思域在她对面坐下,看看粥碗里还剩着大半,两份清口的小菜也并未动几口。似有所指的笑道:

“难怪个个都对你担着心,就吃这么几口,喂猫呢?”

顾颖鹿赶紧合上杂志,随口接着:“看闲书看忘了。”又拿了勺要接着吃,陈思域赶忙拦住说:

“等等等等,都凉透了,你再吃出个好歹来,里面那位还能给我活路嘛!”一边已经帮她拿到房中配备的微波炉里重新去加热了。顾颖鹿一脸抱歉的看着陈思域帮她忙叨,那人倒是不以为意该干什么干什么,有意无意的在跟她闲话着:

“这些你不用往心里去,照顾人的活儿我熟着呢。早两年我跟着少楠,那会儿是他最难的时候,我是看着他熬过来的。钻石这个行业,水很深,少楠从岳家产业里接手后又不想在旁门左道里陷得太深,全凭着自己的努力一点一点打出的一片天地。那时候,除了要飞来飞去的亲自盯货源,但凡在公司的时候,白天没完没了的开会、看报表,晚上还得去陪着一帮客户拓展销售线,你想象不到他那两年是怎么过来的,21年的‘皇家礼炮’喝上五六瓶,喝完后跑到厕所里狂吐,还不能真喝醉,因为是在陪客户。深更半夜,跑到高速上狂奔,开倒车,把顶上车窗打开,一边开车,一边有人把脑袋伸出窗外吐得乱七八糟,我想想都替他后怕。那个时候,他所在的环境真是乱七八糟,也很肮脏。后来他身边已经没有亲人,交心的朋友也不多,我好歹算是一个,不知道从外面把他捡回来多少次。不过,无论多难撑下去,他永远就像没真喝醉了一样,头脑中有根弦始终紧绷着。他只是本能地去适应环境,一边历练,一边抵御,我也是真服他那么一个环境里都能做的到洁身自好。”

顾颖鹿停下调羹,她忽然想起,陈思域说的这七年,其中有一年,她是在少楠身边的。但是她什么也不知道。

她想起自己曾在少楠办公室里曾向他诘问的话,彼时,他又是什么样的心痛。心里堵的上不来气,手颤着,仍是努力又吃了几口,终是难以再下咽。陈思域也不再劝她,只是帮着一起收拾了桌子。里面少楠的液也已输完,他大概已是极累的状态,连护士拔针都没醒过来。虽然不是icu病房,但护理等级仍是相同的,夜间并不需要陪护,陈思域安排好了新增的日间陪护便尽职尽责的送了顾颖鹿回家。路上才想起来一天没见到林琛出现,知道他该是已经知道少楠醒来而回避了。

连日的困守总算能松一下心,没想到大累后猛一松劲,反是更加睡不着。辗转的想了他一夜,一清早就又赶去了医院。正好在走廊上碰到陪护,知道他早上已经吃过东西,心脏外科术后的饮食禁忌十分繁复,顾颖鹿细细问着,心里也默记下来。再进去,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又输上了液,只是剂量减少很多。

顾颖鹿看他仍是睡着,但脸色已好转过来,几日里冒出的胡茬也已刮过,唇角弯着一个好看的弧度。

轻手轻脚的靠过去,站在一边看了他一会儿,忍不住要用手指过去描摹那个弯度,却没想到才刚伸过去就已被他按着,贴在唇边,仍是闭着眼睛,只是指尖下的唇角已更加上扬。慢慢张开眼睛看着她,闪闪的发着光,眼波流转,她被他看的不好意思,想抽回手来,又被他更紧的握住。

担心着他的伤,不敢再去用力挣脱,只得一手撑在床边,随着他的力度弯下来腰,渐渐感到他温热的气息,被他轻柔的含住,辗转吮吸,吻了很久也不肯放开。

脑海里渐渐浮现出经年前的那个夜晚。车子冲坡时陷在永定河滩里,手机没有信号,四周只有虫鸣蝉嘶。她却很高兴,一路跑着在追几只萤火虫,他开始只是远远的看,后来也随着她一起追,没有见过那样脱形的岳少楠。

疯够了,他们一起坐在永定河的河床上,他把她揽在怀里,一起看着瓶子里的萤火虫在一闪一闪的亮着,他问她怕不怕,却并不看着她。她想也不想的转过脑袋就答他,你在这里,我为什么会怕!

就是那时突然被他吻住,手用力按着她的脖子,吻势来的汹涌而霸道,全无章法,只是不管不顾的去吻着她,她被他出其不意的吻弄得有些糊涂,目瞪口呆的由着他肆虐,差点被他吻的背过了气,一点也不是她印象里总是那样从容疏淡的意态。

顾颖鹿小心的离开他的亲吻,眼睛转了一圈,一脸坏笑的看着他说:

“噢,我知道了,原来永定河那次是你的初吻呢!”

眸光闪动了一下,一手已揽住她腰侧,轻轻一带就已失了重心,她吓了一跳,倒下去时险险的避开他胸前,她抚着自己的心口嗔他:

“不要命了!”

已经又被他吻过来,唇间逸散出含混的声音:

“唔……不管了……”

宛若新生

身体的自我修复能力真是令人惊异,只是心脏外科手术不比其他,即使外面拆了线,里面仍是脆弱。好在陈思域事事妥帖,请来的陪护对少楠的饮食起(石桥购买整理)居都照顾的极为仔细。

他们的心里被静谧的希望所充满,抛开所有的纷扰,彼此眼中都只是两个倾心相爱的人,彼此都亏欠了太久,抓紧着一切时间彼此相依相偎。时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的宝贵,每一分每一秒的快,却又是每一分每一秒的静止。刘晴在报社门口碰到顾颖鹿时,脑子里突然蹦出一个词,宛若新生。围着顾颖鹿转了两圈,往她肩上嘣的捶了一拳:

“不对啊,明明数九天才刚开始,我怎么老远看着你就闻到春天的味儿了涅?”

顾颖鹿吸着气直揉肩膀:“嘶!你改练跆拳道了!”

刘晴一胳膊从她脖子上勾过去,贴着顾颖鹿的耳朵一脸猥琐的哈气:“我还真是练了。我老妈说了,可以防止将来哪天结婚了,万一跟老公意见不合,咱一脚就能把他踹南极去。我一想也是,就找了个跆拳道班哼哼哈兮去了。”

顾颖鹿手抖了一下。刘晴也已经折回话题:“先别打岔,你这假休的有情况,说吧,帝王攻还是温柔攻?是哪一只?”

伸出一指禅赏到刘晴脑门上,“攻你个头,就算是个骡子马也有个歇脚的时候。”

“不能够!大冬天你休哪门子假,老实交代你作案的时间地点人物……哎,要猛料啊!吧台h,浴室h,镜子h,厨房h,草坪h,车盖h,菊花牌蔬菜沙拉,呃,不对,这个不适合你……”手指头掰着,冥思状问道:“帮我想想还能有啥h场景?”

“……”直接被刘晴满脑子yy给憋成了内伤。

“说嘛说嘛~我跟你说哈,你现在,嗯,就是整个人都在往外冒着火光呢,简直可以说是浑身上下都透着冲天热焰,万众瞩目,想不看到都难。肯定有情况!”

“谢谢。你说的那是正月十五的c c tv。”顾颖鹿抚额不止,好容易摆脱了刘晴的盘根问底,去老靳那里报了到,在自己的座位上打开电脑,手指落在键盘上,才真正有了一种回到人间的感觉。

写到一半时少楠打来电话,含着笑的声音问她在哪里,这才注意到时间已近中午。正是编辑大厅的高峰时段,她抱着手机慢慢踱到走廊里,浅声的应着,

“早上去看你,见你睡着就给你留了张字条,回报社来报到了。”

“嗯,看到了。你在做什么?”手指在字条上摩挲着,除了画作中的签名他并没有机会见过她的日常字迹,初识她时总觉得她处处争强要胜的倔强,说是字如其人,字条上落着的楷体却圆润温雅,细细看过去才发现是习过褚遂良的笔法,只在气韵上透出是女孩子的笔迹。

“正在写明天用的专栏稿,还好这两天没什么需要出去跑采访的选题。”

他知道她做起事来一向投入,那时悄悄去看她画画,总是在她身后站几个小时都毫无知觉。她聚精会神的画着,一屋子都是沙沙的笔触声,脑袋不时左右歪着在变化观察静物的角度,垂顺的黑发随便散在肩上,随着她的动作不住的软软滑动着。他就这样站在她身后静静看着,好容易才克制住想把她揽进怀里的冲动。

心里也愈发柔软了起来,轻声嘱咐着:

“别一个姿势坐的太久,适当起来走动走动。”

“嗳,知道了!稿子还没写完,那我中午就不过去了。”悄悄吐了一下舌头,想起来给他专配的少盐无味的饮食,已换做细语温存的口气,哄小孩一样的交代他:

“你中午要好好吃饭哦,我知道你那个病号餐很难吃,你再忍忍啊,等你好了我给你做好吃的!”

不知道记忆里那个时常不是牙尖嘴利就是嬉皮笑脸的丫头,也有这样温软说话的时候。心里又记起还在她高中时,那次在医院里陪护她的情景,像一只没有安全感的小猫,软软的拱在他怀里,一只手还紧紧揪着他胸前的衣襟不放。这样想着,唇角也跟着绽开了一抹,猝不及防的

就轻声吐出一句:

“想你了。”

顾颖鹿一时呆住,脸上飞红了一片,转过身面对窗户,手指在玻璃上划着圈,半晌才记起来说:

“嗯,我晚点就过去看你,你要乖乖的多休息。”

电话忽然变得有些烧手,不等他再说什么,已经忙不迭的就挂掉了。一回头被眼前晃悠的一张脸吓了一跳,刘晴一脸得意的说:

“昂昂昂!被我抓住现形了吧!晚点要看谁去?除了我刘晴,你还有几个小乖乖?”

手摸了一下心口,做贼心虚的回她:

“刘晴你要shi啊!人吓人吓死人知道不!”

刘晴的胳膊已经又勾搭在她脖子上,食指伸在她眼前左右摇摆着,挤眉弄眼,前音挑高后音压平的说:

“嗯嗯!……我看着你往走廊这边溜的动作就不对头,别再垂死挣扎了,要牢记党的政策。”

“……是岳少楠,他在住院。”在刘晴替她去做专访被拒回来后,顾颖鹿已经把前前后后的纠葛渐渐跟刘晴说过,只除了岳少楠住院前后这一段。

一句话惊得刘晴愣在原地,半晌才反应过来,再问明了后面这段复合的经过,一把抓住顾颖鹿摇着:“什么!放着身边实实在在的魏东遥不要,你居然选了岳少楠。你这个死女人,疯了吧!你爱他,这我信,他爱你,这我也信。但是我不相信一份从来没有真正开始过的爱,在隔着六年,不对,已经七年的岁月流逝后还能完好如初!这期间你们谁都不知道谁怎么回事,就凭着一段记忆、一份虚无缥缈的感觉就回了头,你这是玩儿火啊!”

刘晴不是陈思域和林琛,并不知道这其中跨越家世情仇的更深层纠葛,她只是站在一个女人的角度,凭着直觉的去向顾颖鹿问诘出来。闺蜜是每个女人一生中不可或缺的小棉袄,刘晴这样的闺蜜尤其难得,既有男孩子的爽朗豁达,也不失女孩子的心细如发,看起来每天满嘴跑火车,该说不该说的话却从来拎的清份量。她的八卦精神,除了花费在业务上其实也仅限于顾颖鹿,那是因为刘晴是在实心实意的真对她好。

顾颖鹿被她晃得头晕,心情也忽然变得乱糟糟的一片。她想起少楠初醒时跟她说话间的小心和回避,他想听她这些年的生活,却话到嘴边生生改成了只想听她说说话。他们的心里的确都还深埋着一根刺,现在只是彼此都假装没看到罢了。

刘晴已经挥了挥手,说道:

“得了,当我没说。既然兜来转去的都矢志不渝的没忘掉,那也该是真的爱吧,你俩能找到彼此是好事,既然决定过就不能再轻易放弃,好好珍惜这个机会吧。我说,你们都彼此暗恋这么些年了,这窗户纸一朝被捅破,那得是久别胜新婚吧?注意身体哈!”

顾颖鹿嘴角抽搐了一下,抚额道:

“你满脑子到底装了点儿什么乱七八糟的!他是心脏手术!”

刘晴已从深沉状恢复了平日的不着调常态,涎着口水的讨好顾颖鹿说:

“那个,我可是第一眼就仰慕上你家岳哥哥了,他身边肯定还有不少极品吧,为我终身大事计,几时给咱们引荐一下呗,你要帮我打一下前期宣传,最好把我描绘成天使一样的姑娘,到时候才能有效果!”

“会下地狱的……”顾颖鹿阴森森的答道。

“没事儿,就当回家看看了。”刘晴倒是一点不含糊。

“呃,也是啊,你在里面那么多年。总要回去拜访一下啊。”

“所以,你帮我好好宣传,钓到帅哥咱俩三七开帐!”

“一个月,我睡9天,你睡21天?”

顾颖鹿也小账算的飞快,只随着刘晴也在胡说八道着,心里的阴霾渐散。这也正是刘晴的好处,偶尔吐出几句惊人的深沉后,仍是不会忘记给她留下一副好心情。那边刘晴一拍大腿,满脸悲愤状的嚷道:

“你鄙视我!当然是按人数开,我很专一的!”

“那我还是自己留着吧,我自己建个后宫,所有美男一网打尽,还用的着你?”

顾颖鹿敬谢不敏,刘晴已经又向她贴了过来,搂住顾颖鹿的脖子,一边往编辑大厅溜达回去,一边趴在她耳边小声猥琐道:

“武则天还少不了上官婉儿呢!狗腿是多么神圣的职业啊!再说,美男太多,对你身体不好,到时吾自会善解人意的为你分忧!”

“既然如此,我就把你的出场形象化合成:一副小可爱的外表,无意中泄露的奔放的眼神,谈笑间,忽然路遇一群陌生人,一见你就双腿发软,跪地叫‘女王饶命~ ’,干掉他们之后,仍是全套小可爱的清纯笑脸‘刚才那群好可怕哦~ ’怎么样?是这话吧?”

刘晴挑了挑大拇指:

“我要是老靳,也舍不得不整天拿那破专栏来摧残你。这毒舌,绝了!走吧,中午我请,上回你家岳哥哥给的那车马费还有节余呢,哼,他既然泡我的女人,我就要花干他的银子。”

云上的日子(上)

报社附近就有一条著名的餐饮街,两个女孩手拉着手的一路溜达过去,嘴里叽叽喳喳的互相挤兑着,却仍然彼此搀扶的沿着马路牙子上上下下找平衡。一眼看过去,女人的友谊就是这样,总是简单而容易满足。

并没有想好要吃什么,两个人只是随遇而安的顺着路往餐饮街里走。一辆军牌的a8从她们身边路过去,径直停在前方不远处的沪江香满楼,那是极有名的本帮菜馆,以权贵云集著称。穿着呢子大衣的帅气保安在车场里逡巡,里面停着的都是好车,a8在其中并不扎眼,只除了那号牌。

顾颖鹿和刘晴也不由得溜了一眼车牌号,但也仍是继续边走边说说笑笑,并没有注意到从车里下来的一行人。为首的一个被众星捧月般簇在中间,向她们的方向张望了一下后便低头径自进了他该进的地方。

最后还是去了一家广式打边炉,在靠窗的位置坐下,虽然只是两人吃,但却是冬天里最好的滋味,食物在汤里热气腾腾的翻滚着,看着就暖意融融,从口里到胃里的熨帖。刘晴忽然难得正色,叹着:

“我看着你现在的样子可真是高兴。你不知道,以前的你,看上去虽然也是鬼灵精怪的一个姑娘,可我就总觉得你身上少了点啥。后来我才慢慢想明白了,原来你是把魂儿走丢了,所以,你就只是心口不一的游离在人间而已。”

顾颖鹿有些吃惊刘晴的话,停了筷子去捏她的脸蛋,“我看还是你赶紧回魂吧!这小文艺腔,听的我整个是寒毛倒竖。你呀!别整天忙着去摧残花朵了,还以为你手里能再有多少年华够得瑟的呢!交代吧,前阵老来找你那小男生,你换口味了?人家成年了没有啊?”

刘晴切了她一声,改作幽怨的表情,“说什么呐!那个是前阵去学校采访的时候认识的,小我六岁的崽娃子,才大三。眼神那叫一个干净啊,啧啧,望着我的时候我真觉得自己是个坏蛋啊。就你休假那阵,有天死活约我吃饭,后来那小孩就一直想来牵我,我那手就一会接手机,一会放兜里,反正就是不让他牵,你说我怎么能残害幼苗呢。最后,送他走的时候,他说了句,姐姐,其实你眼袋好深噢……靠,这死小孩!你不知道当时我那个心情噢……”

顾颖鹿几乎笑岔了气,刘晴的段子一向多,没想到自己不在报社期间还有这么一段,擂着刘晴直乐,忽然听到背后也发出忍俊不禁的噗笑声,转过去才发现居然是陈思域。原来是在这边等人,一进来就看到她们了,见两人气氛正好也就没去打扰。两下里介绍着,刚换完名片陈思域等的人也到了,没再说什么的也就各自散开。

刘晴是闲不住的人,还没走到报社就半路撇了顾颖鹿去采访了,一下午的稿子倒也写的安静。

冬天夜早,才刚五点多天已擦黑,顾颖鹿出门的时候心里还在想着岳少楠中午打来的那通电话,那样叫人甜蜜的话,从未想过像他那样的人也会有这般儿女情长的一面,走着路也不由露出莞尔。

刚出电梯他的电话竟然又打过来,心里正软软的漾着一片,接起来,一时连话也不记得该怎么说,已听到他沉郁的声音在问着:“你在笑什么?”顾颖鹿一下在报社门口站住,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

正对着旋转门的是她们报社的内部停车场,已经看到正从车子后座下来的人,手机还贴在脸侧,远远的望着她笑。顾颖鹿慌忙挂掉电话紧跑了几步过去,岳少楠只套着一件颜色沉稳的卫衣,搭配着黑色灯芯绒长裤,遮不住的硬朗帅气。

顾颖鹿急急的推他回车里去,脸色也有些变:“你怎么会过来!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快回车里,还穿的这么少,再冻着怎么办!”

少楠顺着她的动作回到车里,只是拉着她的手笑,听着她去絮叨,“你来多久了?怎么也不打个电话?真是的,医院怎么会放你出来的?”把她的手递到唇边轻轻落下一吻,又抻开她的掌心贴在自己唇边,揽过她的肩,低下头,眼睛亮亮的看着她问:

“这么多问题,我先答哪个?”

开车的大概是他的私人司机,只目不斜视的等着老板的指示。但在这样小的空间里,毕竟是有些不好意思,一边抽回了手,一边嗔着他:

“中午吃饭时我还碰到思域了,一下没人看着,你就不把身体当回事。”

他在她耳边轻啄了一下:“我过来的并没有多久。是你说的,要做好吃的给我?”

顾颖鹿呆了一下:“我说的是等你好了,现在怎么行!你的饮食禁忌那么多,现在都快六点了,等买好东西做好了,你几点才能吃的上呢?”

他已经随意的语气指示了司机:“老刘,送我们去上园吧。”她真有些着急起来,“不行,咱们快回医院去,在外面待久了,万一出点什么状况可不是闹着玩的!”

刘师傅也从后视镜看了一眼老板的反应,确认了一下他并没有改主意的意思,车子稳稳的就开了出去。岳少楠下巴在她发顶轻轻蹭了两下,环着她安慰:“放心吧,大夫知道。”他的话一向都不会太多,但却简明坚定。

顾颖鹿也一时有些默然。上园她是去过的,就在t大附近,闹中取静的一处公寓房,容积率极低,环境清幽。他在那里的房子也并不大,只是100多坪的两层复式。那次是他们看电影回来太晚,女生宿舍已经锁了门,于是就近去了他那里。典型的单身贵族公寓,装陈简洁,她一进门就被一楼的客厅整面墙的碟片吸引,很多都是典藏的影片,她像进了宝藏,一格一格的浏览过去,后来翻出了antonioni《云上的日子》。少楠刚拿了一瓶红酒出来,看到她手里的影碟就说:

“不如接着看电影吧,这部片子我一直想看,就是一直也没抽出时间。”

她也很雀跃,少楠又准备了一些零食和牛奶给她,两个人各自蜷在宽大的真皮沙发上。她注意到他真是很喜欢一个人喝酒,边看电影边浅斟慢饮。

四个独立的小故事,里星光熠熠的一票名角,也的确是大师的不朽之作。最后的故事里,英俊的男孩爱上了一个姑娘,他真挚的向她表达爱意:“如果我对你说我爱你会怎样?”她说:“就像在光亮的房间点燃蜡烛。”冰冷的雨夜,男孩离开了教堂……

影片结束很久,他仍是手执着酒杯一动不动的靠在沙发上,眼睛里闪烁着半明半暗的光。(石桥购买整理)

后来又看了几部法国影片,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就睡着的。第二天是从他的床上醒过来的,下楼才发现他竟然蜷在沙发上,桌子上已空了两瓶酒。他身上什么也没盖,似乎是有些冷的抱住双臂,睡着了眉头却还是皱的紧紧的。

她看到直心疼,拿了床薄毯过来,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忽然伸手就把她拉进自己怀里。吻里还带着红酒微醺的滋味,看着她的眸光仿佛半梦半醒的迷蒙。她也觉得沉醉起来,双手勾到他脖子上,全心全意的去回应着他的炙热,渐渐从沙发滚到地毯上,落下来的瞬间他已挺身进入她,在剧痛中听到他齿间浅呻低吟着“我的鹿鹿……”。

她被他唤的心软,一声不吭的咬着牙,只是指甲越来越深的陷入他的背。他却突然抽出来,浑身都在深深的颤抖着,头埋在她耳边很久都没有动。她听见他翻身往旁边跌过去时低声咒了自己一句“混蛋”。

第二次去上园,是跟他分手。

忽然感到岳少楠一直拥着她的手心紧了一下,细微的一动之间,顾颖鹿不着痕迹的回手按在环着她的手背上:“你那厨房干净的不像话,什么都没有,拿什么给你做吃的?”

他一时没说话,揽的她更紧,大手将她的脑袋按在自己的肩窝,声音有些暗哑:“对不起。鹿鹿,对不起。我除了弄丢了你,什么也没做过。”

她小心的移开可能压在他胸前的分量,手捂在他嘴边,轻轻摇头:“你为我做过的,并不是在光亮的房间点燃蜡烛。”

她明白,自她离去,上园一定是他重要的栖息地,那里一定承载着他无数个寂寞难忍的清夜。他将自己困在那里,她怎么会怪他一时没有想到。

云上的日子(下)

那里保存着他此生最眷恋的回忆,留给她的却是最孤绝的不堪。

此去的路竟忽然就变得有些进退两难。

顾颖鹿给刘师傅指了自己家的方向,只是笑着跟少楠说:“我在家里还时不时做做饭,厨房里的东西都全。你今天好容易出来放趟风,就别要求太高了。反正我楼下就有超市,好歹能快点给你弄些吃的出来。再说,离医院也近些。”

他也很快的答:“好。”

她接着问他:“你想吃些什么呢?”他看着她只是笑。

他这样跑过来找她,一待就是整个下午,又哪里是为了吃。他是真的想她,很想很想,于是就做了他在20多岁时没有作出过的举动。他也没有告诉她,其实他是看着她中午回到报社,又看着她傍晚出来报社。

过了这么久,他总算能够确切的知道她在什么地方,知道她正在做着什么事情,于是就独自在静静的午后里想象着她,守候着她,心里充盈着幸福的满足。

“我没有吃过你做的东西,不知道什么好吃。”他老老实实的答她。他不会说那种话,即便真的是不管她做什么他也会觉得好吃。

正是下班的高峰时段,超市里人太多,顾颖鹿担心挤挤挨挨的不安全,空气也不好,一定不要他跟着。少楠也没去坚持,只要老刘和她一起去了。

顾颖鹿却站在超市门前渐渐有些愁眉苦脸的。为了避免心脏负荷过大,岳少楠目前连饮水量都有严格限制,日常的饮食,既要高热高蛋白易消化,还不能用任何带刺激的香辛味料,这顿饭怎么做还真是有些挠头。

挑选食材的时候顺口问了老刘一句,才知道他们竟然是在报社楼下待了一下午。她吓了一跳,心里又急又痛,觉得他简直是不要命了。刘师傅是个老实人,看到顾颖鹿的反应,有些担心的说:“岳总要是知道我告诉你了,肯定会不高兴的。”顾颖鹿点点头:“放心吧刘师傅,我心里有数就好。”

不敢再耽误很久,匆匆忙忙的买了些高纤维的蔬菜,又怕他摄入的热量不够,想了想,又去水产区要了一条青鱼,等着剖鱼的时候,正好新送了一批棚养的无籽西瓜进来。虽然孔老夫子已经强调了千年要“不食不时”,但反季的瓜果确实是更容易勾起人的食欲,一时兴起的挑了一个。

岳少楠看到老刘手里拎的西瓜时,好笑的问:“大冬天的,你准备拿西瓜招待我啊?”顾颖鹿眨眨眼睛,只说:“我有用的。”

刘师傅自然是不肯留下吃饭的,帮顾颖鹿把东西一起拎上去就自觉的消失了。一进家门,顾颖鹿急忙安顿着岳少楠,让他在沙发上躺下了,看他并没有明显的倦色,才略略放了些心。倒给他小半杯温水,又拿了些财经杂志给他,压着心里的忧冲去哄着:“你老老实实躺着,不许去厨房偷窥,一个小时之内我们吃饭。”

他笑着点点头,果然在身上搭好了毛毯,安安静静的斜在沙发上,由她去忙。电视里的各个内地频道都正是灰太狼被红太狼拍大锅底的时段,翻了一会儿频道,停在凤凰体育看nba的赛况。

渐渐听到厨房里的声音,唰唰的洗菜声,很有节奏的切菜声,锅碗瓢勺的响声,料理机的研磨声。岳少楠关小了电视,仔细的听着,嘴角噙起笑意。

他梦了多少回这样的情景。在简单的蜗居里,下班回来,丈夫在灯下喝茶看报,妻子在厨房里忙忙碌碌,偶尔会高声喊着袖手旁观的丈夫去打打下手,递个葱头,剥个蒜瓣,丢个垃圾,只是平淡温馨的相亲相爱,一起去渡着岁月日子。

门响动了一下,厨房里面的声音也放大了一些,顾颖鹿从门口探出头看了他一眼,他老老实实的斜躺着,低眉顺目的似乎是在看手里的杂志。封面花花绿绿的,她也没注意到那杂志是反着的。很放心的又回到厨房里继续手里的活计,岳少楠也放开了手里的掩饰,继续认真的凝望着厨房的方向。他不想错过里面任何的响动。

一股似有似无的香味顺着才被打开过的厨房往客厅飘过来,他仔细的分辨那丝香味,想起了很小的时候母亲也在厨房里煮出过这样的香味,这是家里才会有的味道。后来母亲极少下厨,他也几乎脚不沾家,连一家人的年夜饭也从来都是从酒店里订的。突然闻到这样的香味,竟已是那样遥远的陌生了。

他有些好奇为什么没听到过油锅响起的滋滋声,愈发期盼餐桌上的饭食。顾颖鹿已经雀跃着出来,腰上还系着一条围裙,印着一只表情猥亵的兔子图案,到底还是没改那份孩子气,她一直就喜欢四处搜罗这类各色的生活用品。看着她蹦过来,兔子也在她身上一蹦一蹦的。趴到他身边拉着他的胳膊说:

“呐,起来吧,不过,你要有心理准备啊,都是少盐没油的东西,不许说不好吃!”

岳少楠没说话,只是拉过她,唇在她额角宠溺的轻点一下,就要起身随她去厨房端碟拿碗。她不许,把他按在餐桌前坐好:“等着,我来献宝。”他也笑出来,于是就听话的等。

摆上来竟是极丰盛精致的一桌子,都是焯水后拌出来的小菜,难怪没有响油声。一碟杏仁菠菜,一碟蒲黄蜜玉竹,主食是软糯粘稠的赤小豆粥,正热腾腾的冒着袅袅的白雾。还拌着一碟小凉菜,顶着一丛花生芝麻碎,细细薄薄的切片,白中透着微绿,切片尾梢漾着水红的一抹,再加上几丝鲜艳的甜椒丝做点缀,几乎有了“绿径风斜花片片”的意境。

忍不住夹起来一片咬了一口,柔韧清香中透着微微的爽甜感,并不是佐料可以调拌出来的滋味。他也有些好奇,问道:“这是什么?”

顾颖鹿得意的笑:“这个叫做翠衣,虽然利心、消水肿,但毕竟是凉菜,你少吃些,清清口就行了。”

他恍然大悟:“难怪你弄那么个大西瓜回来,亏你想的出来,不过瓜皮倒正是翠衣这个名字了。”

她倒不领情,乜着他说:“就知道你这大少爷没吃过。《饮膳正要》里有说过的,西瓜皮入心、胃、膀胱经,主消渴,治心烦,解酒毒。”

他冲她笑,十分坦然的说:“怎么说的像要给我过更年期似得?那以后再吃西瓜就没什么可浪费的了,瓤归你,皮归我。”

她也直笑。再来主菜,竟然是一煲鱼丝蛋茸羹,水芹梗的淡绿、蛋丝的柠黄,木耳蓉的艳墨,青鱼肉的莹白,颜色层层相映,上面浮着几粒鲜艳的枸杞。水墨画般,看得人神清气爽,本来是可有可无的肚肠里突然就饿了。鸡蛋液淋的火候很好,蛋丝纤细,均匀地和羹汁混合在一起,青鱼肉都切成火柴梗粗的丝,吃口滑嫩细润,竟是不用五辛就去掉了腥味。

岳少楠十分惊讶,直问:“这么多花样,你怎么这么会儿功夫就弄出来了?”

顾颖鹿帮他盛鱼羹,挑捡着鱼丝,头也不抬的答他:“其实就是时间统筹那套嘛,没什么稀奇的。对了,想着米饭你不好消化,粥是特意煮稠一些的。要不是等它,还可以更快些。呐,你还是多吃鱼丝吧。”小心的控制着他的食水摄入比例。

他慢慢吃着,细细品着,不敢放过任何一丝入微的体验。他不知道自己在人生的这一程轮回中,究竟错过了多少滋味。

吃完饭顾颖鹿去刷碗,他倚在厨房门边看着她忙忙碌碌,什么都做的十分利落。他拿着擦手毛巾站在她身后,手臂环到她前面去,一点一点的仔细帮她擦干手。

他身形颀长,她的肩正好齐着他胸前,揽过去,正正好将她抱满怀。手臂环住她的肩,低头在她耳边亲吻着,舌尖划过她小巧的耳垂。耳廓边有些茸茸的碎发,随着他的动作在他脸颊上轻撩着,她听到他的呼吸渐渐沉重起来,她也一阵阵的心悸,微微侧了一下肩刚要转过来,他却贴到她耳边低声说:“嗯……别动……”,

含混的声音轻吐着:“你再动,我会忍不住的……”

她才猛醒过来要保持他的心绪平和,果然一动不敢再动。他的唇已向着她的颈窝游移过来,又沿着她的颈部曲线一点一点的吮味着,仿佛在膜拜她每一寸的轮廓。

很久,仍是贴在她身后环着她不忍放开,头俯下枕在她耳边,鼻子压在她脸颊上,呼出的气息有些发烫。她小心的离开他的怀抱一些距离,微侧过脸,轻轻拍着他的胳膊:“少楠,你站的太久了,你先去客厅坐一会儿,我马上就来。”

客厅里跟她以前住在这里时并没有太多变化,窗边的画架支开着,是一副刚刚在起稿的画作,两个依偎在窗前的人影,看向不远的桃源。他注意到一层薄薄的底色下隐隐的一行铅笔字迹,

“你为我推开一扇窗,许我家的方向。”

他一时怔在画稿前。

已听到她出来,不着痕迹的转了身,注意到满满插放着书籍杂志的书架,奇怪的回头向她问道:“原来那些青瓷藏片挪位置了吗?”

顾颖鹿一时没说话。她回国时就把那些藏品全部转赠给了魏东遥。东遥毫不客气的就悉数收下,痞着脸说:“呦!那我可笑纳了。不容易啊,可把你家的宝贝悉数惦记到手了。你甭后悔啊,我这就立下家规,以后家里什么宝贝都得传男不传女,可别再遇到你这么个败家玩意儿,说不要就不要,眼都不带眨一下的。”

她也手一挥:“拿去拿去,你就金屋藏娇的守着它们过活吧,我这儿哪伺候的了这么娇贵的物件。转给你,我这也算是功德一件。”

她看到那些青瓷藏品就会想起母亲,总归是眼不见为净的好。但转赠给东遥的原由,彼此都是心知肚明,顾颖鹿也很感谢东遥当时毫不矫情的就真收了。他为她做过的,又哪里是可以用金钱衡量出来的价值,就如这些历经岁月的珍品,无法估价。也唯有这样,她才可能稍稍心安理得一些的去跟东遥继续做着朋友。

岳少楠已不再追问,只需她语气一滞,他也就知道这是不适宜根究的话题。

那副《睡猫》摹作倒是还在原处,他站在画作前久久凝望上面的题款。

寂寞谁与予,昏昏又一年。不堪回首。

命运织结的轮回

第二天顾颖鹿早早就醒过来,一看,连天都没亮。又回到被子里翻了个身,把脑袋侧枕在胳膊上,打算再回笼一会儿,耳边仿佛还留着他的呼吸。实在是担心他,吃完晚饭没有很久,就叫了刘师傅来接他回医院,他也好脾气的没去反对,什么都由着她去安排。

床头的手机嗡了两声,没等她接就断开了。她也没在意。报社要求记者24小时开机,于是清晨半夜就总有一些奇怪的电话会打进来,看着是手机号,回复过去却是一些声讯台的小广告。次数多了,也就习惯了等手机铃正常响上一阵才接。

觉却是无论如何也睡不下去了。有些气恼的爬起来,路过冰箱时想起还剩下些青鱼肉片,从零度保鲜里取出来,在小砂锅里兑好了米和水,放在灶上生滚鱼片粥。等着开锅,改成中火后才去洗漱。等着粥的时间,又给负责照顾岳少楠饮食的李阿姨说了一声早餐她会带过去。

过去的时候护士正在给少楠扎着输液针,他看到她手里抱着的保温食盒,眼睛也弯了起来:

“怎么会这么早就过来了?给我带的什么好吃的?”

她顽皮的一笑:“睡够了就来了。剩菜剩饭,你要不要吃?”

“那正好,本来昨晚就没吃够。你那么小气,多一口都不给。”

她睨了一眼给他:“你下次要是再随便从医院跑出来,一口也不给。”

手里却已经盛了一小碗出来,看看液瓶已经挂好,有些懊恼:“路上堵车,没赶上你输液之前到。”

把床头调起一个舒适的角度,打算喂给他吃。岳少楠目不转睛的看着她舀了小半勺,唇在勺沿上轻沾了一下,去试了试温度才送到他嘴边,就这样一勺一勺的喂过去。

她喂的专注,他也看的专注。鱼肉和米粒都一起熬化酥糜,入口有股淡淡的鲜香,他突然说:

“你骗人,明明是新做的粥。”

她一下笑出来,小声说了句:“傻子。”

他眸光流转的看她,声音很低,仿佛怕惊散了什么:“想天天吃你做的饭。”

她吐舌:“我可没有这么贤惠,平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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