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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部分

“你怎么知道?”他乖戾地问。

“我当然知道。”她惆伥一笑。“等回去后我拿样东西给你看,你就明白了。”

“什么东西?”

她没回答,只是那么轻淡而哀伤地微笑着。

他胸膛一窒,懊恼地保持沉默。

一小时后,当两人终于回到地处偏远的农场后,她要他在客厅里等着,她则回房拿出两本厚厚的剪贴簿来。

她静静将本子递给他。

他颤着手,似乎怕看到里头的东西,犹豫了好半晌,终于牙一咬,猛然掀开。

全是他!

他从小到大的照片,关于他的访问与报导,他每一本新书出版的消息,他电台节目的制作花絮和相关新闻。

他颤抖地翻阅着,心海涌起漫天狂涛。

“这是……怎么回事?”他嗓音破碎。“为什么他会——”

“他一直默默看着你。”何湘滟低声解释。“你发现了吧?这些照片不全是报章杂志上剪下来的,有很多是他偷拍的。从你上小学开始,他就陆陆续续拍了你的照片。”

“他为什么……这样做?”

“因为他不敢见你。他知道他对不起你和你妈妈,他也觉得自己没资格打扰你们平静的生活,所以他只能选择在背后偷偷看着你。”

“这算……这算什么?!”雷枫樵蓦地摔开剪贴簿,脸色苍白地站起身。“这样偷偷摸摸的算什么?”灼烈的眼光狠狠s向何湘滟。“他以为这样就能代表他关心我?以为这样做我就会原谅他吗?”

“他从来不敢这样以为。”她平静而悲哀。“他从来不敢奢望你能原谅他,也不敢想他有一天能光明正大与你相认。所以他只能默默收集这些……”

“神经病!”他厉声打断她。“他有病!”

“你就不能体谅一个做父亲的无奈心情吗?雷,难道你不能站在他的立场想想  ?”

“要我怎么想?你要我怎么想?!”他气愤地望她。“当初是他狠心抛下我们母子俩啊!是他害得我妈肝肠寸断,还得一个人抚养我长大。”

“是,他是错了。可你不也说过吗?”她直直望他。“你也曾经不敢对感情负责,你也曾经害怕被束缚。你应该懂得他当初的想法啊,你明白他的恐惧,不是吗?”

他无语,颓然坐倒沙发上,手覆住额,无奈而疲倦。

“你能明白你父亲的,对吗?”她放柔嗓音,在他身边坐下。

他默然。

“原谅一个人真的有那么困难吗?恨他一辈子真的能令你更快乐?”她温柔地问他。

他紧紧握拳,良久,才从齿缝出一句。“他真的很对不起我妈。”仰望她的俊脸迷惘而无助。

她心一痛,展臂拥住他颤抖的肩。“我知道,他也知道。”

他抱住头,痛楚地低喃:“他干么……非这么做不可?他可以——”

可以怎样?

她心跳一紧,充满期盼地看他。“你的意思是——他可以当面请求你的原谅吗  ?”

他别过头,不肯说话。

可她却从他动摇的神态察觉了他真正的心思。

“哦,雷。”她一阵激动,不禁更加揽紧他。

“……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他苦涩道。“他已经死了。”

不,他没死,他还活着。

她心跳狂野,好想立刻这么接口,可残存的理智依然阻止了她。

就算他得知真相后,能原谅自己的父亲。但她呢?他能原谅她这个设计这场骗局的主谋吗?

不,他不会原谅她的!他会恨死她——

她不敢赌,不敢想像道出真相的后果。

她不敢……

“你怎么了?滟滟,你脸色很苍白啊。”他捧起她的脸,蹙眉端详她。“哪里不舒服吗?”

她心一紧。

他怎能这么关怀她?他明明处于心情震荡的啊!怎还能分神注意她?他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

“我没事。”她嗓音哽咽。“我只是在想雷……呃,陈伯——”

“还在烦恼他住院的事?你放心,我会劝他答应住院的。”雷枫樵安慰她。

“他不会答应的。”她木然摇头。

“我会想办法劝他的。”他微微一笑。

“你能天天去医院看他吗?”她焦切问。“天天去陪他?”

“每天都去?”他蹙眉,有些为难的样子。“我会尽量,滟滟,可你也知道最近农场也有不少事要忙,可能抽不出太多时间。”

“那他就一定不肯住院。”她凄楚地,鼻尖红了。“他一定会宁愿忍受痛苦,坚持回到农场来。”

“你的意思该不会是——”他有些茫然。“他住不住院,跟我有关系吧?”

“嗯。”她眼眶也红了。

“为什么?”

“因为……他想多点时间跟你相处。”

“他这么喜欢我吗?”他不解,半开玩笑。

她没回答,站起身,背对他。

“滟滟?”他疑惑地望着她微颤的背影。

她心口一揪,忽地憎恨起自己的软弱。

为什么不敢说?为什么不干脆一点告诉他真相?

好不容易他露出可能原谅父亲的迹象啊!难道她忍心看着他们父子俩永远不能相认?看着雷伯伯为了争取与他相处的时间不惜糟蹋自己的身子?

难道她何湘滟是一个这么自私的女人?

“滟滟,你究竟怎么了?”他来到她身后,担忧地转过她身子。“你今天晚上很不对劲。”

她凝望他,眼睫沾上剔透泪珠。

“怎么哭了?”他心疼地抬指拭去那抹湿润。“有什么话说出来啊。我会帮你解决的。”

“雷,你——”她握住他抚向她的食指。“曾经有女人……欺骗过你吗?”她沙哑着嗓音,神色看起来好哀伤。

“你什么意思?”他微笑。“你该不会要说自己欺骗了我吧?”

她容色苍白。

窒人的沉默让雷枫樵也逐渐变了脸色,眼光沉黯。“究竟怎么回事?滟滟,你想说什么?”

“我……没什么。”她别过头。

胆小鬼!她是个自私的胆小鬼!

“滟滟,你……”他还想说些什么,一串电话铃声却陡然响起。

静夜里的铃声,听来格外急促而尖锐,恍如催魂铃,一声一声教人心神不宁。

两人同时瞪向茶几上的电话,好片刻,都不敢去接。

终于,雷枫樵首先恢复冷静,慢慢接起电话。“喂。”他听着对方说话,愈听,脸色愈y沉。

何湘滟颤着呼吸瞪着他挂断电话。“怎么、怎么了?”

“陈伯又发作了。”

“什么?”她震惊得拉高声调。

“别紧张,他们急救后,情况已经稳定了。”雷枫樵缓声道,试着平稳她的情绪。“只是医生希望我们劝他住院接受治疗,他说再这样下去,陈伯会连晚上好好睡个觉都不能。”

“他当然得住院,他一定得住院。”她焦急地搓着手,像只无头苍蝇在室内乱绕。“不住院不行,你看他连睡觉都不能好好睡,才没几个小时又发作了,他一定很痛,一定很痛苦……”

“滟滟,你冷静点。”他稳住她仓皇旋绕的身子。“这件事我们慢慢再跟他谈,我相信他会接受的。”

“不,他不会的。你不明白他,他一定不会肯住院的。”她拚命摇头,神态濒临歇斯底里。

“他会的,滟滟,你别这么激动……”

“他不会的,他不会的!他一定不会!”她尖叫,紧紧拽住他手臂,瞪视他的眸无神。“你听我说,雷,这都是我的错,都是我不好。”

“怎么会是你的错呢?”雷枫樵试图安抚她。“老人家不肯住院,关你什么事呢?”

“你不懂,都是我太自私,是我没勇气。我是个胆小鬼,我太自私了——”她慌乱地呢喃,连自己也不明白自己在说些什么。

“滟滟,你别这样好吗?”他叹气。“我知道你很担心陈伯,可是也不用这么……”

“他是你父亲!”痛楚的锐喊,瞬间划破了室内的空气。

他一怔,好半晌,脑海一片空白。

“你、你说什么?”他瞪大眼,强迫自己找回说话的声音。“你是不是太紧张了?你知道自己刚刚说了什么吗?”

“他是你的父亲。”她含泪看他,凄凉地明白自己现在正拿着一把两面刃。划伤他的心,也划伤自己的。“你父亲其实没有死。”

“我不……我不懂。”他猛然后退一步,挺拔的身躯摇晃着。“那份遗嘱……农场不是他留下的遗产吗?”

“从来没有遗嘱。你签的,是所有权转让书。”

“那……那个律师?”

“他是我的朋友,我请他帮忙演这出戏。”她哽咽着。“如果你仔细回想,你就会发现我们从头到尾都没说你父亲死了。我们谈的,是所有权转让,不是遗产继承。”

他震惊地瞪大眸。“你联合律师……来骗我?你故意误导我,让我以为那是一份遗产,结果只是所有权转让?”

“我想,一般人对继承法不会那么熟悉,而且你那时候又在气头上。”她垂下眼睫。

“你骗我?”他绷着下颔指控。“你故意把我迷得团团转,利用我对你的迷恋,诱我跳进陷阱?”

“我只是希望你跟雷伯伯有相处的机会……”

“你住口!”他厉声驳斥她。“你以为自己是谁?你凭什么这么自以为是?你很得意吗?看人家父子团圆很能满足你吗?你是不是以为自己在做善事?我是不是还该感谢你?”

“我没……我没这么想。”她咬住下唇,眼泪一颗颗滑落。“我只是——”

“只是什么?你说啊!”他怒吼,猛然上前一步,探手锁住她咽喉。“好个聪明的女人!你到底还对我说了多少谎?从头到尾,你一直在骗我,全在演戏!你说  !你还有什么事瞒着我的?”

“没、没有了。”她痛苦地在他愤怒的箝制下出嗓音。“你、相信我——”

“要我相信你?!”他怪叫。“你还让我怎么相信你?”

这一切都是骗局。从一开始接近他,她便一再一再地欺骗他。而他也傻得一次次上当——他是白痴!宇宙无敌白痴!竟如此轻易就被她要得团团转!她肯定在偷笑吧?

一念及此,雷枫樵忽地仰头,张狂大笑。

充满自嘲的笑声,听来y暗而诡谲,无情地撕扯她的心。

她闭了闭眸,泪水随之滚落。“对不起,雷。可你能不能答应我,跟雷伯伯相认?他真的很爱你……”

“去你的!”他倏地松开她,狠狠将她推离自己。“都到了这地步,你还要在我面前装可怜扮圣洁?”

他瞪视她,充满憎恨的眼光令她全身血流冻结。

“算你厉害!何湘滟,我认栽了!”他怒咆,转身就走。

“你去哪里?”她急急追上他。

“你管不着。”他漠然甩开她。

“你听我说,雷……”

“我永远不会再听你了!”他转过头,眼神像冰刃,冷酷地剜割她。“我听够了你的谎言了,何小姐,别以为我会傻得继续听下去。”

决绝的撂下狠话后,他大踏步地离去,头也不回。

留下她颓然跪倒在地,茫茫望着他离去的方向,惘然痛哭。

第十章

雷恢复自由身了!

才不过短短几天,刚刚在电台节目公开对“滟滟”小姐示爱的花花公子,便带着新女伴出席一场时尚晚宴。

号称全台湾最“可口”的男人一出现,立即成为众所瞩目的焦点。

不论男人女人,对他的感情世界皆抱持着热烈的兴趣。大家都好奇,究竟谁是那位已成为明日黄花的滟滟小姐,又是哪一位幸运美人能雀屏中选,成为大众情人的新女友?

社交界,又有新鲜热烫的八卦可供咀嚼了。

“你这阵子红得很啊,雷,都快比我出名了。”裴逸航一面翻阅着娱乐杂志,一面对好友道,状若漫不经心,其实眼底藏着锐利的光。

雷枫樵没说话,端着杯红酒坐在裴家呈流线型的吧台边,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y暗的脸色和杂志上相片的神采飞扬,大相迳庭。

他的另一边,坐着于相良,后者跟裴逸航一样,都是表面不动声色,暗暗观察着他。

他不理会,自顾自喝着酒。

看来,非他们主动出击不可了。

裴逸航和于相良交换意味深长的一眼,由裴逸航首先开口。

“到底怎么回事?雷。你不是跟那位何小姐签约说要在农场工作一年吗?怎么忽然跑回台北来了?”

雷枫樵冷冷一笑。“我撕掉合约了。”

撕掉合约?两个男人一惊。

“单方面毁约不是得赔钱吗?”

“哼,谅她也不敢跟我要。”

“为什么不敢?”

雷枫樵不回答,拿过红酒瓶,又斟了满满一杯。

裴逸航瞪着他近似借酒浇愁的举动。“你别闷着头一直喝啊!雷,跟我们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没什么好说的!”他甩甩头,仰头痛饮。

裴、于两人同时皱眉。

“这不像你,雷。”于相良终于沉声开口,湛眸掠过不赞成。

“是啊,跟女人分手对你而言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从没见你心情这么低落过。”裴逸航接口,上下打量好友。“瞧你,黑眼圈都冒出来了。该不会这几天晚上都没睡好吧?”

“我是没睡好!可只是为了调时差而已。”雷枫樵锐声反驳。“这两个多月的乡下生活简直害死人,让我白天都睡不着,晚上偏偏又要参加许多活动——去他的!”他低声诅咒,随口将自己的失眠问题归咎于生活习惯的改变。“喂!你家除了这没劲的红酒,还有没有别的啊?”他愤然摇着空荡荡的红酒瓶。“拿这种东西招待客人,你不觉得自己太没诚意吗?”

“那你想喝什么?”

“威士忌!伏特加!什么都好。”

“你干脆说你要喝酒精得了!”裴逸航没好气地瞪他一眼,索性抢过他手中的酒瓶和酒杯。“别喝了!我可不想你在我家发酒疯乱吐一通,弄脏家具。”

“小气鬼!”雷枫樵怒斥,他转向于相良,眼眸泛着红色酒雾。“你说这家伙够不够龟毛?我都不晓得温雅怎么受得了他!”

对他的批评于相良没表示什么,只是伸手拍拍他的肩。“你喝多了,雷。”

“连你也觉得我喝多了?”他瞪大眼。

“我们回去吧。”于相良静静望他。“我送你。”

“不用!”雷枫樵甩开他的手,双肘撑住吧台,抱着头,两眼无神地瞪着前方。

他在想什么?

裴、于两人交换一眼,都是摸不着头脑。

今晚的雷枫樵,真的很不像平常的他。连他们这两个可以说是知交的好友,部不明白他低落的情绪从何而来。

总不可能是为了一个女人吧?

“……你们说,女人是不是很难捉摸?”雷枫樵忽地哑声问。

咦?两个大男人闻言都是一愣。

“你说啊,逸航,你搞得懂温雅在想什么吗?还有你,相良,你电脑桌布上那个女人怎么回事?她该不会也把你耍得团团转吧?”

“也”?

这关键性的字眼为两人迷茫的思绪带来一线曙光。

雷的意思是——他被那个女人给耍了?

“你们两个倒是说话啊!”见两人都默不作声,雷枫樵发飙了。“告诉我这世上的女人是不是都是说一套做一套,满嘴谎言?”

“女人,本来就是很难理解的动物。”于相良谨慎地开口,看来是有感而发。“根据研究指出,大部分的女人不讲逻辑,很情绪化。如果你想用理性来分析她们的行为,只会陷入思考的迷宫。至于她们语言与行为不符的问题,我想这可能是因为两性思维编码跟解码的方式不一样,我们要懂得她们语言的真正涵义,就不能用我们的方式来解码。当然,也有可能是在封包的过程中便出了问题,所以……”

“停停停!”雷枫樵受不了了。“我只是问你一个很简单的问题,你不要这么正经八百拿一串电脑专业术语来解释好吗?”

“是你自己要问我的意见。”于相良平静地指出。

“算我问错人了!行了吧?”雷枫樵大翻白眼。

一旁的裴逸航不禁轻声一笑。

“你笑什么?”其他两人同时瞪向他。

“没没,我没笑什么。”裴逸航举高双手做投降状,虽然俊唇还是忍不住扬起。

雷枫樵狠狠瞪他。“算了!跟你们这两个家伙也谈不出什么建设性的结果来。我还是先走了。”说着,他起身就走。

“嘿!等等,雷。”裴逸航赶忙追上,才刚踏上玄关,迎面便见温雅走进来。“老婆,你回来了啊?”他笑着打招呼。

温雅不理他,迳自瞪着站在她面前的雷枫樵。“你居然还有脸来我家?”

充满责怪的眼神令雷枫樵眉一皱。“为什么不能来?”

“还问为什么?”温雅气白一张俏颜。“你倒说说,你最近这些花边新闻怎么回事?才刚跟湘滟说完我爱你,转头又跟别的女人搞在一起?你这人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就不能专心一意对一个女人吗?”她连串怒骂。

他却毫不辩解,冷着脸弯身穿鞋。

“你说话啊!”温雅拉高嗓音。“为什么甩了湘滟?这么好的女人你还玩弄人家?她是真心对你的!”

“好了,老婆,老婆。”眼见气氛尴尬,老婆大人怒火滔天,裴逸航陪笑打圆场。“你也知道雷的,他这人就是不定性……”

“我就看不惯他这种玩世不恭的态度!而且这次还是对湘滟,人家对他可是赔上真心的。”温雅忿忿然。

尽管她态度激惯,雷枫樵仍是—句话不说,挺直身子,拉开大门。

“你给我站住!”温雅喊住他。“今天你一定要解释清楚。为什么随随便便抛弃人家?”

雷枫樵僵住身子,好一会儿,嘲讽一笑。“我不认为我有解释的必要,这是我个人的隐私。”

“你……你这样就想甩掉人家了?”温雅气得嗓音发颤。

“不然还要怎样呢?”雷枫樵冷声反问。

“你!”

愤慨的热血冲上脑,温雅再也顾不得礼貌,倏地展臂揪住他肩头,右脚往他小腿用力一踢——

“我赏了他一记过肩摔!”温雅愤然宣称。

“你……什么?”何湘滟不敢相信地瞪大眼。

“我给他一记过肩摔。”温雅重复。“柔道的招式,你应该晓得吧?”

“天!”何湘滟惊呼一声,总算确定自己听到了什么,她刷白了脸,抓住餐桌对面温雅的手。“他还好吧?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瞧你这副紧张兮兮的模样!”温雅不赞同地颦起眉。“他没事,好得很。摔他一记有什么了不起?顶多让他头晕眼花而已。”

“是吗?”何湘滟长吐一口气,这才放下一颗着慌的心。“他没事就好了。”她说,微微苦笑。

温雅翻白眼。“拜托!湘滟,这男人负了你耶。他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到底把你当什么啊?你干么还这么为他担心?”

“我——”何湘滟张唇,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得端起咖啡,浅浅啜饮。

温雅望着她怅然若失的动作,神色一缓,嗓音一柔。“你别再想他了,湘滟。雷就是那种男人,他不定性的,爱上他只是徒增痛苦而已。”她拍拍她的手,表示安慰。“我知道你现在很难过,还忘不了他,不过为了那种男人牵肠挂肚真的不值得。”

“谢谢你关心我,雅。”何湘滟低声道,敛眸望着咖啡杯。“不过雷没告诉你我们分手的原因吗?”

“还用说吗?还不就是他腻了烦了!”温雅冷哼。“我追问他半天都不肯说,肯定是作贼心虚!”

“……他是为了保护我。”何湘滟扬起眸,眼神澄澈而哀伤。

温雅一愣。“究竟是怎么回事?”

何湘滟叹息,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娓娓说清楚,未了,幽幽加上一句——

“全世界的人都以为他负了我,可其实……是我骗了他。”

“原来是这么回事。”温雅惘然,没想到听到的竟是这样一个故事。“难怪雷会生气了。”

第一次对一个女人如此用心,却遭到对方欺骗,再怎么脾性温和的男人怕都会受不了吧。

她真不该一时冲动就动手的。这冲动脾气什么时候才能改改呢?

温雅叹口气,美眸掠过一丝懊恼。“那他……跟他父亲怎么样了?”她追问。“他真的不理他了吗?”

何湘滟摇头。“他有来医院看雷伯伯,只是不肯现身。护士小姐告诉我,他几乎天天打电话来问雷伯伯的情况,前天我去医院时,也远远地看到他的背影。一她顿了顿,神情惆怅,鼻尖漫上一股酸。”他瘦了好多。他这阵子一定吃不好睡不好,都是因为我——“她垂下头。

“别这样,湘滟。”温雅柔声劝慰她。“你也是好心想帮他们父子俩,你只是想让他们和好而已。”

“不不,是我不好。”何湘滟痛楚地摇头。“是我对不起雷伯伯,更对不起雷。我把整件事搞得一团糟,弄得雷伯伯现在看不到儿子,雷也痛苦得要命,都怪我,是我不好。”她不停地自责,脸上的表情像恨不得甩自己几个耳光。

温雅望着她,一阵心疼。

她说雷瘦了,她自己何尝不是呢?脸颊凹进去了,眼下浮着黑色淡影,就连从前乌亮的发丝也失去光泽,整个人看来憔悴不已。

她说雷吃不好睡不好,她自己恐怕也好不到哪儿去吧。

明明相爱的两人,何必如此互相折磨呢?

“你打算怎么办?”温雅温煦地看着何湘滟,替她拂拢微微凌乱的发缙。“不想找个机会跟他解释吗?”

“我当然很想。可是他……”何湘滟深吸一口气,抑制不争气的哽咽。“不肯见我,连电话也不接,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好?”

“那家伙!”温雅无奈摇头。“发起脾气来,也真够固执的。”

何湘滟抽出纸巾,按了按眼角及鼻尖。“雅。”她哑着嗓子唤,闪烁不定的眼神掩不住仓皇。“你想他……还爱不爱我?”

“我想应该还爱吧。”温雅浅浅一笑。“不然以他那种漫不经心的个性,被女人骗了顶多一笑置之,照旧过自己潇洒自在的生活。会那么郁闷,就表示他真的很在乎你。”

“真的……是那样吗?”何湘滟犹豫着,看得出来很想相信她的话,却又不敢放纵自己怀抱希望。

“你不相信吗?”温雅笑望她踌躇失措的神态。

再怎么聪慧的女强人,谈起恋爱来,也会失去一向的自信呵!

“如果真是那样,那我想——”何湘滟出神地瞪着桌上自己紧紧交握的十指。“试一试。”

“试什么?”

“我要追回他。”她忽地扬起容颜,神态是一种近似倔强的坚定。“这一次,换我来追他。”

“雷,你的仰慕者又送便当来喽!”

会议室外,响起半戏谑的呼喊。

正在跟几名制作助理讨论新节目的雷枫樵身子一僵,脸色明显一沉。

“这次又是什么好料啊?”外头继续传来令人生气的无聊对话。

“咦?是寿司耶!看起来好好吃的样子。”

“义大利面、三明治、炒饭、米粉、广东粥、中式便当……这女人还满多才多艺的嘛。”

“上礼拜六晚上还炖j汤来呢,你都不知道闻起来有多香!还有彭大海,给他润嗓子。”

“那今天晚上会不会有?雷待会儿不是要做现场节目吗?”

“肯定有!我跟你打赌……”

会议室门扉陡地被拉开,露出雷枫樵y沉暴怒的俊脸。“那便当随你们要吃掉还是丢掉都行!别在我开会的时候在门外吵!”

“真的可以吗?那我们就不客气喽。”

“哼!”雷枫樵冷哼一声,狠狠踢上门。

室内几个年轻助理难得见他发脾气,都是噤若寒蝉,呆呆望着他,一句话也不敢说。

“看什么?”他怒瞪他们。“继续开会!”

“啊,是。”助理们连忙唯唯应诺。

反倒是雷枫樵转着原子笔,一面听着助理说话,一面y沉地转动思绪。

那女人究竟想怎样?连续两个礼拜,她每天送便当来,有时候一天送两、三回,偶尔会穿c鲜花、巧克力等礼物,前两天还送了他一条名牌领带!

她当自己在干么?就算他这几年习惯了女人仰慕他、追求他,也从来没碰过像她这么厚脸皮的。

送送礼物也就罢了,竟还每天算准时间送便当来!害得他天天被电台同事取笑,说他不知从哪飞来的艳福。

她以为这么做他就会原谅她吗?简直可恶!

一念及此,雷枫樵不禁怒而拍案,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室内其他几个人一跳,面面相觑。

他丝毫没察觉到自己做了什么,继续沉思。

话说回来,她的厨艺有这么好吗?在农场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是她下厨没错,可煮来煮去也就那几样,什么时候新学了那么多各式料理了?

而且听护士小姐说,她还天天到医院探望他父亲,每天往返台北苗栗之间,又要挖空心思为他准备这些便当,她哪来的美国时间?

不累吗?

上回温雅打电话向他道歉,顺便还有意无意暗示说她瘦了很多,整个人都憔悴了,几乎不成人形。

她真的瘦了很多吗?真有那么憔悴吗?

活该!谁教她无聊?没事不好好吃饭休息,偏要天天忙着做那些劳什子便当送给他。

是她自己不懂得爱惜自己。笨蛋!傻瓜!他可不会同情她!

雷枫樵y郁地想,紧紧扯着笔,一个用力过猛,竟断成两截。

几个助理更加吓得脸色发白。

“咳咳,雷?”眼见雷枫樵还是对自己做了什么毫无所觉,其中一名助理终于鼓起勇气开口。“你是不是心情不太好啊?我们要不要改天再继续开?”

沉默。

“雷、雷?”

还是沉默。

根本就没在听他们说话嘛。助理们无奈地交换一眼。

看来今天这会是开不下去了。

“雷,我们散会吧。你也该去准备一下今晚的现场节目了。”

“嗄?什么?”雷枫樵总算回过神来。

“时间。”一个助理比了比墙上时钟。“你差不多该上”花花世界了。“

“好吧,那我们今天先到这里,礼拜一再继续。”

交代完毕后,雷枫樵站起身,收拾好文件资料后走出会议室。

一路上,同事们看着他的表情都是调侃含笑的,一个女同事还当场交给他一束艳丽的红玫瑰。

“我想应该又是那个何小姐送的。”她朝他眨眨眼。“很漂亮的花呢。”

他蹙眉,长长瞪了花束好一会儿。“你想要给你吧。”他漠然推回花束。

“好啊,那我不客气了。”女同事迅速接过。“不过你起码该收下这张小卡片吧?好歹也是人家一份心意。”她抽出一张小卡递给他。

他接过卡片,打开浏览。

原谅我。

卡片里,只有简简单单三个字,没多说什么,也没署名。

的确是何湘滟送的,他认得出她的笔迹,也确信没有任何其他女人会求他原谅。

他下颔一凛,胸膛蓦地窒闷。

那女人要他原谅她?下辈子吧!

他板着脸,走进播音间,随手将卡片撕成两段,抛入垃圾桶。

坐进椅子,戴上耳机,他好一阵子只是愣愣对着麦克风,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直到助理在隔壁敲敲玻璃,暗示他节目开始。

他定定神,推高音轨。

“嗨,各位听众朋友大家好,我是雷。”透过麦克风的嗓音,不知怎地,听来比平常还喑哑几分。“又到了我们”花花世界的时间。首先请大家听歌——“

漫不经心地播完歌后,同样要助理提醒,他才记得接受call…in。

“……台北市的何小姐,请说。”

“雷,晚安。”温柔沙哑的嗓音传来,瞬间冻住了雷枫樵整个人。

他抓紧桌缘,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声音。

“雷,你在吗?”

是她!真的是何湘滟!她怎么敢打电话来?

他面色一变,瞳光y沉。

“……我在。”天晓得他花了多大的力气才从齿缝中出这两个字。

“雷,我——”她深吸一口气,声嗓听来疲倦而压抑。“我欺骗了一个男人。”

“哦?”

“他是个很棒、很好的男人,我不是有意欺骗他。”

“哦?”浓浓讽刺的回应。

“因为某种原因,我故意去接近他。我把自己变成那种妩媚妖艳的女人,我知道他会被那种女人吸引。”她幽幽道:“他果然为我动心了,我的计划也能顺利进行。”

“你……了不起啊。”他一字一句迸落,拽着桌缘的手因极度的愤怒而发颤。

“在接近他以前,我做了很多功课,我自认为我很了解他。所以我虽然有些良心不安,却觉得自己应该不会伤害到他,因为他用情不专,就算迷恋我也不会太久。”

“……”他没说话,气息粗重。

“可我错了,我真的伤了他。我没想到……他会真的爱上我——”

“哈。”他瞪着声音来源处,咬紧牙,眼角肌r不停抽搐。“你确定吗?就算他真的爱你好了,你以为在你骗了他之后,他还会继续爱你吗?”

“……我不知道。”沉默数秒后,她凄楚回应。“你认为他有可能还爱着我吗?”

“绝不可能!”他斩钉截铁。

她呼吸一碎,气息急促起来,像是哭了。

一阵沉默。她没说话,他也不语,就这么在空中无言相对。

玻璃墙隔壁的助理可急了。这可是现场播音的节目啊,怎么能出现这种冷场呢  ?虽说这个故事听来是很吸引人,不过也不能就这么僵着啊!

他轻敲玻璃,提醒雷枫樵接下一通电话。

后者却不理他,定定瞪视麦克风良久后,忽地哑声开口。“你放弃吧。我看你们之间不可能了。”

严厉的评论让电话另一端的何湘滟喉头倒抽一口气。

“我、我知道他一定很恨我,我也知道他这辈子大概都不会想再见到我,可我……没办法放弃。”她哽咽着。“我放弃不了。因为我……爱他,我爱他啊!”

破碎的呐喊牵动了雷枫樵的心,排山倒海的激动袭来,教他一时无法克制,倏地抬起手背,狠狠一咬。

“……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完了。我知道自己不该爱上这个男人,我知道跟他谈恋爱对我们两个都没好处,我猜到自己有一天会受伤。所以我一直告诉自己不可以,不可以爱上他,不可以跟他牵扯太深,可是我……还是爱上他了。”她绝望地倾诉。“我爱上他了。这感情……收不回来了。我知道自己对不起他,他不会原谅我,可是我……收不回来了。”

又是一阵沉默。空中,只听见两人细微的喘气声。

这样下去可不行啊。眼见情形不对,助理正想自作主张切断电话,却在眼角瞥向雷枫樵时,动作一僵。

雷的眼眶泛红了。

他从来不曾见过他情绪如此澎湃,却又如此压抑。他正在拚命克制自己,克制自己不哭——

老天!一向风流潇洒、玩世不恭的雷,也会哭?

年轻助理望着他,彷徨无助,不知该如何是好。忽地,他拉下音轨,也不管现在正在播音中,直接冲出大门。

“雷,雷!你去哪儿?”助理连忙哀嚎追上。“你不管节目了啊?”

“我去找人。”他大踏步,头也不回。“你先播歌顶一顶。”

她就坐在电台大楼门口的台阶上。

不是在苗栗农场,不是在医院,也不是在任何一个离他遥远的地方。她就在这里,就在这里等着他。

望着她的背影,雷枫樵慌乱的心逐渐安顿,却也逐渐揪紧。

她真的瘦了,那纤细的倩影看来只要风一吹便会散了似的。

她真的清减了不少——为了他吗?

他悄悄来到她身畔坐下。她惊动一下,像只兔子般仓皇地展袖拭泪,然后才转过头来。

一见是他,哭肿的眸圆睁,身子瞬间凝成一尊石像,动弹不得。

他看着那明显凹下去的玉颊,胃部一沉,片刻,才找回说话的声音。

“那是给我的吗?”他问,指了指她捧在怀里的保温壶。

她一时迷惘,仿佛搞不清楚他在问些什么,一会儿,才愣愣点头。“嗯。”

“是什么东西?”

“汤。”她吸吸鼻子。“罗宋汤。”

罗宋汤?他扬眉,那得花多少时间力气备料熬汤?

“为什么不送进去?”他看着她,语气更柔。

“我哭成这样……”她微微苦笑,又拿手指按了按眼角。“没办法进去。”

“傻瓜。”他叹气,忽地展臂将她揽向自己,下颔顶住她的头。“我该拿你怎么办好呢?”他无奈似地自问。

这温柔的举动,温柔的呢喃,再次挤出了她的眼泪。她拚命忍住哽咽,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对不起,雷,我真的、很抱歉。”

“我知道。”

“你……愿意原谅我吗?”她好小声好小声地问。

“不原谅你怎么办呢?”他沙哑道,大手抚着她秀发。“谁教你这么聪明打电话到我节目里来哭,我一颗心都被你给拧碎了。”听来像是淡淡抱怨的言语,其实蕴涵了无限宠溺与包容。

何湘滟气息一颤,终于哭出声来。眼泪一颗接一颗落下,没几秒便沾湿了整张脸。

“怎么又哭了呢?”雷枫樵急了,安抚地拍着她起伏不定的背。“好了,好了,我都说原谅你了啊!别哭了。”

“我……不是的——”她在他怀里摇头,连自己都不明白这出闸的泪水从何而来,只是当他说为自己心碎时,她就忽然好难过好难过,像受了委屈的孩子,以哭泣来向他撒娇。

“我爱你,雷,我真的爱你。”她偎向他,凄楚又深情地轻喊着。“真的,真的,真的——”

“我知道,我知道。”他柔声哄她,抬起她的脸替她拭去满颊泪痕。“我也爱你啊。滟滟。”

滟滟!

他又这么叫她了。用那么迷人性感的嗓音,像唤着最心爱的宝贝那样唤她。

她闭了闭眸,忽然觉得胸口好满好满,充盈着幸福的滋味。粉唇一扬,微笑了。

“瞧你,又哭又笑的,真拿你没办法。”雷枫樵再度叹息,好无奈地捏了捏她脸颊,只是当手指触及那瘦削处时,心脏又是一拧。“你怎么瘦了这么多?都没吃饭吗?嗯?”

她没说话,只是傻傻地微笑。

那深深沉浸于甜蜜幸福中的模样,让他又是心疼,又是迷恋,禁不住低下唇,在她前额亲了一口。

“走吧。跟我进去。”他拉起她的手,带她走进电台大楼。一面走,一面柔声吩咐。“待会儿你就乖乖在外面喝汤等我。等我做完节目后,我们再一起去医院,好吗?”

“去医院干么?”她傻傻地问:“你不舒服吗?”

“傻瓜!去看我父亲啊。”雷枫樵朗声大笑,不顾走进办公室时,同事们惊奇异样的眼光。他眼底只有何湘滟,也只看见她迷惘痴傻的反应。

他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头。“你千方百计绕了这么大一圈,不就是想要我跟他相认吗?”

她这才恍然大悟,迷蒙的眼也渐渐清澈。

这么说,他也愿意原谅自己的父亲,与他相认了?

她望着他,又想哭,又想笑,有千言万语想说,却不知从何说起。

“在这里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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