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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趣阁 > 白衣剑卿(第三部)剑隐情归 > 第 6 部分

第 6 部分

功能 和 功能!白赤宫脸色大变,连忙送入一股内力护住他的心脉,嘴里喃喃着:“你不可以死……我不会让你死的……你休想……休想……”

这一刻,白赤宫想起了凤花重断气时情景,一具温软的身体,就这样渐渐冰冷,再也看不到曾经的如花笑颜,再也听不到深情的呼唤,凤花重的死,让他刹那间有种错觉,仿佛当时在他怀中渐渐冰冷的,不是凤花重,而是白衣剑卿,他的全身都因这个错觉而变得奇寒无比。当时,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错觉,于是喝了很多酒,醒来时他已经躺在白衣剑卿的身边。

而现在,错觉已经就快要成为真实,白赤宫再次感觉到从内而外的寒冷,这一次他隐约地察觉,这种遍体生寒的感觉,叫做恐惧。他不想白衣剑卿死,谁都可以死,只有白衣剑卿不能死。

源源不断的内力被输送入白衣剑卿的体内,他这才发觉,白衣剑卿体内的经脉堵塞了好几处,内伤严重。

“该死的……”

白衣剑卿随时都有可能断气,白赤宫发现这个事实之后,骂了一句,飞也似地冲回凤花重生前住的漱兰阁,翻出一堆药,拿回来拼命给白衣剑卿服下。

白衣剑卿被他一番折腾,清醒了几分,发现白赤宫居然不惜损耗内力来救他,嘴角边忍不住露出一丝讽笑,何必呢,为了折磨他,居然浪费这多么药物和内力。

“我不会让你死……”发现他醒了,白赤宫在他耳边一字一顿道,霸道的语气并不能掩盖他此时的慌恐。

“我这一生最大的错……就是……不该强求你像我爱你一样爱我……这三年,你折磨我,我也没让你舒心过……本来我想一走了之,可是我做不到,与其让我们都痛苦,不如让我……一死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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咽下口中的血,断断续续说了几句,白衣剑卿的气息渐渐微弱

白赤宫手一紧,声音陡的变冷。

“你休想……你给我戴绿帽,你害了凤儿,就想一死了之,不行,我不答应你就不能死……白衣剑卿,你听好了,你是我的,你的一切都是我的,我让你生,你就生,我让你死,你才能死……”

白衣剑卿几乎又想笑了,白赤宫的话又无理又霸道,只是他又有什么办法控制一个人的生死,闭上了眼,他不再说话。

他感到累极了。

“你休想死……休想……”白赤宫见他闭上眼,已是死意决然,心里猛地一窒,狂怒起来,“白衣剑卿,你别想以死来逃避,别忘了,李九月和你的儿子都在碧水阁,你死了,我就拿他们来陪葬。”

白衣剑卿眼角动了动,终是没有睁开。他认下这些莫须有的罪名,本想激怒白赤宫以求速死,可是白赤宫却不肯轻易放过他,现在再辩解反沦为可笑,能做的已做尽,如果白赤宫执意要牵连无辜,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事实上,他并不认为白赤宫会真的这么做,否则李九月在生下这个孩子之前,就已经死几回了。

白赤宫性格里最y暗的一面,也仅只是对他而已,白衣剑卿无声地咧了咧嘴角,能把白赤宫到这份上,他这三年也不算白过。

白赤宫见他竟然没有反应,一时也不知怎么办,随手点了白衣剑卿的x道,才拂袖而去。

之后一个月,白赤宫天天用内力替白衣剑卿疗伤,什么灵芝、人参也照着三顿喂给他吃,终于将他的伤势稳定下来。然而白衣剑卿的伤毕竟拖得太久,白赤宫用尽方法也只能让他暂时不死,凤花重留下的药有限,一旦用完,白赤宫便再也没有办法了。

因此,白赤宫不得不离开白家庄,准备去请隐居在杭州城外的“怪华佗”。既然外号里带着一个怪字,自然是个脾气古怪的人,但医术却绝对没话说,白赤宫也拿不定是不是能请来这位江湖前辈,只希望他已故的外公流水剑客面子够大罢了。

白赤宫走的时候,留下白安看着白衣剑卿,仍是放心不下点了白衣剑卿的x道。白安还是小孩子心性,让他整天呆在一个躺在床上不说不动的人身边,着实无聊,只待了一上午,喂了白衣剑卿一点粥后,他就坐不住了,在房间里东摸摸西转转,转到窗户边,却见丫环绿玉在向他招手,他大喜,直接从窗户上跳了出去。

“绿玉姐,你找我?”

“白安,你有力气不?”

“当然,绿玉姐,你看我这儿的肌r,硬着呢。”

“那好,我有事要你帮忙,你帮不帮?”

“这……公子吩咐我不能离开东华阁……”

“就一会儿功夫,误不了你的事,走吧。”

“好……好吧……”

两人前走刚走,后脚便有人悄悄进了东华阁,走到床边,伸出手轻轻抚过白衣剑卿枯瘦憔悴的面孔。谁知白衣剑卿突然睁开眼睛,吓得她手一缩,退了一步几乎坐倒在地上。

“大夫人……咳咳……”

白衣剑卿轻咳了几声,竟然缓缓撑坐起来,白赤宫点住他的x道,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解开了。

李九月的模样也没比白衣剑卿好到哪里去,头发散乱,容颜憔悴,眼睛还是肿的,显见来之前就已经哭过了,她的手里还抱着刚满月的婴儿,瘦弱的身体微微摇晃,仿佛连手

上的孩子也抱不住。

“对不起……是我……害了你……”她忽然跪在了床边,眼泪又顺着面颊滚落。

白衣剑卿静静地看了她好一会儿,枯瘦的面容上露出些许笑意。

“大夫人……咳咳……请起来,我从来没有怪过你。”

他的手伸过去,试图扶起李九月,然而却没有力气,只能图然一叹,依旧面露微笑地望着李九月。

李九月轻轻抹去眼泪,道:“你为什么要承认这个孩子是你的?”

白衣剑卿一怔,缓缓道:“大夫人何出此言?”

“我那天喝醉了,一直以为那人是你……可是你否认了,我知道……如果真的是你,你不会不承认,你是白衣剑卿,就算身为男妾,白衣剑卿就是白衣剑卿,不是做了不敢认的人,只是我一直不愿意承认这一点,欺人欺己……”

“大夫人……”白衣剑卿的手在熟睡的婴儿脸上摸了摸,“这就是我的孩子,剑无情,很威风的名字,不是吗?”

李九月怔怔望着白衣剑卿,突然失声痛哭,旋即又想起什么,强抑住哭声,把婴儿塞进白衣剑卿的怀里,她从袖中取出一把匕首,用力砍向他脚上的铁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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铛铛铛!

金属撞击的声音连连响起,李九月一个弱女子能有多少力气,那铁链竟然被砍出一个小缺口,显见这匕首锋利之极。

“大夫人,你这是……”

“你带着孩子走吧……”

白衣剑卿苦笑起来,拦住李九月,道:“大夫人,我若能走,又何至于等到今天。”

“你就算不为自己,也要为孩子想想,你既然承认了他,就要担负起父亲的责任,你知道吗,前几天汝郎他跑到我这里,看着这孩子,眼睛里直冒绿光,我吓坏了,以为他要杀了这孩子……他一定会杀了这孩子的,我知道的……我知道他一定不会放过……你逃吧,为了孩子,我求你了……”

“大夫人……”

“你不必担心,汝郎他不会为难我……否则我也活不到现在……”

“大夫人……”

“求求你了……这孩子就是我的命……没了他,我也活不成,你带他走,我虽然看不见他,可是我知道他活着,知道你会好好照顾他,我就安心了……”

随着李九月的哀求声,缚住白衣剑卿大半年的铁链,也经不住连番的砍击,一声轻响断裂了。

白衣剑卿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道:“好,我……走……”

推开窗户,一股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

白衣剑卿抱着孩子,回头又望了李九月一眼,她露出笑颜,宛如荒草中的一抹红艳,惊人的美丽。微微一怔,白衣乍然飘起,顷刻间,这具清瘦的身体已远在数丈之外,风吹拂着他的散发,宽大的白袍鼓了起来,仿佛一只白雁,振翼掠林而起。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少年,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嫁与……”

目送着白衣剑卿远去的身影,李九月低低地轻吟,然而到那一句“嫁与”,她却已是泣不成声,手从怀里颤颤地拿出一粒药丸,红如胭脂,上面裹着一层蜜蜡,剔透如泪,异香扑鼻。她捏破蜜蜡,眼一闭将药丸送入口中。

胭脂泪,很凄婉的名字,却是剧毒之药,含入口中,甘中带苦,蜜制的药丸会一点一点的融化,宛如烛泪,慢慢耗尽,当药丸全部融化,也就是毒发毙命之时。

身后传来一声轻响,李九月微惊,转过身来,却见杜寒烟俏生生地站在那里,艳丽的面庞上挂着一抹诡异的神情。

“表姐,你终于让他走了。”

李九月走到床边,在白衣剑卿躺过的地方躺下,望着杜寒烟,道:“表妹,你帮我把白家大院里的男人……都杀了吧……”说着,她慢慢闭上了眼。

“表姐,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杜寒烟伸出手,帮李九月把被子盖上,然后飘一样地离开了东华阁,片刻后,一声声惨叫隐约传来,听入李九月的耳里,终是忍不住从眼角渗出泪来。那一晚,不是白衣剑

卿,就只可能是庄里的男人,她不知道是谁,所以……只能全杀了。

许久之后,杜寒烟终于回来了,她似乎已经洗过澡,精心打扮过,眉不点而黛,唇不涂而朱,发髻高高盘起,额心点着梅花妆,艳色人,宛如牡丹国色天香。

她的手上捧着一盆清水,放在床头,用手巾沾了水,轻轻地擦拭李九月的脸。李九月此时已经没有了呼吸,身体尚有余温。杜寒烟仿佛不知道她已然断气一般,放下手巾,从袖里拿出胭脂水粉,仔细地为她上妆。

“表姐……你是最美丽的……是我的……再也不会有人把你从我身边抢走了……”

望着李九月沉睡一般的脸,杜寒烟紧紧地抱住她,蓦地尖声大笑起来。似疯似狂的尖笑声,在已经空无一人、遍布血腥的白家大院里回荡着,仿如鬼泣。

当白赤宫第二天赶回来,他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遍地尸体,血渍已经干涸凝结,空气里的血腥气引来了一群乌鸦,围绕在白家大院的上空。所有的男人都死了,女人却一个也不知去向。

发生了什么事?

白赤宫又惊又怒,什么人敢在他白家庄大开杀戒。蓦地他脸色一变,飞身往东华阁而去。

砰!门被撞开了。

“白衣剑卿……”

一把掀开帐幔,乍入眼的景象几乎让他停止呼吸。空的,床上没有尸体,他一口长气这才吐出来,只觉得心头一阵乱跳,他几乎怀疑如果自己看到的是白衣剑卿的尸体,会不会因此而发狂。直到此时此刻,他才知道,他对白衣剑卿并不仅止是身体上的迷恋,似乎存在着更深的东西。

地上的铁链被砍断了,白衣剑卿一定是被虏走了,大开的窗户被风吹得左右晃动,白赤宫转身就跃出了窗户,一道红绫拦住了他的去路。

“寒烟?你还活着。”白赤宫心中一喜,“庄里的人都是谁杀的?”

杜寒烟轻轻一笑,道:“你想知道?”

白赤宫隐约感到有些不对劲,道:“你怎么了?”

“我很好……”杜寒烟笑得更欢了,“过来,你过来啊……你不是想知道庄里的男人都是谁杀的,我告诉你……”

“寒烟……”白赤宫见她语气、神情都与往常大异,不由更是惊疑,止步不前。

杜寒烟却突然哭了起来,用手捂着脸道:“都死了……太可怕了……全都死了……”

她这一哭,白赤宫却心软起来,只当她是受惊过度,走过去把她拥入怀中,道:“别怕……告诉我,是谁干的……”

“是……是……是白衣剑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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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寒烟一句话让白赤宫心神大震,就在这一瞬间,杜寒烟的红绫一翻,突然紧紧缠住了白赤宫的双手,匕首闪着寒光,直直刺向他的心口。

白赤宫反应也快,内力迅速聚于双手,突然爆发震断红绫,同时抽时急退,却仍然慢了半步,胸口被匕首刺入了寸许深。

“寒烟,你疯了……”

“是,我是疯了,表姐死了,被白衣剑卿害死了,表姐死了,你也别想活……”杜寒烟状似疯狂地又扑上来。

“白衣剑卿,他怎么可能?”

“对,就是他,他杀了表姐,杀了你的儿子,杀了全庄的人,白赤宫,你看看你,你留了一个杀人凶手在身边,你后悔了吗?”

白赤宫脸色大变,失声道:“痕儿……不可能,不是他,不是他……杜寒烟,你为何骗我?”

杜寒烟突然停下手,尖声道:“事实就在眼前,白赤宫,你被那个贱男人迷惑了吗?”

白赤宫寒声道:“他没有道理这么做。”一个自己都不想活了的人,怎么会去滥杀,更何况白衣剑卿本来就不是滥杀的人。

“你现在相信他了……”杜寒烟的笑声更加尖锐,“那么我说表姐的j夫是白衣剑卿的时候,你为什么想也不想就信了……我知道了,白赤宫,原来你早就爱上他了,你吃醋了,所以你不分青红皂白就认定是他背叛了你,哈哈哈……太荒谬了,白赤宫,你先娶表姐,又被我所迷,再纳凤花重,你爱过我们谁,不过是贪我们容颜美丽……白赤宫,你是个不懂爱的人,想不到最后你竟爱上一个男人……这是报应,哈哈哈……你爱上了一个男人……可惜……你现在知道已经太迟了……”

她手里的匕首突然反转,用力刺入了自己的腹中,缓缓倒在血泊中。

“白赤宫……我……告诉你……你的儿子还没死,他在……在东郊荒狼坪……那里……有狼群出没,你现在去救……还来得及……白衣剑卿……他刚刚出西城门……你现在去追……追……得上……你选吧……哈哈……哈……两个人……你只能……选……一个……”

白赤宫脸色一片铁青,大袖一挥,身影在原地陡然消失,杜寒烟不曾看出他究竟往哪个方向去的,她也不在意,只是从地上吃力地爬起,往西湖边上跌跌撞撞,那里停着一只木筏,洒满鲜花,花瓣中躺着的,正是李九月。

“表姐,我们不要理会那些人了,以后我会一直陪着你……”

她爬上木筏,与李九月并肩躺着,木筏往湖心缓缓飘去,她却笑得幸福安详。

尾声

燕州城外,温家马场。

夜色深觉,星光如豆,淡淡的月色下,一道白影闪入了温家马场内,在一间木屋前停了下来。

“咳咳咳……”

白衣剑卿没有说话,却忍不住发出了一阵低咳,消瘦如柴的身形,在夜风中显得萧琴单薄。他的怀里抱着一个熟睡中的婴儿,怕惊醒了婴儿,他用手紧紧捂住嘴,将咳声压在

了喉咙里,隐约中,感到口中微微腥甜,让他勉强咽了回去。

木屋里,传出了一声冷哼,白衣剑卿眼中一喜,然而冷哼声过后,却再也没有声息,他的心也随之而沉。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白衣剑卿站在原处没动,屋里的人也没有出来,天色渐渐开始发亮,而白衣剑卿的眼前却一阵阵发黑,他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杭州与燕州,相隔何止千里,他用这样的身体赶来,已经是拼了命。

屋里的人,是他此生最为敬重的大哥尹人杰。

李九月把孩子托给他,他却知道,即使自己不求死,重伤无治的身体也不可能将这个孩子养大。三年前,他自毁前程,嫁给白赤宫为妾,江湖中的那些兄弟朋友已经与他断绝了关系,只有尹人杰,不惜千里赶到白家庄,强行要带走他,他以命相拒,气得尹人杰当场割袍断义。

然而现在,他却知道,只有尹人杰,才是能帮他照顾这孩子的人,即使已经割袍断义,在尹人杰的心里,他们仍然是兄弟。

如果能消尹人杰心头之气,他就是在这里站上十天十夜,又有何不可,可是他的身体已经无法再撑下去。

“尹大哥……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我也不想来气你,只是有一事相求。这孩儿叫剑无情,我有事情要去办,不能照顾他,思来想去,只有尹大哥你足以相托……咳咳咳……尹大哥,你养他几年,待他长大了,便让他在你身边做个小厮,也算报答了你的养育之恩……尹大哥,我把他放在这里……你真的不愿见我一面么?”

木屋里依旧无声。

“尹大哥……我去了……”

白衣剑卿轻轻将怀里的婴儿放在一垛柴堆上,解下自己的外袍将婴儿的身体盖住,忍不住捏了捏婴儿粉嫩嫩的面颊,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马场之外,碧草连天,渐渐发白的天边,几缕云彩被染成了粉色。远处,皓皓白山,直耸入云。

燕山。

白衣剑卿的思绪渐渐飘远。

三年前。

他在燕州古道上初见白赤宫,那时少年绝色,手摇玉扇,顾盼之间,风采翩然。

色不迷人人自迷。

然而,真正让他沉沦的,却是在燕山的一处山d里。

错,从那里开始,便还从那里结束。

原来的山d已经找不到了,他也不在乎,只往燕山深处走,他要走到他的身体再也不能负荷为止,让生命结束在上天决定的终点。

眼前,出现了一间茅屋,夏天的时候,经常有人进燕山打猎,这是供猎人歇脚的地方。他露出了解脱般的笑意,就是这里了。

他一入茅屋,身体便因脱力而昏厥过去。

山外十月正深秋,山内已是腊月冬。他昏迷了一天一夜,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山里已飘了一夜的鹅毛大雪,在凌晨时分,雪停了,风犹不止。

“咳咳咳……”

他终于醒了,神智仍未清醒,张口就是一阵猛咳。伴随着咳嗽声,是半间茅屋受不住雪压而倒塌的声音,灰木夹杂着冰雪四下飞溅,空气里还飘着酒香,有一只酒缸也被砸破了。寒风一下子从倒塌处横扫了岌岌可危的另半间茅屋。

“咳咳咳……咳……咳咳……”咳嗽声更剧烈了。

铺在地上的稻草随着寒风的横扫四下乱飞,他勉强撑起半边身子,倚在墙上,原本被压在身下的稻草也被寒风不客气地虏走。

“锦剑裘衣江湖行,曾与天公比高低,自轻自贱咎由取,荒山野屋受风欺……咳咳咳咳……”

又是一阵猛咳,仿佛连五脏六腑都要从喉咙里喷出来,他不得不蜷紧了身体,按紧了胸口,多年积压下来的伤痛似乎被这一阵咳嗽激发出来,一阵阵痛楚挤压着他的内脏,手脚冰冷,心也冷。过了半晌,痛楚似乎减少了些许,或者是他已经痛麻木了,想从丹田里提一口气来抵御寒冷,却发觉丹田里空空如野,他终于耗尽了所有的内力,生命也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真的活不成了,他反而轻松了。

他的手在衣内摸索了一阵,然后颤颤地举起,手里,是一面铜镜,镜背面,雕着一枝并蒂莲,镜面似乎经常擦拭,光亮如新。拨开散乱的头发,镜里显出一张面色蜡黄、形如枯犒的面容。

“哈哈哈……这就是我逆天而为的报应……报应啊咳咳咳咳……”他想仰天大笑,却只发出了如猫狗垂死时的呜鸣,并且又猛咳了一阵,手捂在嘴上,待放下时已是一手的咳血。

嘶……

他用力撕下了内衣上半幅衣襟,铺在身前,指尖沾了血,颤颤地写道:吾生二十年,学文习武,自恃甚高,初入江湖,结友三人,少年意气,指点江山,十年共创不世基业,人称吾白衣剑卿,问世间潇洒,谁堪比?然燕州访友,路晤少年白汝郎,形美气傲,竟如魔星入心,弃友叛教,自轻自贱,甘为男妾,施计娶,受世人万般辱骂,汝郎视吾为路人,几年折辱,吾甘之如饴,原求一生相伴而终不可得,身败名裂亦此生不悔……不悔……不悔……

最后两个“不悔”,劲气人,竟仿佛是用他一生力气而书,指尖磨出一片血r模糊,到最后滴血而成字,一笔一画,道尽一生孽情。

他又笑起来,从口中逸出的,仍是垂死般的呜鸣,缓缓抬起压在血衣上的手,寒风一声呼啸,将轻飘飘的丝质衣襟一卷而去,转眼无踪。竖起那根手指,他狠狠地一折,剧痛袭来,却连眉也不曾抖动半根。

指断情断,汝郎啊汝郎,上穷碧落下黄泉,永不再见。

他摸出火折子,火光一闪,点燃了因屋塌而流了一地的酒,火窜了起了,烧起了随风乱飞的稻草,借着风势,火光一下子包围了整个茅屋。他凝视着眼前的火海,眼里渐渐模糊起来,跳动的火光里浮现出一张让他梦魂萦牵的面容。他的眼里终于有了一丝光彩,对着那张在火光里晃动不已的面容微微笑了。

汝郎,你自由了。

汝郎,我也自由了。

白赤宫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找到燕山来。那一天,当他赶到荒狼坪的时候,只见白安和绿玉两个人抱着白月痕,正在玩闹,他立刻知道自己被杜寒烟骗了,转身就去追白衣剑卿。原以为重伤之人走不快也走不远,却不料白衣剑卿不仅是拼了命地赶路,而且他江湖经验比白赤宫高也不止一截,很清楚怎样隐藏自己的行踪。

只是一个男人带着一个婴儿实在太瞩目,白赤宫走走停停,好不容易从白衣剑卿的留下的蛛丝马迹中判断出他是往燕州方向而去,他当时心里就是一凉,燕州,是他们初见的地方,难道白衣剑卿竟然是要到那里去了断自己的一生。

被自己的猜测给骇到,白赤宫快马加鞭地直奔燕州,他把整个燕州城都翻了个底朝天,却没有找到白衣剑卿的身影,正在茫茫不知往何处再去找时,他心里突然一阵不安,不由自主地就想到了燕山。

对了,还有燕山,那个让这一切开始的山d。

他找到了那个山d。

三年来,山d里依旧泉水叮咚,什么也没有变,只是来的人,已经变了。

白赤宫没有在山d里发现有人来过的痕迹,他怔怔地站着,蓦然间,他感觉到心头刺痛不已,倏地转身冲出了山d。

“白衣剑卿……白衣剑卿……白衣剑卿……”

一声声,说不出的心痛。

一声声,道不尽的悔恨。

一阵风呼啸而过,半空中,一幅衣襟晃悠悠地飘落在他面前。

“不……”

片刻后,一声嘶声裂肺的哀吼传遍了整座燕山,燕山顶上,积聚了不知多少年的积雪,在这一声哀吼下,轰隆隆地崩塌了。

坠落的积雪撞上了山石,激溅出一片白蒙蒙的雪雾,刹那间天地苍茫失色。

依稀间,他记起,寒风凛冽,荒草古道之间,白衣赤马,悠然而至。

初见,他送他一坛美酒,不及相谈,他给予他灿然一笑。

他问他是谁,他一声长笑,长吟出自己的名号,打马而去,留给他一个遥不可及的潇洒背影。

白衣折梅驾火影,侧身天地一剑卿……

他蓦然心痛如绞,一只手紧紧揪住胸口,有什么东西堵住了心口,他几乎不能呼吸,张开嘴拼命吸气,却……越吸越痛……眼前渐渐迷蒙起来,模糊中,仿佛又见那人的笑颜。

那人坐在赤马之上,风扬起了他的黑发,他的手里拿着一坛酒,遥遥举起,头一仰,将所有的酒灌入口中,然后他抹去嘴边的酒渍,转过头,忽然一笑,轻轻唤了一声。

“汝郎……”

他心头大震,张开嘴想到应声,然而……从口中吐出来的只有仿佛透不过气来的沉重喘息。那人却一拍马,转身向着远处而去。

不要走……不要走……不要……

他突然冲了过去,飞也似地在陡峭的山崖间追赶,他的手拼命向前伸着,试图抓住那一缕白。

终于,他停下了,再也跨不出半步。

面前一片白雪皑皑,一间烧成了灰烬的茅屋,冒着缕缕余烟。

他一动不动,蓦然疯一样在仍然烫手的灰烬里翻找,双手被烫出了泡,烫掉了皮,他似无所沉。

可是……灰烬下,什么也没有。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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