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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3 部分

少冤屈惊恐的灵魂呢?项自链不敢想象。时间象白驹过隙,转眼间已过了一个多小时,防汛指挥部打电话催项自链马上返航,说是暴风雨就要再次到来。项自链问过死尸数目,狠狠心下令返航。他不能有稍稍的犹豫和迟疑,否则他会愧对死去的人们,也会愧对冲锋舟上5名部队战士。暴风雨一来,难保悲剧重演,死人不能复活,活人又变成死了人!

归途中,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出现了。项自链为之感到稍稍的振奋和安慰。拱桥边的一棵榕树上挤着十来个被洪水围困的群众,一个个落汤j似的围坐在树桠分岔处。看到船只,众人扯开嗓子求救。暴虐的风雨已使他们筋疲力尽,身体严重虚脱,嘶哑的声音在无边的黑暗和滔滔的洪水中显得那么微弱苍白。待到冲锋舟驶近桥边,一名年轻的抢险队员发现了他们。项自链急忙命令冲锋舟挪近。有人提着抢险应急灯向上边扫去。眼前的情形让所有的抢险人员震惊了:强烈的灯光照在12个分不清男与女,眉毛还是胡子的受难者身上,无情的风雨让他们变得面目全非,衣衫、毛发、五冠、四肢被熨烫得五花八门又无可名状,象死神留下的某种烙着暗示与标识的符号。船还没靠到树下,树上有了稍稍的s动,显然为这意外的收获而感到兴奋。待船锚固停当,树上反而没了响动。长时间与风雨搏斗,神经与肢体都麻木了,只凭着求生的本能死死地抱紧大树的躯体,以免被风刮走,稍稍不慎就会掉进洪流湍急的河水里一命呜呼。现在抢险队伍就在眼前,所有的意志在即将获救的时候一触即溃,连一声感叹的声音都没有。项自链抬头细看,隐约判断:老的有六十来岁,小的还在襁褓之中。苦难的人们!可怜的人们!人心在这一刻完全是勾通的,大家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尽快解救围困群众,尽快脱离危险地带。谁也没哼声,抢险队员只用眼睛和心交流着,动作麻利地甩出救护绳,绕过树桠,打结,试力,上树。两个年轻人带着救生篮三两下就登上主干的分岔。先是儿童与老人,再是妇女,最后是青壮男子,陆陆续续上了救生篮,迅速而平和地降到冲锋舟上。船上早有人搭起踏板,引着众人登上桥头。被解救下来的人们很快又恢复了生气,望着气喘吁吁的抢险队员,连喊着皇天有眼,感谢众人搭救之恩,千言万语热泪盈眶。

又吹起风来,先是和缓,没过几分钟就强劲如疾,天地昏黄,厄难并没有因为刚才的感动场面而有丝毫的怠慢。雨一下子从天而降,漫无边际地瓢泼着。冲锋舟剧烈地摇晃着,显然无法适应这样的恶劣的天气。项自链皱皱眉头,下令弃舟上岸,全体人员候上桥头等待军用卡车接应。危颤颤地爬上岸,一个妇女紧抱着4个月大的婴儿,伸长着头用整个前身遮挡着风雨遮护着娇嫩脆弱的小生命。项自链大步上前,边走边脱下身上的雨衣和衬衫。在众人的围成的密不透风密不透雨的人墙里,换下了婴儿身上湿漉冰凉的衣服。生命是脆弱的,又是刚强的,婴儿脸色铁灰,但依然努力而有力地呼吸着含腥带咸的空气。在雨衣和衬衫的包裹下,小生命似乎找回了久违的温暖,从昏睡和困迷中脆脆地叫出了一声“嗳”!项自链光着上身,用宽大的身躯护着稚嫩的小生命。那一声“嗳”让他想起儿子刚刚来到世上的那瞬间所带给他的最真切最动听最激动人心的一幕。他流泪了,泪水与雨水搅和在一起,分不清哪是泪哪是雨。大悲哀总是与大幸福紧紧相随,泪是幸福的泪,雨是悲哀的雨。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项自链在心里祈祷着小生命能够安全地度过此劫!对婴儿而言,洪水中获救只是命运转折的开始,而不是结局。他会生大病吗?他会否极泰来吗?项自链亲了亲孩子,笑着对众人说:“这孩子命大,将来一定有出息!”众人从一句最平实的话中,听出了喜气听出了希望听出了人间至情,跟着呵呵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冲破了雨幕冲破了风墙,冲进了大地的腑脏,激活了大气息微的脉搏!孩子的母亲激动得说不出话来,直愣愣地望着项自链和孩子……

第二十五章

抢险队员,被困群众,17人围在一起,与无情的风雨抗衡了近二十分钟,接应的军用卡车终于扯开黑暗、雨幕和洪水,来了他们面前……得救了,全部得救了!短短3公里路,卡车摸索了四十分钟。台风中心过后,风更狂了,雨更疾了,仿佛世界末日的到来,大地沉入了永无天日的海底,除了水还是水。卡车司机小心万分,多少次进了又退,退了再改道摸索。第二日凌晨1点,总算化险为夷,卡车从四面泛黄的洪水中脱身而出,顺利地爬进了开发区医院大门。项自链没歇一口气,简短地向院长交代了几句,要求尽确保每一个进医院就医的被解救者的生命安全,还特别强调了要全力以赴抢救刚刚获救的婴儿。三两分钟后,项自链再次登上军用卡车,向防汛指挥部摸索过去……当晚11时整,宁临江出现了实测历史最高c位7。78米。高c位先后持续了近3个小时,台风中心移出宁临上空后,大潮已失去了它兴风作浪的原动力,一步一步不甘心又无可奈何地退回老家。百年不遇的恶潮恶浪,让宁临市遭遇了前所未有的重创,就是在这短短的3个小时里,沿海沿江所有堤坝被夷为平地,岸边建筑几乎无一幸存。11时30分,防汛指挥部打电话汇报了最新汛情,项自链当时正同抢险队员一起四处寻找救助目标,听完后什么都没说,只长长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当项自链从医院回到防汛指挥部,已近凌晨2点。这时候潮退了,雨小了,只有风依然不屈不挠地猖獗着咆哮着。街面上的积水普遍在60公分左右,无论是人员还是车辆都无法通行。防汛指挥部里静得可怕,甚至连一个电话都没有!大雨大潮一过,高度紧张的神经随即萎顿下来,许多人打起了瞌睡。累,四肢百骸都散了架,一种烧灼感自五脏六腑升起,直烧到每一个毛发,项自链眼冒金星,呼吸跟着急促起来。管工部走过来,劝他到休息室里躺躺,他毅然拒绝了。这个时候,作为主管一方的领导,作为防汛指挥部的最高长官,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临阵脱逃。他轻轻地示意管工部别出声,充分利用宝贵的几十分钟,让众人打个盹养养精神,等洪水退下30公分的时候,全体出动寻找可能救护的对象。然而,洪水才退下10公分,项自链就昏倒在椅子上。太累了!在指导紧张的搜寻工作的同时,他要不断地思索对策,作出判断,指挥着全区防汛调度工作。或许这些都并不是根本原因,对于一个领导干部而言,赤着上身与狂风暴雨抗争才是真正要命的。入有亭堂楼阁,出有车马轿冠,平日里何尝受过这份劳苦煎熬,一旦遇事难免病出如麻。

为了婴儿的生命安危,为了领导干部的形象,为了做人的尊严,项自链义无反顾地脱下身上的雨衣和衬衣,赤着上身任凭风雨洗刷……为此他付出了很多很多……就在大家发现项自链昏迷过去的时候,防汛值班电话响了,滴铃铃地特别的烦心。项自链与此同时苏醒过来,惊奇地睁开眼看着众人。电话是市防汛办打来的,说是省里要求在3小时内填报受灾情况。项自链一听火了,都什么时候什么情况了,水乡泽国,整个开发区都成龙王庙了,还报什么灾?全灾了!对方被项自链的气势所慑,先是嗯嗯哑哑地搭不上话来,接着又找回了市防汛指挥部的特权,硬着口气问项自链是谁,说要是报不了灾,请他直接打电话征求柳副市长同意。项自链气坏了,气急攻心,又晕了过去。这一晕就是10多个小时,后来才知道自己发高烧,烧到了42。4度。第二个晚上,项自链带病布置了开发区救灾和灾后重建工作部署。在后来的十多日里,白天马不停蹄地忙着陪国家防总、民政部、省领导和有关部门了解灾情,汇报防台抢险工作经过,汇报灾民安置、灾区消毒、水利工程修复、企业生产恢复、救灾款项和物资分配等落实情况,夜里忙着听取各方面的汇报,布置生产自救工作。

就在项自链忙着组织各方面力量,收拾残局重建家园的时候,一场政治风暴已悄然迎面袭来。

宁临市委早在一个月前开除了黎赢权党籍,人大紧跟着撤消了他的市长职务。现在宁临发电厂贪污案就要开庭了。公历10月9日,市中级人民法院里人山人海,宁临各阶层对此案表示了极大的兴趣和关注。19号台灾刚过去半个来月,救灾工作还在深入开展之中,刚走出灾难y影的人们对发电厂贪污案内幕表现出前所未有的好奇,一大早,许多人从老远的县里赶过来,挤在法院门口,要求参加旁听。开始时法院坚决拒绝,可最终迫于社会舆论压力,同意放行。老干部、记者、法学院教授、普通市民济济一堂,还没开庭就纷纷议论探讨开来。庭审队伍十分庞大,法院院长、副院长全部列席出庭,常务副院长亲自负责主审,公诉律师由宁临市最著名的法学专家罗宇新教授担承,应诉方聘请了省内名声赫赫的方日东律师担承辩护,不下50人的亲友团齐簇簇地亮相法庭之上。

8点半开庭,黎赢权和赵新良在法警戒备下来到法庭。两人的精神状态出乎意料地好,高昂着头,目光不紧不慢地扫过众人,信步上堂。法庭里爆出阵阵唏吁声,显然大家为这开场一幕感到惊讶和惶惑。然而结果更让人震惊,黎赢权和赵新良当庭推翻了所有供词,一口咬定没有任何贪污行为。方日东律师更是气焰人,要求法院出示两人贪污的物证。根据先前的供词,三千万赃款全在澳门赌博输光了,也就是说物证虚拟化,无据可查了。法院十分尴尬,本以为铁定的案子,转眼间形势逆转。罗教授不失为法学专家,始终镇定自若,在对方反咬一口的情况下,抓住三千万公款流失的事实,要求对方作出合理的解释。这时候,黎赢权表态了,依然是市长的派头,两手罗在胸前,慢条斯理地说:“作为主管发电厂的总指挥,对于公款流失,我负有不可推卸的领导的责任。请大家注意,只是领导责任,而并非贪污罪。发电机涡轮是通过国际招标购买的,合同由总指挥部与香港宏业投资有限责任公司签订的。”“那么价格出入……”还没等罗教授说完,黎赢权一挥手打断了他的提问,继续说:“至于购买价格与生产厂家标价的出入,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我只能抱歉地说,我们上当了,上了宏业投资有限公司的当。客观地讲,我本人和赵新良成了这场买卖的最大牺牲者……”法院被迫中途休庭,宣布择日重审。消息传开,社会舆论一片哗然。新的侦查取证和预审工作并没有取得突破性的进展。三千万公款下落不明,始终找不到任何有用的线索可供佐证。省高院又催得紧,明确要求一个月内结案呈报。省长叶人龙亲自打电话给蒋多闻要求宁临市委督促法院尽快结案,说是给民众有个明确的交代。另一边民众呼声越来越大,猜测、流言越来越多,其中有一种说法在民间最受欢迎和崇信:黎赢权平日里就与叶人龙走得近,这回黎赢权出了事,他能不护着?不护着,黎赢权能一口推翻供词!不护着,就难保火烧连营,殃及自身,谁知道他暗地里进了多少好处呢!在省里的的高压下,市中院只能匆匆结案:根据所谓的事实,黎赢权在担任宁临发电厂总指挥期间玩忽职守,导致了三千万公款流失,给电厂造成了极大的损失,犯有严重的渎职罪。法院积极取证,充分听取各方意见,考虑到该犯在担任宁临市长期间,对宁临经济发展作出了较大贡献,现依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某某条第某某款,判取黎赢权有期徒刑一年,缓刑两年……赵新良跟着得福,接受了黎赢权同样的判决待遇。

审判过程秘密进行,事后没有在新闻媒体上作任何报道。为这事,许鸿运还特地上门,竖着大拇指夸项自链有真知灼见,政治上完全成熟了。夸完之后,又连连摇头,这案子也太黑了!

宁临开发区在19号台风中损失惨重,停工企业400来家,死亡120多人,直接经济损失不下20亿。救灾工作十分繁复,单死亡人员姓名籍贯核实就弄得晕头转向。死亡人员大多是外来务工者,在这场天灾中,许多人没有留下任何识别身份的物件,带着破灭的梦想和永远的遗憾离开了这个为之付出心血的世界。项自链要求民政局无论如何都要逐一搞清死者的身份,争取早日同其家属取得联系。并专门召开企业负责人大会,会上提出三点要求:一要通过政府、企业主、职工三级互动,尽快恢复生产;二要确保伤亡职工抚恤工作全部到位;三要保险公司尽快完成理赔工作。针对第二点,项自链声情并茂的演讲打动了每位听众:“‘我是一位游子,扛着青春,扛着父母的心愿,离别故土,来到这块生气勃勃的热土,献上挚诚,献上汗水,铸就了你的辉煌,也遂了我的梦想……’大家记得吗?这是一位务工者发表在《飘流者》上的一首诗,它记着每个外来务工者的梦想和誓言,记着他们的辛酸和幸福,然而,现在许多人离开了这块洒满了他们青春和汗水的热土,离开了我们。梦想中的热土啊,变成了葬身之地,有什么比这更凄凉呢!而远在家乡的父母正在焦灼地等待儿女报上一声平安!现在我们拿什么告慰亡灵,告慰苦苦盼望着儿女归来的父母呢?什么也没有,难道我们还要克扣那本就可怜的抚恤金!在座的都是企业家,都有着创业的雄心和灾后重振希望的决心,那么就拿出我们豪迈的气慨来,就大方一次吧,实实在在做好抚恤工作,就当是大灾多卷走了那么一点点!”所有在场的人都耸然动容,纷纷表示认真按照管委会的要求,按照项主任的要求,切实做好本企业意外伤亡人员家属的抚恤工作,同时尽可能全额担负受伤职工的医疗费用。

刚讲完话,汗就大颗大颗地往下落,项自链感到手脚冰凉,五脏六腑却有一把火焖烧着,煞是难受。自从台灾之后,项自链时常感到胸口发闷,四肢无力,在长达十几年的时间里,不知求过多少医,用了多少中药,才算断了病根。项自链掏出手绢偷偷地抹了抹汗水,尽管脑袋嗡嗡地响,他还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尽量不要因为自己而影响会场气氛。可病情并不因为个人意志而改变,在临近会议结束的时候,终因体力不支而昏迷过去……最保守估计黎赢权和赵新良非判无期徒刑不可,但结果远非自己所料。宁临发电厂一案判决后,项自链自感失望透顶,再加上隔三差五风寒病折磨,对事对人都谦虚本份了许多。

也正因为此案,项自链忽然完全明白贾守道来琼潮执政的缘由,原来叶人龙就是他那位省里的远房亲戚!

赵国亮麻烦了。19号台风中,宁台线唯一的隧道再次发生险情,大面积塌方,交通中断一个多月,当地百姓怨声载道,省里下文明确要求市里追究责任,市县两级领导焦头烂额。

19号台风中,宁临市死亡人数高达1800多人,直接经济损失121亿,省里对宁临市委市府防台工作深感不满,省委办公会议上,叶人龙厉声疾色地指责蒋多闻领导无方。蒋多闻有苦难言,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一朝天子一朝臣,弄不好自己得掉乌纱帽。回宁后,蒋多闻迅速召开常委会部署工作,要求在全市范围内秘密开展整风运动,严查纰漏,追究责任。潮琼隧道塌方事件成了切入口,赵国亮首当其冲,一个星期内三次被市纪委传唤问话。

项自链有病在身,在完成救灾工作以后,秘密住进了省城医院疗养。疗养期间,魏宏益特地跑过来看望,还告诉他一个惊人的消息:琼潮市最近开展了一次严打活动,逮出了一批光头帮残余分子,附带交代了受赵新良指使,去年年底三十日砸了魏得鸣、项自链的玻璃窗,投了恐吓信。此事虽在项自链臆测之内,但一旦证实,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赵新良也太不择手段不讲政治信誉了。要是两三个月以前,项自链一定会勃然大怒反戈倒算的,可现在情形不同了,只淡淡一笑带过。

宁临市政治风云突变,他全蒙在鼓里。两个星期后,当他从省城回来才知道赵国亮已被隔离审查。通过各种途径了解,但探不到有关赵国亮半点真实的消息。

无奈之下,他跑到蒋多闻办公室询问情况。蒋多闻一脸无奈,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谁叫赵国亮犯在这刀口上。

“潮琼隧道上次就查得一清二楚了,赵国亮担任宁台线改造指挥部指挥期间,潮琼隧道尚未开工,施工质量出了问题责任并不在他。”项自链来了情绪。

“现在已经查明,隧道塌方并不是施工质量问题,而是设计方案出了漏子。赵国亮作为指挥部的指挥,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市纪委对其立案调查十分正常。”蒋多闻表情木然。

“正常?书记大人,赵国亮不是专业设计人员,不是工程师,不是工程土木类专家,他只是工程建设的负责人,他的职责是协调各方面关系,确保工程顺利实施。任何设计方案都是经过专家组严格审查的,出了差错追究责任也只能追究专家组的责任啊!他赵国亮最多只是负附带责任,谁都知道所有工程指挥部的指挥所承担的只是行政职能,而非专业技术职能!”项自链激动了。

“是啊!所以找赵国亮了解情况,分析原因,找出根源啊!”明显的敷衍塞责,项自链知道再纠缠下去不会有任何结果。临走的时候,蒋多闻轻轻地拍拍他的肩膀,无奈地摇摇头,“小项啊,你要自己保重!”项自链突然意识到什么,感激地看了蒋多闻一眼。

回到办公室,盯着天花板两眼发黑。这是怎么了,宁临的天怎么了?不是风雨刚过去吗?

难道19号台风所带来的灾难还不够深重吗?还要制造第二场风雨潮“三碰头”吗?他无法理解也不好理解。

许鸿运打来电话喜气洋洋地说是辞别。原来明天出发去西欧各国进行为期两个月的考察。本想同他说说郁闷、担心、想法和打算,冲了他那份喜气劲,项自链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第二十六章

上班下班,时间过得很平和,如这季节一样,充实而不紧张。两个星期过去了,依然没有赵国亮的消息。第三个星期刚上班,项自链案头搁着份干部人事变动文件,文件是省委组织部发的。第一组名单赫然映入眼睑,免去蒋多闻同志宁临市市委书记职务,改任省政协副主席;免去柳人志同志常务副市长职务,改任宁临市代市长;免去贾守道同志琼潮市市委书记职务,改任宁临市市委副书记(分管党群);免去项自链同志宁临开发区主任职务,改任宁临市副市长(分管农业)。看完最后一行,项自链长叹一声。领导干部是什么?不就是一张调令,一张任命书吗!不知道其他同志有没有事先通知,反正他项自链没有经过组织谈心,没有任何人打过招呼,没有一丁点征兆。宁临市国内生产总值中农业所占的比例极小,不到百分之五,权力总与财力比冀双飞,分管农业的副市长的位置也就可想而知。再说项自链学规划出身,按道中规矩,也该分管建设才对。y谋!政治y谋!项自链愤怒了,站了起来,随后又无力地跌坐在椅子上。

蒋多闻在全市发动整风肃纪运动,豪无疑问,目的是为了挽救自己保住头上的乌纱。但是失败了,败得一塌糊涂,宁临上下不知有多少干部在这次运动中倒下,受到了党纪国法处理,自己也没能幸免于难。

风波并没有因此而结束,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各种小道消息不胫而走:项自链在防御19号台风中装病逃避责任;项自链跟蒋多闻穿连裆裤,这回跟着栽了;项自链什么东西,靠着跟张书记儿子长得差不多模样,才被张书记从琼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调到市里来,说白了,同小白脸卖相差不了多少。人在官场里见多识多了,对于小道消息早就见怪不怪,项自链一笑了之。什么张书记的儿子,张祝同压根儿就没生过儿子,凭自己与张书记多年的知交,难道还不清楚吗?无中生有啊无中生有!第二天走马上任,只有告别仪式,没有欢迎仪式,市委组织部部长在完成开发区新旧班子交接后,借口有急事溜走了,项自链一个人走进那熟悉而又陌生的市府大院,走进那间不知呆过几任分管农业副市长的办公室。

故事如果就这样告一段落,项自链也就认命了,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令他根本无法忍受。

市农业局局长蒋华锋递交了适合本地播种的名优水稻研究开发后期计划,前期工作已全部完成,最后一步由于资金缺乏无法实施,要求项自链给予财政支持。项自链问过开发情况,通过效益比较后,认为推广应用前景广泛,决定追加开发资金10万,于是爽快地签了字,要求市财政尽快落实。可没过三天,文件又返回到他的办公桌上,上面还有市财政局长的回话,说是19号台风灾害损失惨重,财政缺口大,请项市长斟酌。项自链一看,气得头上冒油,这分明是对抗和示威!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宁临财政拿不出10万块钱,那么全国有几个地级市拿得出钱来呢?再说走马上任第一次批钱,就碰了这荐子,堂堂市长的威信又何在呢?

可转念想想,一个财政局长,无缘无故绝对不敢擅自作主否定市长的批示,这不是找喳子揽事上身吗?看来有人对自己使绊了。

官场一旦失利,生活步调都跟着逆转。工作在外,老关系老部下的眼神都是飘忽不定的,夹杂着难以言传的猜测,回到家,老婆吴春蕊也是眼冷心淡,项自链觉得处处不是个滋味。

终于有一天憋不住了,找个机会与老婆摊牌。当他闷闷不乐诉完苦处后,吴春蕊一句同情的话都没有,开口就问他与欧阳妮的关系。项自链愣了一下,当即否认。

“没个影人家怎么画圈?满大街小巷都知道你家外有家,就咱娘儿俩黑着眼塞着耳朵也躲不开人家的闲言碎语,冷眼向洋!”“人背了时,什么都倒霉!有人存心整你,怎么整?金钱啊女人啊!这个是全世界通用的做法。没有贪污受贿,就随便拉个女人强按在你头上,你承认当然不行,不承认也不行。捕风捉影的事,最能让人们猜磨生疑,只要在你背后指指点点的人多了,你就会发臭发烂,对方就达到了目的。这些传言你也相信!想想啊,真正发臭发烂的东西有谁会理会?只有纪委、反贪局和检察院才会叮着不放,可我项自链还是人身自由的!”吴春蕊将信将疑,反问:“你知道外边怎么说你的吗?在琼潮借城市建设为名,大搞形象工程捞取政治资本,到开发区后又别出心裁拢络人心!还同资本家合作成立沿江西片开发公司,明着是为了发展经济,暗地里拿国家财产做人情,满足个人私欲,还不知道贪了多少好处呢……”项自链脸色苍白,由于过度激动,上下颌颤抖着。重重一拳落在桌面上,青釉姿瓶应声落地,清脆地碎成一片狼藉。

接下来的两个星期里,宁临市纪委三次找他谈话,每次谈话都问些不着边际的问题:作为宁临电厂建设的主要领导之一,你对黎赢权、赵新良贪污案有些什么了解?有没有向省里寄过举报材料?在开发区西片建设中为什么选择与私人合作方式?个人生活中有没有出轨行为……隔三差五的问话,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破坏你在同僚中的形象。项自链何尝不明白问题的实质,如果真出了问题,纪委这帮人是不会手软的,如此反复无非想借此在群众中制造莫须有的罪名,乘机给自己挪窝。项自链既无法开展工作,也没人理会他的工作,整天窝在家里,连秋冬防火工作会议都由市委副书记贾守道包办了。

再不能坐以待毙,项自链跑到琼潮找郭伟安排了间客房,关起门来苦思对策。得罪了谁呢?百思不得其解!难道真如群众所言宁临发电厂一案牵扯到省里?闷了半天,终于有个头绪。想到黎赢权和赵新良的判决结果,项自链明白电厂一案有着更大的背景,有人拿宁临官员开刀拿自己开刀,以图阻止调查深入下去,保证既得利益和政治前途。本以为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没想到事情还是摊到头上,看来赵国亮秘密失踪的原因不外乎此。撤职查办吧不太可能,只要保持沉默,谁也拿自己没治。可赵国亮就可怜了,因为有个隧d塌方事件梗着,落人口实,在这场力量悬殊的较量中难免败北。事情到了这一步,就算挪个窝也没好日子过,单凭自己的实力已于事无补,他得寻求外部支援。可茫茫人海谁当得了救世主呢?项自链思前想后,都觉得不自量力,同学司长?许鸿运?翻遍心底只有这两人有希望帮自己脱出困境,可那希望就象星星之火,要想燎起偌大个草原又谈何容易!只能尽力而为,不管是为了个人的政治前途还是挑战腐朽的权贵。狗急还要跳墙呢!况且项自链打心底里认为自己是只狼,带着中国知识分子与生俱来的叛逆和孤傲,他要反戈一击!

拿起电话,向同学司长诉说了当前的困境,寻求对策。司长同学答应得非常爽快,可听到问题牵连到省里主要领导的时候,口气就软了下来,说是尽力而为。一颗火星还没落进草丛便用尽了所有能量!这不能责怪同学司长,j蛋碰石头只能自取灭亡!项自链愣住在椅子上,好久才摸出一支烟闷闷地抽着。第二颗火星就要爆出,项自链拿着话筒,手微微发抖。

离许鸿运结束欧洲考察时间还有两个星期,此时此刻尚不知道身在何处。许鸿运秘书接的电话,说是许总昨天来过电话,预计今天已到了法国巴黎,不知如何联系。项自链报了姓名,请他务必联系上许鸿运,说是十万火急。秘书满口无奈,谁叫许鸿运神龙见首不见尾,他要不打电话过来,谁都别想找到他。火石湿了水,一时三刻蹦不出火星来!

第二十七章

或许许鸿运能帮他渡过难关,可时不待人,两个星期又能生出多少是非来。项自链失望了,趁着徐徐撒下的夜幕,驱车直奔欧阳妮住处。

欧阳妮不在家,晚上主持节目。项自链四处看看,没有发现可疑之处,然后轻轻地开了门重重地关上门。今晚的心情懊丧而复杂,他想告诉欧阳妮最近他不能来看她疼她了。这里的一切本该那样熟悉,半个月没来一切都陌生起来,打开灯,项自链小心亦亦地打量着每一件什物,生怕跳出双窥视的眼睛来。室内静悄悄的,静得只有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这稍稍使他镇静些。就在此时才觉得肚子饿,原来没吃午饭,晚饭也忘得一干二净。人在落泊的时候,是不计较三餐四厨的。柜台下放着一箱方便面,他起身给自己泡了一碗放在写字台上。写字台一侧放着一本微微发黄,但仍不失精致的日记。早在好几过月前,项自链见过一次,当时就想翻开看看。此时此景,封面上摇摇摆摆的唐老鸭已不再可爱,相反显得从未有过的笨拙。唐老鸭的脚下的朦胧诗也不再唯美,反倒给人以沉重。“思念是一棵树,叶落枝稀的冬季里,相思是默默无言的根,固守着岁月的荒芜。”默读着简简单单的两句诗,项自链双眼湿润。失意的时候,欧阳妮成了精神支柱,让他感到安慰感到自我价值的体现尚未完全丢失。或许出于本能或许是逃避现实的困扰,他随手翻开日记,企图从中发现令人欢欣鼓舞的东西。时间分分秒秒的过去,方便面上蒸腾的热气渐渐减弱,项自链完全被日记的内容吸引了迷惑了澎湃了,他呼吸慢慢沉重起来,脸色越来越苍白……10年3月18日星期二 y张辉你知道吗?我今天见到了你,不是在梦中,你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哦!他太象你,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或许他是你的孪生兄弟。不过他比你稍稍胖了些,年龄也大一些。你知道我当时有多开心多伤心吗?开心是因为我又见到了你,伤心是因为他毕竟不是你。唉!要是你那该多好碍…10年3月22日星期六 晴张辉,我以为你再也不理我了,可几个晚上来,我天天梦见你,梦见你的微笑梦见我们相恋相爱的光景。或许是因为他的出现让我沉封的记忆复活了。你说是吗?他是不是你?告诉你吧,几天前我同他走得很近很近,因为我觉得他就是你,至少他能让我找到你的影子。

那时候我想,就让我活在你的影子里吧!你说我傻不傻?那一晚,他同我聊得很多很多,说故事谈人生。他伤感的时候挺象你,沉默着,与大山一起沉默,把心事付诸流水。那晚以后,我想他确是你的影子了。所以我就把你的影子摄下来,每当夜深人静想你的时候,就拿出来看看。傻透了吧!

10年4月3日星期三 晴

张辉,告诉你个小秘密,他真的是你兄弟呢!外边很多人都这么说,你知道不知道?道的话,晚上托个梦给我。对了,我很久没有见到他了,他知道有你这么个弟弟吗?什么时候碰到了,问问他。

10年4月15日星期五 晴

张辉,我又见到他了。本想问问他知道不知道有你这么个弟弟的,最后还是没有问出口,让你失望了吧?不知道为什么,我失去了盘问的勇气,就当他是你的影子吧!他可是一个碰到到摸得着的影子,你不会责怪我的懦弱吧?他的出现改变了我对生活的看法,仿佛你又回到了我的身边,激情和渴望重新包围了我,你说我该怎么办?我们今晚在酒吧喝了酒在茶楼喝了茶,还兜了一圈风。他沉稳老成体贴人,我想,说不准有一天我会背叛了我们的爱情,你能原谅我吗?

10年9月3日星期日 小雨

张辉,你说怪不怪?这么久没有联系,今天却鬼使神差又在茶楼里撞上他了。不过他看上去满腹心事,不象前阵子春风得意了。我记得你挺喜欢喝茶的,没想到他也喜欢,瞧你们兄弟俩!不知为什么,我非常渴望见到他,或许是想见到你吧!

自从跟你好上后,我就把什么都给了你,可你偏偏甩下我一走了之。你知道吗?多少个不眠的夜里,泪湿坑衾,你真狠心哪!许多人都叫我冰山美人,可谁知道冰山下覆盖着炽热的熔岩呢!看着别人出双入对,特别是身边的同学同事一个个都结了婚组成了幸福美满幸福家庭,我心里就急,急着等你回来啊!可你只在梦里徘徊,从不肯正正切切地走进生活。有时我在想,你要是他那该多好啊,谁叫我把灵魂交给了你,身体也只能随着灵魂一起游走在梦中了。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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