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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部分

晨曦卷曲起手指,轻轻地用指腹抚着他手掌上硬硬的茧子。

心一动,他垂头凑近了她,炽热的气息拂在脸上,让晨曦全身j皮栋起,惊慌地甩开他的手,缩起了身子。

她的反应让林杨有些错愕,轻咳了一声说:“对不起,无心冒犯。”

就在贺晨曦试着和林杨继续深入发展友谊时,妈妈又整出了幺蛾子。

“你火急火燎地叫我回来就为试衣服?”晨曦满头黑线地看着眼前的衣服,厚垫肩,规矩的三片式剪裁,感觉时光瞬间倒流三十年。

“还有,接章路,这才是最重要的。”妈妈强调完,抖了抖手中一件大红套裙在她身上比划了几下,满意极了,“这是特地找冯裁缝按你的身材给做的。老早就喊你上街买身新衣裳,你是动也不动,你不上心只有我这当妈的帮你上心了。章路那孩子是多伦多大学的博士,万里挑一的人才,这么好条件的人你打着灯笼也找不着,你可得给我重视起来。”

“他肯定长得很丑,不然35了怎么还单身。”

“胡说!人家是一心扑在研究工作上,给耽误了。”

“那林杨呢?林杨怎么办?”

“你对那小子还挺上心,”妈妈沉吟了片刻说,“先放着,如果章路这边不成,也不至于两头落空。”

晨曦鼓着腮帮子,还是为林杨感到委屈。但看着妈妈细心周到地帮她准备的接机纸牌,a4纸大小的白纸上印着醒目的四个大字:章路博士。就冲着她这费尽心思的劲儿,她也得好好地将这事办妥。

只是当她到达机场从包里扯出来那张纸时,竟一不小心哧啦一声撕成了两半。她苦恼地挠头,最后只得捏着破损处将两张纸拼在一起,看起来很是狼狈。

等的过程有多漫长不提,但当她看到了他,还是值得快慰的,至少他不如她所想那般不堪,事实上要好得多。衣冠楚楚,银丝边眼镜,一脸书卷气,干干净净让人讨厌不起来。但相比她的喜出望外,章路多少有些绝望。

他早该知道姑妈的老花眼不可信赖。之前也说过不少女子,他不置可否,她也极少去勉强,只是这一次她耐心格外地好,三天两头地来电,措辞每每砸中他心坎,让他几乎相信这个女孩的诞生不为别的,只为今生嫁给他做妻子。一犹豫,便答应了见面,但仅仅是见一面!而此刻他发觉连见一面都是个错误,此刻他希望有人能一g将自己打晕,再不然,他希望看到的只是一个红色的炮仗。

但晨曦却没想那么多,她只记得妈妈千叮万嘱的话:笑,你得笑,因为你笑比不笑可爱。

只是她笑得并不娴熟,恐怕也丝毫跟可爱沾不上边。将妈妈交代的工作一一做足,后续如何她并不关心。她一边笑一边热情备至地说:“欢迎你回国,章博士。”

章路敷衍地点头,看见她手中那一分为二的接机牌,脸色又是一沉。

晨曦将其胡乱掖进了包里,一脸抱歉,“不好意思章博士,我这人就是粗心。章博士你行李多吗?我来帮你。”

听着她低眉顺眼一口一个章博士,总有些不情愿的味道,而这身过时的衣服,和那狼狈的接机牌也像是别有用意。她并不重视和他的见面,他想。这让他大为光火,相亲见着一个“炮仗”已经让人窝火,更令人气愤的是这“炮仗”居然还不以为然。原本毫无兴趣的他倒是被她激起几分好奇来,但见她晃晃悠悠拎起了自己沉重的皮箱,他顿时心惊胆战,里面可是有价值百万的精密仪器!他慌忙伸手夺了下来,没好气地说:“别胡闹!有事你就先走吧!我自己认路。”

晨曦愣了一愣,陆陆续续的相亲过程中,也曾遇见过各种人,如此不给面子的倒还是头一个。她有些愤慨,即便她对他也是毫无意思,好歹是女孩子,总有那么一点骄傲的自尊,一咬牙她决定为尊严而战。

“既然都来了怎么能让你一个人走,我起码得把你送到家。你别担心,我不让你请吃饭,如果你肯赏脸,我请你!来,我帮你拖行李。”说着她就要夺下他手中的行李,但章路却一板一眼地跟她抢。结果他的箱子没得手,肢体冲突间倒把旁边立着的一个箱子拱倒了。耳畔一个尖锐的女声叫了起来,“见鬼!我里面有易碎品!”

晨曦慌忙把倒地的箱子扶起来,正要诚惶诚恐地道歉,一抬头打了个照面,两个人都愣了。

空姐装束的漂亮女子伸出纤纤玉指,惊讶道:“这不是……贺晨曦吗?”

晨曦看着对方面颊轻薄粉底下的隐约可见的小雀斑,怔怔地想着谁能把雀斑长得如此俏丽,那也只能是她,曹远樱。

严格上说她们俩并不算认识,只是那时曹远樱常来院子里找郭远,进进出出时常打照面,开始晨曦会对她笑,但曹远樱总是报以漠然的表情,晨曦也就渐渐不再和她打招呼。大概是习惯了郭远,她也没觉得有多难受。

而追溯曹远樱第一次和她说话还是因为郭远踢球受伤了,她急冲冲地从晨曦身边走过,想想又掉头折了回来对她说:“郭远他受伤送医院了,麻烦你通知一下他妈妈。”

当晨曦一口气爬了四楼,气喘吁吁地赶到病房时,里面已经挤满了人,缝隙中她看见坐在他床边的是曹远樱,她边削苹果边笑着说:“球门框那么粗的柱子都让你这一脚给踹弯了,你竟然只是脱臼!”郭远没好气地说:“你就咒我吧!万一我腿废了你得天天给我推轮椅!”曹远樱拍着他的大腿豪情万丈地说道:“推轮椅多麻烦,只要你不嫌细,我把我腿锯了给你安上!”一个苹果按他嘴上。

让她难受的并不是他们的热络,而是郭远明明是看见了她,却很快地别过了眼去。她有多了解他,一个眼神一个手势便知道他的用意。于是她退了出去,围着医院的花园转了一圈又一圈。等她再度回到房间时,其他同学已经离开,但曹远樱还没走,她犹豫了一下,想着再出去转几圈,但这次郭远喊住了她,皱着眉说:“来了怎么也不进来?刚刚就看见你在门口转悠。”

曹远樱看了她一眼,很快便起身告辞了,先是甜甜地对郭妈妈说:“阿姨再见。”再对郭远说:“安心养腿,笔记我帮你抄。”郭远微笑着点头,指了指晨曦说:“你,傻站着干吗,送送人家。”晨曦很委屈,但曹远樱却还有些不乐意,板着脸对郭远说:“你倒是拎得清的人!”

晨曦并不懂,只是觉得这两个人在一起的氛围有一种说不出的团结向上,仿佛天经地义,一呼一吸之间那般自然。

“来接男朋友?”曹远樱肩上挎着一个versace男士单肩包,冲她似笑非笑地扬了扬下巴。

贺晨曦看看身边的章路,尴尬地笑,“只是朋友。”看着她那拷问的眼神,仿佛越描越黑,她很无奈,她怎么能跟曹远樱说她相亲都相到机场来了。看着她脚边放置的两件行李,她扯开了话题:“看来你也在等朋友。”

“是啊,一个老朋友。”曹远樱拖长了声调,笑得有些诡谲,一副好戏在后头的模样。

贺晨曦心里的闷罐像突然揭开了盖子,冷风嗖嗖地灌进来,风凉水冷。她早该意识到这两人总是成双结对出现的。她垂下了眼帘,神色也变得默默,其实并不是害怕,只是觉得现在不是见到他的最好时机,无论是身边的章路还是她这身不合时宜的打扮,都会让她难堪。而他该如何跟她解释12年前的约定?如果她说“我一直在等你”他一定是没办法应对的,想想看,还是好人做到底,还是不为难他吧。

紧走几步,突然听见身后急追直上的脚步声,顿时心跳若狂,当脚步临近,眼角余光扫见一男人匆匆从她身边跑了过去,和面前一原地等待的女子热情相拥。她松了口气,失落却愈加明显。

走到机场感应门前,在等门完全开启之际,她还是没忍住侧头回望,曹远樱身边站立着一个男人,versace包包回到了他的肩上,深蓝色的制服将他的身材衬托得更加高挑,笔直的身板也薄得很好看,怎么都觉得有些英伦格调渗入了骨。看着那两人先后蹲了下来打开箱子头碰头看着什么,根本就没有追上来的意思,贺晨曦很为刚才的念头感到羞耻。

踏出门时那对热情相拥的男女又再次经过了身边,男子将女孩热络地揽在怀中亲吻她的发梢,轻柔地问:“想我吗?”她没听见女孩的回答,但这种事向来都是不需言明,尽在不言中的。

她不奢望什么,但不代表拒绝奇迹出现,就像提前知晓了谜底,但真到面对的那一天又是另一回事。

“喂,打车吧,你这样要走到何时去?”

晨曦扭头看见章路拖着行李在落后她两三步的距离慢慢赶了上来,伸手正要拦车,她阻止了他,说这儿有直达市区的公交车,才三块钱就能坐好长一段路,长年在国外的人应该看看这些年城市的变化。章路想想便同意了,晨曦马上翻出了一张五元一张一元的纸钞预备着,一抬头却看见那两个人也正朝这边走来。

莫非他们也是要看城市的变化?

他一步一步走到了面前,这样的场景有说不出的怪异,就像原本只是来找一个游泳池,却找错地方到了海边去山盟海誓般y错阳差。

梦里曾无数次出现这个场景,醒来都不敢再细想,每次都宛如曼桢投入了世钧的怀中诉说这些年等待的苦和委屈,但当他真的走出梦境站在两步之遥的地方,他们却又像是各自曲折各自悲哀的陌生人,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般无足轻重。

“有零钱吗?”曹远樱拍拍她的肩膀。

晨曦掏出了钱包,找出了一张十元递给她。曹远樱正想说十元我也有,钱便被身边的男子抽了过去,细长的眼睛注视着她,微启薄唇对曹远樱说:“找钱给她。”

“不必了。”晨曦淡淡地说。

“那就不客气了。”尖锐的目光直直落在她身旁的章路身上,一挑眉说,“不介绍介绍?”

晨曦看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地说:“这位是多伦多大学的章路章博士。”

“这就完了?”

“我不了解你的情况,你自己说吧。”

“干吗装得这么生分呢,贺晨曦?”一手揽住了她的肩,迷人的脸庞就凑了上来。晨曦急急甩开朝旁边闪去,倒是逗得曹远樱在一旁哈哈大笑。

“郭远,这可是中国,你面对的可是中国的传统女性,小心人家喊抓流氓。”

晨曦又气又恼,看着车子到了,便拉着章路说:“我们上车。”

偏偏那两人也跟着上了车,在他们前面的位置上坐下,郭远更是一坐下便将椅背调到最低位置躺下。前后排的位置本来就窄,再这么一调,腿就被压得严严实实动弹不得,晨曦气愤地晃着他的椅背说:“你压得我动不了了!”

“是我压你还是椅子压你?说清楚点。”

一直袖手旁观的章路看着贺晨曦气得说不出话的模样,轻咳了一声,顶着椅背将她的腿扳了出来,说:“要是这样难受,就放我腿上。”

一句话就让郭远迅速调直了椅背。

一路上章路有时会问那栋楼是干吗的,那块地是干吗的,晨曦就跟他细细地讲,讲近十年间这座城市的沧桑巨变,听着听着郭远也忍不住会问上两句,但贺晨曦选择当作没听见,继续和章路说着他们的话题。

最后郭远黑着脸转过身子说:“贺晨曦你摔坏了我的玉雕屏风,这笔账怎么算?”

晨曦皱着眉看他,“你说什么?什么玉雕屏风?”

郭远将放在膝盖上的小黑箱子打开,取出了一个一尺见方的木雕盒子递给了她,伸手的瞬间深蓝色的制服袖子下露出一截白色法式双叠衬衫,一粒精致的湖蓝色猫眼袖扣在阳光下发出幽蓝的光,晃得她有些失神。接过了盒子时鼻尖有些冒汗,她翻开盒子的铜搭扣,只见深红色天鹅绒衬里托着的一个精美的玉质雕屏,雕的是云母屏风烛影深,碧海青天夜夜心,嫦娥后悔偷灵药的桥段,那晶莹剔透、鲜翠欲流的颜色一看便是玉中上品,只是圆滑连接处的几处断裂生生阻断了流畅,果然几块零星的玉片散落了出来,不是云彩缺了角,便是月桂折了枝。她砰地关上了盒子递还给了他,义正词严道:“凭什么说是我?”

曹远樱站出来说了句公道话,“也不一定是她吧,说不定碰倒箱子之前东西就已经坏了呢?”

郭远看了她一眼,目光中透着凌厉,她便耸了耸肩不再说话。

晨曦这才想起曹远樱那一声“见鬼”所为何事,她忐忑不安地咬了咬唇,问郭远这物价值几多。郭远连眼都没眨一下,“三百万”脱口而出,当场把其余三个人都噎住了。曹远樱摇着头说:“不可能吧?三百万!泰铢还是越南盾?”

“上等的羊脂玉,最好的能工巧匠,能都聚在一起是天作之合。玉无价,懂吗?”郭远将盒子放回了箱子里,便躺在椅背上闭目养起了神,仿佛刚刚的事根本没发生。

她当然知道,他何须她来赔,他就是看不得她自在,他只是想让她难受。他果然很好地打破了她和章路之间融融的气氛。

直到车子到站。

曹远樱将睡了过去的郭远晃醒,他站起来看见后面一排已人去座空,急忙问:“他们人呢?”曹远樱努了努车外,只见那两人正匆匆朝站外走,仿佛避之不及。

看着郭远紧蹙着眉心,曹远樱笑道:“这只人畜无害的小白兔变小猎狗了。别说我没提醒你,这可是一场攻坚战,你多准备点粮草过冬吧。”

郭远嗤笑,“现在才七月,你未免也太看得起她了。”

“兔子急了还咬人,你未免太看不起她了,那团棉花里搞不好藏着暴雨梨花针。反正电话、地址,你让我做的我都做了,以后的事随你们折腾去,我可不管了。”

晨曦言出必果,执意要将章路送到家。经过一家饭庄,章路哎了一声,司机便踩了一脚刹车,放慢了速度,扭头问:“停这儿?”

“我只是想说这家饭庄居然还没倒闭……就这儿吧,我们去吃个饭。”

晨曦有些悻悻的,“才四点啊。”

“飞机上的饭我没吃饱。”

下了车没走两步,章路突然说:“哎,那人跟来了。”

“谁?”晨曦回头,错愕地发现郭远也下了出租车,挎包从左肩换到了右肩,一抬头便微笑地冲她挥手,风尘仆仆的模样,大步流星地走了上来说:“真巧,你们也来这儿吃饭?”

“你无不无聊?你跟着我们干吗?”

“这路你家开的?就准你们走?”郭远白了他们一眼,率先步入了饭庄。

晨曦有些为难地看着章路,“要不要换一家?”

“他去了我们就去不得了?”章路偏不信这理。

看见他坐在靠窗口的位置,晨曦便挑了个靠里的座,和他隔着两张桌子,背对着他坐下。本来就没到吃饭点,他们三个是唯一的客人,清净得很,落座后,才听见厨房的风炉开始轰轰地响起来。

坐了一会儿电话响了,晨曦猜测是妈妈来探听情况来了,掏出一看果然是,她说声抱歉便离座接电话。

饭庄只一道小小的拱门,内部却别有d天,六张八仙桌排满,旁边便是一道朱漆的雕花回廊,底下竟还有潺潺流水和欢斗的锦鲤,回廊再过去,又六张八仙桌,和这边格局一模一样,颇有中国古典的对称美。

妈妈在电话那边压低了声响,鬼鬼祟祟地问:“接上头了吗?”回答显然让她很满意,晨曦认真地说:“他什么都好,就是对我好像没有其他的想法,我想他肯定是看不上我的。”

妈妈兴致勃勃地说不能骄傲自大,但也别妄自菲薄。嘱咐叮咛和鼓励的话她照单全收了,挂了电话一转身和身后男子撞了个满怀,贺晨曦及时抓住他的衣襟稳住了身子,连连说抱歉,那人y阳怪气地回了句:“客气什么?”抬头看到是郭远那张不咸不淡的脸,她触电般放了手,后退一步,不自在地撩了好几次覆在额前的碎发。

郭远双手c在裤袋里,眯着眼打量着她全身,啧啧称奇,“真是怪了,这才几月份,今年的鞭炮怎么上市上得这么早?”

她并未在意他的挖苦,郑重地说:“麻烦让让。“他整个人往路中间一站,便将袖珍的回廊堵了个满满当当。见他并不挪位置,贺晨曦伸手要推他,却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臂,她还未惊叫出声,章路及时出现了,英雄救美似的,轻咳了一声说:“哎,你的咸鱼r饼来了。”

逃回了饭桌,她觉得这场相亲荒唐之极,心不在焉地将盖在米饭上的一整块厚实的咸鱼r饼打散,和米饭搅拌在一起,不知咸淡地往嘴里塞。

不知几时,章路又说了一句:“哎,他走了。”

晨曦回头,只见那一桌,一碗饭一盘菜一碗汤一双筷子都完完整整地摆放在那里,上空还飘荡着轻轻热气,窗户透进来的阳光将漆黑漆黑的木桌上照出一方斜斜的格子,光束里尘埃肆意翻腾,竟像是静和动的艺术品,而不是人间的烟火。

看着看着,心底越发地苦涩。

后来跟章路讲开了去,两个人都坦然自在了些,章路建议她回去跟妈妈说是她看不上他。晨曦说:“这不是太委屈你了吗?”

章路取下了眼镜挽起袖子细细地擦,“千山万水地回来,当了块挡箭牌,自然是委屈。但你们也真够有意思,用相亲的方式斗气,还真是小孩子气得很。”

“谁跟他斗气了?”她鼓起了腮帮子,恐怕只有天才知道他折腾这一圈是为了什么。

这世上果真没有不透风的墙,贺晨曦又去相亲的消息不知道怎么让林杨知道了,再约会的时候觉得万分难堪。

林杨负手而立,斜睨着一脸心虚的贺晨曦,“好歹我也算文化界不大不小一名人,你怎么能做出这种让我名誉扫地的事来?而且就你那小短腿还敢劈两条船,也不怕裤子裂了。”

听见他调侃的语调,晨曦松了口气,瞪了他一眼说:“你什么名人啊?就是一人名吧。”

他哈哈一笑,这才正经了些,“告诉我,我还欠缺什么,不够诚意还是不够浪漫?你的态度太扑朔迷离,我有点看不懂。”

晨曦想了想认真地说:“恰恰是太有诚意太浪漫。”

林杨叱着目晃着她的肩吼:“你这女人怎么这么伤人自尊啊!”

晨曦连连讨饶,为了补偿他受伤的心灵,她不得不和他一同前往棉花俱乐部参加他美院的大学聚会。

一听是去棉花俱乐部她有些惊讶,久仰大名,据闻去那儿待一晚,没有几万出不了门,她的世界里没有这种消费概念,只觉得好生奇怪,怀疑他们是直接啃金条,不然吃什么玩什么一晚上能花这么多钱?想着她得省吃俭用一年才能存下的钱,别人一晚上就能挥霍掉,便觉得整个人生都毫无希望,没有出头之日了。

踏入俱乐部大门,她一直仰头看着屋顶的彩绘,惊叹不已,还差点撞到别人身上去,林杨将她揽入怀中调侃:“新鲜吧?难得一见吧?”

晨曦嗯嗯地点头,“这真是你画的?这不可能,这么高,这么大,你怎么画?坐在吊车上?手不累吗?”

“我的手不累,你的脖子估计很累。”他伸手将她一直仰着的头按了下来,亲昵地用下巴摩擦她的头顶,她面红耳赤地推开。

两人走进电梯,突然听见有人喊她名字,那冰冷的语调如魔音穿耳,晨曦猛然抬起头,只看见缓缓关闭的电梯门,她喃喃地问:“刚刚是不是有人喊我啊?”

林杨看着她发怔的模样,推了推她脑袋笑着说:“别太抬举自己,就你这小乡巴佬,哪会认识这里的人。”

居然这么瞧不起人!晨曦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走进包厢,富丽堂皇得像个宫殿,国王皇后们已经像一锅粥开来,唱歌的唱歌,斗酒的斗酒,亲热的亲热……沙发被挤得满满的,好容易挤出了个位置,他便把她按在了位置上,转身拿来一袋子爆米花,蹲在她面前和她一起吃。

有人喊他,说:“林子,你马子?”林杨笑着纠正:“喊女朋友比较合适。”晨曦有些不自在了。看他那么大个人蹲着怪难受的,她提出让他坐她位置上。林杨想了想,说:“也好。”

交换了位置,林杨刚坐下一勾手就把她拉到了自己腿上,看着旁人都心领神会地别过脸去,晨曦脸刷一下就红了,急着要起来,林杨却猛地一箍,让她倒在了自己怀中,附在她耳边说:“今天我们的关系,是不是得发生点质的飞跃了?”

晨曦干笑一声说:“我想上厕所。”林杨点点头说:“我领你去。”

房间内有个洗手间,走进去转身关门的时候,林杨也钻了进来,顺势将门磕上。关门的瞬间她看见外面几双眼睛都冒出了火花,她心跳若狂,刚想说什么,林杨便点住了她的唇,将她圈进了手臂和墙壁之间,“今天我要霸道点把这层窗户纸捅破了,不然你一直对我不冷不热。别怕,我不干别的,就是想亲亲,亲亲你。”说着他掂起了她的下巴。

门外似乎出了些状况,有些喧闹,他全然不顾,俯下了头,额头顶着她的额头厮磨着。她看见他勾起的嘴角,一脸挑逗的笑意,屏住了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喘。唇慢慢从鼻尖轻啄下来,就在四唇相接的瞬间,厕所门轰地一震,像被人狠狠踹了一脚,晨曦背部一麻,两人被震开了半米远,正面面相觑,紧接着是第二脚,第三脚。

“有人急着要上厕所了,我们快出去吧。”

“这架势可不像要上厕所,倒像寻仇,赶紧想想,你跟谁结怨了?”

“结怨?”晨曦倒真努力地想起了前因后果,突然觉得傻,恼火地说,“你那么坏,要寻仇也是找你!”

“不开玩笑,真的是找你,你听,在喊你名字呢。哈,你完了,你船太多,踩翻了。”

晨曦盯着颤巍巍的门,仔细分辨嘈杂中各种声音,骂骂咧咧的,酒瓶破裂的,桌子挪动的……她没好气地说:“哪有喊我!”

话音还未落,砰一声巨响,门被踹开了,林杨下意识地将她护在了怀中。

当晨曦看见门外的人几乎是傻了眼,郭远……怎么会是他?而且他为什么目露凶光,看上去恶得像要杀人?

还没待她明白过来,郭远目光y郁着伸过手来用力一扯,她便重重地跌入了他的胸膛之中,但林杨并不甘示弱,他握住了她另一只手稍稍用力,将她又拉了回来,无论哪一边都态度坚决得不接受妥协,来回拉锯。

冷清了这么多年,除了沈宁南,也从没有男的对她表达过爱意,而这段日子是怎么了?她从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成为争夺的焦点,看着满屋子人怪异的目光,晨曦觉得丢人,这场景直叫她想起市场两个婆姨为最后一条便宜的死鱼而大打出手。她狠狠地挣脱着郭远的手,没好气地说:“放开我。”

只是他哪肯,铁青着脸说:“跟我出去,我有话跟你说。”

“我们之间又没有见不得人的事,有事你就不能在这里说?”

郭远一把掐死她的心都有,一时气急顺手抄起桌上一个酒瓶在桌沿上磕破,哗啦啦的啤酒流了一地。他随手拉过一个人,锋利的酒瓶子就抵住了他的脖子,暗暗的灯光下啤酒瓶玻璃的尖锐锋芒泛着幽绿的光,那人也配合地做足了人质的表情。

她脑子嗡一下大了一倍,不可置信地问:“你是疯了吗?你要做什么?”

郭远冷冷道:“你知道我会做什么。”

林杨扬起了眉诧异道:“这里是不是被征为片场了?哥儿几个不够意思,也不说一声。”说完他便笑起来。

只是贺晨曦却笑不出来,她突然想起了一件陈年往事。

某天某个欠揍的人疯了般追在郭远身后说他是没爹的野种,郭远听烦了,随手抄起了一块板砖看着他。结果那人非但不怕,还叫嚣着说:“打我啊,有种你打我啊。”郭远微微一笑说:“好哇。”二话不说直直照他脑门上拍了下去。拍得他满头是血。郭远丢掉砖若无其事地拍拍手,蹲在地上对他说:“我这辈子都没听过这种要求,就如你所愿。”她站在一旁完全被吓傻。东窗事发后,郭妈妈急红了眼,扯着他在人家父母面前要他道歉,但他就跟喝了哑药似的,愣是没吱一声。

最后赔了很多钱才让别人的父母免于追究,郭妈妈差点气疯,若不是几个邻居拦着,她真要c起菜刀往他脑袋上砍。她急得一下子扑通一声并排跪在郭远身边说:“郭妈妈你错怪他了,是那人该打,他……”只是没等她说完,郭远就狠狠推了她一把,说:“你他妈跟着凑什么热闹,给我滚!”她急得直抹眼泪,不明白他为什么不说出来,明明是那人说郭妈妈偷汉子被赶出家门,郭远忍无可忍才下手打了他……

只是该值得庆幸,他这样的任性妄为的脾气若不是因为出身好,肯定要吃很多很多的苦头。

贺晨曦挣开了林杨的手,对郭远说:“我们出去谈,你别闹事。”

“算你识相。”郭远丢掉手中的酒瓶勾起了唇角,拽紧了她的手。

两人正要走,一个人却拦住了去路,推搡着他的肩说:“你他妈谁啊,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还把我兄弟的马子给拐走了,林子,你说这怎么处置……”话音未落,他就被刚刚惨遭劫持为“人质”的男子锁住了喉,动弹不得。晨曦晕头转向地看着那位人质先生笑嘻嘻地说:“郭少,本来我都已经从良了,你非着我这老胳膊老腿重出江湖,今晚我算为你鞠躬尽瘁了,一会儿宵夜我要用鱼翅漱口压压惊。”

“随你。”郭远勾起了唇角。

这才知道又被他骗了,她怎么能这么傻。

房间里两股势力扭成了一团,乒皇乓啷的声响不绝于耳,当事人倒是置身事外了。晨曦扭头寻找林杨,他站在洗手间半耷拉的门前看着她,没有表情地看着她,在昏暗房间的刀光剑影里显得格外静默,紧接着她被郭远扯出了房间。

他一直在往走廊深处走,穿过一个门走出去,是个后花园,亭台水榭,假山奇石,白玉兰形状的路灯不太亮,显得清清冷冷的。直至到了花园深处,他放开了她的手,拢着火苗点了根烟。

寂静,只有火苗和烟叶燃烧声,他不说话,她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局促地站在原地,不知道刚才那一幕是为了什么,不知道他那样冲动是为了什么。他漆黑的眼睛就像夜里悬停的流萤,模模糊糊的看不透也看不清。

沉默直至他把烟蒂往地上一丢,伸手抓住了她的肩,俯下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她的唇紧紧压了下来。

她躲避不及,被他准准地攫住双唇,但这并不像是吻,倒像是饿死鬼无法细嚼慢咽,只能囫囵吞下。他两手捧着她的脸将她身子拉起,像个小兽般攫住了她的唇啃咬着唇瓣,一遍一遍地蹂躏撕咬着她柔软如棉花糖般的唇。她被吻得迷乱,听见他在唇间低喃:“那个男人是这样吻你的么?是这样么?你竟敢……”

他仿佛动了气,稍稍用力,让她疼得惊醒过来,一把推开了他,而他仿佛意犹未尽,像是没吃够奶的小狼般又扑了上来,啃咬舔舐着她的下巴、喉咙,像是久旱的人见到泉水般贪婪地吮吸,她甚至感觉到他紧贴着她身子的下半身,悄悄起了反应。

她又羞又恼,急切地低喊:“你再这样我喊非礼了!”

“别喊非礼,喊qg,我倒看谁敢来拦。”他的头埋得更低,把她的t恤的领口一扯,径直贴上了她的颈窝,湿湿黏黏的唇和舌肆意地在她敏感的皮肤上游移。她倒吸一口冷气,手指甲狠狠地掐在他的手背上,他身子一震,但依旧没有停止侵犯的意思,她越掐越使劲,感觉都要穿破他的掌心了,郭远猛地咬住了她的脖颈,她疼得惊呼出声,这才松开了手。

他抬起头含住了她的耳珠,在她耳边低喃:“小浑蛋,你还有理了?你到底还要和几个男人纠缠不清?我恨不得将你生吞活剥了……”

暖暖的舌尖扫过耳廓,带起她身子抑制不住地颤抖,胸口一阵酥麻的热浪涌起,她小声的嘤咛冲破喉咙,手紧紧地抓住他胸前的衣襟揉捻。两个人都汗流浃背,仿佛谁也停不下来。

郭远在她耳边吹着气,“光耳朵就敏感成这样,是不是受不了了?是不是想要我?”

晨曦羞愧难当,正要推开他,他的手已经罩上了她的胸部,轻轻揉捏,微微喘气,“跟我回酒店……”

晨曦身子一震,手瞬间松开,慢慢撇掉他抓住她手臂的手,前一次是戏谑,而这一次,他把她当什么了?昏暗的灯光下她垂着头,任凭谁都看不见她有多么艰难。

得不到回应,他捧起她的头,一看却怔住了,“你……怎么哭了?”

她慌忙摸上了脸,果然湿湿凉凉一片。她挣脱他的手臂背过身去,他却仍牢牢地抱着她的肩膀,“不愿意就算了,哭什么?你和野男人钻洗手间时也不见你这么委屈,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你放开我。”

“我不放。”他的手摸上她的脸,粗鲁地撸着她脸上的泪,“你为什么哭?”

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多少年,她几乎都要忘了眼泪的滋味。

“囡囡,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每当她哭,爸都会抱着她这样问。她懵懵懂懂地以为,大人都不会哭,长大了就不会哭。自从爸爸去世后,她果真变得不爱哭起来,遇到一些事本该哭的,她竟都能忍住,她以为她是长大了。

直到有天她看见一个孩子重重地摔了一跤,趴在地上脸已经痛得皱了起来,她猜测他下一秒就会大哭出声,但意外的是他没哭,爬了起来左顾右盼地寻找着什么,她想他是个勇敢的孩子。不一会儿小男孩妈妈赶来了,仔细检查着他的伤口,轻轻地吹着说“不疼,宝宝不疼……”,在她的软玉温言下小男孩吸着鼻子越来越伤心,最终还是大哭起来。

她突然明白过来,她的不哭是个多悲哀的现实,因为有人呵护你的痛楚,你才会有将一点疼痛无限放大的权利。现实需要她坚强,她再也做不了那个一碰就哭的娇气包,所以她不哭,其实是不敢,只怕让悲伤决了堤。

脸被他的手撸得生疼,她正要抓开,却被他一把扳过了身子,就着月光和淡淡的白玉兰路灯,两个人都在彼此打量。

潮湿的眼眶里,昏黄灯光下的他在水波里温柔抖动,他的y柔俊美更胜从前,灯光映出的y影让他轮廓如刻,细长清朗的眼角眉梢都是翩翩风情,清晰分明的白色领子中,有最优美的脖颈线条,就像天鹅区分于鸭子的那段浑然天成的弧形,他身上每个零部件都是上帝另辟炉灶打造出来的上等品,和流水线出来的有天壤之别。

看着看着,郭远突然别开了脸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丑。”

晨曦顿时血y,急着要挣开,郭远却牢牢地抓住了她的手腕,两人在原地“搏斗”了一阵,最后还是筋疲力尽,任他为所欲为。

晨曦突然跳起脚惊呼出声,使劲抓着他的手臂说:“有蚂蚁咬我!”

郭远抱起她紧走几步,在花坛边上放下,看她急迫地弯腰挠痒,忍俊不禁。

“是疼还是痒?”郭远蹲了下来握住了她纤细的脚踝。

“……又疼又痒。”

他温热的手抚上她的脚背,抬起眼问她:“那是挠好,还是吹好?”

晨曦鼻尖微微发热,全身j皮栋立起来,结结巴巴地说:“不用了……”

他坏坏地笑,手掌顺着她脚踝往上滑,轻捏着她的小腿肚,心跳若狂,她很快地跳开,说:“要回去看看。”

他慢慢地撑着腿站起来,看着她的背影,眼神越发深沉。

或许她是要时间来温习他们的过去和亲密程度。他必须给她这段时间,正如他也需要时间来消化接受她的改变。

两人一前一后走回廊道内,又遇着了那位人质先生,他头发微卷,白色的衬衣凌乱,一部分散了出来,一部分还束在裤子里,还有些红色黄色的酒渍,上来便一拳轻砸在郭远肩上,“那边说是有警局的人,现在正敛人,说要让我们出不了这儿的门。怎么办?好怕怕。”

晨曦一听就急了,推着郭远说:“你去跟人家诚恳地道个歉,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警察来了就麻烦了!”

郭远和那白衣男子对视一眼,“你别乱开玩笑,她傻,你说什么她都会当真。”

“哟,这就是传说中观音妹妹的本色吧,有生之年我终于见识到了!”白衣男子热情地握起了她的手用力晃了两下,晃得晨曦有些懵。

“行了,别废话了,赶紧收拾烂摊子走人。”郭远不动声色地打掉他的手,自己牵了起来,“你跟我一起去吃宵夜。”

晨曦却褪出了手,正色道:“我得去看看林杨。你把他的场子闹成这样,于情于理我也该去看看。”

郭远满腔妒火正欲发作,忽见那白衣男子靠在墙上抱着手一副等看好戏的模样,他深呼一口气,说:“你去了就不要再来找我!”

晨曦走得毫不迟疑,听见身后幸灾乐祸的笑声,还有哧哧的吸气呼气声,像在极力平衡着什么。

回到包厢,满眼狼藉,侍者正在收拾残局,每个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都别有意味,林杨大大咧咧地半躺在沙发上,歪着头看她。

“呵,你居然回来了,来坐。”他拍了拍身边的沙发示意她过来坐。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了下来,看了看他,似乎没受伤,她这才放心了一些,低声道:“把你们的聚会搅成这样,真对不起。”

他不说话,只是看着她,看得她心里有些毛,头不自在地扭向别处,他却突然一把将她扯进怀中,唇狠狠地凑了上来堵住。晨曦心一紧,挣扎反抗,均是无效,索性放弃了反抗,任由他蹂躏她的双唇,最后他还是放开了她,拉开了头看了她好半天,舔了舔唇若有所思:“好浓的烟味。”

她尴尬地低下了头,听见他叹了一口气说:“我们需要谈谈。”

走廊曲径通幽,仿佛没有尽头,房间隔音设施做得非常好,门一关,房间内的嘈杂立即隔绝到了外太空。

他开门见山地说:“我们,不要在一起了。”这让晨曦有些措手不及。

林杨笑着晃头,“说这话真怪,好像我们怎么着了似的。其实这话真的不该由我来说,既然你说不出口,那就由我来说。”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她不明白,他们认识并不久,她也没有出众的容貌让人能对她一见倾心。

“晨曦,你并不知道,我曾见过你。”

晨曦错愕,听他缓缓道来。

“我还是美院学生的时候,一日到学校的暗房洗照片,看见晾照片的绳子上夹着几张照片,画面都是一个女孩在雾气蒙蒙的c场上跑步,无论拍摄的角度、构图还是技术都堪称一流,那女孩不甚漂亮,却清纯得一塌糊涂,我词穷,无法准确形容,只能说那一眼的印象太深刻,所以这么多年过去,当你坐在我对面的时候,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你。我这人本是不相信缘分的,但缘分又是那么地奇妙,不信都不行。不算一见钟情吧,只是我愿跟随缘分的指引,但我不能容忍我的女人还和别的男人纠缠不清,这点骄傲我还有,你说呢?”

听完他说的,晨曦心里也如释重负,缓缓地朝他伸出了手掌,但他却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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