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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 部分

后厨和店堂都归柳如意指挥打点。

歇业半年多的“迷迭香”几乎失去了所有的老顾客。还有,半年前的那场血腥打斗太触目惊心,“迷迭香”的顾客大多是奔着浪漫来的,有了那一幕血腥记忆,浪漫也就被残忍了。

“迷迭香”开业第一周来过两个顾客,一个要了杯速溶咖啡,大家都看得出来,他进来并不是为了喝一杯速溶咖啡,而是手机没电了,需要一个有c座的地方充电;第二位顾客也要了一杯速溶咖啡,还没等咖啡上来,他就心急火燎地冲进了卫生间,由此可见,他进来消费这杯速溶咖啡的目的,相当于上一次付费厕所。

这两位客人的咖啡都没有喝。

收拾桌子的时候,柳如意难过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她是个勤俭的人,“迷迭香”只要开门营业一天,就得往外扔近千元的基本开支。

要知道,她是个节约到连洗洁精都要兑水使用的人,“迷迭香”惨淡经营了两个月后,她和罗锦程狠狠吵了一架,她做不到眼看着每天拿一千块钱打水漂而无动于衷。

最后,罗锦程投降,“迷迭香”顺利关门歇业。

罗锦程意识到自己的辉煌时代彻底结束了,他不再是生活的强者,甚至,他都要感谢柳如意在夜晚爬上他的身体,帮他解决生理的憋闷,帮他找到一丝活着的快慰。再看柳如意,就没了那么多嫌恶。像织锦说的,可以不爱她,但是做人总要知道感恩。

“迷迭香”营业两个月,不仅没赚钱,还赔了不少。

织锦看柳如意整天愁眉苦脸为钱感慨、心疼的劲儿,就把罗锦程给她买房的钱还回去一部分,希望能抵消柳如意对白白扔出去不少钱却不见一分回报的心疼,却又被罗锦程给塞回了包里,说:“这点儿钱,你哥我还不缺。”

门第 第七章(13)

织锦看着一脸沮丧的罗锦程,心里很难受,不知说什么好,连口气都不敢叹,怕罗锦程敏感。

她到底又把钱拿回来了,也没什么用处,就和何春生商量,给他买辆车。

何春生乍一听很兴奋,但一想又觉得不对劲儿,他一个大男人,结婚的房子是老婆买的,如果车再是老婆买的,他算什么?

于是,他对织锦买车的建议就没吭声。过了好半天才说,虽然他有证,可自打学完车之后就没摸过方向盘,还是算了吧,坐公j就挺好。

织锦知道他的心思,也没勉强,只是让他把婆婆的钱还回去,说平素里最瞧不上变着花样榨父母血汗钱的人,她当然不会做那样的人。何春生见织锦说得合情合理,只好把属于母亲的那份私房钱接了过来,寻机会还给了母亲。母亲挺难受的,觉得儿子结婚时自己没出上力,愧得慌,但也知道织锦的心意,只好收下了。

母亲给何春生攒的工资,织锦已买了电器,倒不是特需要花那笔钱,为的是让何春生自尊上舒服点儿。

“迷迭香”关门后,罗锦程消沉了一阵,觉得自己没用。而柳如意因为“迷迭香”开业俩月,亏了不少,想着罗锦程这样,r后肯定是进项少、出项多,而她又没了工作,愈发把娘家妈妈的勤俭精神搬了出来,甚至动员婆婆把余阿姨也辞了,说反正她在家,用不着花那份多余的钱了。

妈妈一听就急了,一向不大拿主意的她,坚决地拒绝了,说余阿姨没孩子,老伴死得早,在罗家待了快二十年了,都是罗家的一员了,她不能昧着良心在余阿姨风烛残年时赶她走。

为此,柳如意很惭愧,觉得有点儿对不住余阿姨,一连好多天不敢看余阿姨,没事就抢着帮她在厨房g活。

余阿姨好像有所察觉,常常怔怔地坐在客厅里,对着一盆老龟背竹发呆。妈妈看得心下不忍,就安慰余阿姨说,自从老罗走了,幸亏有她在,能陪自己说说话,不然真不知这空荡荡的r子怎么打发。

妈妈握着余阿姨的手,泪眼婆娑地说:“你也老了,家里的活就少g点儿吧,能陪我说说话就行。”

余阿姨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眼泪就飞到了妈妈的手背上。

柳如意在旁边看得不好意思,晚上就和罗锦程商量说还是得找点儿事g,不然全家五口人都在家里闷着,不像回事。

罗锦程点头,然后说:“g什么呢?”

柳如意说:“要不我出去打工吧。”

罗锦程心不在焉地看着她,“如果你说的找点儿事g,就是出去打工,那还是在家待着吧。为个千儿八百的,犯得着把自己j给别人管理吗?”

柳如意突然从罗锦程的这句话里感觉到了温暖,就偎依到他肩上,温柔地看着他。罗锦程被她看得心里发虚,她对他越好,他心里越虚。回想以往,他确实太亏了这个女人。虽然现在他依然不爱她,但是身体的残疾让他的心渐渐沉静了下来,也反思了很多。他不得不承认织锦的话是对的。长命的婚姻大多都是用善良养活的,而从前的他太是凛冽锋利,对善良不屑一顾,并把它误解成是一种懦弱。

在这段时光里,他突然意识到自省是人类最优秀的品质。一个只知道往前冲,而不知道低头自省的人,是恐怖狰狞的,就像一只良心泯灭的兽,多少总会做出些伤害别人的事。

当然,他也会觉得自己现在所谓的自省,不过是身体无能之后的一种自我退缩和宽慰。可是,不这样他又能怎么办呢?他总不能坐在轮椅上疯狂吧!

门第 第七章(14)

罗锦程不想无所事事地过下去,他给织锦打了电话,问她有没有时间。织锦问他想g点儿什么。

罗锦程说想让织锦开车带他出去转转。

织锦以为他在家憋得慌,连忙答应了,开了车来接他,问他想看哪里的风光。罗锦程说不想看风光,想到闹市区转转。

织锦以为他想接触一下外界的人气,也没多问,就带着他去了台东,又转到了香港路。

一路上,罗锦程不说话,织锦以为他是触景伤情,为了与这世界的繁华相互隔绝而难过,就安慰他说:“哥,你要是在家憋得难受,我每天都带你出来转转。”

罗锦程却笑了笑,说:“织锦,我看了这一圈下来,想开家高档西点店。”

织锦眼睛瞪得好大,“西点店?你?”

罗锦程笑了一会儿,“小瞧我?以为我g不了?”

织锦忙说:“我不是这意思,我是在想这行好g不好g。”

罗锦程隐忍而笑,“我在国外吃过很多好吃的点心,我一直在琢磨,怎么我们就做不出这么好吃的点心呢。为此我还专门跟一个法国面点师j了朋友,跟他学了几招。我想啊,我做高档西点,肯定能成。”

织锦很快就明白了罗锦程的意思。他不想继续窝在家里,选择做高档西点是有理由的。柳如意在本市最棒的食品公司工作过十几年,对各种点心的制作流程熟悉得很,对做西点应该是有点儿经验。而现在市场上的点心依然是多年前的老面孔,少有新意和新口味。相对其他行业,加工业只要守住品质本分,就守住了一切,没太多乱糟糟的事。

罗锦程长篇大论地分析了半天国内的点心市场,织锦佩服得不得了,“哥,你真行啊,快赶上霍金了!霍金坐在轮椅上不会说话照样研究天文,你是坐在轮椅上照样研究中国人民的口味嗜好。”

罗锦程笑了笑说:“我其实不是为了赚钱。”

织锦说:“明白。需要我g点儿什么,你只管说。”

罗锦程的变化让织锦很高兴,不管他能做成还是做不成,至少他又拾起了对生活的信心。

接下来的r子,柳如意开始跑门面。看了几家后,罗锦程就不g了,索x让织锦去看,说是柳如意只图便宜,找的店面太蹩脚。

织锦巴不得哥哥两口子赶紧把生意做起来,赚或赔都不要紧,千万别在家憋着就成了。

织锦跑了一周,终于在香港中路找了家店面,租金有点儿高。柳如意去看了看,担心地问织锦能否挣出来。织锦就给她分析,这一带是青岛写字楼最集中的地方,白领也多,消费能力相对比较强;如果她只是图便宜,把高档西点店开到了市井街巷里去,那才叫自寻死路呢。

柳如意虽然将信将疑,但还是应下了,代罗锦程签了合同。

看着她拿笔签字的瞬间,织锦的眼睛有点儿潮,便问柳如意,哥哥有没有提跟她复婚的事。

柳如意倒是宽和地笑了,“随便他复婚不复婚,我就不信他一瘫子还能长翅膀飞了。”

织锦觉得这话扎耳,看了柳如意半天。

柳如意可能也回过味来了,觉得刚才的话有点儿刺耳,就笑了笑说:“你哥现在真成煮熟的鸭子了,这辈子铁定要烂在我这锅里了。”

织锦扑哧就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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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第 第八章(1)

1

过了一段时间,织锦对何春生重提买车的事。

何春生想了想,摇头,说不想买。

织锦问为什么,何春生就开始给她算账。比如说买辆车,养路费是多少,每公里耗油是多少,加上保险,万一再和人刮刮蹭蹭,乱七八糟地加起来,他打车都够了,何苦呢。

织锦说:“等你自己开上车,你就知道自己有车和打车绝对不是一概念了。”

何春生其实也想买车来着,可是一想到这笔开销,心里就有点儿疼得慌。更何况如果是买车的话,肯定是织锦掏钱。不知为什么,一想到开着织锦买的车上街,他就觉得心里像长满了荒草一样毛毛的,很不舒服。

所以,织锦和他说买车,他就搬出这一套来搪塞。久了,织锦也看出了他的心思,也就不提了,只是说:“不是我不给你买啊。”

何春生看着织锦,“你怎么这么热心地要给我买车?”

织锦笑了,“不是怕委屈了你吗!你看,我开着车上下班,怕你心理不平衡嘛。”

何春生笑了笑,没再说什么,心想,心理平衡?只要咱俩一起过,我就别指望心理会平衡。说真的,在同事面前,何春生从来不敢说房子是织锦哥哥掏钱买的。就这样,同事们都已经半是羡慕半是嫉妒地开过他无数次玩笑了,说他好运气,娶了个有钱人家的女儿,白捡一漂亮高薪的老婆不算,还搭上套房子。也有人悄悄问何春生,织锦是不是有什么生理缺陷嫁不掉了呀!

何春生当即就和说这话的人打了起来,差点儿就要闹到法院了。

当然,这些事织锦不知道,他也不好意思说。

何春生比谁都明白,其实,他所谓和织锦在一起时的憋屈感,是自卑作祟。住在织锦买的房子里,他总有种寄人篱下的感觉,好像自己是有钱人收留的穷小子,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生怕声音大了,会被人误认为是不知好歹的嚣张行为。

织锦每天都要喝新鲜果汁,每当看着一堆水果榨完汁后变成渣子,被倒进了垃圾桶,他就会难受得要命。他试着和织锦谈过,水果怎么吃都是水果,g吗非要榨汁啊?

织锦也一本正经地问他:“赚钱是g什么的?”

何春生一本正经地回答:“过好r子啊。”

“好r子什么样?”

“随心所欲做自己喜欢的事。”

织锦就笑着点头,“对了,喝果汁就是我喜欢的事嘛。”又嬉皮笑脸地圈着他的脖子,“春生,你得改变一下生活观念了。钱,赚来就是为了花的,赚了不花还不如不赚呢。”

何春生虽然没话可说了,但心里还是别扭得很。

结婚后,何春生不怎么去织锦娘家了,都是织锦一个人来回跑。有时候织锦拽着他一起回去,何春生就会懒洋洋地说:“你自己回去吧,下次我再和你一起去。”

下次还是这句话。

织锦就问何春生是不是对她娘家人有意见。

何春生说:“没有啊,他们对我那么好,我还对他们有意见,我就不是人了。”

织锦定定地看着他,何春生就耷拉着眼皮,假装没看见。

何春生不愿意回去是有原因的,他不喜欢罗锦程。以前罗锦程没残疾的时候,整天一副呼风唤雨无所不能的嘴脸,他就看不惯。后来罗锦程出事了,身体残疾了,居然依然一副驴死不倒架子的样子,还是居高临下地和他说话。他何春生不吃他的不喝他的,犯得着看他的脸s行事吗?虽然这房子的钱是罗锦程出的,可房子登记在他妹子织锦名下,自己用不着对罗锦程感恩戴德。

门第 第八章(2)

这么一想,他的目光就坚定了些,简直跟补了钙一样,慢条斯理地说:“人啊,不管多得意都不能太嚣张,不然连上天都会看不下去,会给惩罚的。”

虽然没指名没道姓,但织锦还是感觉到了他话里的刺儿是冲着罗锦程去的,就看着他问:“春生,我哥做过对不起你的事吗?”

何春生忙一脸莫名其妙地问:“你怎么这么问?”

织锦甩手而去。她不想和何春生吵,一吵起来,何春生就会说时势造英雄,如果不是他爸在二十八年前死了,他们家现在也不见得就这副境地。毕竟何春生的父亲真的是为救她的爸爸而死,毕竟他们家的败落也与这事有着切实的、分不开的关系。

成家g什么?就是一起取暖,相互扶持着往下过r子的。她不想因为嘴巴的利落,把家弄成j飞狗跳的德行,娘家的事已经够烦心的了。

每每何春生嘟哝这些时,她就会闭上眼睛,在心里默默嘟哝着焦大焦大。然后就想,生活真他妈的可笑,她这林黛玉怎么就嫁给焦大了呢?

她实在想象不出,《红楼梦》中的林黛玉要真嫁了焦大是怎样一种荒唐境况,可她这个现代林黛玉已经落到年轻的现代焦大手里了,就觉得除了荒诞还是荒诞。她忽然很后悔,不该因为爸爸临终前的一番话,就真把自己j给了何春生。或许,何春生并不领情,只是把她当成爸爸报恩的一件礼物了吧。

事到如今,她不怪爸爸,也不能怪何春生。他说过的,他不会勉强她,是她勉强了自己。

对罗锦程尚有不少存款的事,何春生并不认为是真实的。他去过罗锦程的公司几次,见过公司的状态,甚至觉得那不叫开公司,就是领着一拨玩世不恭的城市混混瞎玩儿。

何春生和织锦就这么不尴不尬地过着r子,不见得有多么亲昵,也不见得有多么生疏。只要何春生不想起织锦娘家的人和事来,待织锦还是好的,说话也心平气和,几乎包揽了家里买菜做饭所有的活儿。倒不是他多么勤快,而是织锦太会花钱了。她买菜从来都是去超市买,而且什么好吃,什么贵,她就买什么。这让何春生看不下去,一闭眼就想起了劈柴院里母亲家惨淡的饭桌,就会觉得很罪过。

为了不让自己有罪过感,他宁愿变成家庭妇男。毕竟织锦也是难得的好媳妇,虽然母亲从没要求过,织锦一到月底都会很自觉地让何春生给母亲六百块钱,说算是孝敬老人的,让母亲买点儿自己喜欢吃的东西,这让何春生在哥哥嫂子面前很有面子。

周末,罗锦程打电话叫织锦回去吃饭,正好何春生轮休,推托不过,只好跟着去了。

罗锦程说西点店已经装修好了,设备这两天也该到了,以后忙起来一起吃饭的机会就少了,所以把织锦他们叫回来聚聚。

余阿姨做了不少好菜,看着织锦,直说她瘦了,问她是不是吃得不好。

何春生听着心里不舒服,觉得余阿姨是在讽刺他,好像织锦嫁给他受了天大的苦似的,遂对余阿姨说:“阿姨,等我好好跟你学手艺,争取把织锦喂胖点儿。”

余阿姨没听出他话里的怨气,还笑着说:“就是嘛,织锦吃惯了我做的饭,我担心她吃不惯你家的饭菜。”

何春生就更来气了,瓮声瓮气地说:“我和织锦单独开伙,不回劈柴院吃饭。”

妈妈和织锦都听出何春生话里有了火药味,忙拉着余阿姨坐下。织锦对余阿姨说:“阿姨,春生做的饭很好吃呢,自打结婚到现在我都胖了两斤了,得减肥了。”又对何春生笑着说,“我们春生上班也很辛苦,余阿姨,以后你多教教我,我好烧菜给春生吃。”

门第 第八章(3)

余阿姨一听,大惊失s,“织锦,不行,你不能学做饭,你这手不是伺候别人的。”

何春生的脸已涨红得有点儿吓人了,织锦看得出,他在努力忍着不发火,忙直冲余阿姨丢眼s。可惜余阿姨的眼睛有点儿老花了,看不清,嘴里一个劲儿地嘟哝:“我们织锦是小姐手,哪能随便烧菜给别人吃。”

织锦忍无可忍,知道再不制止余阿姨,何春生非毛了不可,就大声对余阿姨说:“余阿姨,看您说的。在您眼前,您宠我,我是小姐手。在春生面前,我是他媳妇,是媳妇就得烧菜给男人吃。您啊,别说了,快吃饭吧。”

一顿饭吃完,织锦的心起起落落地紧张、松弛了无数次,好不容易熬到吃完饭,余阿姨进厨房收拾碗筷去了,织锦才长长地吁了口气说:“余阿姨就爱瞎唠叨。”

何春生生着闷气说:“她不是瞎唠叨,她是怕我忘记了你是真正的千金小姐,我是捡了便宜的穷小子。”

织锦知道今晚没法聊了,再聊下去还不知会闹出什么事来呢,就借口说明天还有事,拉着何春生要走,却被罗锦程叫住了。

罗锦程说:“织锦,你把我的奥迪开走吧。”

织锦莫名其妙,“我开你的奥迪g什么?我自己有车。”

罗锦程说:“我看着它就难受,也开不了,又不舍得卖。”何春生听得心里发毛,唯恐罗锦程要把车卖给织锦,两眼很紧张地看着织锦,等她反应。

织锦说:“我一年轻女人,开奥迪有点儿过于招摇,不要。”何春生心里的一块石头才算落了地,忙应声附和说可以让柳如意学车嘛,家里有车方便。

罗锦程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但是何春生看得出来,罗锦程懒洋洋的目光里是对他的轻视。

罗锦程把车钥匙往织锦眼前一扔,说:“这车你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我不能眼睁睁看它在楼下变成废铁一堆。”

何春生的心扑通一下就跌倒了。为什么不能眼睁睁看着它变成废铁?还不就是不想看着一堆钱慢慢地被岁月风蚀了吗?

罗锦程不舍得它变废铁,当然是想让它值几个钱了。

这么一想,何春生就忙抢过车钥匙,塞到柳如意手里,“嫂子,你学车吧,这样也方便,可以带着我哥出去兜兜风什么的。”

罗锦程仿佛看穿了何春生的心思,向柳如意伸出手去,柳如意只好把车钥匙又还给了他。说真的,见罗锦程果真要把车送给织锦,柳如意心里真疼得慌,却又不敢说什么。

罗锦程把玩着钥匙,叹了口气,看着钥匙发呆,无限伤怀。

织锦知道他的心情。罗锦程呼风唤雨惯了,现在却被命运生生地给困在了轮椅里,他心里不知该多么难受呢。

织锦看得不忍,就把钥匙拿过来,说:“哥,那我就先替你开着这车,等你什么时候好了,我就还给你。”

罗锦程点点头,看看大家说:“其实不是我非要把这车送走,我从窗户往下一看,见它待在那儿就难受。我瘫了,它不能也瘫了吧。等西点店开了,我买辆小皮卡让你嫂子开着,进货送货什么的方便点儿。用奥迪g这个,可惜了点儿,也不实用。”

那天晚上,织锦让何春生开着奥迪回家,她还是开她的别克。何春生不肯开奥迪,理由是好久没摸车了,怕路上刮了蹭了赔不起。

织锦实在忍无可忍了,说:“谁让你赔啊?我哥送给我了,难道老婆能让老公赔?”

何春生梗着脖子,一句话没说,自己打车走了。织锦气得直落眼泪,又没办法,只好先把罗锦程的奥迪开了回去,等明天回来开别克。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包网

门第 第八章(4)

当晚,织锦回家就和何春生吵了一架。

“春生,我就不明白,你怎么就那么讨厌我哥呢?你要真讨厌我哥,你就搬回劈柴院吧,买这房的钱是我哥掏的。”

何春生登时就脸红脖子粗了,一声不响地起身就走。

织锦看着他,也没留,打开电视,木呆呆地看着,听见门响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眼泪却刷地就掉下来了。

下楼梯时,何春生也觉得自己有点儿过分。他是生气罗锦程从不拿正眼看他,可是罗锦程都残疾了,自己还和他较什么劲儿啊?

这么想着,他就不走了,坐在楼梯上抽烟。上上下下的邻居从他身边走过时,都用更令他不舒服的目光看他,他就起身,回家。

他掏钥匙时,才想起钥匙放在家里茶几上了,只好摁了门铃。

织锦开了门,见是他,什么都没说,继续回去看电视。

何春生闷闷地站在y台上,心里憋得要命。他不敢回家说,怕被母亲骂,被嫂子说不知好歹。他挨个房间转了一圈,觉得家里的每扇门、每扇窗都在嘲笑他。

夜里,织锦背朝着他,似乎是睡了。他翻来覆去睡不着,就摁亮了灯,起来找烟抽,转到床的另一边时,看见织锦紧紧地闭着眼睛,却满脸是泪。他的心突然软了下来,蹲在床边,抽了面纸给她擦泪,被织锦一把打掉了。

他呆呆地蹲在那里,看着织锦,觉得自己很龌龊、很小气、很y暗。织锦哪里不好啊?漂亮,学历高,嫁了他却从没挑剔他什么,他是哪里来的这么多怨气呢?

他声音低低地和织锦说对不起。

织锦不吭声,眼泪流得更快了。

他唠叨着忏悔了半夜,织锦才说:“你还让不让我睡了?”

他这才欢天喜地地上了床,搂着织锦,说:“媳妇,我就是心里憋得慌,你别和我一般见识。”

织锦睁眼看了他一会儿,就说:“以后你别说我哥了,我听了不舒服。如果我也说你哥不好,你肯定也会不舒服。我哥是有点儿毛病,但是我知道他是好人。”

何春生把头点得很是隆重,就差发誓了。

尽管如此,何春生去罗家的次数就少多了。不是把老婆骗到手就不需要讨好岳母了,而是去了罗家他就会觉得不舒服。站不起来的罗锦程习惯了用居高临下的口气和他说话,好像他就是刘姥姥进大观园时领着的板儿,即便罗锦程和他开句玩笑,也是拿他当笑料。织锦的妈妈看似温柔慈祥,但话很少,骨子里有股傲气,这种骄傲,哪怕在她慈祥地微笑着时都褪不去。在待人接物的姿态上,柳如意受了罗锦程的耳濡目染,既想高贵矜持,又眉眼里透着狡猾的市侩气,很像旧社会里被升格做了姨太太的丫头,虽在主子的位子上,旧r养成的种种轻贱毛病已根深蒂固地去不掉了。那个余阿姨就更提不得了,总是拿一副对织锦好的嘴脸说他该这么着、该那么着。怎么她从来不说织锦该怎么着呢?反正罗家的每一个人都让他有如坐针毡的滋味,横着竖着都不自在。

何春生的这些不自在,织锦也看在眼里。她有些失落,转而又安慰自己,哪个男人婚前不是在岳母家p颠p颠的?还不是为了把人家的女儿骗回家去做老婆。倒不是男人善变、不是东西,也不是男人天x虚伪,就爱人前一套人后一套,而是人x的弱点——男人婚前不犯贱,能讨了岳母高兴吗?岳母不高兴,能把自己辛苦养了二十几年的闺女巴巴地便宜了他?

门第 第八章(5)

婚后第三个月,何春生又和织锦吵了一架,嫌她不愿意去婆家,一到周末就泡在娘家。织锦说:“双休r是你最忙,我一个人多孤单,我不泡娘家我泡哪儿?”

何春生声音乖戾地说:“你只有娘家?”

织锦知道自己去婆家的次数实在不多,但这也不能全怪她啊!婆家一大家人挤在几间小房子里,连起身倒杯水喝都要蹭着人过去。再说了,她总觉得和婆家人有种说不上来的隔阂感,她无论怎样努力也融不进去。没何春生陪着,她就更难受。去婆家g什么?和他们一起盯着电视机笑或是哭,还是和他们一起咒骂电视剧中的反面角s?她跟何春生说过,电视剧不过是虚构的故事,看看热闹解解闷就行了,g吗非要当真骂得那么难听?

何春生很奇怪地看着她,“你不觉得那个人欠骂吗?”然后就说只有心里藏着坏的恶人才能把坏人演得那么绝。一个善良的人能把坏蛋演得那么像?织锦就懒得和他辩解了。

织锦猜得到,何春生一定以为她瞧不起婆家的人,才不愿意去。其实他错了。她真的从来没有瞧不起任何人,只是觉得和他们的生活态度以及人生观点不同,沟通起来有些别扭,常常有j同鸭讲的感觉,所以才不爱去。

这些话,织锦没对何春生说,怕是一说出来,又被他理解成了自己是抱着公主看市井小民的姿态去看待他们家人。她就说:“以后周末,我婆家待一天娘家待一天,可以了吧?”

说这句话时,她心里有点儿难受,忽然想起有人说婚姻是门妥协的艺术,要这么委屈一辈子,需要多么强的内心力量啊。

何春生嘟哝了一句:“这还差不多。”就去翻冰箱。

说到厨房,织锦也有点儿不好意思。婚前,她进厨房所做的事也就是g点儿洗碗洗菜的小活,至于菜应该怎么烧,海鲜应该掌握到什么火候,一概不懂。她烧出来的菜都巨难吃,吃得何春生皱眉头,她自己也吃得龇牙咧嘴。没办法,她就跟何春生出去吃。吃了一周,何春生不g了,说这样下去,就是天上往下掉金子也得被吃穷了。

何春生跑到书城买了几本菜谱,照单c作,虽然烧出来的菜没菜谱照片上那么娇艳可人,味道却也说得过去,吃得织锦直嚷嚷幸福。每当这时,何春生就直直地看着她,有点儿茫然,有点儿失落,觉得结婚并不像期望的那么美好。

他不愿意做饭,可是因为结了婚,他却得天天泡厨房。

他想过哥哥那样的r子:回家以后往饭桌前一坐,看着老婆热火朝天地把饭菜端上来,他可以边吃喝边吹牛……

可是,他娶的老婆和哥哥的老婆不是一个品种,他想要的那种生活也就要不到了,永远的。他不好意思在织锦面前放p,不好意思吃饭咂吧嘴,还要假装很享受的样子和她一起听他压根儿就不喜欢的音乐,陪她去看夸张的话剧表演……

什么都要讲究品位情调,高兴了还要去喝好几十块钱一杯的咖啡。他喝不出那咖啡和超市里卖的速溶咖啡有什么不一样,他也不明白织锦为什么要花两三百块去茶楼喝一壶茶。有这钱去买茶叶,在家能喝多少壶啊?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有品位的生活吗?他怎么就觉得那么累那么假呢?

对于很多人来说,结婚最大的好处是x的问题得以解决,对何春生来说却不是这样的。完事之后,他常常会有失落感。难道这就是让男人披荆斩棘地去追求的美好?怎么那么乏味那么累呢?

门第 第八章(6)

的感觉还不如。何春生想了一下,他的大约是从十六岁开始的。在一个晚上,隔壁老林带回了一个女人。正好是夏天,大家都开着窗子睡觉,半夜时分,老林屋里渐次传来了女人的呜咽声。那时他就拼命地想,是不是老林在欺负那个女人呢?再后来,那呜咽声几乎变成了尖叫。他无法成眠,坐在床上,想去不去劝架?去不去呢?女人的声音没有消停的意思,正义感终于占了上风,他起身去敲老林家的门。

屋内就安静了下来,老林闷声闷气地问:“谁?”

何春生说:“大哥,大半夜的,别吵架了啊,也别动手打人。”

静了一会儿,就听老林重重地“嗯”了一声。他转身回房,还没关上门,就听隔壁传来了爆破状的笑声,他就愣了。

老林和女人爆破状的笑声困惑了他一夜。为什么他们会那样笑呢?明明那女人方才还在尖叫。

次r早晨,他去找何顺生解疑。那时的何顺生刚和李翠红同居,动辄就摆出一副过来人的架势教训别人。

听完何春生的话,他愣愣地望着他的傻弟弟,然后趴在李翠红耳边说了几句话,李翠红的脸一下子就红了。那个时候的李翠红比现在腼腆,不说脏话也不会骂人。李翠红捂着嘴哧哧地笑,何春生就更是不解了,“有那么好笑吗?不就是人家打架吗?”

何顺生就像昨夜的老林一样,爆破状地笑了起来。

何春生愤愤地看着他们,嘟哝了声“莫名其妙”就甩手走了,他有蒙在鼓里被捉弄了的感觉。

等何顺生笑够了,才悄悄和他说,昨夜的声音不是打架也不是哭,那是女人在。

何春生的脸也红了,像李翠红一样。他隐约听班里的男生说过这事,但那时他所了解的只是一个名词而已,还不知道它具体的含义,也不明白它究竟描述的是什么。

就在那一天,何顺声绘声绘s地向他解剖了此事所有的含义以及种种姿态。

在第二个晚上,老林房里再次响起了欲罢不能的声音,何春生就心乱意迷地开始了他的历程。

后来,当老林娶了乡下小媳妇时,他就常常望着小媳妇窈窕的背影想,她怎么就不叫呢?

他和织锦结婚了,夜里他会望着织锦想,她为什么不叫呢?织锦只会闭着眼睛,好像醉了,好像很难受似的皱着眉头,身体不停地扭来扭去。他就会想她是不是很难受?她为什么不会快活地叫呢?哪怕声音小小地叫几声也行。

可是织锦只会皱着眉头身子扭来扭去。他拼命追忆自己有没有在哪里做错了什么,有没有把她弄疼。有时他想换个姿势,却不敢说,怕织锦觉得他下流。

这些想法像一群长着尖利牙齿的虫子,啃咬得他遍心鳞伤。他觉得自己很衰,很没本事,因为他不能让织锦在夜里发出快活的叫声。有时候他很想问问织锦,“你和马小龙也不叫吗?”他不敢问,怕把织锦惹恼了。一想起马小龙曾经l地趴在织锦身上,他的整个胸腔就会迅速膨胀起来,那种又恶心又愤恨的感觉折磨得他发疯,特别正在时,这念头一闯进脑海,他就觉得自己马上要炸掉了。他想跳下床去,拎起一把菜刀,把马小龙提过来,当街把他那东西给砍下来喂狗。对,砍下来喂狗!当然这些只是他意气风发的幻想。每当他被假想弄得发呆时,织锦就会摸摸他的额头,柔柔地问:“累了吧?”

他点点头,翻身下来,瞪着天花板,想象怎样把马小龙一刀一刀地剔了。有了这些衰败的念头,的兴趣就更淡了。书包网 。 想百~万\小!说来书包网

门第 第八章(7)

他宁肯躲在卫生间里。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没对女人产生过多的渴望,就是因为他的生理问题完全可以自己解决。一位x学专家在杂志上说,所有男人都有史,包括大多数已婚男人。已婚男人的原因很多,有的是老婆满足不了,有的是索然无味,还不如来得爽快直接,至少不会有失败感,不需要很累地照顾对方快乐了没有,没有比没让女人得到快乐更让男人有失败感的了。何春生觉得自己属于后者。他觉得婚姻很烦,特别是他前后唯恐一不小心被织锦撞见。本来是挺快活的一件事,结婚后却要像做贼一样。结婚有什么好?连自娱自乐都要鬼鬼祟祟的。

他在心里重重地咳了一声。

2

周末,织锦跟何春生说下午去江宁路,让他下中班后过去,一起回家。

何春生眉开眼笑地答应了。

下午,织锦就买了些水果和海鲜,顶着烈烈骄y回江宁路了。李翠红两口子在台东忙活,母亲在给嘉嘉缝沙布袋。嘉嘉眼s好,见她来了,就扑上来,问婶婶给他买什么好吃的了。

织锦敲敲他光溜溜的小脑袋说:“就知道吃。”说着从包里拿出一套童话动漫书,嘉嘉就抢过来,抱到nn床上看去了。

母亲笑盈盈地看着她,随手拖了把椅子给她,“累了吧?”

织锦说:“不累。”就要往厨房送菜,被母亲一把拉住了,“放这儿吧,待会儿我缝完了和你一起择菜。”又往外看了看,“隔壁两口子在厨房忙活呢,别进去。”

织锦就乐了,“他们两口子在厨房怕什么?厨房是两家共用的。”

母亲撇了撇嘴,“我怕你去了斗气。隔壁小媳妇可会气你嫂子了,你嫂子的嘴那么厉害,都经常让她堵得说不上话。你腼腆,更不是她的对手。”

织锦就抿着嘴巴偷笑,知道李翠红肯定是又在厨房里说风凉话没赚着便宜。李翠红有个毛病,要是别人比她弱了,她会掏心挖肝地去帮人家。但是,别人要是比她强,且又不知收敛锋芒,她就觉得自己受了轻视、受了伤害,风凉话就像沿街溜达的小风一样,不经意间就跑了出来。

譬如上个月,正是琵琶虾肥美上市的时候,活琵琶虾要三十元一斤,琵琶虾一死,马上就不值钱了,也就三五元一斤论堆卖。但凡吃海鲜讲究点儿的人,都不会买死琵琶虾,因为死了的琵琶虾又瘦又不新鲜,吃起来软塌塌的像浸水烂棉花,口感和鲜味儿早就没了。那天,李翠红买菜时遇上处理死琵琶虾的,她捏了捏,壳子里不是很空,不像是饿死的,倒像是被风呛死的。螃蟹和琵琶虾的死法有两种:一种是被摊主养了太长时间没卖掉饿死的,这样的螃蟹和琵琶虾基本上就剩了一张空壳,蒸熟了剥开后里面空空荡荡的,r少得让人想哭。一种是从渔船上岸后被岸上的风呛死的,这种螃蟹和琵琶虾如果买得及时,口感还是不错的。

何春生最爱剥着琵琶虾喝啤酒,李翠红索x就买了几斤,回家路上还特意给何顺生打电话让他多买两斤啤酒。

她拎进厨房,见隔壁邻居也正在做琵琶虾。人家那是什么琵琶虾,个个活蹦乱跳的,李翠红的心马上就有了受伤感,觉得隔壁小媳妇好像故意和自己作对似的。她也没说什么,只是沉着脸,把死琵琶虾放在地上的一个菜篮子里,想等隔壁小媳妇走了再洗。她要面子,不想让邻居看见她买了死琵琶虾,更不想让买了活琵琶虾的邻居看见自己买了死琵琶虾。。 书包网最好的网

门第 第八章(8)

真是奇怪了,那天隔壁小媳妇就是不离开厨房,一会儿弄点儿姜末,一会儿弄点儿蒜泥,她男人老林还时不时地进来捣鼓两下。

李翠红拿眼剜隔壁的小媳妇,心里恼得不成,正好何顺生回来,探进头来问:“琵琶虾蒸好了没有?”

李翠红白了他一眼。

何顺生嘟哝:“神经病,无缘无故剜我g什么?”说着就回屋去了。

隔壁小媳妇听了,就扭头问她:“嫂子,你也买琵琶虾了,多少钱一斤?”

李翠红就觉得有个巴掌眼瞅着就要扇到自己脸上来了,捞起琵琶虾往盆里倒。死琵琶虾一动不动地躺在盆里,她仿佛吃了一惊,吸了一口气说:“天,我这会儿忘了倒出来,放在塑料袋里都给闷死了。”

隔壁小媳妇探头看了一眼,拿起一只来捏了捏,认真地说:“嫂子,你给贩子骗了。买海鲜可得小心,就拿琵琶虾来说,你看着都活蹦乱跳的,其实就上面一层是活的,下面全是死的。贩子卖给你的时候,拿盘子从底下称死的给你,抓上几个活的挡挡眼就是了。”

李翠红觉得她是话里有话地讽刺自己明明买了死琵琶虾,却死要面子地撒谎说买了活的。她的脸越来越红,一把夺过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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