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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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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那人已经不在了呢。

纵然是这样痴心抵死的挂念,敌不过生老病死的法轮。

这永远希望,而希望永远不来的支撑,到底是甜是苦。甜到过什么程度,能苦到去什么来头?

我一声叹息。

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倒在地。

蓝田兄兀自天真看我。

不知道对他该哭该笑。

就让福福若干年前自杀也好。

既然终究是空,不如一了百了。

现在它在d外,一口气不肯将息,而我在d内,丧气到不能出去。

脑子里一片混乱,我一跃而起抓住蓝田兄,“都是你们害的,现在怎么办,那只狗明明要死了,被你们骗到不肯死,这样搞下去,怎么办。”我口不择言,“难道要搞只香r锅出来人工为它超度?”

提到人工两个字,蓝田兄的智商有点复苏的迹象,猛一拍我,“你是狐族的?”

我一点头。提到家族荣誉,赶紧把抓人的pose摆好看一点。

他很责怪地看我,“你脑子有问题啊,身为狐族,不是可以变化吗?”

指指身后吊起来的玉石“耶稣”,“你变成他去安慰一下那只狗好了。”

听起来是个好主意,分析起来就不大行得通,“我是能变化,可是没有办法随便变啊,总要有个样板才对。”

跑过去看看那块冻r,“冻太结实了,看不大清楚,这造型不好模仿啊。”

更何况,“福福能撑那么久,已经是上违天意,我看是因为它生平一无恶迹,从来都在救人施恩,所以老天爷网开一面,等它自行释意归天。”

结论就很沮丧,“到这个份上,也有一半成精了,顶风五十里一闻就闻到不是正主,我变来有个p用。”

这回连蓝田兄也要坐下来,在地上面面相觑。它唉声叹气半天,小声问我,“那狗,到底还能顶多久?”

我看看d外那个方向,虽然什么都看不到,仿佛还是有一双殷切到可以生火的纯净眼睛望进来,不由打了个寒噤,赶紧收收自己衣服领子,摇摇头,“难说,要是它主人真的复活,远远看一眼说不定就断气。那狗死顶太久了,精气神俱竭。”

啪的一声。

一样东西随着我话语落幕,砸在我脚上。

诧异地去看,一片极薄的白色水晶屏幕。纯净透明,倘若不是压在我脚脖子上,我都要犯一下子晕才看得到。透过水晶,蓝田兄的面貌,活像放在了一个十倍放大镜下,啧啧,眉眼倒还周正,就是那只傻不愣登的光头,真他娘的接近一只灯泡啊。我说,灯泡,就算你恼羞成怒,也要知道拿水晶是砸我不死的啦,要不,换砣钻石试试?

狐闹(32)

他横我一眼,耶,在水晶里看起来,那眼风都特别大力啊。慢慢吞吞说道:“谁要砸你,告诉你,既然那只狗也到极限了,我们就赌一把,要是能完成它的心愿,上天言好事,我们也松口气,要是没有,也只有算它倒霉了。”

话说得中肯,我也很同意,谁知道呢,也许福福上辈子是个人呢,欠它主人好多钱呢,要不然,狗见多了,怎么就痴心到这个份上,带坏样,挑战阎王权威,该遭天谴啊。

关键是,怎么赌呢。

我一早也该料到,以蓝田半人那种只会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种玉喝风,帝力于我何有哉的小农意识,大腿一拍拍出来的点子,去地最多三尺三,不过,也估摸不到有这么简单。

他说,一会我们分工,我出去把那狗引出两公里左右,让它看不到d口前一会要搞的名堂,而他们,就负责舞台搭建和施工,大功告成以后,第一时间给我一个暗号,我就赶紧把福福领回来,他们有一个特别的办法,可以让福福见到他主人最后一面,行还是不行,就看这一票了。

听完这交代,我一侧耳朵,“昂?”

他认为我尊听有恙,真的凑过嘴巴来,要大声再复述一次,我没好气地一把拍开他,“去去去,搞了半天,我的任务就是王二小?”

该非人有术而不学,对中国人民伟大的抗日战争典故一无所知,王二小在他听来,与隔壁张三无异,我比划了两下,继续抗议:“我就引引狗?你们是主角?”

抗议了一会之后,想想福福在d外挨得辛苦,我如此胡搅蛮缠争戏份,未免太不讲义气,于是泄气,闷闷地一摆手,“你说什么就什么吧。”

蓝田兄鼻子里发出“哧”的一声,转身就走了。坐言起行,君子行径啊。

我赶紧也跑出d外,冰天雪地中,果然福福还卧在门口,头颅无力地靠在自己爪子上,眼神定定看着我去的方向,一见人影,立刻点燃激烈火花,挣扎着便要起身,结果一见是我,瞬息又暗淡,喘息着继续伏低。我蹲下去抱住它头,轻轻说:“乖狗,很快就好了,很快。”

知道它再也走不动,我干脆把福福抱起来,像抱一个婴儿似的,拥在怀里,狗狗的头,贴着我的脖子。哼着儿歌,我们慢慢在雪地中漫步远去,忽然颈子上皮肤一凉,我低头去看,福福澄明的眼角,一滴晶莹泪水,慢慢滑下。

我的手指陷在它瘦弱而柔软的背脊上,感觉着血脉与筋r拼尽全力地搏动收缩,维持一息尚存的生命。此时此刻,世界广袤无垠,安静如死,它的记忆就是我的记忆,它的心事也是我的心事。

它的主人曾经这样抱过它,当它是小狗的时候。头和头互相依靠着,听彼此血流的温柔声音。

它的主人也是这样抱着它,在彼此都在意外事故中耗尽了最后能量的时候,他的手臂,将它的脖子轻轻环住,向上帝祈祷赐予自己所爱的快乐。

再也没有人这样抱过它,在一切往事都幸福得令灵魂战栗,心灵撕裂,而现实冰冷高大,比阿尔卑斯更难忽视。更难翻越。

因此付出一切一切的代价。等待妄想中的回归与重现。为了自己,或为了谁。

我埋下脸去,在福福的皮毛里,忽然开始号啕大哭。

一哭哭得我发晕,还和福福在雪地里走了良久,蓝田半人那群死鬼不晓得到底在干什么,竟然一直都没有消息。我忍不住要耍一手元神开裂,分身去看看究竟,忽然全体p股,嗡的一声发起热来,那感觉,就好像在裤子里面包了一床电热毯,然后开始漏电一样。我抽出手一摸,手指上便沾上了那个热的感觉,粗粗一看,我的天,蓝田半人什么时候在我身上做了手脚,居然沾我一pp的玉屑,我从头到尾还一点知觉没有。就凭这一手,哪一年玉田里收成不好,大家也饿不死的啦,集体转行去当小贼吧。

这玉屑发热,意思是要我回去了。急抽身,忙撤步,跑马流星,瞬时间就窜了回去。福福还是稳稳当当在我怀里,它虽然高大,除了让我跑起来时眼神有点受阻碍外,重量和一枚羽毛无异。我不住口地唠叨:“乖啊,撑住啊,很快就好了,很快啊。”

蓝田半人山d门口,一会不见,天上人间,本来是空荡荡一片雪地,一时三刻之间,给清理得干干净净,露出褐色的石头地面,我眼尖,还远远看见山d门口,巍巍竖起的,还有极高极宽一片水晶屏障,倒像一幅好大的布景。我将福福轻轻放下,它闭着眼,要不是探得喉间还有呼吸,我几乎疑心它已经死了。

自己走过去,水晶屏障后忽然伸出一只手,刷就把我拉过去了。蓝田兄满脸在街上拦路抢劫成功的表情,对我拼命打手势,“行了,行了,现在看你了。”

狐闹(33)

果然是看我,要不怎么一转头,两只冷冰冰的眼睛正对我直瞪着。仔细一看,是福福那冻成一团的倒霉主人,此时被蓝田兄从空中解了下来,而且去除了包裹周身的玉石,身子硬邦邦站在那里,我好好端详他,面目温厚,纹路整齐,性情是一等一的好人,怪不得一只狗也为他死心塌地,可惜薄命相,上天有时候也不见得真正公道——然而什么是公道呢,拥有比别人更多的爱,就要付出更多代价,那本账,怎么算是平衡。

叹口气,我问蓝田兄:“现在怎么样?”

他详细解释马上要上演的大戏剧本,分配我的角色是幕后黑手,“喏,你用你的法子,将元神强行进入这人身体,他死去很久了,不会有灵魂的对抗,应该很容易,我要你催动他的肌r进行活动。”

点点头,然后呢?难道要我马上跑出去炸一把尸?告诉你这样行不通啦。

我唠唠叨叨,蓝田兄就对我白了好大一眼,曰:“谁说叫你跑出去。”

他指指门口那块水晶屏,“看到没,那个是一块很特别的水晶。”

那的确是一块很特别的水晶,特别之处在于,当蓝田兄跑到水晶后面去,不晓得鼓搞了一下什么之后,我忽然发现身边多了一个蓝田兄,正活灵活现地对着我叹息,眨眼,嘴巴一张一张的,从口型看,好像是在讲故事,凝神观察,我想起来了,这就是我不久前刚进去山d时候所发生的场景。难道说?

想上天给我一个那么睿智的头脑,果然不是专门为了调皮捣蛋的,偶尔也会发挥一点正面作用——就是我这么随便一个难道说,竟然硬是给说中了。

那块巨大的水晶屏幕,可以设置特殊的磁场,将人记忆中经历过的场景还原为现实,简而言之,就是一台受命于天的放映机,读取的数据则来自人的大脑。

这么完美的技术,蓝田兄还说只是赌一赌,如此谦虚的精神,我实在应该好好学习,结果人家顶住了虚荣的吸引,诚实地说不是。这不但是赌博,而且是很没有把握的赌法。对于一个活人来说,调用脑子里的记忆场景是很容易的,比任何一台计算机都更精确快速。想见王母就王母,周公就周公。

这么神奇,我就算已经目击过一次蓝田兄的现场演示,都还是有点不信,得蓝田兄出动了案例说服法,主人公鼎鼎大名,来头非同小可,乃是汉武帝与李夫人,当年海上术士作法,为皇帝招李夫人,帐幔缥缈中,盈盈冉冉出现的佳人倩影,也就是汉武帝的旧情如梦,折作眼前如幻罢了。

既然如此霸道,那问题的关键是什么呢?

问题的关键就是,我们需要读取数据的这位仁兄,是个死人。

死人如死硬盘。等闲读不到。就算等闲读到了,也没有索引,不知地址,完全信马由缰,逮住什么是什么。

果然是一场大赌博。

万一胡乱一读,发现原来这位主人,生前曾经想过把福福煮来当香r锅,那我们一众人等,苦心孤诣搞出来如此下场,作何感想?

蓝田兄睁一双无辜无邪的眼睛,对我静静看着,神色中满是不可理喻。

我竟然脸上一热。是,我看人无数,看人心底最黑暗处的河流漂浮最腐烂的尸体无数。

但,总有例外吧。

总有总有例外,

叫人有一点点希望吧。

我吐出一口气,问:“好,我能做什么?”

我能做事情,是我的本行,也是我的爱好。

虽说这位仁兄死了,记忆体却并没有损坏,只是需要合适的能量冲击加以激活而已,因此,我就负责将元神进入他的身体,开动那部僵化停顿很久的机器,以我的经验,此刻反映出来的记忆,通常是他一生之中,印象最深刻的事,我希望那是好事,即使和福福无关,千万千万,是开心事。让福福见到梦寐以求的笑脸,安然下世吧。

一念已定,我和蓝田兄分头行动,手掌附上死人兄弟的脑门,我静静看他脸容,不算什么善终的死法,神色却那么安然,只是唇角的牵扯,看得出微微的不安,是担心着什么呢,做了自己该做的一切,还是忍不住忧心。

闭上眼,物我两忘,渐渐沉入清白世界,冥冥中听到蓝田兄兴致勃勃地喊:action!

娘的,难道我耗费宝贵能量,就是给你过拍戏瘾吗。

这出戏拍得久不久,我一无所知。重新恢复我本来意识的时候,蓝田兄很悠闲地坐在我身边,正在选检翡翠苗苗,大约是准备来年下种,眼神专注,态度虔诚。我摇摇头,问他,“福福呢?”

狐闹(34)

他手里停了停,过一刻答:“去了。”

我松口气,接着心里又一紧,这悲欣交集的感觉如此剧烈,使我很久都无法继续自己的问题。站起来张望一下,福福主人的尸体在我身边,水晶屏幕仍然树立在门口,绕过去,第一眼看到雪地上福福的遗体。

它的确是过世了,身体摆出的姿势却非常奇怪,上半身竟然是悬起来的,两只前肢交叉像是趴得很舒服的样子,那场景,几乎让我怀疑是不是它身前蹲了一个隐形人,正体贴地和福福依偎着,甚至在抚摸它的皮毛,不然,为什么它安然的模样里,带着一种无法形容的满足之色。

“你从它主人脑子里复制出来的场景,是向福福奔过去,将它抱在怀里。”

蓝田兄弟在后面对我作现场讲解。

我点点头。有点哽咽:“撞得巧了。”

他“嗯”了一声,“也不是撞得巧。”走过去蹲在福福面前,蓝田人比宝石还要冷静的眼睛里,流露出感叹神情,“他们生前相互记挂,身后魂梦相牵。”他向我抬头看看,“万物都是有灵魂的吧。”

是,万物都有灵魂,只不过大多数时候我们选择忽略。看福福的样子,当那场景复制成功时候,元神已经从衰弱到极的身体上出窍了,因此才毫无隔阂,毫无嫌疑,毫无任何虚实两界的疑惑,在最后一刻看到自己最后梦想的实现。它何其悲哀,又何其幸运。

能被完美无缺的欺骗,从而得到解脱。

有多少人,有这样的际遇?

我把福福的身体抱起来,回头去找它主人的身体,让他们埋一起吧,或者,蓝田兄多给点玉石,一水包起来,留着作个纪念?

蓝田兄看来对这个提议没兴趣,切了一声跑了,一边跑一边说:“好了,赌中了,收工了,我干正事去了。”

这个农民。

这趟浑水,眼看又趟完了。不晓得为什么,我有生之年的回忆中,占据最多部分的内容,好像都是在趟浑水,天上飞的,地下爬的,d里钻的,什么东西我都跑上去搭一分子。高兴就混久点,不高兴就立刻甩手跑掉。

如果那福福的生命存在,是为了等待另一个人的重新出现,那么我呢?

这个问题我从来没有想过,如今却在心里盘旋不去。

我是为了什么而在这里出现,而在这里流连呢?

谁能回答我呢。

然后我就听到有人叫我,“小狐狸,小狐狸。”

这么亲切的称呼,好像只从一个人的口中听到过,我抬头猛看声音传来的方向,咿,那不是孙悟空吗?

我印象中,孙悟空就是骑在一朵云上,东张西望,眉开眼笑的一只猴子。而现在我头顶上那位,除了不是猴子以外,其他条件都符合。猪哥啊,你怎么会跑来这里的?

我俩异口同声,问的都是这个问题。

他骑的那朵云,我说怎么灰蒙蒙的,原来是那只被他牵去交差的拔鲁达兽,跟他混了一段时间,看起来样子精明多了,都有眉毛眼睛了……

跳下来,被我一把拉住,“好久不见,在哪里发财。”

他没好气甩开我,“什么话,昨天早上才分开。”

我点点头,“也有一两天了。你跑这来干吗。”

好像是我只和猪哥打招呼,拔鲁达有点不高兴了,身体一转一转的,转成一团好大棉花糖那样,竖了起来。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我赶紧转过去也对它点头哈腰,“你也好久不见,干吗,你想压死我吗?”

猪哥对它的脾气已经有点了解了,对我解释道:“不是,它活动活动身体呢,这两天给我骑着到处飞,筋骨有点累。”

到处飞?猪哥你这就不对了,人家拔鲁达兽好不容易出趟深山,卖你好大一个面子去救人耶,你拖人家当坐骑?

猪哥赶紧否认:“nonono。”一边伸手作抚摸状,说心不虚,也是假的。一边摸,一边问我,“小狐狸,你跑来这里散心的吧,看到有蓝田半人没有?”

提到蓝田半人,我就很警惕了。毕竟猪哥是猎人。蓝田半人和拔鲁达还不一样,它们本身没有防御和进攻的能力,最擅长的无非是种植和炼化美玉而已,给人类知道这么一个超级冤大头存在,不是要断子绝孙?因此我留了个心眼,摇摇头,“没有啊,蓝田半人跑这里来干吗,天寒地冻的。”

狐闹(35)

猪哥挠头,“他们就是喜欢天寒地冻啊,怪了,难道听错了?”

本来以为只有狐狸爱管闲事,原来拔鲁达也有当八婆的潜质,它不知怎么就知道我在撒谎了,很不高兴地又扭了几下,从一团棉花糖变成一根竖起来的东西,仔细一看,这是中指啊。我说,你长进快啊,都学会用行为艺术骂人了哦。

猪哥对这根中指的反应比我大多了,一看就捧腹大笑,“哈哈哈,小狐狸,你骗我。”

原来他教化有功,对拔鲁达进行了一段时间的测谎培训之后,但凡听到有人明目张胆说谎,它就变成中指问候人家长辈。我八十老娘倒扳孩儿,未免恼羞成怒,翻脸道,“你找蓝田半人干吗?”心想虽然猪哥可爱,但一旦答案对蓝田兄不利,我也只好出手。

他不晓得我怎么突然凶巴巴的,摸摸鼻子说:“我们在路上闲逛的时候,收到一个消息,说粉雄联盟的人在这边追捕蓝田半人,我过来看看。”

我板起脸来,“你也要来抓抓。”

身子前倾,蓄势待发。

结果被白了一眼,“小狐狸你脑子进水啊,蓝田半人能抓吗,一出去全世界发神经,石头泥巴都拿来变宝石,不用多久就累死了。”

他继续东张西望,“我来提醒他们赶快跑路。”

我松了一口长气。虽说不如拔鲁达那么直截了当的厉害,他是否作伪,还是一清如水的。为了确保万一,我还转头去看看了旁边那坨仁兄,它又成棉花糖了,在做自己编的古怪广播体c,毫无异议。

因此,我伸手指指身后的山d,“你降落地点正好,喏,就在那个d里。”

这个大利好消息一出来,最高兴的人不是猪哥。而是两个我和猪哥都不想见到的人。

半阎罗和楼罗娜。

今年大概是国际空投年,所以一顿饭的功夫之间,才会有那么多的人接二连三从天上跑下来。算我在内,这都第三批了。那架粉红色飞行器在我眼角一掠过,停在数十米外,须臾便听到半阎罗那个古怪的死人声音,随他身形由远而近,y森森道:“你是谁,你把维罗纳怎么样了?”

我嬉笑着看着他落地,从容自若,楼罗娜身上黑色战斗服并无破损,看来是回古堡换了衣服了。我闲闲道:“你不是跟她有一腿,怎么都没去她床底下看看?”

他神色大变,“她死了?”

是真有感情,才真急切关心,我存心逗逗他,本来要答个“是”字,不防身边拔鲁达又在蠢蠢欲动,想摆出它那个笨蛋中指造型,害我只好不做声,j笑两声算数。

男人囿于儿女情长的时候,女人就只好挺身而出料理正事。楼罗娜对我们的互打机锋颇不满意,截住话头,冷然道:“她是谁不重要,维罗纳尸位素餐,本就全靠你包庇。现在最重要的是,我们要把蓝田半人抓到手,否则如何向老头子交代?”

但凡被叫做老头子的,肯定就是幕后黑手,惹谁都不要惹他。半阎罗虽然是个多情种子,出来混久了,这个道理也是明白的,当下忍了一口气,向远处山d一打量,果然是高手,立刻得出结论:“那里存在非人结界。看来我们没有找错地方。”

摆出了长官威风,“楼罗娜,你去探察,我清场。”

好大口气,清场呀,你以为这是拍激情片吗,除了导演和摄影师,闲杂人等一律面壁。楼罗娜看了我一眼,再看了半阎罗一眼,神情闪烁不定。她不久前和我过了一招,对我也有所了解,这下估计的结果,大约是自家拍档还要胜出一筹,立刻大步流星,向山d急速掠去。我大叫一声,正要飞身赶上,还未起步,身前忽然一窒,仿佛遇到了一堵墙般,我骇然回望,半阎罗在我身后双手齐出,十指扭曲,结古怪印结,强大能量排空而来,形成阻隔,悍然断了我去路。

这股扑面而来的能量,第一极强,第二相当古怪,其中居然缭绕有形黑色烟雾,不知从何而来,鼻端一嗅,还能嗅到这烟雾的奇特味道,令人联想起以香料重重填塞捆绑起的木乃伊。我稳定心神,以风动诀形成周身防护圈,伺机反击,百忙中想起身边还有个猪哥,不由一惊,忙回头望去。

他堵上了楼罗娜。

那两人,一下飞行器,对我如临大敌,并未把猪哥放在眼里,照我看这些人当猎人也当得稀松平常,连那么大一只拔鲁达兽在旁边不断摆pose都视若无睹,业务知识好不过关。

但是他们一定早就看出来,猪哥是单纯的人类,体格再强健都不堪一击,因此楼罗娜步都不停,行走中五指张开,随意发出一道掌心攻击雷就想解决战斗,结果“轰隆”一声,打在猪哥身上,烟尘扑起,再散去,猪哥还是在那里,虽然给人打了个冷不防,有点灰头土脸,但雄赳赳气昂昂,没见半点要倒下的趋势,还在鬼叫:“喂,你这女人讲不讲道理的?打人前最少也打个招呼吧。”

狐闹(36)

神经病,你什么时候见过女人讲道理的?何况是这种接近怪物的女人?老兄,你能打就赶紧打,不能打就赶紧逃吧。

猪哥对我这个提议不同意,“不行,她们是粉雄联盟的,我是猎人联盟的,直接竞争对手,遇上了临阵脱逃,梦里沙一定拿我军法从事。”

听起来梦里沙是他老板,而且半阎罗也认识,因此和我对峙中还顺便吃了一惊,出声吩咐楼罗娜,“他是猎人联盟成员,绝不可让他生出此地。”

猪哥好心地劝他,“别激动,你是怕粉雄联盟的事情传扬出去吧?来不及了,我告诉你,整个非人世界都知道你们在搞这个项目啦。”

非人世界都知道了?我怎么不知道?猪哥安慰我,“你又会打人,又会算命,人家惹不起,所以你就不知道咯。”

这个理由我很喜欢。一边聊天,猪哥一边慢条斯理把衣服脱了,折折好,自言自语:“别弄脏了,回去又给犀牛扁到一头包。”一边招呼拔鲁达兽,“小灰灰,远点蹲着去,看我打架。”

小灰灰?他妈的,你取的什么破名字?

笨蛋拔鲁达兽对这个狗p名字很受用,一蹭就蹭到半空找角度,是选包厢位置的意思,团成一只绵羊似的,兴致盎然看我们两组人开打。楼罗娜和半阎罗这才后知后觉人家是有机物,对看一眼,贪婪之色闪烁,想的多半是把我们打翻之后,抓拔鲁达回去解剖……

你们眉来眼去,我可没说一定要闲着,将风动诀发挥到飓风程度,配合石困诀,一以自卫,一以攻击,抢上将半阎罗周围的空气固化,推过去,誓把半阎罗压成一张千层饼。他不防我出手忽然如此之强悍,急忙撤身,发出雷击一样的能量块抗拒四周压力,却发现p股后也是硬硬的,而且四面八方的空气与花岗岩密度近似,炸破的只能是边边角角。嘿嘿,这小子很快就会变成双层汉堡中的那层r了。

所谓得意莫驶顺风船,两声笑才出口,眼前就一花,半阎罗的身形跟羽化成仙似的,以无形对有形,逸出石化的空气管制,飘落在安全范围之外,惊骇地望着我,厉声问:“你是什么人。”

我森然盯住他,冷冷答:“我是谁你别管了,不过告诉你,你要是继续跟蓝田半人过不去,就是和我过不去。和我过不去……”为了让我的威胁显得更加有声势,我念了一个超级蓝色祭祀诀,无数道闪电从我七窍之中,放烟花一样飞上半空,发出极为响亮的爆炸声,所有人都吓了一跳,把注意力集中到我这边,接下来我才念出下面的台词,“就杀无赦!”

半阎罗脸色唰地变得极为灰白,死死瞪住我,“银狐?你是银狐?伤危罗萨的就是你?”

唔?这小子怎么突然喝破我的真身?是猪哥在一边提醒我,“小狐狸,你刚才发闪电的时候很愤怒吧,显出原形了。”

原来这样。我对他点头道谢,才发现这位仁兄可真是够八的,自己处于紧要关头,还有心情来管我闲事。

楼罗娜不是庸手,否则也不能从我手底下全身而退。她发现猪哥不是想象中那么软弱之后,不敢托大,立刻用出了之前令我大惑不解的水窒流息密法,紧紧缠住对手的呼吸孔窍,使之窒息而身亡,我虽然当时成功脱身,内脏也受到了相当强烈的伤害。

猪哥的确训练有素,但一定没有经过不呼吸的训练法,我一见楼罗娜使出这招绝的,就懒得理半阎罗了,刚想扑上去接手,结果……不需要……

在断气以前,这位仁兄摸出了一个法宝,完全就是楼罗娜的克星……

一个自供氧潜水面罩……

猪哥戴上这玩意后空气有了保障,两个人就比起了拳脚功夫,一来一往有套有路,打得煞是热闹,拳脚中带上了强大的法力能量,不断碰撞出有形的闪亮火花,远点看,简直就是电子游戏街机画面,一边玩一边短路……

我一面盯住不远处的半阎罗,后者表情惊疑不定,一面招呼猪哥,“你行不行。看你有点手脚发软啊。”

猪哥劈里啪啦一面打一面喘,“还行,就是早饭没吃,有点虚,我说,你看得出这小姑娘什么来头不,不像纯种的人啊。”

这句话一出来,好像用声音点了人家死x,楼罗娜身形一窒,猛然飘后数尺,和半阎罗并肩,低声说:“情势不妙,久留无益,我们赶紧回去。”

什么不妙,我们也就是打了个平手啊。别跑别跑,继续打。结果人家跟见了鬼似的,双双飞起,蹿进飞行器,瞬间就消失了,看来调到了类光速。

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真是没有礼貌,我悻悻地收了身上法力,问猪哥,“他们怎么回事啊?”

猪哥皱起眉,半天才摇摇头,“刚才那小姑娘,战斗手法很奇怪,倒像是非人一般,娘胎中带来的法门。但她又分明是人啊。”

分析得有道理,半阎罗从我的石困阵中溜走,散体为气,也是极奇怪的法术,以我的见识说不出所以然,但不是人类修炼的结果。

联想到楼罗娜脑子里关于她出身的一片黑暗,背后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

狐闹(37)

比如说,他们不是人,也不是非人,而是——非人和人的杂交品种?

这个想法吓我一跳,猪哥脸上更是露出一种活见鬼的表情。不过,以我们这种唯恐天下不乱的个性,在惊讶之外,更多的其实是兴奋……

我向猪哥招招手,鬼鬼祟祟地说:“跟去他们老窝不,我知道在哪。”

他大点其头,“好啊好啊。”

正要迈步向前,又停下了,遗憾地抬头,空中那位观战的贵宾还在锲而不舍地猛看我们,也不知道舞台落幕,大戏散场了。我吼了它一嗓子,“戏演完了啊,明天请早。”它才一扭一扭下来了。

我问猪哥,“现在去干吗?”

他一下很英明神武,“喏,先叫蓝田半人跑路,换地方住吧。我呢,该赶回东京去交差了。”

还没交差?你这两天都在搞什么?他没所谓地摆摆手,“交差有什么好紧张的,我看小灰灰从来没出来玩过,我带他到处走走呗。”

那,我也跟你去交差。

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我很难得的,心里有点紧张,因为我很怕他拒绝我。如果他说,不行,你自己去玩吧,那我去玩什么呢?我唯一的选择是回到古堡去血洗粉雄联盟,或者被粉雄联盟血洗。再之后呢,一想到之后的之后的之后该怎么办,我就头皮发麻。

生命于我是一种负担,最讨厌的是,它还非常琐碎漫长。

幸好这个人的脑子里,好像没有长过一根负责说“no”的筋。随随便便地说:“一起最好啊,我多个伴。哎,蓝田半人能搬去哪啊?”

我跟着他往山d走,想了想说:“这回该搬去北极了吧,那边更冷。”

帮着蓝田半人收拾细软,打发全家大小搬家上路之后,我才知道猪哥要交差的地方,其实就是东京市内,据他自己说,这趟任务,期限是三个月,他花了半年都没抓着,不停被扣工资,要不是号称自己还在工作中,联盟多少补发一点吃住补贴的话,不用谁来打,他自己先就饿挂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我们正在六本木闲逛着,拔鲁达兽就飞得高高的,装作自己是一朵雨云,四处乱飘。我扑哧笑出声来,安慰他道:“没事啦,你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嘛。”

猪哥瞪起他的眼睛,对我严肃地说:“才怪,我家有只犀牛,食量可大了,而且挑剔得要命,过得跟小资似的。”

摇头就叹息起来,“养老婆难,养犀牛更难啊,早知道我该养养老婆算了。”

我捧腹狂笑,四周人顾我以目,不知不觉,猪哥就把我带到了一个高级住宅区里面,在一栋好大的宅子面前停下脚步来,宅子门口有全副武装的警卫,虎视眈眈地看着我们。他一点不在乎人家态度,笑嘻嘻道:“警卫先生你好,麻烦通报一下你们家主人,说猎人联盟完成任务,来交接猎物了。”

我站在一边,忍不住看了他一眼,低声说:“你真要把拔鲁达交出去?”

猪哥不说话,指指天上,拔鲁达看来和他早有交代,此刻也高高飞在那里,并不下地,接着便伸手过来,牵住我,指尖上传来温柔触感,没有一丝私心恶意。

我握紧他的手,觉得心里平静欢喜。无条件信任一个人,原来是得到幸福感的最原始方法,只是可遇不可求,因此才该无限珍惜。

警卫以对讲机通报内宅,反应来得极快,数分钟后大门便d开,抢出一个身高不足五尺,一张脸倒占了半数尺寸的男人,稀疏头发,稀疏胡子,都整理得一丝不苟。矜持地将我们迎进去。我跟在他身后,发现他穿的是顶级“turnbull”的男装衬衣,这个牌子,不是贵不贵的问题,而是有钱买不买得到的问题。看来宅中主人身份,的确不同凡响。

而以我的经验看来,全世界的富贵中人,尤其在亚洲一带的神秘大人物中,身世干净的,实在凤毛麟角。

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人重金找来拔鲁达,所为何来。要是给我的理由不够好,就叫他吃不了兜着走吧。

那自我介绍为井上秋的矮小男子,原来是这宅第的管家。他引我们进入客厅,着下人奉茶,然后悄悄退出,不知所终,和式摆布清静精致,四周死寂,仿佛没有一人走动。我把手平摊开,按在身下坐榻上,气息流转,摄取余神,想看看此处往来的都是什么虾蟹,霍然间手心炽然如烧,我一惊低头察看,那里有红色印记,隐约作刀刃交叉状,显示不久之前,有一个特别的人在此长时间停留过,其身上杀气与罪孽极浓厚,浓厚到会以无形气态溢出。

我低声叫:“猪哥,猪哥。”这仁兄坐在我身边,正百无聊赖发呆,听我叫他,精神一振,好高兴地问我,“有什么好玩的。”

你怎么知道我一叫你就有好玩的。他耸耸肩,“没有好玩的你叫我干吗?”

说得也有道理,我把手心给他看,他眯眼仔细观察,“你用什么颜料画的?”

狐闹(38)

居然吐了一点口水去擦,娘的,愚蠢也要有点限度好不好。我光火地正要动手扁他,那井上秋又鬼一样闪进来,微微鞠躬,说道:“我家主人请朱先生移步一叙。”

指名道姓只叫猪哥,意思是要我在这里自己玩一会?不过我狄南美满世界胡闹,任你什么深宅大院,豪富世家,都只是我家后花园耳,正要发作,忽然听见耳朵里一线细音,轻轻在告诉我,“别打草惊蛇,悄悄跟上。”分明是猪哥啊,他居然也会聚气成音这一手?再看他脸,哇,憋得跟猪肝那么红,看来功夫不过关啊。

既然如此,我顺势留步,假惺惺微笑道:“我在这里等你。”那两人后脚刚一出门,我一溜烟冲过去,发动隐形诀,贴在井上后面对他脖子猛吹风,这家伙打了个寒噤,对着外面艳阳高照,万里无风的天色,露出一种莫名其妙的表情。

出了客厅门,穿过一个好大的日式花园,移步换景,设计独到,大家手笔,足足走了十数分钟,才沿着一道回廊进入另一处住房,在纸门之外,井上秋的神色,变得异常恭谨而严肃,伏下身去,轻声道:“老爷,猎人联盟的朱先生到了。”

里面立刻传来一个极为急切的声音,“快请,快请。”

纸门无声拉开,身着和服的侍女恭谨地退出去,我掠眼看,房间四壁落白,对面墙上有一扇泼成水墨山水图的大窗。除了中心一张紫檀矮几外,空无一物,矮几后坐着一个老人,极瘦,须发皆白,年纪极老了,但眼神锐利如刀,腰板挺直。

我手心的那个红色刀刃印记,忽然猛烈地灼热起来。

这就是那个杀气和罪孽满到以一身无法承载的人。

他看到猪哥,神情中掠过一丝狂喜之意,但转瞬即逝,奇怪的是,他居然看向我,似有所感,眉头微皱,向井上问道:“朱先生一个人来的吗?”

井上追随他的视线,诧异地向身后看了一下,答道:“他有一位朋友同来,但在外厅等待。”

老人看上去有点不安,但是注意力很快转回到猪哥身上,后者很难得地一直沉默不语,在一边静静地盯住老人看。忽然间问:“你是不是杀过很多人?”

他的语气很冷。我认识他其实不算久,但是总觉得知他甚深,印象中,他永远不会这样说话。像这样的冷漠里带着压抑的愤怒。

老人身体一震,挥手示意井上秋出去,看着门徐徐关上,才说:“何以见得。”

猪哥摇摇头,“你没有人气,只有杀气。还有无穷无尽的恐惧。闭上眼都可以感觉。”

老人长长叹口气,忽然整个身体松弛下去,疲态毕现,双手扶在矮几上,低声道:“你说得对。你,说得对。”

他闭上眼,不知在冥冥中看到什么,五官渐渐扭曲,既狰狞,也无助,整个人似渐渐陷入恐惧深塘里,即将万劫不复。

口中呓语般絮絮,“那些血和尸体,日日夜夜,在我脑子里盘旋,那些冤魂和枯骨,那些闭不上的眼睛,那些比厉鬼还强烈的仇恨,三十年了,我不能入睡,我不能独处,每一分钟都盘旋在我脑子里,要把我拖进地狱去。”

他冷汗涔涔而下。再睁开眼时,初见的威严已经彻底消失,这是一个被往事折磨到形销骨立的幽灵,在仅存的希望中对着猪哥发出嘶叫:“你找到拔鲁达没有?让它消除我的记忆吧,求求你,让我解脱吧。”

我握紧自己的手,忽然也跟着打了个寒噤。

多年来在妖狐杀戮下消失的那些灵魂,现在到了哪里?他们有没有在黑暗异界同样发出绝望怨恨的诅咒,只是我没有听到。

我忍不住抱住猪哥手臂。他身体坚如磐石,我们一明一暗沉默,长久地注视着那崩溃下去的人。良久,猪哥轻轻挣开我,走去打开那扇大窗,窗外是寂静的庭院,他探出身,对空中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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