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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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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晃了晃手腕,看表,“哇,快六点了,我要赶快去找拔鲁达兽啊。”

话音一落,拉着我就开始飞奔,他的手很有力,握着却是轻轻的。掌心暖暖。我随着他大步跑,禁不住问:“你刚才不是自己去了么?”

他头都没回,一边跑一边漫不经心地答:“我看你气鼓鼓地跳下山去,担心你嘛,就找你去了。”

我心里一热,明明四周山色蒸腾,无人窥视,我也掩饰似的,嚷嚷起来,“有没有你那么笨的,我会跳就不怕摔嘛。”

他埋头暴走,乱点,“是的是的,我承认我j婆……”

这位j婆兄弟,行动速度一溜烟,爬山过沟,攀岩飞壁,还不断发出比人猿泰山还吵闹的呼啸声,样子不像当猎人,倒像野人。我不时哧哧发笑,二百公里的山路,转瞬就被甩下。眼看就来到两座山中间的一个深谷上空,那里架了一根长长的圆木,上面生满青苔,木头早就半朽,可见深山老林,行人极少。我随着猪哥一个急刹车没刹住,直端端冲进了山谷里,在空中奋力挣扎两下,摸着谷壁爬了上来,刚露出头就看到猪哥蹲在我面前,举着一根手指对我嘘,“别闹,它们回来了。”

谁回来了?拔鲁达兽?

抓着猪哥的手爬上去,我们两个悄悄躲在一棵偌大的树后,此时天色已经完全黑尽,但深谷中不知道是些什么,却一直透着闪亮的光芒,灼灼直入天空。害我刚才冷不丁一看,以为是鬼火开会。

躲好了,山谷中风阵阵如九万里长箭作啸,猛然间凛厉,我忽然头顶莫名一冷,抬头看,一阵灰蒙蒙的雾气,有质量一般,在低空处自由自在变化着形体,向那深谷上慢吞吞飘去,它变得好啊,一下子是一砣巴巴,一下子是两砣……忽然听到身边猪哥以非常微弱的声音,无限神往地说:“哎,变得好俊的馒头啊……”靠,他比我饿得厉害。

这就是拔鲁达兽了,外貌酷似灰色雾气聚形的非人,不喜欢水。依靠从万物记忆中提炼而出的精气为生,能够随心所欲c控其他物种记忆。这就是猪哥要找的正主吧。

我推推猪哥,“扑上去逮?”

他瞪我一眼,“怎么逮?”

比个手势空中抓一把,给我看看掌心,虾米都没有,“没法逮嘛。”

我跃跃欲试,“等我发一个风动诀,吹得它魂飞魄散。”

如此乐于助人,却换来眼前一黑的结果——缓过气一看,猪哥拿他的外套罩了我满头,这无声的抗议表示他对我的战斗风格不表支持。

但是我对他的战斗风格也不表支持啊。严格来说,那压根不是战斗,那是抽风。

他大步跨了出去,冲着空中大喊了一嗓子,“哎,拔鲁达……”

空中那道浓雾,嘎一声停住了。转了一圈,有个鼻子一样的雾团吐出来,对着猪哥站的方向顿住了。

喂,刚才真的嘎了一声啊。难道是大气摩擦?

拔鲁达兽,是非人中最神秘的物种之一,我在狐山和人间两处耽溺时间最久,对非人界许多物种,都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此时心情,相当激动,实在有辱我身为高贵狐族的尊严。

好在,小白不在,而我的尊严问题,猪哥估计毫不在意,不但对我的不在意,对他自己的,更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是猎人啊,猎人啊,你见过东北地界上打猎的,有进山瞅到一头熊,二话不说上去搂着叙旧的么?没有对吧,那为什么他要对着自己的猎物唱个大喏,打躬作揖地说:“哎,哎,求你件事儿……”

这种猎人……什么猎人……

不出我所料,空中那团拔鲁达大吃一惊,左扭扭右扭扭观察了一下,发现猪哥就是在和它讲话,一时发起呆来,发了一阵,猛然从雾团周边奋出四蹄,就差没有长啸连声,刺溜一头就扎进了我们面前的深谷,猪哥啊了一声,跑去悬崖边看了半天,哭丧着脸走了回来,“哎,下面明晃晃的,什么都看不到啊。”

狐闹(10)

我笑得满地滚,好在他也不以为然,干脆一p股坐下,且大义凛然道:“做猎人耐心很重要的,我有决心等到天长地久……”然后头一歪靠在树上,对我交代道:“小狐狸放放哨啊,我睡一会。”

我停下笑,瞪大眼睛,一脚踩在他手上,“不许睡。”

他张开一小缝眼睛可爱地看着我,“给个理由。”

我说,我饿了。我饿了。

因此十分钟后,猪哥就好像一只勤奋的小蜜蜂,摸出了他全套的便携式可折叠厨具,滴滴溜溜四处活动起来,生火,架锅,东十里打水,西十里砍柴,山涧里肥鱼,密林中野菜,行动迅速有效,目标清晰明确,依我看,架势比当猎人专业多了。虽说厨艺好不到开餐厅,随便当个家庭煮男是没错的——深山野岭里可以凭空搞出三菜一汤,嫁给他就不怕打仗了。

动了爱才之心,我情不自禁蹲过去说:“哎,猪哥,我嫁给你算了。”

他正在切蘑菇,一只手掌当砧板,一只手掌当菜刀,慢条斯理地。听了我那么惊人的表白也毫不动容,兀自专心致志干活,一边说:“行啊,不过要问一下我们家管家的才行。”

我很意外,“居然已经有女人愿意嫁给你?”

他瞟我一眼,“哪里,我家管家的是只犀牛。做饭可好吃了。”

犀牛?半犀?

在脑子里快速过一下,五神族之一的半犀族,近几年在外界活动极少,尤其是成年的半犀,由于地球污染日重,几乎被纳入了世界一级追捕目标,正规非正规的猎人,甚至军队,都始终在不遗余力搜寻。老实说,那是只存在于传说的非人种族,连我都从来没有见到过活的。

哪只半犀,竟然直接打入了敌人内部,和一个猎人双宿双飞?

对于这个提法猪哥严肃地进行了纠正,“别胡说啊,第一我们各睡各的,第二我们两个都不会飞,它还有点恐高。”

我靠,这是成语,成语好不好。

我在这里为成语而暴跳,他就已经快手快脚煮好了蘑菇汤,对我打个响指表示可以吃了,然后背过身去,小心翼翼地把他怀里的老鼠天师小米摸了出来。

这只老鼠可真能睡啊,我们上天下地奔波半天了,它跟不知道似的,这会还肚皮朝天,睡得一呼一呼的,猪哥像也觉得好笑,用指头点点它的小肚子,说:“小米小米,起床了,吃饭了。”

老鼠天师的肚子,就好像狐狸我的尾巴,谁摸谁倒霉,就算反咬不到一口,大叫一声跳起来是必要的。不过这一只一定是变种,要不就智障,因为它只弹了两下腿,居然转身继续睡。猪哥又好气又好笑,干脆拉着它尾巴在空中晃起来,好不容易把它晃醒了。那对黑黑的眼睛一亮起来,我便倒抽了一口凉气。

我能算命,不过走的是人类格物制知的路线,用道具,观气色,用命盘,古今中外种种术器都精通,但刻意不去一眼知人。否则在路上那么一走,视线所向,动辄是:哇,这个人短命,或,哇,那个人今天要中奖,哇,那个人家里冰箱要造反,哇,这个人老婆正在出墙。那我要不要购物了,我要不要活了。

只有一种例外,一眼就可以看出来,那就是当对方的命运走向,实在太过强势的时候。

眼下的小米,假以时日,必是老鼠天师中不世出的卓越分子。无论九天之上,还是九地之下,它明察秋毫。那双眼睛,黑得太天赋异禀了。

猪哥对此,大约毫不知情,因为他正在无比宠爱地托住这只小老鼠,用一个吸管往它嘴里喂汤,一边自己的嘴巴也嘟起来,随时要凑上去分一口似的。我轻轻叹了口气,看到小米深入寒潭的眼睛向我微微一瞥,平静祥和,那一瞬间我有一种无法诉说的欣慰,对于我给猪哥的信任,显然它也绝对支持。

小米喝了几口汤,挣扎着下了地,在附近溜达了起来,看来这只老鼠颇通养生之道,知道饭后百步走,能活九十九。我问猪哥,“它不会说话吗?”

猪哥把脸从汤碗中抬起来,皱着眉头想了想,“不知道哦,反正没听它讲过。”

随即就朝小米喊了一嗓子,“小米,会说话不。”

那只奇怪的老鼠背着前爪站住在那里,朝我们严肃地看了一眼,然后继续溜达。

猪哥耸耸肩,“它不会。”

而我感觉小米一直在有意无意地瞟我们,若有所思。当我帮猪哥收拾饭后残局,不经意中转头一看,它已经不见了。端的是神出鬼没,不愧是资质纯正的老鼠天师。

我这边大表赞美,猪哥就慌张起来。啊啊,小米去哪里了。

我不以为然,“回家去了吧。”

狐闹(11)

他使劲摇头,跳到树上去到处张望,“不会的,我每次来,小米都会一直跟着我,直到我离开。”

那么,会不会因为有我在,它觉得可以不用陪你那么久呢?

猪哥抓住一根树枝在空中晃荡,想了想,“有道理哦,不过,我还是去看看的好。”

话音一落,他已经借力直扑出去,身影三穿两窜,消失在周围的密林之中。我侧耳听他衣袂带起的风声消失,眼角看到那一堆没有洗的碗,立刻也窜出去,一边大喊:“等等我,我也不放心你……”

抱着这么冠冕堂皇的借口,我一点吃完闪人的罪恶感都没有,快快活活地追了过去,半飞半跳好一阵子,忽然醒过神来,无论猪哥多么厉害,他的陆地速度都不可能超过我,按常规来说,我早就应该逮到他了,但是方圆一公里内,我甚至已经感觉不到人类修行者独有的气息。

难道他掉下了深渊?或踩了猛兽猎人下的陷阱?

关心则乱,我完全顾及不到自己的猜测是不是合理,闭上眼,空气中真的没有他任何气味和痕迹,而一想到他出了意外,我的手脚忽然都冷了起来。

顾不得会被侦知形踪,我急速飞升到极高的所在,一眼望去,远处的东京城永远闪亮,而山野间也从不寂静。风吹草动,树影飘摇,昼伏夜出的禽兽在黑暗中活跃异常,只是,我没有看到发现任何跟人类有关的踪迹。

猪哥到底去了哪里?

为了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我被迫用上了气味罗盘,月上中天,山间最明亮处,我将自家掌心所残留下关于猪哥的点滴气味剥离开来,置于罗盘中心,良久良久,那指针才慢慢动起来,转了许多圈之后,明确无误地指向东北角。

抓起罗盘,单手一撑,我一飞冲天,向东北方向狂奔而去,深入山谷,独上高巅,一直到我冲出了密林,直接踏上了一条不晓得通往哪里的盘山公路,以我的眼力和高处的下视角度,瞬间已经扫描过方圆数里,不要说猪哥,连猪头都不见半只,奈何罗盘久不出来见天日,好不容易有桩业务,焊住就不肯动了,指针一直热切地,渴望地指向一个固定的方向。我抹了把汗,指天骂地发泄了一阵子,也只得继续跑,只见漆黑空旷的公路上,一条影子跟中了邪般疯狂盘旋,转眼就盘下了十八弯,盘出几十里,我心里焦躁,御空而起,也速度达到巅峰状态,也就在此时,我心里忽然咯噔一响,硬生生停下脚步。

我听到了猪哥的声音。

我听到了猪哥的声音。仿佛是在哇哇大叫。

既然他还有声音可以发出,那就表示没死,既然他没死,我心口上一团大石了就下了地,石头下了地,随之而蒸腾起的,就是勃然大怒。为什么?因为我刚才竟然给吓坏了!我,我给吓坏了呀。

狄南美,自小天不收,地不管,除了白老爷我时常怕怕以外,连狐王老人家对我采取的政策也是望风回避,打架有白弃,要钱有秦礼,心里有点小小不舒服,身边还长年跟着个忠心耿耿的庄敛,其心理治疗水准排了非人界第二,估计也没哪个不要命的敢排第一。除了天命难违以外,我还真没被谁搞得这么心烦意乱过。

死猪哥,看我去把你打翻在地,再踩上我四只爪子,踩出你一身刺青来。

自从我离开狐山,又没了娘之后,老天爷好似觉得对我有点抱憾,所以我时刻准备迎接的锁命天雷不但一直没有来,我的运气还特别好,基本上想什么有什么。今天也不例外,循声而去,穿过了好几条高速公路,越过了日本群马地界,我降落在一家温泉旅馆的附近,就看到了猪哥——正被踩在脚下。

得罪了我看来报应不小,看,他还真倒霉啊。一次就被那么多脚踩。

真的很多。

有数十条。

每条上面都长着黑色的锋利倒钩,是r质的,正在细微颤抖,上面满满溢出不知名的浓绿色y体珠,有的太沉重了挂不住,就慢慢滴落到地上,所接触的地面和青草,立刻枯黄发黑,显然有剧毒。

精确的说,那其实不是脚,是触足。

因为那不是人。

那是一条巨大的毛毛虫。

七毒采丝虫。

形体是巨大可直立的毛毛虫状,身体两侧对称生长着许多对触足,背部皮肤草绿色,质地极坚硬,腹部皮肤黑色,不断分泌剧毒体y,头部极小,有一对构造极为复杂的复眼,占据了大半个脑颅,视角范围可以看到二百七十度。

一种名声和口碑,很接近人类中所谓采花贼那样的非人,不过他的兴趣更为广泛,完全生冷不忌,男女通吃——这里倒没有色情的成分,因为他吃的是生物身体上的筋。越强韧的,越发达的,在它咀嚼的口中就更美味。很多年来,在未开发的山野中从事探险或攀登的人们,经常会遇到团队成员突然失踪的事故,等找到尸体以后,总是发现被害人被仔细切割开来,全身上下的筋都已经被抽去。就是拜这怪物所赐。由于它身上的剧毒一点点就能够令人失去行动能力,因此很少会有人来得及反抗。

狐闹(12)

现在,它缠上了猪哥。

后者被压实在地上,上身光溜溜的,肌r很不错,遒劲结实,原先穿的衣服包裹在双手上,而双臂高高举起,正紧紧掐住七毒采丝虫丑陋的脖子,身体上虽然压了好多只脚,却还有余地极为灵活地左右腾挪,扭腰抬腿,躲避那些从虫体上滴落的毒y,看得出他修为有素,尽管毛毛虫满身是毒,他扭打良久,却始终毫发无伤。

定下神发现猪哥没有生命危险,我就放心了,在一边抱起手臂看热闹,要不是刚才跑路跑累了,真想跑回城里去买包瓜子嗑嗑。

看了一会,我发现一个很奇怪的现象。猪哥没错是在大打出手,而且额头上青筋暴露,耳朵红热得可以点香烟,但从他的气息情况来看,他分明还游刃有余,完全可以奋起神威,三五十招内将该可恶的毛毛虫打得四分五裂。他留情作甚?难道想招安?这玩意招不得,招了要倒大霉啊。

我于是出声提醒他,“哎,猪头三,你搞什么飞机,给它个双风贯耳啊,双风贯耳很容易啊,不用我教嘛。”

他在扭打的百忙中把眼睛斜过来,看到我,神气猛然大喜,正要说话,一条毛茸茸的腿从而天降,几乎直接c进了他的嘴巴,猪哥哎哟一声,手臂用力,还是死死掐住毛毛虫的脖子,掐得对方有出气没进气。招数这么缺少变化,没创意啊没创意。

正要在地上清出一片草地,坐下好好看戏,猪哥终于找到了把脖子转过来的机会,对着我吼了一声,“会不会用风动诀,吹我们去没人的荒地。”

风动诀?会用的。至于荒地?干嘛?你和它有亲?埋它还要选风水?

既然他这么要求,我也就乐得送个人情,咒语发作,瞬息间周围飞沙走石,巨大风团将那两个纠缠不休的冤家一包,哗啦一声送上高空,我悠闲地在后c纵,跟赶鸭子一样在空中飘,半路往下一望,咿,那里有个好大的垃圾处理场,够荒了吧,于是一挥手,那一砣就直线下坠,摔到了地上。

猪哥看来也认为这地方符合他的作战要求,因此这边一触地,那边便立刻借势一个鱼跃弹跳起来,情势顿转,毛毛虫偌大一个身子,硬生生被压下去了,果然人虫组合的体位有更多变化……猪哥对我的胡言横了一眼,双手松开毛毛虫脖子,一脚踹出去,七毒采丝虫被蹬出好远,回身张牙舞爪再度扑上,啧啧,这玩意跑步的样子可真够难看的,关键是体力又不好,一边跑吧,嘴里还一边吐出大量绿色的泡沫……

我终于醒悟过来,为什么猪哥一直冒生命危险掐住它的脖子,而不是进行正面战斗了。我竟然忘记了,七毒采丝虫身上最有威慑力的东西,不是身上分泌的体y,而是唾沫。比世界上最厉害的蛇毒还要强烈上万倍,只要有一滴掉落在地上,方圆数十米就跟喷发了火山一样,会塌陷入地,形成具备强大腐蚀力的巨型沼泽,任何东西掉进去,都会被分解成分子状态。

这会它的唾沫已经喷出,在空中飞溅,眼看一秒钟之内,就要沾染到猪哥身上,我大叫一声,身形一动,刚要扑过去把猪哥携走,他却在我眼前一花,不见了,我和毛毛虫双双看天,只见满天星辰,风色绝美,毛毛虫最后一秒钟看到这么好的景色,大约死也不冤了。

不错,它死了。

猪哥从空中舒展身体,双肘为拳,狠狠地砸在了毛毛虫的小头上,我看他的身体外围,布满了因为能量尽情提升而产生的微弱光圈,看来是竭尽全力准备毕其功于一役的。

毛毛虫轰然倒下,绿色唾沫在它生命消失前已经迅速干枯蒸发,有惊无险。

猪哥走过来,哇,六块腹肌完美凸现,双臂更是修匀强壮。身材好正点啊。他将缠在手臂上的衣服小心翼翼扯下,揣在裤子口袋里。向我笑笑,“小狐狸,多亏你。”

我板起脸来,“到底怎么回事?”

他回身指指那只僵死当场的毛毛虫,“你说那玩意?”

我摇摇头,“我说你的裤子。”

要说我怎么就一眼看到该仁兄六块腹肌呢,他原先穿那条黑色裤子,质地相当奇特,倘若不出我意料,应当能够调节冷暖,防水防火,甚至在抵御普通攻击上也有所建树。这不是我瞎说,昨天晚上到今天,我亲眼看到但凡他做完饭熄火,都是直接一p股坐将上去,立刻海晏河清,并未当场就冒出一股明火烤臀尖的香味。不过,任这面料再结实,想扛住七毒采丝虫体y的腐蚀功能,都有点勉为其难,猪哥之前在重压下的腾挪闪避,堪称妙到毫巅,但百密一疏,多少也沾到了一点——在裤子上。

所以,他现在的状态,不算穿了裤子,最多算围了个兜挡布。

发现我眼光不怀好意地在他身上瞄来瞄去,猪哥闹个大红脸,干笑两声,一马当先往回疾走,一面喃喃自语:“哎,我最近身材走样了不成,为什么都没有看到人家喷出一点鼻血?”

狐闹(13)

我赶上去,后脑勺上劈他一掌,“你和这毛毛虫怎么回事?害我找半天。”

他怪好玩地看我一眼,“你找不到?你很会算命啊。”

我是很会算命,但我不会时时刻刻都处于算命的状态嘛老兄,就好像你是猎人,难道你在超市买面包的时候,见蟑螂也抓么,见甲壳虫也抓么?

他对我这么深入浅出的例证法不算特别买账,摸摸鼻子反驳:“喂,给我算算命,预见预见将来,不至于档次低到像抓蟑螂嘛……”

但我坚持原则,“差不多啦。”

于是这位好脾气的兄弟就点点头,“好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妥协之后,他就交代了一下方才的来龙去脉,说他越过两个山梁,想到小米栖息的地方去看看它回去没有,结果在路上发现奇特的大面积植物死亡现象,表明七毒采丝虫就在附近。这种生物无论在人界还是非人界,都属于反派分子,而且反得很彻底,一旦来到人类聚居地的附近,往往意味着相当恐怖的故事将要发生。他沿着植物死亡的痕迹追踪上去,果然把那家伙逮个正着,本来很快就该解决的,但毛毛虫跟黄鼠狼一样,一个爱乱吐口水,一个爱乱放p,都于周围环境不大相宜,他只好坚持不懈地掐住虫脖子,翻翻滚滚找地方下重手。直到我英明神武地从天而降……

这番解释简洁明了,还不乏有趣之处,足见此人口才甚好,猎人混不下去了可以去当说书先生。猪哥对我的评价深以为然,频频点头,貌甚得意。不过,我还有个疑问:“有一段时间,你怎么一点气息都没有散发出来,难道你在装死?”

他想了想,打个响指,“哪里,掐着它满地下蹿的时候,我怕它身上那些粘呼呼的玩意儿到处滴,滴坏两棵树也不好嘛。所以就在我们两个外围建了个能量防护罩,包起来了。”

我往他后脖子猛一掌,“我靠,那要是它滴在里面,你不就是一团烤红薯?”

这没心没肺的扑哧一声笑起来,“我哪里长得像红薯了……”

不承认也没有用。我嘀嘀咕咕的。猪哥拍拍我,重复了两次由衷的感激之情,实在礼数周到。我忍不住想起那一年,明明是我一时冲动,救了在卡车下险些被撞倒的太婆,结局却是一群人莫名其妙的人跑来围殴我,非要我赔一大笔医药费。不说我该不该赔,我上什么地方找钱去?出狐山十年我难得做一次好事,居然遭遇这样狗屎的下场。天都不容啊。

当然,以我的个性,那家赖皮撒泼的人下场也不会太好,你知道天气慢慢冷了,一群黑狗跑在路上,很容易会被抓去做成香r锅。

如此前尘往事,我觉得不要跟猪哥说的好,否则他一定立时三刻抓着我脖子,去找到那群狗变回来。我怎么找得到呢?

以猪哥这样半l的姿态,我本来以为他会有充足的理由要求同上东京血拼,正好前几天我在原宿看时装秀的时候,看中阿玛尼本季一件白色衬衣,剪裁精到,式样简洁优雅,我刚才还盘算着怎么冲进展示厅去抢一件……谁知道一打听,猪哥心心念念,仍然非常执著地要去原地小米回来没。你说一只老鼠天师,它能跑去哪里,最多是打了田鼠的d,偷了猫头鹰的j。身上r那么少,连最饿的蛇都不会喜欢吃。

枉我这样苦口婆心,他一门心思往回赶,好在态度上佳,一边还回头对我笑。动之以情:小米是只小老鼠,我担心它有什么损伤。晓之以理:你那么通情达理,英明神武,你也帮我去找找吧。诱之以利:别嘟嘴,我一会下山,请你去吃和石料理。

我嗤之以鼻:切,除非你卖身,不然你请得起个p。

抱定要把整个山脉翻一遍过来的决心,我摩拳擦掌,并且着手把自己外衣脱下来,这是我那天从米兰抢来的正牌爱马仕,别弄脏了,猪哥转头一看到我,鼻血“扑”一声喷了出去,气急败坏吼我,“哎,哎,你这样搞不行的,我外感风寒,内翻气血,很容易y阳失调而经脉错乱的呀。”我懒懒看着他,“没关系,乱了我帮你调。”一边把我那十根葱白也似的手指,弹钢琴似的在他背上一阵乱点,接下来一分钟,猪哥跑出了他生命中陆上飞行的最高速度,好像一道r色的光标切割过无垠的夜林,以这个状态去参加奥运会百米跑,五百年内记录都不可能得破,除非脚上装火箭……

捉弄他真是我的乐趣,我跟在后面一路笑,一直笑到拔鲁达兽栖息的悬崖边,突然笑容就卡在我脸上,差点把我吹弹得破的水嫩肌肤扯了个d。

小米在。

猪哥把它捧着。

狐闹(14)

这没什么奇怪的。

奇怪的是

为什么旁边蹲了那么多只拔鲁达?

我和猪哥异口同声问出这个问题,音量大了点,人家拔鲁达集体吓一跳,拱啊拱啊就拱成了一团,晃眼那么一看,这就是澳大利亚剪毛节上的一群羊,都是灰蒙蒙的。不过它们算很给面子了,好歹是在地面上耗着,没有哄然一声,飞拔鲁达在天……

小米本来一直依偎在猪哥手心里,发现群众情绪有点不对,忽然站起来,跳下地面,围着拔鲁达群绕起了圈圈,尖尖小嘴翕动不止,仿佛在念念有词,但又无声无息。我悄声对猪哥说:“哎,小米作法呢?”

他也莫名其妙,“不晓得啊,从没见过它这样。”

小米绕了两圈,跑将回来,扯扯猪哥的裤脚,后者便蹲下,很好脾气问:“小米你要对我说什么?”

人家瞪着两只溜圆的眼睛,一眨不眨,和猪哥对视了足足十几分钟,空气中一片宁静,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越摆越有型,然而变故突生,猪哥忽然虎一声立起来,蹦到一边擦眼泪,一边招呼我,“小狐狸,来看看我眼睛,好像进沙子了!”

我靠,我以为小米不会说话,用眼神在和你各自施展他心通的沟通术,闹半天人家老鼠天师表错情了,你小子根本是在玩游戏。跟老鼠比眼大,你丢不丢人。

他正见风眨眼,涕泪纵横,神情颇为狼狈,这一番被我数落得不善,难免要争辩一句,“我们以前没事就玩这个,我怎么知道它想搞他心通。”

白他一眼,我过去找小米,它在那里对着自己的爪子发呆,看来也被猪哥的驽钝打击了。我蹲下来拉拉它的尾巴,“你要跟他说什么?”

小米两个小黑耳朵无精打采地耷拉了一下,转转头看我,眼睛却猛地跟灯泡通电一样亮了。咿,莫非你看出来我生具慧根,可以提供一点人鼠之间的通译服务?小米捣蒜般点头,噌一声跳上我的肩膀,干嘛,你想用唇语还是腹语?知道你在跟谁打交道吗?我,狄南美!

一把抓住它,我把耳朵凑上小米的肚子,聚精会神听了起来。

嘀嘀咕咕,嘀嘀咕咕。

小米你饿了吧?

它还颇不好意思,扭了扭身子,小爪子点点自家脑袋,意思是你别听些有的没的,直奔主题行不行?

主题就主题。嗯,其实也没什么嘛,不就是你自己悄悄跑去悬崖底部拔鲁达的聚集地,跟它们首领纵横连合,以身家性命担保,猪哥一定不会给它们带来任何坏影响,要它们帮猪哥一把吗?

这个其实不用找小米,我自己也可以猜到,不过接下来听到的内容的确令我产生了相当的震惊,因为以我对人类的了解和成见,我从前不认识任何一个人,值得老鼠天师付出这样彻底的代价。

以疑忌谨慎闻名于非人界的老鼠天师,尤其我面前这一只天赋异禀的不世出精英分子,为了取信于拔鲁达,竟然愿意呈上自己身家性命,任彼等开颅破脑,检视脑海深处所思所想,无论多么炉火纯青的撒谎者,都逃不过这釜底抽薪的一关,只要里面有半点不可告人,拔鲁达们不顾而去,当场就要横尸荒野。摸摸它的颅圆顶部,以修道者敏锐的指尖,我感觉到那介在生死间的一条法力切割线。

我瞪着小米,半天不错眼。它纯黑神韵,丝毫波澜不见,静静也看着我,倘若它是一只受过教育的老鼠,我想我立刻会听到一句长长的吟唱,说:人待我以国士,我以国士报之。拜托,你到哪里去当国士,封建社会已经灭亡了,求求你向前看看资本主义尔虞我诈的大好江山吧,无论在时尚界政治界还是政治界,复古这一套都行不通了。

然而它似永恒要这样安静看我,不言不动,宁定如一尊佛。我怔怔地,无穷往事翻涌上来,曾几何时,我也信人如信神,抱一腔天真热气懒懒人间万里,可惜最后,人也负我,神也弃我,放逐我天地间仓皇,长年一日,独消永夜,不觉光明。

还有没有谁,如这只老鼠对猪哥一样对我。托付出身家性命,为他解一刻之忧?

眼眶里热起来。一片蒸腾水雾。趁一耸肩抛下小米,自己快手擦了。

走过去找到猪哥,他什么都不觉得,蹲在一堆拔鲁达牌山羊毛面前左看右看,无比好奇,一边还在问一些很白痴的问题,例如,哎,你们这样容易饿不?肠胃在哪里?以及,给我摸摸吧,摸一下就好,是热的还是冷的?还有,你们想不想做兼职啊,想做的话给我当面罩吧,肯定什么红外线都穿不透吧。

狐闹(15)

我气得要昏过去,你可不可以做点有益于社会和人民的好事啊……

揪住猪哥,我添油加醋向他描述了一把小米方才所做的伟大冒险,可能是佐料放多了一点,他听到一半就开始脸上变色,听到四分之三,冷汗一颗颗,刚刚听完,来不及对我这个杰出的翻译人员表示感谢,一下子暴跳起来,冲过去两只手指抓住小米乱摇,“你这只猪头老鼠,我救你容易吗我,我搭进去好几个月工资,穷得天天在山里吃蘑菇,你毛都没长齐就跑去乱搞,将来长大了不是要翻天,啊,你说,以后改不改?改不改?”

小米在他手指缝里乱晃,不过我看它表情其实相当享受。尤其是猪哥一边晃,一边用另一只手掌在下面接着,压根不像要贯彻“g棒底下出孝子”的意思。我不知道是说他纯良呢,还是说他愚蠢。

猪哥这次的任务,就这样解决了。干脆利落,十分彻底。拔鲁达族派出族中一员跟随猪哥猎人联盟复命,完成任务就自行回来。它们向来不问世事,做出如此决定,实在是空前绝后,为了表示对它们的感谢,猪哥自愿上前,请它们也将自家脑袋顶门打开,看看里面藏了些什么玩意,机会难得,我也上前瞻仰了一下,哇靠,他的脑子看起来真漂亮,拿个漏勺一网,红油锅里一放,很补啊……

下山以前,猪哥问我要不要去他家做客,我那时候还没有穿上外套,粉嫩肌肤,玲珑曲线,一大半都在餐风饮露,一个男人在这种状态下邀我回家,通常都是被我揍得四肢瘫软,五体不支的前奏。即使猪哥似乎也并非例外,看他眼睛多么绿油油。不过他很快就自己打破了自己的桃色幻想,说道:“哎,不行,你这个样子去我家,进门就要倒大霉。”

我一瞪眼,好胜心起,“什么?有女人要扑过来用指甲抓我吗?”

他摇摇头,“女人,没有。但是会有一只犀牛扑过来,用锅铲敲你的头……”

这么凶险的前途,实在为我不堪承受,那么下次吧,他殷勤地要找张纸来给我写地址电话,被我照他头上一拍,“不用了,我能找到的。”看了他两眼,转身就走了。

又是一个天亮。有两只松鼠从我头顶相亲相爱地跳跃过去。一只是公的,另一只……我靠,也是公的。自从人间多位超大牌时装设计师悍然宣布自己的同性取向之后,连松鼠都跑来凑热闹了,这样搞生不出小松鼠你们要绝种呀。

叫喊了半天,苦口婆心不被笨蛋松鼠理解,哎,随它们去吧。走得无聊了,我随便找了一棵树坐上去,摸出我的天干地支罗盘,一算,二算。缓缓吐口气。没错了。今天是狐历承天三十七年大祭祀日。午夜子时之前,狐族长老,四族显贵,都要准时回到狐山朝拜祖神,在此之前,他们一定在某个地方汇合,有时是伦敦,有时是纽约,有时是阿姆斯特丹。根据我前几个月对秦礼工作行程的探测,此时他应当和阿敛正在荷兰进行一桩大型的资本运作项目,那么,阿姆斯特丹是最可能的选择。看看天色,我去不去呢。

矢志锁命而离开狐山后,我一直生活得波澜不惊。有时候未免想,是不是传说中上天授命被阻的震怒并非真实存在,也许只是一种居安思危的把戏,令后代们俯首帖耳。因此有一年,我实在想见小白,便偷偷去了他在伦敦的住所,结果刚刚进门,鼻子里刚刚闻到我记忆中至为熟悉亲切的味道,无数道自然界中极为罕见的球形闪电便无声无息从窗外飘进来,瞬息间将小白屋子里所有家具什物,连电器在内,烧得一干二净,比搬家扫荡都彻底。与此同时,艳阳高照的天空里,霹雳接踵,炸响一片,没有闪电,没有雨云,就在晴天之下,九万里鸦雀无声,只余下宙斯雷器的碰撞与冲击,威慑三千界中万万生灵。天地为之失色。

那是我第一次见识,什么叫神怒。

我猜想,这也许已经是相当温和的警告,说不定换了别人,第一道雷是打在头上的。瞬间就挂了。

我也从此真正知道,自我决定上违天命的那一刻开始,保住狐族平安,以及我自己生命唯一的办法,就是与白弃参商永离,再不相见。

但是思念如此刻骨。

痴痴在树上坐很久,我忽然觉得有眼睛在看我。

低头一看,小米。

你没跟猪哥回家呀?

它摇摇头,说:“我不去,他们家犀牛会把我和泥鳅一起,做成一道微型龙虎斗,太危险了。”

狐闹(16)

声音低微,但清晰入耳。它明明是会说话的。为什么要瞒着猪哥。

它学着人的样子耸耸肩,满脸无奈,“能瞒一天是一天,他口水多过茶,说起来没完。”

看来这是一只喜欢静修的老鼠,嘈杂尘世里有这般志气,不由得我不表达敬佩,表达毕,我才想起问它,干嘛在这里。

它看着我,“你有心事吧。”

我干笑两声,把脸转过去。那声本能的否认扎在嗓子眼里,痒痒的。吞不下,吐不出。是生铁化的鱼刺。小米噌噌噌爬上了树来,在我身边坐下,上午的阳光撒下来,在我的肩膀上,在它尾巴上。世界的表面,看起来毫无y影,背后的悲欢,却足以致命。

它陪我沉默着。良久,小爪子在我手指上轻轻一搭,要走了,轻轻说一声,“你想见那个人,就用别人的皮囊去见吧,上天有时候也是睁只眼,闭只眼的。”

目送它身影飞快消失,我一跃而起。

上身!

这么古老的法术,我怎么就忘记了。

在沉静的密林里我发出压抑不住的狂欢叫喊,往小米远去的方向抛上飞吻千万,同时暗下决心,他日得偿所愿,我必为老鼠天师奉上全日本最大的猪头,以示敬仰。

两小时之后。我出现在阿姆斯特丹。

欧库阿酒店大堂。

这家系出协和集团的五星酒店,距离凡·高博物馆咫尺之遥,向来是秦礼的最爱,大凡族人聚会,都惯例下榻于此。以小秦的个性,看到灯光喷泉的水他都想着成本和收益的比例,艺术于他,不过一团团基因突变的金子。所以我一直怀疑,他对凡·高博物馆如此感兴趣的原因,不过是想某天扮演通天大盗的兴致来时,就近去干一票大的。

我不晓得他们什么时候到,我不可能在这里傻乎乎站太久,方才看天色,四际已经隐约有风雷震动,这家酒店很可爱,门口的侍者都是帅哥,我可不希望一眨眼的功夫,给两个大霹雳打成塌方煤矿一样。

这个时候,我看到门口一辆白色奔驰停下,车里走出一个绝代佳人。

金发,美,高挑,身段完美,无一寸赘r,一款黑裙子,脖子上垂下流苏状的黄金宝石绍缭链,手里抓一个小小的金色包。进得酒店门,深海一样的眼睛左右一看,人人都以为在看自己,不如自主,身子一紧,都要肃立端坐。饶是我精通变化,可以任意随形,也想不出有什么样的女人,可以比眼前这个更惊艳。

是了。这便是为我而献上的祭品。最适合上身的对象。

这美女在大堂中停了一停,转身走向一头,从方向来看,应该是洗手间。我尾随上去。

在门外等一刻,转进去。她果然在补妆。

越是美丽,越恐慌差池。一分一寸,勾匀涂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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