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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8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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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带了什么消息?”

柔福战战兢兢地说了。乙浑听了,二话不说就趁着夜色冲了出去。

ps:今日到此:)明晚也是晚上8点之前更新,以后基本上不熬夜了:))

软弱的温柔1

柔福哭得断断续续的:“女儿不知道啊……他只带来一次消息……可是现在,女儿真的不知道他的下落……真的不知道啊……”

“他带了什么消息?”

柔福战战兢兢地说了。乙浑听了,二话不说就趁着夜色冲了出去。

城北。

乙浑勒马,悄然藏在y影里。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几名士兵举着火把大步跑过来。他心念一转,立即侧身,从暗影里走出来。

几名士兵正要盘查,但见他身上的官服袍子,紫色的一品大员,立即行礼:“大人……”

他喝道:“你们在干什么?”

“在巡查逃犯和残余匪首。”

“抓到没有?情况如何?”

他正在大摆官架子,却听得一声开路的吆喝,是太子匆匆而来,骑在马上,手里提着一把巨大的“角端弓”。这是北国非常着名的弓箭,使用这样的弓箭,要需要很大的力气,所以,一般都被视为勇士的象征。

在很多骑马打猎的大场合,经常可以看到提了这样的弓箭的豪勇汉子——

因为提着这样的弓箭,连博得女子青睐的机会都要多一些。

这是他第一次亲眼见到太子厮杀——太子早已不复昔日的孱弱,乙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看花了眼,但觉这殿下一夜之间就变得高大魁梧,仿佛再一个罗迦的翻版。

三王子个子本来就高,也许是夜色下,火光中,他特别威严的神情,就更具有震撼力和压迫感。

乙浑又惊又怕,心里更是感到震颤,慌忙跪下去:“参见殿下。”

太子淡淡道:“宰相大人,这半夜三更地,你出来做什么?”

“回殿下,老臣协助城防,捉拿残余逃犯。”

太子在心里冷笑一声。捉拿残余?难道不是通风报信?

软弱的温柔2

乙浑见太子表情如此肃穆,更是慌张。这一次的血战之后,他已经把形势看得非常清楚了。这和他以前预料的稍有偏差,陛下竟然在几日之间,将神殿和三王子伏击的势力,几乎要连根拔起了。尤其是神殿,算得上是一败涂地,所有领军人物全部惨死,根本不可能再有任何东山再起的机会了。

而三王子的势力,他就算隐藏在暗处,也是知道的,这里面包含了多少的人物——绝对不可小觑,那是宗子军的相当一部分,并且得到了强有力人物的暗中支持——甚至是他本人的支持。

此后,便是陛下清算这些势力的时候,而太子,已经亟不可待了!

太子亲自出动了。

也因其如此,他才恨不得三王子最好马上死掉。

死得越快越好。

至于太子,更是危险!

几乎是自己今后最大的敌人——最大的主子!

陛下和儿子之间,就算是曾经有裂痕,如今也完全修复了。

太子的地位,如泰山一般牢固。

他的小眼睛咕噜地转动,“殿下,老臣率人往城北外的村庄去找找,那里最容易隐匿逃犯。”

太子一挥手:“去吧,乙浑大人,但愿你立下首功。”

这话,意味深长。

乙浑更是不敢回答,更加恭敬地跪下去行礼:“老臣遵旨。”

换在以前,以乙浑的身份,是不可能向太子行这么大礼的,但是,此刻,对于这个隐隐已经有了下一代君王风范的太子,他已经有点吃不住了。也因此,更是痛恨太子。这个人一登基,自己还有好日子么?

好在陛下还年富力强。

但若是陛下不在了呢?

乙浑率人离开,太子看着他离去的方向,心想,他这是急于要把自己洗白?这厮,肯定知道三皇子在哪里。但是他装模作样的,别人拿不到把柄。

软弱的温柔3

他越想越是心急如焚,寻找了两三天了,却怎么都找不到踪影,按理说,三皇子不会跑那么远,京畿周围全是包围起来的,李将军留在城外的大军,已经把持了各条要道,严密的盘查,不许任何人随意进出,想来,这厮该c翅难飞了,为什么却一点人影都找不到?

三皇子,到底是躲藏在谁的庇护之下?

有一瞬间,他几乎冲动起来——直接去搜索,去乙浑的府邸搜索。

但是,却很快冷静下来。

乙浑不会这么蠢。

乙浑现在完全是一副大义灭亲,大义凛然的样子。

他看了看暗夜的平城,一点也没有放弃的意思,不屈不挠地:“快,继续找。务必将首恶捉拿。”

“是。”

太子府的精锐,都成便衣,四散开去。太子紧紧捏了拳头,深深地知道,乙浑,三皇子,这一次若是不彻底除掉,必然后患无穷。日后,他们要首先对付的,必然是自己。

这是罗迦返回皇宫的第一次上朝。

其实,才不过两三天时间,但是每一个人,都觉得那么凄苦难熬。

在“万岁”声里,罗迦坐在龙椅上,看着跪倒一地的群臣。

几名战战兢兢的宗亲将领跪在最前排,有两个人甚至r袒自缚,颇有几分负荆请罪的架势。这些人,都是叛乱的宗子军少壮派的父兄。

叛军被灭,匪首被诛杀。可是,直到现在,人人都不知道,究竟是谁主导了这件事情。有些人,当然是心知肚明的,但是,都不说。

没有一个人开口。

这是丑闻,一桩巨大的丑闻。

在北国的历史上,是非常被隐晦的——老臣们都知道,这是皇族的一桩心病。太祖是怎么死的?太宗是怎么死的?就算是先皇,是怎么死的?

他们都死得那么蹊跷。却无人敢提。

软弱的温柔4

子弑父,是他们不变的主题。所以,没有一个人敢于轻举妄动地揣测和发言。就连那些昔日以敢言着称的御史,都一个个噤声了。

因为,他们就算不知道太祖太宗是怎么死的,但是,都知道崔浩是怎么死的。

谁还敢多说一言半句?

尤其是那些素日曾经被神殿拉拢的大臣,更是心慌,生怕陛下来个秋后算账。

太子西向设坐,却一直都站着,并不坐下去,神色十分严肃。

由于李大将军为了防止事变,已经连夜动身去了前线,所以东阳王跪在文臣之首,乙浑跪在武将之首。两名老臣,都一言不发。

其他人见这二人尚且如此,就更是不敢说一言半句了。

尤其,陛下没有发话,更是每个人都垂着头,小心翼翼地。

这时,罗迦才淡淡道:“诸位爱卿都平身吧。”

众人战战兢兢地起来,这时,才发现陛下,不过短短几日,憔悴得整个走了形。虽然因为上朝,特意还整理了仪容,但依旧掩饰不住他满脸的沧桑。

一夜之间,仿佛老了十岁。

由于生活条件的限制,古人本来就老得快。许多人一过了四十岁,就几乎是半老头儿了,但是,陛下骑马善s,这些年,从不放弃锻炼,所以无论是外形还是体力,都保持得很好。直到这一次,仿佛是突如其来的打击,他才瞬间苍老。

众人都觉得奇怪,就算是神殿和平城的叛乱,但是已经彻底镇压了,只剩下少数叛徒在逃。而且,可以说,朝廷酝酿了这么久,是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按理说,陛下应该高兴才对,怎会憔悴成这样?这难道不是陛下长期以来,孜孜以求的?这背后,到底还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隐秘?

因为,他们此时还根本不知道皇后流产的事情,所以,猜忌就更是强了。

软弱的温柔5

“各位爱卿,有事早奏。”

大殿里,鸦雀无声。

然后,有好几个人陆续拿了奏折上去。

“陛下,城南房屋烧毁了几百间,许多百姓不得不露宿,天气寒冷,亟待救助……”

“陛下,城北的集市,这几日,都是寥寥无几,小贩们都不敢露面了……”

“启奏陛下,有一支残余向北方逃跑,臣等追逐无果,至今下落不明……”

“启奏陛下,臣等已经在平城方圆五十公里内,四处布防,排查逃犯……”

罗迦听了,简单地批复了几句,无非都是些平城里如何善后的问题。这一场叛乱,虽然很快被扑灭,但是对平城人民心理的影响,是不可估量的,尤其,又有去年的日全食影响,一时间,人民不敢出面,工商业陷入停滞,流言四起,人心惶惶。

陆丽道:“陛下,待捉拿元凶首恶,公诸于众,民心自然安定。”

乙浑却指着那几个跪在地上的家伙:“这些不忠不孝的叛贼,不如立即行刑。”

群臣纷纷附和:“对,先处死他们,以儆效尤。”

这些,都不过是些小毛贼,替死鬼而已。听得大家一片喊打喊杀之声,吓得战战兢兢,三魂已经去了两魂,“陛下饶命……陛下恕罪……都是臣等对儿子管教不严……养子不教如养驴,请陛下发落……”

罗迦皱起眉头,知道任何人都不敢提到点子上,明明知道抓的该是谁,却还是不敢说。就连他自己,也是隐隐地害怕,有些事情,大家都藏着掖着,也许更好一些。

这时,老臣东阳王忽然出列:“陛下,依照老臣之见,最近风波迭起,百废待兴。要安抚人心,不如在这个时候做一场法事,就把这几个人作为人殉……以祭祀天地……”他本是要说祭祀大神,立即意识到不对劲,马上改成了祭祀天地。

软弱的温柔6

众人本来就在害怕神殿的覆灭,导致更大的灾祸,他们早就恨不得想个什么办法来祭祀鬼神,赶走邪气,只是没有任何人敢先开口而已。如今,难得东阳王恰如其时的提出来,用这些罪人来祭祀,应该是再好不过了,立即附议:“老王爷这个办法不错……”

就连向来和东阳王不和的乙浑也点头:“对对对,的确,应该举行一场盛大的祭祀仪式,驱逐一下城里的晦气,振作一下民心……”

这时,倒不是故意说什么大话,实情的确如此。

罗迦沉吟了一下。这倒是真的,经历了血与火的洗礼,民众普遍需要一定的安抚,要安抚民众,当然最恰当最合适的便是祭祀天地,让他们感受到上天的眷顾和威力,才会恢复正常工作生活的信心。

可是,要恢复人殉,就算是为了祭祀和安抚,也是他所不愿意的。刚刚和神殿如此一场血战,为的便是取缔人殉,现在,就算拿了罪犯去,都仿佛是自己给了自己一耳光。

那几个宗亲听说自己的儿子兄弟要被拿去人殉,一个个跪在地上,面如土色,哪里还敢开口?就连求情都不敢。

众人见陛下委决不下。

罗迦自己,也不知道为何如此犹豫,平素,征战杀伐,多少的国家大事,都从未如此为难过,反而是这一次,区区几个罪犯的生死,反而拿不下了。

“陛下,就拿他们祭祀天地吧……反正也是罪犯……”

他心里一震,抬起头来。

大臣们大多数当然都不明白这之中的蹊跷。一个个盯着罗迦,都觉得好生奇怪。

就在这时,太子忽然跪下去:“父皇,老王爷的建议不无道理。儿臣也认为,应该举行一场祭祀。不止举行,而且要把规模扩大化,让全平城的人民,甚至全北国的人民都知道这场祭祀,并且领略它带来的好处……”

软弱的温柔7

罗迦一惊。

此时忽然没了方寸,不明白为什么儿子也在此刻挺身而出,要赞成此事。

又隐隐的愤怒:就算不是用芳菲,难道用了别人,不也是一种妥协?只要用了人殉,只要那把火一点燃,信徒们的信仰,立即就会死灰复燃。以前的一切,便是白费。

自己付出了那么巨大的代价,难道是为了刚刚血流成河之后,又再一次的妥协?

他想起自己两个死掉的孩子,脸色惨白,渐渐地,那种压抑不住的恐惧几乎要倾泻出来。神殿,大神!

就算大祭司死了——就如他临终的诅咒:陛下,我会诅咒你!

我在九泉之下也会诅咒你。

此时,自己竟然去向他妥协?

这个口子一开,这一次杀几个人祭祀,那下一次呢?下一次又杀几个人,几十人或者几百人?

这一次用罪犯,那下一次就用普通人了?

他怒不可遏,大祭司,就算到了九泉之下,难道也要挟持着大神的威力,继续享用什么人殉?

可怜还躺在床上的芳菲,她孜孜以求,穷经皓首,埋头研究十几年的经文,舌战神殿群雄;以至于付出流产的代价,她要是听到了这个消息,该会如何的伤心欲绝?

早朝的时候,芳菲还熟睡没醒。昨晚,她不时做恶梦,一晚上,手都紧紧地篡着他的手,有时,还嘤嘤嗡嗡地发出低低的抽泣。这r让他几乎碎了一夜的心,连续几个夜晚,根本就不能入睡。

他整夜整夜地失眠,陷入无比焦躁的情绪里,却不敢露出分毫,生怕加重了芳菲的悲哀。

太子却悄然看着他,但见父皇面上的愤怒,从惶恐到茫然,又到震怒,如此地轮回,如此地无奈。这是他第一次见到父皇如此——就算是战无不胜的罗迦陛下,此时,他也被打回原形了。他已经是一个凡人了。

软弱的温柔8

太子却悄然看着他,但见父皇面上的愤怒,从惶恐到茫然,又到震怒,如此地轮回,如此地无奈。这是他第一次见到父皇如此——就算是战无不胜的罗迦陛下,此时,他也被打回原形了。他已经是一个凡人了。

一个紧张着保护自己,保护妻儿的普通男人而已。

昔日那么俊帅,那么风度的男人,凡是他出现的地方,其他的男子,不由自主,就会黯然失色。尤其是他那种气场,强大的,属于男人的气场,就连一向洒脱的安特烈,在他面前,也不由得变成了一个小孩!

太子也曾经因此,甚至一度隐隐嫉恨,也许,后来芳菲爱上他——后来,芳菲竟然真的爱上他,——也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不是糟老头,他是一个伟丈夫!这多次成为太子的心病——这个男人,竟然没有一点父亲的风范,有时,把自己都比下去了——

现在,才不经意地发现,他老了!

父皇老了!

再也不是当初的那个风度翩然的男人了。

真正的,像一个老父的样子了。

因为,北皇陛下,他刚刚才死掉一个儿子,也许,接下来,又会死掉一个儿子——就算是叛逆,那也是他的儿子。

太子在这一刻,忽然对父皇滋生了强烈的同情——那是他生平第一次同情自己的父亲。那么二十几年的生命里,曾经以为,父皇是世界之最强大。

他即是天地主宰。

几曾想过,父皇也是需要同情的?

他的声音,微微地干涩起来。父子两的目光对上,罗迦正要说话,太子却跪着,语气十分诚挚:“想我北国,这些年开疆拓土,国泰民安。却突然遭此大劫。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们既然已经确认了伏羲大神是我北国的正神,那么,就该遵从伏羲大神的教义,所有行事,都在这个范畴……”

软弱的温柔9

罗迦一怔,台下各位大臣自然也一怔。他们最初还以为太子是要赞成人殉,不料,却是提出这样的一个看法。

太子继续道:“伏羲大神作为人类共祖,也是我北国远祖,这么多年来,我们才厘清了自己的正神和信仰,所以,就该按照正确的思路,举行空前盛大的祭祀,真正让人民知道大神的教义,大神的慈悲……”

他没有明说以前的错误,因为慈悲,也因为安慰人心,不想再大祭司等倒下之后,继续诋毁!

人死为大!

那么惨烈的死法,就算是敌人,也值得尊敬!

但是,人人都听出他声音里的坚决:那是要坚决让伏羲大神,在北国的土地上,生根发芽,成为一代正统。

这便是这一次惨烈背后,北国的人民必须接受的新生的事务!

罗迦面上,渐渐地缓和下去。竟觉无比的安慰,无比的辛酸。自己老了,儿子,真的长大了。已经隐隐地,有着一代君王的风范了。

儿子,先把这个球抛出来了,让大臣们去接着。

群臣面面相觑,可是,谁又敢在此时再说任何反对的话?

再说伏羲大神的教义,可是在辩经会上,已经正式确认的。殿下这一席话,不过是一锤定音而已。

“父皇,儿臣认为祭祀活动迫在眉睫,但是,儿臣坚决反对杀生殉葬……”

罗迦提着的一口心,终于彻底地放下去了。

所有大臣们的脸上,都露出失望的神色。尤其是一些潜伏的顽固派,他们对神殿,当然是抱着很大的同情态度的,本来,指望太子出面,至少在某种程度上对神殿,对教徒们给予补偿,不料,他却坚决反对杀生。

不杀活人,那祭祀个什么劲?

罗迦的眼里,也露出狐疑。

儿子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

软弱的温柔10

太子却继续朗声道:“自从神殿讲经后,儿臣受益匪浅。也了解了许多大神的真正的教义。昔日黄帝率领人民建设家园,开垦荒地。却遇到久旱不雨。国人们都建议杀生祭祀。黄帝大人却说,上天怜惜生命,一草一木都不忍荼毒,何至于杀生呢?于是,他自己披肩执发,以己身当‘人牲’,亲自祭祀天地。后来,上天感动,天降大雨,草木葱茏,万物复苏……儿臣斗胆请父皇同意,儿臣愿意做‘人牲’祭祀天地!”

朝堂,寂静无声。

所有人都惊呆了。

包括罗迦。

太子说,他自己做“人牲”祭祀天地!

就算是再顽固的神殿拥护者,此时,也哑口无言了。太子如此尊贵的身份,一代储君,甘愿以“己身”做人牲,自己等人还能说什么?

要知道,这相当于变相的“罪己诏”了。

是用自己的罪身,向上天请求,只降罪于自己一个人,只把罪孽全部揽在自己的身上,而宽恕全天下之人。

这样的胸襟,这样的气魄,非一般人,怎么做得出来?

太子,他竟然在此时,能够这样出一个主意!

好一会儿,罗迦才开口,那么震惊:“皇儿,这……”

太子依旧跪着,态度那么虔诚,语气那么恭敬:“父皇,儿臣自然不敢比肩黄帝大人。但是,对北国的热爱,自认不在任何人之下。父皇这些年南征北战,殚精竭虑,如今,也该到了儿臣替您分担的时候了……父皇,请恩准儿臣的请求,求您了……”

太子跪下去,叩头。

群臣也跟着跪下去。

罗迦从龙椅上站起来。

迎着的,是儿子的背脊——他埋首叩头,只露出一个背影。

他眼眶濡湿,半晌才说:“准奏!”

太子再次行礼:“多谢父皇,多谢父皇。”

软弱的温柔11

太子再次行礼:“多谢父皇,多谢父皇。”

“退朝!”

群臣鱼贯而出。

殿堂里,只剩下父子二人。

这时,太子将父皇看得更清楚了。他就站在父皇身边,不经意地,看到父皇的发髻左边,一簇的白——那不是一根,而是一簇,手指头般粗细的一小簇,那么触目惊心。甚至他的眼眶,已经深深地陷落下去,是一种青色——一种可怕的青色,里面,却是血红的血丝。

他惊道:“父皇,您……”

罗迦摇摇头,颓然坐在龙椅上,刚刚上朝才积累起一点儿的精神,仿佛瞬间被打散了,眼神都有些浑浊,声音那么沉痛:“皇儿,芳菲她,芳菲她……唉,朕都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都是朕,都怪朕,朕当初不该让她去参加辩经会的,明明知道有危险,可还是孤注一掷,以为朕能保护得了她……不料,朕竟然连一个女人都护不住……”

太子其实是知道的,都知道的。

这一次,芳菲再一次失去了她的孩子。

这一生,也不知道她还会不会有孩子了。

他暗叹一声,想说几句什么好好安慰一下父皇,但觉理屈词穷,根本说不出来。儿子和父亲之间,有时,要沟通竟然是如此地艰难。

冬天已经来了。御花园里,一片凄风苦雨。

所有的妃嫔都藏在深宫里,不敢轻易地走动。就连最活泼的宫女,也再也不敢发出任何的声音,平素私底下的娱乐八卦,更是不敢了。

唯有立正殿,因为隐隐飘出的香味,反而多了一丝暖暖的人气。

罗迦在门口停了停,一时,竟然不敢走进去。

这时,却听到里面隐隐传来的声音,是琴声,叮叮咚咚,叮叮咚咚,如烟雾一般,在屋子里回荡。

他迟疑一下,大步就走了进去。

软弱的温柔12

他迟疑一下,大步就走了进去。

立正殿的大堂里,铺着厚厚的虎皮地毯,那张漂亮又别致的花貂大裘摆在地上,一壁的火炉,温暖如春。而旁边的花瓶,都是珍藏的极品,真正的秦汉年代的精品花瓶,高大,古朴,素雅。别说放花了,单单这花瓶陈列在这里,便是极大的艺术和享受了。

这是自己给她的私房钱——以前收罗的精品里挑选出来,专门放在她的一间藏宝室里。

她平素是根本不会去动这些东西的,不料,今日却拿了这么多好东西出来。

一溜地,平素珍藏的干花。

一些很有造型的枝条。

然后,是一些扁平的叶子。

最别致的是案几上的小花瓶,里面c着许多青色的枝条——那是松针的枝条,冬日的偶尔的小花。

尤其是一个超级大花盆里,竟然是一颗被刚刚从泥土里拔起来移栽的高大的灌木,一人多高,挺拔在屋子里。

一切,都显得那么生机勃勃。

罗迦好生惊讶,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以为置身到了什么神话里的小屋子里。

但是,那个可以分发珠宝糖果,点石成金的老公公,或者仙女呢?

老公公当然是没有的。

只有仙女。

但是,花貂上躺着的那个人。

那个女人,她穿着白色的软裘,整个人,面色也是雪白的,脸却被身边的炉火映红,温柔,甜蜜,如一颗新鲜的苹果,将她病弱淹没。

她一身精美的内赏,梳理了一个很新潮很时髦的发髻,懒洋洋地,很舒适地端着热乎乎的燕窝粥喝一口,又放在一边,很惬意的样子,抱着一把古琴,见了他进来,就咚咚地,轻轻地拨弄一下琴弦,又放下,嫣然一笑:“陛下,我给你唱歌,好不好?”

软弱的温柔13

见了他进来,就咚咚地,轻轻地拨弄一下琴弦,又放下,嫣然一笑:“陛下,我给你唱歌,好不好?”

罗迦那一脸的憔悴,忽然松弛下来。跑过去就坐在她身边,心疼地埋怨:“芳菲,怎么不去躺着?要护养好身子……”

“都躺了两三天了。差不多了。而且,这里也是休息,又温暖……老躺在床上有什么意思?”她拍拍身下的花貂:“陛下,你忘了?以前说了,我们要穿了这个去雪地里玩耍的。现在,穿了在屋子里玩耍,又有火炉,怎会寒冷?你喜欢这些布置么?是张娘娘她们给弄的,现在要找花可真难啊……嘻嘻,找不到,便只好拿了一颗冬青充数,你看,是不是很气派?我发现,摆放一颗树木,比摆放大盆的花更加漂亮,你绝不觉得?”

她声音轻快,脆生生的,带着昔日的那种温暖的笑意。手指在琴弦上一划而过,悄悄地,贴在他的耳边,如一个小孩儿一般的说话:“陛下,其实,我知道御花园里哪里能找到花朵,她们不知道,她们都不清楚,嘻嘻……等过些天,我自己去寻……”

罗迦轻轻拿开琴弦,一把搂住她的肩头,仿佛搂着一个温暖的火球人儿一般,露出了这么久以来的第一次笑容:“小东西,别弹这个东西,以后老了,会手指不灵便,御医说,这一个月,要好好休养着……”

小产,比真正的生产更加伤人。所以,更要好好地休养。

芳菲岂会不知道这个道理?微笑着放下琴,一把搂住他的脖子,柔声细语:“陛下,你会弹琴,你给我弹一首曲子……”

罗迦笑着搂住她,这个时候,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的烦忧,郁闷,统统都消失了,一挥手:“拿朕的胡笳来。”

高公公小跑步地上来,递上胡笳。他很是意外,不知道帝后此时为什么会如此有了雅兴。

软弱的温柔14

高公公小跑步地上来,递上胡笳。他很是意外,不知道帝后此时为什么会如此有了雅兴。

但是,罗迦显然无意让他欣赏,一挥手,示意他退下。

高公公赶紧退下。

充满青春和绿色的屋子里,只有两个人,彼此相拥。胡笳响起,声音雄浑,高高低低,起伏不定。正是那曲着名的北朝民歌:

敕勒川;y山下。

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天苍苍,野茫茫,

吹草低见牛羊。

他的技巧并不高明,可是,却是典型的北国人的那种饱含了浓烈的情感,热烈,奔放,充沛而勇猛。芳菲躺在他的怀里,凝视着他的面容,仿佛那是一幅草原上流动的画卷,浩瀚的汉子,浩瀚的牛羊……

他沉浸在这种心灵的放松里,却感觉到颈子里湿漉漉的,却是她悄然爬起来,伏在他的脖子上,轻轻地亲吻——满是热呼呼的口水。

“小东西……”

罗迦失笑,一把拉住她,轻轻地反手就捞过来,她咯咯地大笑着倒在他的怀里:“陛下,我发现你今天特别帅……”

“朕什么时候又不帅了?朕一直都很帅好不好?”他板着脸,一本正经,这时,才真正的彻底的放松。这个小人儿,——这也是他最愿意呆在她身边的原因。几乎每时每刻,无论遭遇了什么,她都会尽快地走出来,带给自己,带给他人,最大的愉悦。

鼓舞勇气,轻松生命。

他轻轻搂住她,竟然是软弱的温柔,也学她的样子,贴着她的耳朵说话:“小东西,朕真是喜欢你。”

她的眼珠子骨碌碌的转动:“陛下,真的么?“

“当然是……”他佯怒,“小东西,你连这一点都要怀疑?”

“嘻嘻,我当然要怀疑了……因为,你真心喜欢我,我们才好真正生一个小闺女嘛……陛下,我昨晚做梦了,这是第一次耶,梦见有一个小女儿了……”

张婕妤的下场1

她的眼珠子骨碌碌的转动:“陛下,真的么?“

他佯怒,“小东西,你连这一点都要怀疑?”

“嘻嘻,我当然要怀疑了……因为,你真心喜欢我,我们才好真正生一个小闺女嘛……陛下,我昨晚做梦了,这是第一次耶,梦见有一个小女儿了……”

仿佛一滴雨水沁入心底,温暖,湿润,他惊喜得几乎要跳起来:“真的?你也做这样的梦了?”

她红了脸:“对对对,我梦见月亮坠入了我的裙裳……”

月亮入怀,必得千金。

他想起自己曾经也做过的梦,这一刻,竟然泪流满面,“芳菲,对不起,对不起……”

她柔声而怜悯:“陛下,那是意外,是一场意外……”

他却再也无法压抑自己的情绪,痛哭失声:“芳菲,都是朕的错……全怪朕……朕为了引出这一次的幕后真凶,彻底铲除神殿势力,所以,放任新雅等被大祭司抓走……放任左淑妃等……都是因为朕……不然,你绝不会遭遇这样的不幸……”

在君主的棋子上,每一步,都是精心筹划过的。

他向来是个善于布局的人,一步步,引人入彀。

主要是太想一劳永逸了。

主要是太希望真正结束这令人烦忧的一切了。

竟然忽视了——或者说,低估了她可能受到的伤害。

这些,他当着儿子甚至都不敢承认的情绪,可是,在她面前,却忍不住了。

因为,知道瞒不了她。

再孝顺的儿子,也是比不上贴心的妻子的。

她其实都是知道的,了然的,却不责怪。

也正因此,他更是难受。仿佛自己才是那个侩子手,连续两次,剿杀自己的血脉于无形。两次,孩子都是间接地死于自己之手。

如果早知如此,就算不要胜利,自己也绝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张婕妤的下场2

良久,直到他的情绪稍稍平复了一点,芳菲才拿了锦帕,柔软地擦拭在他的脸上:“陛下,我们还会有孩子的……一定还会有的……你瞧,我经历了那么多事情,都好端端的,以后,只会更好,越来越好……”

那声音响在耳边,软软的吹着气,就如她昔日的温柔和灵动,将内心的悔恨,冲刷得无影无踪。

罗迦轻轻地揽着她的肩,声音还是哽咽的:“好好好,等你好起来,我们再努力,这一次,朕哪里都不去了,每天在家里守着小闺女。”这一刻,他忽然变得自信满满的,贴在她的耳边,小小声的,“小东西,你放心吧。以后,我们想要多少孩子就有多少。”

她红着脸啐他一口,手悄然抚摸在他的那一小簇白发上,轻叹一声:“陛下,你这些日子真的太累了。”

他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花发早生,坐在柔软的花貂上,真的是满心的疲倦,然后,又变得懒洋洋的,是那种获得解脱后的满心的舒适。

“陛下,你这些日子要多多休息,不然累了就会变老,老了就不帅了……”

他知道她希望自己开心,所以就竭力地配合着:“哈哈,那没关系,以后我们再生个儿子名字就叫‘好帅’,那别人看到朕就会说:‘好帅的父皇!……’哈哈哈……”

他到这个时候,才真的有了开玩笑的心情。情绪,仿佛是被她用一根线细细地拉扯着,以她的喜为喜,以她的愁为愁。如今,竟然有种雨过天晴的味道。

芳菲看着他,顿时柔肠百结。

他却兴致勃勃地:“咦,这是什么味道?怎么这么熟悉?”

“陛下,你才闻到啊?”她嗔他一眼,仿佛:你的鼻子好聋这样的神情。竟然连这么熟悉的味道还要猜测?

罗迦失笑:“嗯,好香。獐子r炖苹果干?”

张婕妤的下场3

罗迦失笑:“嗯,好香。獐子r炖苹果干?”

“真聪明。陛下,是我亲自指点御厨做的,嘻嘻,一定也很好吃的。”

正说话间,传膳的宫女已经摆好了桌子。

这一日的菜品,特别丰盛。芳菲这些年入主后宫后,一直讲究节约,在膳食方面,并不特别的讲究排场,一切以舒适和美味、健康为主,所以,这一日罗迦竟然看到满满的一大桌子,琳琅满目,几乎多达二十几个碟子盘子。甜的咸的,酸的辣的……北国的,南朝的,山珍海味,飞禽走兽,应有尽有。一品翠j肚,是将jr斩成块,装在猪肚子里,慢火细炖,香嫩软滑;和这道菜并列的,是拿手的苹果干炖獐子r,浓香扑鼻,鲜而不腻。然后,是各种琳琅满目的小菜,几乎罗迦喜欢的所有味道,全部一次性摆齐全了。

“陛下,我再一次知道做皇后的好处了……”

“什么好处?”

“就是想吃什么就能吃什么。”

罗迦再一次失笑。

芳菲却一本正经地:“你看看这些,要不是皇后出马,谁能随意弄出这么多东西嘛。”

“哈,既然知道了好处,那就要做一辈子皇后。”

废话,不做皇后,难道还能做皇帝了?

众人见陛下这些天来,第一次笑容满面,都暗暗松一口气。尤其是张娘娘,一大早,就被皇后召来,安排了宫女们,细心地整理屋子,更换摆设,为她慎重的梳妆打扮。所有人都在伤心的时候,唯有她笑嘻嘻的,仿佛不以为然的样子,走出来,面对这一切。

若非是早已看淡了生死的人,岂能如此洒脱地走出来?

也因此,她更是同情这个年纪轻轻的女子,谁说做了皇后就高枕无忧了?也更是佩服她,短短几年的磨砺,当初任性嚣张的小女孩,已经变得如此成熟,肯替他人着想了。

张婕妤的下场4

罗迦挥手,心情奇佳:“你们都下去吧,朕和皇后用膳,今日不用你们服侍。”

“是。”

宫女们次第退下。

芳菲坐在暖和的案几上,双手托着下巴,看着琳琅满目的菜肴,惊奇地扬起眉毛:“陛下,她们都走了,你今天服侍我么?”

罗迦拿着饭碗准备盛饭,见她如此,笑道:“小东西,朕很累啦,又要服侍你,就更了,这样吧,不如你夸我两句,或者给个什么奖励,朕就又有劲了……”

芳菲:“陛下,要夸奖你么?!”

罗迦停止了盛饭的手,期待地看着她:“嗯。”

芳菲:“陛下,你家皇后长得可真漂亮啊……”

罗迦扑哧一声,笑得几乎要从桌边跌下去。

芳菲埋怨地,赶紧伸手去护住自己的饭碗:“陛下……笑可以笑,可是,别喷口水呀……唉,好多口水……好好的一碗饭啊,这是招谁惹谁了啊……”

罗迦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只顾一个劲地给她夹菜:“小东西,吃多点,让身子早早地好起来。”然后,又帮她盛饭,舀汤,服侍得周周道道。

她温柔地依偎着他,凝视着他服侍自己的这一刻:那么耐心,细致;他已经不再像一个高高在上的帝王了,而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丈夫,怜惜着自己病弱的妻子。

这些事情,他一生中本来都不会做,也不会遇到的;但是,他现在做了,做得这么仔细,那么认真,甚至充满了一种纯洁而新奇的乐趣,甚至比其他的男人都还做得好。

两个人吃饱了,坐在火炉前,懒洋洋地,彻底地放松。

对面就是那棵一人多高的冬青树,让整个屋子仿佛渗透了无穷无尽的绿色和生命力。这时,罗迦才慢慢道:“芳菲,朕考虑,这些日子举行一个盛大的祭祀活动,祈祷天地,保佑平安。”

张婕妤的下场5

芳菲心里一震。只要听到跟“祭祀”有关的字眼,都会心惊r跳。

但是,肩头却被陛下搂得更紧了,声音充满了镇定的力量:“芳菲,你放心,只是祭祀山川,祈祷平安。”

她略略松一口气,心里却更是沉重。平城经历了这样一场浩劫,士农工商,都受到极大的震动,不安抚一下人心,实在也是说不过去。

“皇儿说,他愿意做‘牺牲’……替朕祭祀……”

芳菲再次震撼。

竟然是太子做“牺牲”?

“本来,朕是在考虑下罪己诏的,但是,皇儿今天在金銮殿上,主动承担了这个责任……朕,唉,朕一时软弱,只好让皇儿替朕分忧解难……”

芳菲忽然想起当时在辩论上,殿下曾经提到的“商汤为牺牲”之事,看来,太子这一想法,竟然并非一时冲动,而是早已深思熟虑的。

她心里酸楚,因为自己,不止陛下,甚至太子,都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罗迦见她的神情凄楚,刚刚的喜悦和欢乐都不见了,他笑起来,搂住她:“芳菲,你别担心,一切还有朕在后面呢。”

她很想问一句,元凶抓住了么?

可是,却问不出口。

显而易见,陛下也在回避这个问题。因为,这几天,他给她讲了许多事情,包括东南西北的情况,流民,受损程度,但是,绝口不提元凶是谁。

她也在狐疑,那个敢于攻到平城来的人,究竟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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