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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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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渝悄悄走进上次接宋春玲打牌的那家茶馆,进去见茶馆里人多得很,老的少的,男的女的都有,看来这家茶馆生意挺好;但里面空气很糟糕,到处弥漫着劣质烟卷呛人味道,还夹杂着各种汗臭、狐臭、脚气臭,时不时也传来一种熏人的香水味道,是大街上叫卖着五元一瓶那种。张渝皱了皱眉头,硬着头皮四处看了看,还是没有看见宋春玲的身影,也不知道是高兴还是难过,心情复杂地离开了这家茶馆。张渝不死心,又到其他几家茶馆巡视了一遍,仍然没有找到宋春玲,他只好失望地回去了。

现在张渝弄清楚了情形,宋春玲既没在家里,也没去茶馆打牌,看来楼下吴老太的情报是准确的,不是空x来风。心里不由得愤怒起来,他想,他与宋春玲分道扬镳的时候已经到了。

这一夜张渝无法安睡,他试着为宋春玲的行为编造了上百个理由,但没有一个理由能够说服自己原谅宋春玲不顾家庭在外玩耍的事实。

张渝又恼恨起自己的无能,竟然不能保证自己的家庭衣食无忧,以至于现在这个家处于风雨飘摇之中!他无法原谅自己,把自己关进卧室里,门紧紧关闭着,生怕一不小心哭出声来惊醒了隔壁的女儿。他用紧握的拳头捶打着自己的胸膛,任泪水倾泻而下浸湿了枕头。

他也无法原谅宋春玲的的浅薄!平心而论,他与宋春玲这么多年的生活,虽不敢自称为十分优秀的男人,但他的确已为这个家倾注了全部的心血。他不好烟酒,不喜欢打牌,工资全都交在宋春玲手里,这样顾家的男人,在当今社会上绝难再找到。张渝的同事们还取笑张渝耳朵软,张渝却笑呵呵地说,在他看来这本是男人天经地义应当的事。在单位同事们的眼里,张渝是个家庭责任感极强的人,是个好丈夫和好父亲,张渝确实也是这样做到了的。

夫妻之间有两种背判对方的情形,一种是r体的背叛,一种是灵魂的背叛。r体的背叛缘于男人或女人对互相r体的熟悉程度变为麻木,继而渴求新鲜的感官刺激,于是他们就会在其他人的身上找寻这种感受,这类人的性欲往往是y荡不羁的,现实中这类人比比皆是;另一类人不注重感官的刺激,看重的却是精神的依赖或转移,春秋战国时的西施就属于灵魂背叛的典型女人,她的美丽躯壳虽被夫差蹂躏着,她的灵魂却在范蠡那儿缱绻。有时,两种背叛的形式可能是交叉的,也可能是畸重的。水浒里的潘金莲却属于交叉型,她在灵魂和r体上都背叛了武大,一门心思放在西门庆身上,巴不得早日与武大解除婚约,好与西门庆双宿双飞。

张渝不清楚宋春玲该是属于哪一种类型的背叛,这种衡量比较对于张渝来说无疑是最痛苦的,就像要把他的心撕碎了似的,但不论怎样,张渝已经打定主意,他与宋春玲的路已经走到尽头了,现在唯一等待的只是时间。

和平分手

一个寒冷的冬日。

张渝和宋春玲终于在几次争吵和谈判后平和的分了手,他们是去民政局办的离婚手续。张渝选择在民政局离婚,主要是不想让单位上的人知道这回事,再说他也没打算和宋春玲在财产分割上斤斤计较。

直到签字离婚的最后瞬间,他都没有忘记自己曾经的承诺——他要尽可能让自己的家庭物质生活过得充实。虽然这承诺在宋春玲身上没有实现,但他觉得自己还是尽力了。

尤为喜剧的是,两人在离婚前夜竟然温故了一次夫妻的性a,他们都快半年没有那个了,彼此生疏得很,就像老师布置了家庭作业,极不想做,却不得不做一样。张渝的感觉是在履行什么庄重的仪式,整个过程两人都严肃得很,了无结婚初期的激情和乐趣。

民政局办公室为他们办理离婚登记手续的是个中年妇女,语言不多,看上去倒挺慈祥的;或许在她这里经手结婚、离婚手续的人太多了,她对办理这样的程序已经麻木了。

“干什么的?”

“我们办离婚手续。”

两人异口同声的说。

“先填个申请表吧,顺便把协议书附在后面。”

中年妇女递了一张申请表给两人,那纸摆在张渝和宋春玲中间,两人谁也不愿去接。大约僵持了两分钟,宋春玲才说道:“还是你来填吧,你的字写得好些。”张渝就把表拿来匆匆填了,又附上自己拟的离婚协议书递给中年妇女,一式三份。中年妇女自始至终都没看他们一眼,把协议书拿在手里粗略浏览了一下,说道:“交钱吧。”

“多少?”宋春玲问了一句。

“九元。”中年妇女似乎不愿多说一个字,惜字如金。

张渝交了九元钱的手续费。中年妇女在离婚证上填上了张渝、宋春玲的名字,分别贴上各自一寸的相片,一人一本,递给他们。

“拿去。”

“这样就完了?”

“走吧,民政局离婚就是这样的。”张渝劝道。

宋春玲以为民政局的人还要问一些什么的,就像是张渝他们在法庭上审理案件一样。她和张渝办理结婚手续时的情景,几乎已经记不得了,但那时的手续似乎都没有这样简单。她看看离婚证上自己的名字,犹不相信自己现在是已经离了婚的女人。她怀疑的看着手里拿着的绿色的离婚证,心里不知道是解脱还是后悔。

张渝毕竟见多识广,知道民政局这是执行修改后的婚姻法,办理手续较之以前是简单快捷多了。他劝着宋春玲离开了民政局。

离婚协议书是张渝亲自拟订的,内容很简单:一、两人因性格不合自愿离婚;二、婚生女张吟秋由张渝抚养(因孩子太小,暂由宋春玲抚养,张渝每月给孩子生活费300元,学杂费由张渝负担,特注:协议书中无此内容);三、张渝在单位购买的优惠房及双方其他财产归宋春玲所有。

第二个星期天。

张渝在法院附近找到一处租赁屋,收拾了一些自己的衣物和全部书籍就搬出去了。东西搬到楼下时,正碰上吴老太上街买菜回来,她拉着张渝的手依依不舍。

“小张你们两个真的散了,这就要搬走?”

张渝唯有苦笑着回答她。

“是的,我这就要搬走了,您老保重啊。”

老太太还要拉着张渝说些悄悄话,担行礼的棒棒却不耐烦了,催着张渝快走。张渝临走时注意到老太的眼角微微有些湿润,才知道这老太是真动了感情,舍不得他走啊!张渝回想起在这里生活的平淡日子,老太太不想他走的理由很简单,他无非在平时偶尔帮助过他们,像提提菜,扛袋米什么的,没想到这些不值一提的行为却让他们感动着。

走到很远了,张渝自己也感动起来。他怀疑起自己原先的想法,走之前心里仇恨这里的一切事物,他原以为自己会很孤独、悲哀的离开这个伤心之地;现在,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起自己居住过的房屋和居住这里的人们,他的心里突然间产生了眷恋之情。

张渝到了租赁屋,收拾杂物时,突然又记起一事,他忘了带走那盆兰草了。他只得打电话给宋春玲,拜托她好生照看它,别忘了定期给它浇浇水,不要让它在日光下暴晒——宋春玲听他在电话里罗嗦,心下厌烦,不待他说完先把电话挂了。

张渝懵了一会,心里好一阵难过。

女律师王春艳

走出围城的张渝,心情并没有轻松起来,相反,他对今后的人生道路充满了困惑。这年的春天,中州市的雨水却没有去年的多。

星期一早晨。

张渝早早来到办公室,他照往常打扫办公室的卫生,一切收拾停当,其他同事还没来。张渝就泡了杯热茶坐下来看案卷;正看得入神,老庭长全乾德进来了,张渝连忙起身让座。

“小张啊,这里分给你几件才立的案子。”全乾德郑重其事地交给张渝几件案件,并且叮嘱了其中的一件。

“这件中州市捷达摩配有限公司的合同纠纷,我交给你来办。你要认真审理这案件,在审结前向我汇报一下。知道了吗?”

“嗯,知道了。”张渝不知全乾德交办这件案件的用意,还是先答应了下来。

全乾德临走时还有意闪烁其辞说:“我老了,我这位置迟早是你——们年轻人的,张渝你也要努力争取哦。”

张渝只好装得虚怀若谷的样子说,“庭长说啥啊,你还年轻得很呐,我们还得多多向你学习呢。”全乾德就摸摸下巴满意地笑笑走了。

张渝心里想着这太阳还从西边出来了?估计着全乾德没有好果子给自己吃。

张渝坐下来打开全乾德指定的那案件一看,顿时傻眼了。

原来诉状中的原告有一个委托代理人,这人叫王春艳,是中州市律师界有名的难缠人物。去年张渝和她打过一次交道,领略过她的一些手段,感觉她办案水平一般,但擅长于胡搅蛮缠,显而易见的输官司她偏想打赢,而且她旁门左道的功夫极多,听说中州市有许多上层人物都和她有关系,还算是个有能耐的女人。这次遇上她,不知道这个女人又要在自己面前耍什么花招。张渝心里不禁打了个寒噤,拿起卷宗仔细研究起来。

谁知道诉状尚未看完,电话铃响了。

张渝不悦地拿起电话,话筒里面传来一个女人香软的声音,像一口永远嚼不完的口香糖,黏乎乎的。张渝猜想会不会是那个叫王春艳的代理人打来的?

“喂,你好!我是中州市天一律师事务所的王春艳。”果不其然,还真是她。

张渝最不愿接触的人物,偏就自己找上门来,但他心里尚存着侥幸,可能她不一定找自己呢。

“请问张渝在吗?”女人指定要找他。

真是麻烦事,躲都躲不过。张渝心里暗忖着。

“我就是张渝,请问你找我何事?”

“哎哟,你就是啊,我就说这声音这么熟悉呢。张法官,好久没见你了,中午有空吗?我请你喝下午茶。”王春艳立即向目标发出邀请。

张渝非常诧异,王春艳绝对不像是请喝茶这么简单,多半是因为自己手里这件案子的缘故。

“我下午还有其他事啊,真的不得空。”张渝再三推托,王春艳却是下定决心要黏上他,一再的给他说软话。“来嘛,好久没见你了,续续旧嘛。”

“那好吧。”张渝一时禁不住王春艳电话里软语哝香的诱惑就答应了。

到了中午下班的时候,王春艳又打来电话说,“张法官,你快下来。车子已在法院门口外等着了。”

“王律师,我说今天就免了吧,不用这么客气。”张渝再推托了一次,这一次是出于礼节上的客气,他不想让王春艳把他看作是随随便便接受当事人吃请的法官。

王春艳就在电话里生气地说,“张渝你怎么这样啊?出尔反尔的。”电话里王春艳连生气的声音也很好听。

张渝一看四周同事们都走了,只好匆匆收拾一下桌子上的东西出了办公室。

王春艳的车是辆红色的雅阁,远远地停在法院对面。车里的女人一见张渝出了法院的门,就向他招招手。张渝进得车内就闻到一股让人意乱情迷的香水味,心里不由自主就有些慌乱。他暗忖着这女人的确与众不同,连她车子里面的味道也要装扮得如她自己一样香艳,真是人如其名,车如其人。张渝忍不住偷偷看了王春艳一眼,这一瞧,就瞧得张渝心跳有些加速。却见那女人蛾眉淡扫,杏眼带媚,一张粉红的小嘴勾勒着万种风情,让男人恨不得上去一口噙住吮吸个够。看来王春艳今天着实为着接见张渝装扮了一番。这还不算,张渝瞧见女人身上那件薄透低胸的纱裙下若隐若现的r峰随着小车行驶起伏颠动,忍不住心猿意马;张渝连忙收摄心神,两眼平视前方,双手规规矩矩放在膝上,倒像是他在开车的模样,只觉脸烫得厉害。王春艳见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像是知道他刚才思想出轨,故意取笑他:“呵呵,我说法官同志,坐这么规矩干嘛,别人看见还以为是你在开车呢。”张渝更加不好意思,自嘲着说:“我还没学会开车呢。”

“张法官想吃什么?”王春艳在车上征求张渝的意见。

“我无所谓,能填饱肚子就行。”张渝怎好意思开口提出吃什么,一般是客随主便。

“那我们就到‘成都小吃’店去,那儿味道还不错,你看呢?”

“行,就去那儿吧。”张渝对吃东西从不讲究。

两人在车上达成了共识,吃饭随便点,喝茶才是目的;其实喝茶对王春艳来说也只是个借口。社会上流行在请客吃饭上大费周章,那样做也许能办成事;但是像张渝这种不习惯大吃大喝的,那一套就行不通,而喝茶就成了一种时尚高雅的享受,一样能达到异曲同工的效果。因此,王春艳请张渝喝茶正好是走对了路子。

两人随便找了家快餐店解决了中餐问题,然后将车子停在了西都茶楼外面。

西都茶楼是中州市稍有名气的一家茶楼,张渝来过几次,对这里的环境比较熟悉。茶楼侍者恭敬地将两人引进里面雅间,然后问他们品什么茶。张渝点了个西湖龙井,王春艳却说随便什么茶都行,侍者有些为难,茶店最怕顾客点随便,这世上哪有取名随便的茶。于是张渝就帮王春艳点了个蛾眉竹叶青,还介绍说这茶女士喝了美容的。王春艳是门外汉,就顺便夸赞张渝的知识渊博,连这些茶经都懂,张渝则笑而不言。两人喝了会头开茶,王春艳就说起了正题。

“张大哥,我们也不是外人了,你说说看,我这次代理的这件案子有什么问题没有?”

“什么案子,我怎么不知道呀?”

张渝假装糊涂,故意绕绕弯子。王春艳根本不相信他的话,她干脆拆穿那糊纸。

“哎呀,张哥,你就不要蒙我了,就是今天上午全庭长给你的那件,是我让他专门拿给你办的。”

张渝本来上午就有些怀疑,王春艳一道明就确信全乾德和眼前这女人关系不一般。张渝暗地埋怨着全乾德也真是的,这法院的案件怎么可以让人随心所欲指定着办。张渝瞥了一眼茶几前鲜花一般娇艳的女人,却突然间失望起来,这种感觉让张渝心里很不舒服,就像喝了一杯隔夜茶,在胃里绞着酸味,想吐却又吐不出来,只好闷在胃里发酵。张渝想了一下,隔夜茶虽难喝,但面子还得过得去,就坦诚道:“好了,是这样的,今早全庭长给了我几件案子是不错,可是我一时也没来得及细看,所以不知道有你代理的案件。”张渝用这种移花嫁木的说法算是不着痕迹地遮掩了过去,然后又开起王春艳的玩笑。

“这样说起来,我从今后可不能接受你的吃请了,我们法官制度可是有规定的。这样吧,今天的茶钱我来付。”

王春艳是个精明鬼,她焉能听不出张渝的话中之话,她趁机抛了个秋波给张渝,撒着娇。

“哎哟,张哥,看不出你还会打官腔呢,对我就那么见外吗?”

张渝没看清她抛出的秋波,倒看见王春艳的酥胸快要从那低得不能再低的纱裙领口处喷薄欲出。这该死的女人,她怎么能穿得这么露!?张渝在心里一次次咒骂着,这不是存心让男人们犯错误么?王春艳见张渝许久都不说话,以为张渝真是在认真思考自己刚才的话,心里更是骄傲起来。

王春艳又向张渝提出屡试皆爽的问题,她故意问张渝:“张哥,我叫你张哥,可不知我们两个谁大谁小呢?”张渝不明就里,老实的回答:“我是六十年代末出生的。你呢?”

王春艳就和张渝争论起两人年龄大小的问题,结果两人一个年头出生,都是六八年出生的人。张渝稍大几个月,王春艳还是称呼张渝‘张哥’。半晌,张渝终于回过神来,知道上了王春艳的当,他看看表,差十分钟一点半。

“时间不早了,我得走了。”

王春艳不放他走,真心挽留张渝留下来多呆会。

“现在还早得很呢,我还要请教你些别的事,要不要我帮你向全庭长请个假?”

王春艳的意思很暧昧,她暗示了倾慕张渝的意思,不过她又很傻,她不该说那句替张渝请假的话,正是那句话让张渝觉得很不舒服,胃里的酸味又发作起来。张渝不领她的情,坚持着要走,并且答应她下午回去仔细看看那个卷宗,王春艳才让张渝走了。

茶钱张渝自然没付成。

秘书长胡宝亮

过了一个星期,又是一个下午。

王春艳再次约张渝喝茶,地方在中州市商业中心,名字叫沁园春雪,一听这名儿就有些上层次。这儿比张渝上次去的西都茶楼还要气派豪华,来这儿消遣的都是政界人士或是所谓的社会上层人物,张渝以前没来过。张渝这次没怎么推托,他也想见见王春艳说些案子有关的事。但这次王春艳身边多了个男子,是个很帅气的男人,而且张渝看出他们的关系很亲密,说话随便得很,不免心里有点不快。王春艳看见张渝来了,就站起来对那个帅气的男人介绍他。

“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们市中院的资深法官张渝,民二庭的顶梁柱哦。”

张渝不防王春艳如此介绍自己,也不知道对方身份,有些惶恐。王春艳介绍了张渝后才不慌不忙介绍那位帅男。

“这一位是本市最年轻的市委常委成员,市委秘书长胡宝亮同志。”

“张法官,你好!”

“秘书长好,幸会!”

然后两人都说了声久仰大名,例行公事般握了一下手,胡宝亮先坐了下来。

胡宝亮的大名,张渝倒是听说过,电视上看见过他,和他本人一核对确无仿冒的嫌疑;张渝的名字,胡宝亮却不曾听说,显得陌生,但他依然和张渝谈笑风生。

“以前很早就听说过张渝这个名字,我还以为是个老干部,没想到张法官如此年轻,真是年轻有为啊。”胡宝亮其实在此之前根本没听说过张渝的名字,他这是故意夸褒奖张渝。

“哪里哪里,胡秘书长才是真的年轻有为,我哪里称得上。”张渝这话才是发自内心的想法。

“彼此彼此嘛,我刚才听春艳介绍说,你是个很有才华的法官哩,她是很佩服你的哟。春艳眼光很高,一般人是不入她眼界的。”胡宝亮的话里有一种酸味。

王春艳听了此话,连忙附和道:“是的,你来之前我们正谈着你呢。”

张渝故作诧异:“哦,那是王律师高抬我了。我这人不服捧,把我捧得高了,我会分不出东南西北的。”

胡宝亮醋意未消,接过张渝的话题说:“张法官何出此言,你这是谦虚嘛。你们法院的人头脑最是清醒,不然我们国家的法制如何谈得上‘公正’二字?”

张渝却在看似和气的谈话中,隐隐感觉到胡宝亮言语中夹杂的刀枪剑影,话里透着机锋,心里暗暗吃惊,看来胡宝亮误把他当作情场对手了。张渝只好露出些胆怯,左躲右藏,他觉得今天来得有些冤,他根本没有和胡宝亮竞争女人的意思,不免冤枉着要受些暗伤。

王春艳一边看着两个男人刀枪g棒的语言暗斗,脸上露出鲜花一样的微笑;心里就跟吃了蜜似的甜蜜,她内心里需要像胡宝亮、张渝这样优秀的男人为自己争风吃醋,仿佛只有这样才能体现自身的价值。

“不知张兄平时有些什么喜好?”胡宝亮见张渝言语间一味的躲藏,一时也失去了兴趣,问了点别的事。

“哦,这个呀——”张渝稍沉吟了一下,回答道:“我平时就爱看点书。”

“咦,你也喜欢百~万\小!说?都喜欢看些什么书?”胡宝亮也是嗜书之人,兴趣一下子又来了。

张渝见胡宝亮兴趣盎然的样子,心里提着醒,转念一想不至于在百~万\小!说方面和胡宝亮也有冲突,就放心的说:“我本身业务范围内的书籍就不说了,其他书籍涉猎较多,拿到什么书就一阵瞎看,但我最爱读的还是古希腊的哲学和唐宋时代的诗词,像杜甫、范成大、周邦彦的诗词我都能倒背如流。”说完了又觉得不该把这样的话坦白的说给外人听,显得有些不好意思,不自觉的端了茶杯靠近嘴边润了下喉咙,强自镇定一下。

“真的呀?哎呀!我可找到知音了。我也是唐宋诗词的爱好者啊!”胡宝亮说得很激动,看样子不会有假。张渝对胡宝亮这种人居然也喜欢诗词古赋有些意外,稍微改变了先前的印象。

王春艳也在旁边为胡宝亮证明所言非假,“秘书长还是我们市诗作协会的重要成员呢,每月都要参加协会组织的诗歌探讨会。”

胡宝亮把手一摆,说道:“那些事别提了,如今高人面前哪敢班门弄斧,都是些附庸风雅的摆设。我想讨教一下张兄,宋朝词人中,你最喜欢哪一位?”

张渝觉得回答这个问题有些困难,他自己也分不出究竟喜欢哪一位,只好答道:“宋词有豪放派、婉约派、格律派、新词派一说,豪放派有苏东坡、辛弃疾等人为代表;婉约派有柳永、范成大等人为代表;格律派有周邦彦为首的代表;新词派自以李清照为代表。我觉得他们的词令各有千秋,谈不上孰好孰坏。只是秘书长非要我选取一种的话,我还是较喜欢苏东坡的豪放之词。”

胡宝亮不曾想张渝对宋词如此熟悉,不禁叫声:“好一个苏东坡豪放之词!我也是喜欢豪放派的诗词的。”又念道:“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该文出自辛弃疾《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自不说它,苏东坡的《水调歌头》人有悲欢离合,月有y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这真是脍炙人口的千古佳作!”

张渝受胡宝亮的情绪感染,忍不住续吟道:“还有,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这词真是让人感动,每念到它就情不自禁流下泪来。”(﹡见苏东坡《江城子》,系其特为亡妻所作。)

“好!好词。”胡宝亮也拍节叫好。

张渝慢慢觉得胡宝亮不但气质俱佳,谈吐也确实不凡,不像那些靠裙带关系提拔上来的纨绔子弟只知道吃喝玩乐。张渝要不是王春艳引见的缘故,差点就把胡宝亮当作人生知己了;胡宝亮也十分欣赏张渝渊博的知识和独到的见解,两人逐渐忘记了“情敌”的身份,竟越谈越投缘。

王春艳和两人在这方面却没有共同的语言。王春艳见失去了她的戏,就不大高兴了。

“张法官,看不出来你和秘书长都有相同的爱好啊。你们这些文人,真是让人羡慕。以后你们可要教教我,不然我好像是局外人一样。对了,我代理的那件案子怎么样了?”

王春艳又强调说:“这案子的原告方是胡秘书长的熟人,你看——”至于熟到怎样的程度她没说明。

张渝疑惑的望了一下胡宝亮。胡宝亮听了王春艳这话,微笑着点点头表示王春艳所言非假。张渝还有所怀疑,以为胡宝亮干的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的事,这样点头打招呼是做给王春艳看的,就干脆大方地说:“既然秘书长都出面了,我还有什么话好说?只有尽力而为吧。”

王春艳听明白这是套话,没落到实处,就说:“如果这个案件原告方胜诉了,原告方将会重酬张渝这个数的。”王春艳伸出手指比划着暗示张渝,但手指收回得太快,雅间的光线也较暗,张渝没有看清楚她指的是五千还是五万。

张渝不理睬王春艳的暗示,只作没看见,和胡宝亮又说起别的事来。

“秘书长,平时工作很忙吧?”

“呃,是啊。每天都像车轮旋转个不停,哪有你们做法官的悠闲。”胡宝亮说的倒是实话,市委会议多,他又是组织者,他的确很忙。

王春艳急得脸都红了,咬着朱唇欲言又止。张渝端起杯子喝茶时看见胡宝亮用脚尖暗暗碰了王春艳一下,王春艳才平静下来,心里不由得好笑。

喝完了茶,胡宝亮兴致未减,还要邀请张渝到金山角洗脚城做按摩。

王春艳很是羡慕地望着张渝说:

“张法官,你今天面子真大,胡秘书长可是很少邀请人去的哦。”

张渝本来喝完茶就想借机离开的,听王春艳这么一说,倒不好意思走了。而且他天生怕痒,别人搔他的痒他就难受得很,而这按摩却是拿钱请人来搔痒,那还不等于买罪来受。但今天不去不行。今天是堂堂秘书长请他,他只有硬着头皮去活受罪了。

三个人到了金山角洗脚城。

洗脚城的王老板看见胡宝亮来了热情得很,又端茶来又递烟,忙前忙后侍侯着胡宝亮。王老板给张渝的第一印象很差。他给人的感觉哪是这儿的老板,分明像是胡宝亮养的一条狗。他只恨不得身后立即长出条尾巴来给胡宝亮摇上一摇,胡宝亮还大大咧咧的不怎么睬他。

只见胡宝亮给王老板附耳嘀咕了几句,王老板立刻转过脸又对张渝热情起来,仿若他换了个新的主人,自然要和张渝厮磨一番混个脸熟。

“张总,欢迎来耍。来抽烟。”王老板殷勤的递上一支“中华”。

“不好意思,还不会。”

张渝心里厌恶他,但又不能扫了胡宝亮的面子,只得胡乱应付一下。王老板不管张渝愿不愿意又马上给他开了罐红牛,强要递到他手里。张渝无奈,只好拿在手里,却不喝。

“王律师,你也来一罐?”王老板欲给王春艳也拿来一罐红牛。王春艳忙说:“我不喝那个,那是你们男人喝的,来瓶七喜好了。”

老板嘻嘻的笑着从吧台拿了瓶七喜给她。王春艳自己到吧台要了支吸管。

王春艳是女客,不好意思跟两个大男人同房按摩(也许她私下是很愿意的),只得开个单间独自去了,剩下胡宝亮和张渝二人。

这家洗脚城内明堂极多,有正规的按摩,也有“y”按摩。一般客人并不知道这些,只是自己要求,领班才会根据客人的要求进行安排。熟客自然不用说了,王老板心里都有数。

胡宝亮假意试探张渝说:“张法官,你享受下荤的按摩不?”

张渝却是个老实人,委实不懂这里的明堂,就问他:“什么是”昏“的?”

胡宝亮笑笑,不说答案。

他见张渝确实不懂,就吩咐王老板:“王总,那就安排两个手法较好的服务员洗脚算了。”

王老板点头哈腰的答应了,“好,知道了。”又转头吩咐道:“小丽,你把这二位客人带到贵宾房去。”说完从吧台的一个小抽屉里拿出一把钥匙交给那个叫小丽的女人。

一个长得还算靓丽的领班带他们七弯八拐去了一间单独的房间。房间里灯光很暗淡,里面刚好摆有两张床,床单和被子都是白色的,看上去倒挺干净。张渝走过去调那灯光,却怎么也调不亮,才知道这光线是固定设计好了的。

小丽说了声:“您二位休息一下,服务员马上就来。”然后轻轻掩上房门出去了。

张渝与胡宝亮两人各自占据了一张床,胡宝亮打开了电视机,换到中州电视频道。里面刚好正在播送新闻,张万林书记在台上意气风发的讲话,间或看见胡宝亮自己的镜头在里面出现,胡宝亮饶有兴致的看着电视里的自己,微微笑着。张渝觉得这里的气氛怪怪的,他头一次和另一个男人睡在这样暧昧的房里,老大不习惯。他突然产生出一种奇怪的想法,如果躺在另一张床上不是胡宝亮,而是王春艳,那又是如何感受呢?可惜他没有这样的机会,他不得而知。

一会儿,两个长得还算周正的姑娘敲门进来,齐声说:“先生,8号、11号为你们服务行吗?”这些姑娘都是经过正规培训了的,连说话都一样的齐整。

胡宝亮摆摆手,算是同意了。

在长达一个多小时的按摩中,胡宝亮与张渝两个人无话不谈,张渝没想到胡宝亮竟也是单身,胡宝亮也没了两人最初见面时的那种敌意,两人一旦明白了原委都哈哈大笑起来。

王春艳幸好没和他们在一起,不然听见了不知道有多失望。

胡宝亮讲了他的一些个人经历:胡宝亮的祖辈都是安徽农村人,他在跨入社会前没有一点社会背景,家里有两个哥哥和一个姐姐,他排行最小,是家里最得宠的么儿。虽然胡宝亮本人并没有像父兄一样受到生活的重压,但他耳闻目睹他们的辛劳也渐渐地懂事,姐姐在他十岁那年就草草找了户人家嫁了出去,丈夫比她大十五岁;两个哥哥小学毕业后就随着父母在家务农,直到他大学毕业后都没钱成家,家里是一贫如洗。胡宝亮发誓要读出个黄金屋来,他回忆起自己读书时的艰苦就像在虐待自己,因为他心里清楚只有那样做才能够出人头地。

胡宝亮在说这番话时,语调比较低沉。但他马上换了个语气继续说道:“我大学毕业后,分配到中州市辖区内天台乡政府工作,当时并不知道那是中州市最偏远的乡镇之一。后来我知道后想要调整到别的乡镇去,已经不可能了。我在那儿呆了两年多,我的运气实在不错!在一次偶然的市里工作检查中,我碰上了当时的副市长张万林下乡视差工作。那次张万林下乡,实际是专门来扶贫的。天台乡一直都是个穷乡,除了山清水秀、有点土特产外,没有值得领导称道的地方。我陪同镇长一道迎接市领导来检查工作,历届镇长在这里都是走读官,根本没有心思为老百姓干实事,我陪同的那个镇长更是个糊涂官,连本乡有多少人口,多大面积都不知道。张万林自然要问他一些关于天台乡工业、农业技术指标完成的情况,镇长竟张口结舌,答非所问,结果全靠我为镇长解了围。我在张副市长面前,一点也不紧张,思路敏捷,数据准确。张万林对我的印象很深刻,不久就把我调到市政府作他的秘书。”

胡宝亮感慨地说:“哎!没想到啊,人的一生变化如此之大。张万林张书记可以说是我这一生的贵人,是他将我这粒沙子从茫茫荒原里拣拾了起来,人们才发现了我闪耀的存在,不然我这一辈子可能都要在荒原里默默无闻啰。”

张渝无言,胡宝亮口中的贵人就是现在时任中州市市委书记的张万林书记。张渝有一种感觉,自己今天和胡宝亮的相识,他会不会就是自己命里的那个贵人呢?如同张万林当年发现胡宝亮一样。张渝想想觉得这个感觉有点滑稽,自己太自作多情了。

张渝对今天结识了胡宝亮这个人物十分庆幸,他得感谢王春艳的撮合引荐,尽管这并不是王春艳的本意,因为对她来说,只要张渝能为她带来经济利益就足够了。

牛刀小试

张渝接下来的事情,是考虑如何把胡宝亮朋友的这件案子办好。

其实张渝是早把案情研究透了的,这件案子的原、被告方债务情况十分清楚,被告中州市四方工具厂欠到原告中州市捷达摩配有限公司的欠款是不争的事实,双方只不过在还款标的额利息认定上产生争议,原告认为利息应当从约定还款之日起,按约定利息10%计算至付清为止,被告却认为10%的利息计算方法只是被告承诺偿还其中一个月的欠款,并没有承诺全部利息都这样计算偿付,而且目前企业效益不好,已经没有偿还能力。按照张渝原来的思路,双方的利息约定情况在庭审时一质证就可以查个一清二楚,调解不成,当庭就可以宣判。但现在秘书长牵涉其中,事情就得一步一步来,不能c之过急,他记得全乾德说过一句话,相同的案件,不同的法官来承办就会有不同的结果,看来真是这么一回事,张渝想到这里不禁冷笑一声。

同办公室的王倩听到张渝的发出的声音有些奇怪,她抬头看了张渝一眼,最近她一直在偷偷看他。她知道张渝最近离婚了,她在同情张渝的同时竟也产生些许欣喜的感觉,至于她为什么会欣喜连自己也说不清。那天中午王倩悄悄看见张渝上了宋春玲的车子出去,当时心里就酸溜溜的。

也难怪王倩会产生这样的情愫,她早在刚进法院不久就偷偷的喜欢上张渝。别看张渝相貌平平,没有哄姑娘们开心的甜言蜜语,但他很实在,别有一种亲和力,就像邻家老大哥一样。他业务精熟又很谦虚,庭里的同事不管公事、私事都愿意和他商量,而不愿意给全乾德讲,因为全乾德太古板并且缺乏人情味,大家私下都说他要是和全乾德能换个位置就好了。以前王倩知道张渝是有家庭的人,她对宋春玲能嫁个这么好的丈夫好生羡慕,只得把对张渝的好感一直藏在内心深处。每当她夜里读到“众里寻他千百度,募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之类感伤的句子时心里就怅惘不已,只得靠翻看张渝平日里送她一些明信片之类的小物件,慰籍着孤寂的心。她原以为像张渝这样优秀的男子,自己这一生已经注定要与他擦肩而过的,此生万难相求;谁知宋春玲却不加珍惜,敝之如帚,她不由得好生欣喜。

“笑什么呢?刚才。”

“哪儿呀,我没有笑啊,我刚才笑了吗?”待看见王倩一脸的不信任,又改口道:“也许吧。”

张渝当然并不知道王倩的想法。他万万不曾想到,一向自以为没有女人缘的他竟还有女人暗恋他,尤其是在自己工作的身边!也许,他这时就知道了王倩的内心想法反而不妙,或许会另生曲折。异性间的接触往往是在黑暗中摸索的好,唯有如此才有神秘感;如果有了芥蒂也便于解释清楚;也方便那些谈情说爱中善于编造谎言的男女,谎言一旦揭穿,还有黑暗作隐蔽,不至于全失了脸面。

张渝在办公室想了想,给原告中州市捷达摩配有限公司打了个电话:

“喂,捷达摩配公司吗?我是市法院的啊,你告诉你们公司的法人或是主要负责人到法院来一趟,时间嘛,就今天下午上班的时间吧。对,我有案件上的事需要交待。”

他打电话的目的是因为吃不透捷达公司和胡宝亮之间的关系,便想再次核实一下,而且他要让捷达公司的重要人物知道,这件案子可c作的区间难度很大。

这样做的结果对王春艳也有利,想来她也不至于埋怨他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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