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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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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了一段时间他就彻底明白了,接待工作没有什么神秘之处,不过就是迎来送往,让客人高兴满意就成。好在他们接待的客人都是一些有层次、有教养的人群,稀里糊涂几个月过去了,接待了一帮又一帮,还真没有遇到过提出过分要求或者公然对他们的接待表示不满的客人。真正难应付的还是本市的领导们,还有那些局、处的头头脑脑们。

黄金叶曾经告诉过他,市委、市政府的领导里头,对接待工作要求比较高的就是常书记,其他市领导除了个别的喝多了会耍耍横以外,都还算好应付。局处单位的领导里头,市委那边的比如组织部、宣传部、市委办、纪委等等都比较老实,可能是常书记管得严,不敢在金龙宾馆张狂。市政府那边的人事局、税务局、工商局、公安局等等有实权的部门,头头脑脑都是难伺候的角色,要求高,毛病多。对此钱亮亮倒没有直接的感性认识,因为他直接接触的都是由市委、市政府领导直接接待的客人,或者是大型会议的整体接待工作的组织领导,那些处、局机关部门自己的接待活动他一般不出面,由齐红和黄金叶她们应付。除非他们有一些特殊的要求需要经他批准才会来找他,比如说吃饭的时候多上一瓶白酒,减免某个客人的住宿费,客人走的时候路上带些吃的,宴请招待的时候标准提高一些等等。这种事情都是别人来求他,而且他的行政级别跟那些来求他的人旗鼓相当,所以不管是好伺候的还是难伺候的,谁也不会跟他过不去。另外,市委常书记点名提拔他现在已经成了人所共知的事儿,谁也弄不清他跟常书记有什么特殊的关系,因此一般人都不愿意招惹他。这符合官场的潜规则:争取跟领导的红人成为朋友,至少不能成为对手。

常书记对钱亮亮的工作给予了高度的关注,或者说对接待工作给予了高度重视。每次到金龙宾馆来他都得找钱亮亮谈谈接待工作方面的事儿,有些事情甚至安排得非常具体,比如金龙宾馆供应热水的时间是每天晚上八点到十二点,第二天早上七点到九点,常书记就提出改成二十四小时供应热水。金州是北方内陆城市,缺水,所以市政府规定所有宾馆饭店热水都是定时供应,目的是为了减少浪费。钱亮亮告诉常书记,这是市政府规定的。常书记说:“规定是规定,什么规定也得面对特殊情况。金龙宾馆是干什么的?金龙宾馆是市委、市政府接待上级领导和国内外重要客人的地方,上至中央领导,下到省里各个重要机关部门,还有港澳台、外国朋友到了金州不都住在金龙宾馆吗?这情况还不够特殊?难道让这些领导和外国朋友每天只能按照我们的规定用热水吗?节约用水也不在乎金龙宾馆多几吨少几吨,今后就这么办,谁要有意见就说是我定的。”钱亮亮当然高兴这样,二十四小时供应热水,谁都方便,仅仅凭这一条,对于招徕旅客就是大大的优势。于是常书记下指示的第二天开始,金龙宾馆就开始全天二十四小时供应热水。

有两次常书记还打电话把钱亮亮招到他的办公室谈话,一次是钱亮亮在金龙宾馆宴请市委那帮秘书哥儿们,传到了常书记的耳朵里,常书记那一回挺严肃,把钱亮亮训了一顿:“你这是搞什么名堂嘛,忘乎所以,你们都是市委这边的,跑到金龙宾馆吃吃喝喝,让政府那边知道了会怎么想?还让人家女同志陪酒,什么作风,简直是鸠山,是国民党作风……”

那天晚上,秘书们确实在金龙宾馆喝酒,也怪老彭,念念不忘黄金叶,跑到黄金叶的办公室非得让黄金叶跟他们一起吃喝,刚好又碰上了齐红,就把齐红也拽上了。黄金叶跟齐红知道这帮人都是新任顶头上司的老同事旧哥儿们,也不好意思拒绝,钱亮亮当然也不能不让人家跟他们一起吃喝。饭桌上哪有什么正经,你一言我一语都是奉承黄金叶、齐红漂亮,能干。中间窝头也跑进来给大家敬酒,还即兴说了几个黄段子。黄金叶让这帮文人哄得兴致大发,又有了几分酒意,吃饱喝足之后非得请大家唱歌跳舞,就又让服务员开了小歌舞厅,一帮男女闹到深夜才散伙。

过后,钱亮亮估计这一顿至少得耗费他一千多块,一个月的工资,由不得便有些心疼。转念想想,自己升上来了,那些哥儿们还都在秘书处死熬,人家能来喝自己这一杯酒祝贺自己荣升,给足了自己面子,再多花几个钱也值得,便跑到财务交钱。会计说餐厅的核算表已经送过来了,一共是一百三十八块。钱亮亮大吃一惊,那天他们光是五粮y就喝了三瓶,这一百三十八块也就是一瓶酒钱。会计说她只能按照餐厅送过来的单子收钱,钱亮亮就跑去找窝头,窝头说:“钱处长你真有意思,我是知道你怕别人说闲话才送那个单子到财务去的。

别人在宾馆吃了喝了哪有交钱的?就说黄金叶吧,自己在这儿吃吃喝喝不算,只要回家哪一回不带几个炒菜回去?啥时候交过钱?不交钱没事,账上啥也没有,交了钱账上体现出来别人反而知道你在金龙宾馆吃饭了。“

钱亮亮说那也应该实事求是嘛,该多少交多少才是真正的廉政。窝头说:“那你说该多少?如果你实事求是交了钱,今后别人怎么办?都像你这样交钱,别看领导挣钱多,那也吃喝不起,到时候你就成了众人嫌、大家恨、干部公敌。算了吧,吃吃喝喝都是肚子里的事情,酒r穿肠过,党风胸中留就行了。”钱亮亮不是傻子,他明白这个道理,于是就不再缠着跟窝头实事求是了。

常书记因为这件事情批评他,他就解释:“那天我到秘书处收拾东西,秘书处的老彭他们就闹着让我请客,还指定要在金龙宾馆请,都是老同事了,关系又都不错,面子上过不去,就答应了。再说了,我想反正我自己掏钱,要是外面的人到金龙宾馆包一桌,宾馆还巴不得呢,肥水不流外人田嘛。黄金叶她们跟老彭他们都挺熟,见他们来吃饭,就过来一起坐了,并不是非得叫人家陪酒。”这时候他才想到,他交那一百三十八块钱还是很有必要的,不管一百三十八块钱是不是够那顿饭钱,起码他可以理直气壮地说他交钱了。

常书记说:“你这是给我解释,我能听进去,我也相信你说的都是事实。可是你能向所有的人解释吗?金龙宾馆对外营业是好事,可是你不是外人,如果你现在还在秘书处工作,掏钱在金龙宾馆摆上十桌我都不说什么,可你现在是什么?是金龙宾馆的上级主管,市委、市政府的接待处长,你在那儿请客,请的还都是市委秘书处的人,外面会怎么看?严以律己,谨小慎微,防微杜渐,这是从事接待工作最基本的要求。李百威的教训难道还不惨痛吗?

李百威一开始也不会想着干那种事情,时间一长,渐渐放松了思想改造,忘乎所以,为所欲为,没有不跌跟头的。你是我亲自提名选拔的干部,是从市委这边调过去的,更要严格要求自己,正人必先正己,己不正焉能正人?你可不能给市委的脸上抹黑呀……“

常书记整整训了他半个小时,要不是秘书长来电话请书记开会,可能还得训下去。从书记屋里出来,钱亮亮就跑到秘书处骂老彭他们:“你们这帮人真是麻烦,请客就请,还非得到金龙宾馆,你们吃好了喝好了唱好了跳够了,让我挨骂。”

秘书们纷纷问他怎么回事儿,钱亮亮说常书记整整骂了我半个钟头,差点让我出不了门就地枪毙。老彭说:“你这个人真是不知好歹,那是常书记看重你、爱护你,这就叫打是亲骂是爱,要是常书记也能单独骂我半个小时,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钱亮亮想了又想,不能不承认老彭说得有道理。

常书记经常要听他的工作汇报,针对他谈的问题作指示,对出现的困难也是能解决的就地解决,不能马上解决的也会提请给其他主管领导帮忙解决。这让钱亮亮非常感动,他不知道过去李百威当政的时候常书记是不是也是如此直接参与接待工作的领导,问过齐红、黄金叶她们,她们告诉他,从来没有见过常书记找李百威专门谈论这方面的事儿,有了什么重要的接待活动,他来参加就是了,很少对接待提出什么具体要求或者实质性的指导意见。钱亮亮这才明白,常书记对他和他的工作确实非常重视,也非常支持,至于这种重视和支持的背后是有什么原因,他理解为因为自己是常书记的部下,是从市委那边出来的干部,常书记当然希望他干得更好,起码不要捅娄子给他脸上抹黑。

反过来,王市长如今对接待工作就不那么关注了,有了接待工作需要他参加他就来,从来也不专门提什么要求,好像随着李百威跟钱亮亮交接班他跟常书记也交接班了似的。齐红私下里告诉钱亮亮,过去王市长跟现今的常书记一样对接待处的工作非常重视,经常事无巨细地过问指导。钱亮亮问她:“那现在王市长怎么不太过问了?”

齐红抿嘴一笑:“李百威干砸了他脸上无光呗。”

在钱亮亮的印象中,齐红是个低姿态的人。如果按照俗套子用花来比喻女人,黄金叶是过了花期却仍然艳丽的牡丹,齐红就是躲在花丛中间的梨花,不招眼,却更有可能结出果实。他跟齐红在一个办公室,这是李百威留下的办公组合,钱亮亮也不好上台伊始就把人家赶出去自己独占一间办公室,可是内心里却总对这种孤男寡女共聚一室的办公组合觉得别扭。齐红对他非常尊重顺从,照顾也非常周到,而做这一切的时候又非常坦然自若,从她身上根本看不出一丝一毫高级干部儿媳妇的娇骄二气。逐渐钱亮亮也习惯了她,用顺了她,所以当他让齐红把李百威扔在办公室的东西收拾一下,给李百威送去的时候,齐红的断然拒绝就让他非常惊讶。已经半年多了,李百威的东西还扔在接待处办公室,占了两个柜子一张桌子,好像他在用这些遗物来默默地向钱亮亮传达某种让人沮丧的信息。他不来收拾,钱亮亮也找不到他,东西扔在办公室实在碍事,害得钱亮亮许多东西都没办法摆放,所以他下决心不管李百威来不来,先把他的东西清理一下,凡是属于他自己的私有财产就派人给他送过去,办公室找不到人就直接送到他家里。

李百威的人事关系转回市政府总务处之后,就没有去上过班,谁也说不清楚他到哪去了,现在在干什么。让他搞大肚子的两个女孩子后来都调离了金龙宾馆,一个到一家商业宾馆继续当服务员,一个到纺织厂当了仓库保管员。黄金叶告诉钱亮亮,那两个女孩的家长揪住李百威不放,非得告他流氓qg不可,还到处围追堵截要抓住他痛打,李百威东躲西藏,通过熟人说合,两家同意私了,每家补偿了五六万块钱,两个女孩子做了人流才算了事。后来黄金叶又提议把几个服务员调离金龙宾馆,钱亮亮问她理由,黄金叶说:“这些人跟李百威都有些不清不楚的,继续在金龙宾馆不合适。”钱亮亮就同意了,好在他们给纺织厂借了钱,纺织厂要大大买他们的面子,这几个服务员就弄到纺织厂当了工人。

“这些东西老堆在办公室太乱,碍事。”钱亮亮对齐红说。

齐红说:“我才不动那些东西呢,恶心人。”

钱亮亮说:“有什么恶心的?你不动我动。”

齐红说:“你也别动了,多恶心啊,谁知道能动出啥东西来。再说了,他本人不在我们动他的东西,到时候要是少了什么谁给他赔。”

让齐红这么一说,钱亮亮也就不好意思动了。他估计齐红的话肯定没说透,李百威的柜子里有什么东西谁也说不准,万一柜子一打开露出一堆见不得人的东西,那就非常尴尬,也让人觉得晦气。即便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在李百威缺席的情况下,打开他的柜子、抽屉收拾他的东西,他要是反咬一口说有值钱东西或者重要东西丢失,问题也会变得很复杂很棘手。

“那怎么办?总不能老这么扔着,办公室地方本来就不大,这样乱糟糟的像什么样子。”

他们的办公室实际上是一间标准客房,房号是一○八,市领导也都认准了一○八是接待处,如果要换房间,肯定还得经过市领导同意,太麻烦,他就一直没有再另外换房间。

“行了,你就别管了,你要是嫌乱,我收拾。”

过了两天,钱亮亮再到办公室的时候就发现,办公室里所有李百威的东西一扫而空,办公室变得整洁清爽,钱亮亮的写字台靠窗摆着,写字台上面还摆了一个挺精致的花瓶,花瓶里c了一束金黄的沙枣花,散发着扑鼻的芬芳。齐红的办公桌摆到了靠门口的位置,在她跟他之间是一组沙发,沙发中间的茶几上摆着茶具、花瓶,看上去非常雅致。唯一不足的是,铁皮柜子整整齐齐的贴墙码着,看上去有点像公共澡堂里的更衣柜。

“真不错,好好好,”钱亮亮表扬了齐红,齐红脸红彤彤的,不知道是高兴还是不好意思。钱亮亮接着又问她:“李百威的东西呢?他拿走了?”

齐红说:“他才不会来拿呢,我叫了两个厨师,连柜子给他抬到库房去了,就算他来把东西拿走了他的柜子你还能用啊?”

钱亮亮说:“还是找机会通知他一下,让他把自己的东西清点一下好。”

两人正说着话,电话响了,是市委宣传部郭部长打来的。郭部长是市委常委里唯一的女人,当然,到了那种地位的女人肯定也不会是好看的女人。过去钱亮亮在市委秘书处工作的时候,跟她认识,钱亮亮恭恭敬敬地叫她郭部长,她随随便便地叫他钱秘书。自从调到接待处以来,除了在电视上见过她几面,就再没有接触过。郭部长是个独身女人,谁也说不清她是结过婚又离了婚还是从来就没有结过婚。这种女人的性格普遍都有点古怪,这种女人中当了领导干部的性格就更加古怪,市委那边的人都有点惧她,跟她打交道经常会出现这种情况:好好的正说着话呢,说不上哪句话她听了不顺耳,突然就会翻脸损人,根本不在乎场合、时间,搞得对方下不来台。平级的不好跟她认真,下级不敢跟她认真,只好有气往肚子里憋。电视台的台长才四十五岁就得了肝硬化,肝浮水肚子胀得像一面大鼓,人们都说电视台台长肚子里头装的都是她给灌进去的苦水。所以,钱亮亮听到是她的电话,由不得心情就有些紧张。

郭部长的声音挺难听,好像竹笛劈了,发出的声音尖锐却又沙哑:“钱处长吗?好啊,高升了就连面也见不到了,最近在忙什么?”

钱亮亮再傻也不会认为郭部长没事跟自己煲电话玩儿,她打电话过来必然有事,便说:“哪里,刚过来情况不熟,整天忙得脚打后脑勺工作也干不好,我在电视上看到过你几回,有什么事吗?尽管吩咐,保证全力以赴。”

“没事就不能给你打电话了?你这个钱处长真不够意思,别忘了你可是从市委这边出去的干部。”

钱亮亮赶紧表忠心献红心:“哪里,我永远是咱们市委麾下的小兵。郭部长,你有什么指示只管说,咱接待处就是你的办公室。”

“呱呱呱,”郭部长笑着说,“到底当了处长了,越来越会说话了。是这样,这个月二十号,省里组织的记者参访团要到咱们金州来,都是省级以上大报、电视台和电台的记者,还有几个通天的,市委要求我们一定要做好记者参访团的接待服务工作,你抽时间过来一趟,咱们一起坐下来好好商量一下接待方面的事情。”

郭部长的笑声很特别,活像公j踩蛋后的兴奋,那种声音呱呱呱的一般人想学也学不上来,钱亮亮赶紧拉开话筒跟耳朵之间的距离,以免耳膜受到损伤:“没问题,您说什么时候?定个时间我就过去。”

“什么叫没问题?有没有问题得接待完了以后才能说,你才去几天就这么大大咧咧的,你以为接待工作就那么简单吗?明天早上八点整,到我办公室,不准迟到。”这位郭部长果然性格怪异,刚才还好好的,突然之间就由人脸变成了狗脸,并且咬了钱亮亮一口。

钱亮亮了解郭部长那个德性,放下电话朝齐红吐吐舌头:“果然名不虚传。”

齐红说:“刮刀?”

刮刀是郭部长的外号。刮刀是一种钳工工具,三面有刃,专门用来刮铁器的,连铁都能刮下屑来,别说刮人了,郭部长的厉害可想而知。

“你得把黄金叶跟窝头带上,刮刀毛病多,如果你一个人去她会嫌你对她的事情不重视,表面上不说肯定得挑你毛病。”齐红说。

在女人面前,钱亮亮也本能地维护大丈夫的自尊,便发狠道:“怕什么,我就一个人去看她能把我吃了?”

齐红抿嘴笑了笑说:“你跟她一般见识有必要吗?再说了,放着黄金叶跟窝头不用干啥?具体事情都得他们办,开会叫上他们一起去了,会上定的事情他们办不好你就骂他们,省得到时候他们反而往你身上推。”

听到齐红这么说钱亮亮倒有些惊讶,表面上看齐红跟黄金叶的关系非常好,两人一个黄姐黄姐叫得亲切,一个小红小红叫得热情,还经常挤坐在一张椅子上研究时令吃食、时尚衣裳,或者说些女人间的体己话儿。齐红跟窝头关系似乎也挺好,想吃什么打个招呼窝头基本上有求必应,还会让服务员把做好的菜肴送到齐红的办公室来。可是今天品尝她说话的味道,却好像黄金叶、窝头踩过她的脚j眼似的。钱亮亮忍不住问:“我看你们关系不是挺好的吗?”

齐红撇嘴笑笑:“就是挺好的呀,怎么了?”

她这一问钱亮亮反倒没词了,平心而论确实没怎么,她不就提议让钱亮亮带上他们俩参加刮刀的会议吗?

“窝头跟刮刀好着呢,刮刀拿他也没办法,不信你明天带上他去看看。”齐红又补充了这么一句。就冲这一句,钱亮亮决定带着黄金叶跟窝头去开会,他想看看窝头跟刮刀到底怎么个好法。

第二天一大早钱亮亮就带着黄金叶跟窝头坐了宾馆的桑塔纳来到市委。这台车档次不高,可是经常在市委、市政府出入,门卫已经熟透了,所以到了市委大院便长驱直入。

进入市委大楼八点差五分,钱亮亮怕等电梯耽误时间,过了点挨刮刀的刮,就急匆匆地爬楼梯。市委领导的办公室都在八楼,学广东人取八的谐音“发”图个吉利。黄金叶跟窝头见他爬楼梯,不好意思坐电梯,只好跟着他爬,爬到八楼累得大汗淋漓气喘吁吁。钱亮亮爬到八楼看看手表,整八点。钱亮亮说:“五分钟爬了八层楼,真可以参加奥运会了。”市领导们还都没有上班,只有几个给市领导办公室打扫卫生的通讯员、小秘书里出外进地拖地板、擦桌子。见了钱亮亮他们三个人,有认识他们的小秘书就过来打招呼,钱亮亮问他郭部长来了没有?小秘书说郭部长一般得到八点半才来,让他们到会客室等着。钱亮亮一听这话肚子里就开始憋气,她自己明明八点半才来上班,却要求他们八点整一定要到,害得他早上起来连送孩子上学的时间都没有。幸亏自己没在她手底下当差,不然迟早也得让她气成肝硬化。

黄金叶看出他不高兴,就劝慰他:“没事儿,刚才爬楼梯挺累,趁机歇一会儿。”

黄金叶的本意是劝慰他,可是此时这话听起来就有点像讥讽,钱亮亮肚子里有气,就冲黄金叶发作:“谁请你爬楼梯了?有电梯怪你自己不坐嘛。”

黄金叶让他损得直眨巴眼睛,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变了三四回颜色才恢复正常。窝头说:“钱处长,你别说,我这个人还就是愿意爬楼梯,现在不是讲究有氧运动吗?爬楼梯就是免费锻炼身体最好的有氧运动。”

钱亮亮的话一出口就后悔不该对黄金叶那样,便缓和了口气对黄金叶说:“郭部长对这次接待记者参访团非常重视,你搞接待比我有经验,开会的时候有什么问题你主讲。”

黄金叶点点头,没有吱声,从表情上看已经消气了。

一直等到快九点了刮刀才夹了公文包进来,钱亮亮故意抬腕看手表,刮刀说:“别看表了,不就我来晚了吗?没事我能来晚吗?你们都到了,好,再等等宣传部的张处长他们。”说着就打电话催促张处长他们马上过来开会。又等了半个小时才见张处长带了两个人被狼撵着一样气喘吁吁地进来,一进来刮刀就开始训他们:“怎么这么磨蹭?接待处的同志都等了你们一个多小时了,你们这些人干什么都拖拖拉拉,让人家接待处的同志怎么看我们宣传部的工作作风?”

张处长可怜巴巴地解释:“事先我们也不知道要开会,按照安排今天一大早要到市文联检查学习贯彻三个代表的情况,都通知人家了,这不,走到半路上又返回来的……”

钱亮亮这才明白,刮刀事先就没通知宣传部的人来开会,这是临时抓来的。相比之下,他们好赖还事先接到了通知,比起刮刀手下的那帮可怜虫来,算是够优待了。

“闲话少说,开会。”刮刀打断了张处长的分辩,管自开讲:“再过半个月省委宣传部组织的记者参访团就要到我们市来了,这件事情的重要性不用我说你们也都清楚……”

“哎,郭部长,您老人家还是说明白了好,这里边开会的的都是有知识有水平的领导干部,只有我是没知识没水平的厨子,这件事情的重要性您老人家要是不说我还真不清楚。”

刮刀让窝头打断了话头,愣怔了一下,很不高兴地瞪着窝头。窝头挤出谄媚的笑脸,一只手里捏着一个油腻腻黑黢黢的笔记本,一只手里握着一支油腻腻黑黢黢的圆珠笔,见刮刀瞪他,便朝上举了举笔记本和圆珠笔示意道:“您说,我记着呢。”

刮刀只好重新开始,把这次记者参访团前来参观采访的重要性又说了一遍,说这次记者团前来对宣传本市、提高本市知名度、改善本市招商引资的软环境将会起到多么多么重大的作用,似乎没有这个记者参访团金州市将会永无出头之日,有了这个记者参访团金州市便会马上起步腾飞旧貌换新颜。不愧是宣传部长,刮刀讲话的鼓动性非常强,逻辑性也非常严密,尽管有些地方夸大其词,有几处英文说得也不太准确,比如她总是说不准wto,一说到世界贸易组织,就说成wc。不过,总体上看还是头头是道,充分显示出了她作为宣传部长的演说实力。钱亮亮和张处长他们听到她把wto说成wc谁也不敢笑,更不敢纠正她。

窝头却不是省油的灯,他举起手作出小学生上课提问的那种姿势示意刮刀他要发言,刮刀无奈地刹车,问他:“你干吗?”窝头说:“刚才我老听您说我们国家加入了wc,我们宾馆的厕所牌牌上都印着wc,不知道您老人家说的wc跟我们宾馆的厕所是不是一回事儿?如果是一回事儿,我们国家加入厕所干吗?如果不是一回事儿,是不是重名重姓,就像我们宾馆总经理叫黄金叶,河南产的一种烟也叫黄金叶,虽然都是黄金叶却是两种不同的东西,对不对?”

开会的人们再也忍不住,嘻嘻嘿嘿地笑了起来,黄金叶气得骂他:“窝头,你胡说八道什么,你才是东西呢。”

窝头一本正经,满脸无辜:“我又怎么了?好好好,我是东西,你们都不是东西。”

钱亮亮彻底肯定了自己的推测,窝头这家伙又在装疯卖傻了,只是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在这个会议上装疯卖傻。

张处长也抗议了:“沃经理,你别一篙扫倒一船人,我们招你惹你了,你损我们干吗?”

窝头嘻皮笑脸地对付他:“你是处长,我哪敢招你惹你,黄总说我是东西,我只好承认,如果你们都跟我一样,那不就都成东西了吗,所以我得专门声明你们都不是东西只有我是东西。”

刮刀不耐烦地说:“行了行了,你别搅和了,啥地方有了你都不得安宁。我说的是世界贸易组织,英文字母缩写就是wc,呸,都是你搅和的,什么wc,是wto。你胡扯什么,谁说wc了。”

钱亮亮也奇怪,果然如齐红所说,刮刀竟然对窝头这公然的冒犯容忍了,如果换个人今天当众这样拿她的口误开玩笑,刮刀不得连皮带r把他剐成骨骼标本才怪。窝头倒也识趣,适可而止,不再捣鬼作怪,朝刮刀天真一笑,埋下头假装认真开始记录。刮刀便继续开始布置任务:“这次接待活动由两部分组成,一部分是记者团的活动日程安排和陪同联络,由宣传部的张处长牵头,组成一个接待小组,就住在金龙宾馆,你们给他们腾个房间当接待办公室。”

黄金叶点点头:“没问题,就在一号楼吧。”

刮刀点点头认可:“第二部分负责记者团的吃住行等生活服务,保证让记者团吃好、休息好,业余活动也要安排,你们的游泳馆、健身房、歌厅舞厅都得对记者团免费开放。”

黄金叶看看钱亮亮,钱亮亮知道她的意思,这些营业场所都是收费的,市里规定,任何接待对象免费使用这些场所都得经过市主要领导批准,否则费用市里不给核销。黄金叶在这个问题上作不了主,因为她不敢确定刮刀算不算市主要领导。钱亮亮却明白,刮刀既是市委宣传部部长,又是市委常委,当然算得上主要领导,就说:“这也没问题,我们还可以延长这些场馆的开放时间……”

刮刀打断了他的话说:“不要延长时间,每天十一点必须关门,这帮记者玩高兴了,整个通宵,还给不给我们干活了?就到夜里十一点。”

钱亮亮点点头,把她的指示记到了笔记本上。“还有,”刮刀接着作指示,“饭菜质量一定要好,你们餐厅要制订个菜单,回头送过来我看一下,最重要的是要注意卫生,绝对不能出现中毒、拉肚子这些事儿。”

这句话是直接对窝头说的,窝头便说:“中央现在有规定,四菜一汤,好办。”

刮刀马上急了:“你少给我来什么四菜一汤,那是对上级领导,记者团又不是上级领导,你必须保证十菜一汤,酒水也要上。”

窝头说:“那接待费用可就高了,蒋大妈要是不核销怎么办?”

刮刀说:“他不给核销你就来找我,这可是市里的重大接待活动,别人请都请不来,我相信蒋大妈……呸,什么蒋大妈,蒋副市长在这个问题上一定会支持我们的。”

窝头扑哧笑了问:“郭部长,你老人家是不是跟蒋大妈不对付?”

刮刀愣了,反问他:“谁说的?我跟蒋大……副市长关系很好。”

窝头说:“噢,我听你把他叫蒋大妈,还呸他,就以为你挺恨他呢,你要是真的恨他,下一回他到我们那吃饭,我给他炒的菜里都多加一把盐,咸死他替你报仇。”

刮刀瞪了他一眼:“胡说八道什么,我警告你,少把我叫老人家。”说完扑哧一声笑了。

窝头说:“郭部长,你一笑真的挺好看。对了,我最近看你的气色越来越好了,我再给你炖一锅乌j当归萝卜汤,这一回我下点功夫炖上一天一夜,再给你盛到密封袋里冷冻起来,你每天晚上临睡觉前喝一顿,不出一个月你的皮肤要是不比黄金叶的还嫩,我就让手下的厨师都给你当儿子。”

在座的谁也搞不清楚窝头是真的要给刮刀炖汤,还是跟她逗着玩,所以谁也没有觉得窝头这种做法、说法r麻。这也是窝头的特色,很多人巴结领导的时候都尽量避着别人,他不,当面该说不该说的都说,他那半真半假的神态就像最有效的稀释剂,把溜须拍马的成分淡化成幽默小品,谁也不会对他的行为反感,只觉得他是故意惹人发笑。

刮刀呱呱笑了:“你这个窝头净胡说八道,我什么岁数了,人家黄金叶才什么岁数,我怎么能跟人家比。再说了,即便我的皮肤再不好,我也不敢收一帮厨师当儿子,我可养活不起。”

窝头就咧了嘴笑着说:“郭部长,绝对不是捧你,你看着真比黄金叶年轻多了。”

当了领导的女人仍然是女人,明明是假话,刮刀却还是挺高兴,故意板了面孔教训他:“你这人说话一点也不实在,我要是比黄金叶年轻,那就成白骨精了。好了,今天的会就开到这儿,有啥事随时向我汇报,散会。”

突然宣布散会反倒让与会人员吃了一惊,来多少人、来的人里多少男的多少女的、房间安排有什么具体要求、车辆怎么调度安排……种种具体问题还没有来得及商量,她就宣布散会了。转念想想,这倒也符合刮刀的风格,既然她说散会那就只好散会,碰上什么问题也只好像她说的那样随时请示汇报了。

回到车上钱亮亮对窝头说:“郭部长挺难处,不过我看你还行,能跟她搅和,她好像跟你还挺融洽的。”

窝头说:“这就叫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这个老娘儿们真能折腾人,让我们赶八点钟过来,她自己快九点了才来,我不搅和搅和便宜她了。其实说起来也简单,你们老想着她是领导,我看她就是个娘儿们……”

“滚蛋,什么娘儿们不娘儿们的,多难听。”黄金叶骂他。

“好好好,她不是娘儿们是大姑娘。不管是什么,反正我一个小工人,既不靠她提拔,也不靠她吃饭,我怕什么。我真正怕的就是黄总跟钱处长,你们能管得着我,砸我的饭碗。”

记者参访团如期到达,到达的人数比原定的人数多了十来个。有一个全国性大报的资深记者随身带来一个女助手,又有几个新闻单位原计划不派人参加,临时又来了人,还有几个记者带上了老婆、老公。这样一来原先安排好的房间就得整个打乱重来,麻烦不说,为难的是没有那么多空房间。金龙宾馆的客房入住率一直保持在百分之八十以上,每次有了接待任务,就得预留房间,预留的时间越长宾馆的损失就越大,为了尽量减少损失,金龙宾馆的客房管理非常细致,只要是有准确接待人数的团组,从来不多留房间。记者参访团人数突然增加,立刻成了金龙宾馆的大麻烦。看到记者们坐在宾馆大厅里闹哄哄地等房间,钱亮亮的脑袋都大了。黄金叶东跑西颠,千方百计、想方设法腾房子,企图把一些正常居住的客人驱逐出去,紧张加忙碌,香汗淋漓,面红耳赤,好像刚刚从桑拿浴的蒸汽室里出来。宣传部张处长是进驻金龙宾馆的接待小组组长,手里捏了记者参访团名单跟在黄金叶p股后头可怜巴巴地随时更改着入住人员的房间分配计划,活像蒙上眼睛被拉进磨道却从来没有拉过磨的生驴驹子。

那些正常入住金龙宾馆的客人谁也不愿意住得好好的被赶到别的地方去,黄金叶只好软硬兼施,一边给人家联系便宜宾馆,许诺联系好了派专车送人家,又告诉人家如果不搬走只好停电断水,客人便开始抗议,还有人打电话叫来了12315,要跟宾馆好好计较一番,要求宾馆赔偿他们的物质和精神损失。一时间等着入住的记者参访团、前来帮腔的宾馆工作人员、强烈抗议拒绝搬出宾馆的住客、张处长带领的接待小组,外加12315的执法人员齐居大厅,金龙宾馆高雅豪华的大厅简直跟骡马市场一样热闹。

钱亮亮一直躲在接待处没有露面,不是他有意躲避矛盾,逃避责任,而是齐红坚决不让他露面,齐红说得也有道理:“这不怪我们,怪就怪宣传部没有弄清人数。再说了,这种事儿经常碰上,有时候是来的人数比报的人数多,有的时候是报的人数比来的人数少,不管是多还是少,都是宾馆安排的问题,你去也变不出房子来。过去李百威碰到这种情况早就躲得远远的了,都是由黄金叶她们处理。黄金叶她们实在处理不了了你再出面也给她们留个退路。”

钱亮亮明白,即便他出面也不会多出几套房子来,可是眼看着宾馆乱成了一锅粥他躲着不露面心里也不安稳。齐红说:“你就在办公室呆着,我出去看看,有什么情况我随时向你报告,需要你出面的时候你再出面。”

他却想到,既然房子不够住,饭可不能不够吃,齐红一走,他赶紧给窝头打电话,告诉他记者参访团的实际人数比预先报的人数多了十几个,就餐的人数也相应要调整一下。窝头说没关系,一只羊是放一群羊也是放,增加人不要紧,不过就是多加一瓢水的事儿,餐厅怕就怕实际来的人数比报的人数少,那样剩下的饭菜就浪费了。钱亮亮赶紧嘱咐他:“你可别用多加一瓢水的损招应付人家,人增加了饭菜标准不能降低。”窝头说你老人家放心,我也就是那么形容一下,我们也不是给人家喝稀饭,说加一瓢水就加一瓢水。钱亮亮安排好了餐厅那边就给总台打电话,想问问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总台的张晓云告诉他,郭部长来了,正在发脾气呢,把黄金叶给骂哭了。钱亮亮一听这话就有些蹿火,黄金叶是他的下级,要骂也得他骂,凭什么你刮刀跑到我的地盘上骂我的下级?俗话说打狗还得看主人呢,这不是明摆着给自己这个接待处长脸色看吗?你以为你是市委常委就了不起,就可以随便骂人吗?

说到底这并不是宾馆的错,而是你们宣传部笨蛋,连接待人数都没搞清楚,我们是按照你们报的人数准备的房间,现在人数多了没房子了我们完全可以不管,我们千方百计为你们解决问题,甚至不惜伤害老住客为你们排忧解难你反倒骂上门来了……

钱亮亮坐不住了,在这个时候如果他还在办公室里躲着,无异于缩头乌龟,于是他来到了总台大厅。大厅里仍然热闹非凡,混乱不堪,让钱亮亮惊讶的是,那些即将被赶出宾馆的客人正在跟刮刀吵架,而刮刀派进来的以张处长为首的接待小组竟然一个也不在现场,也不知道他们是躲了,还是让刮刀骂跑了。客人们当然不理会刮刀的身份,一个个义愤填膺地跟她计较:“干吗,你们这儿是国宾馆还是龙王殿?即便是国宾馆只要我们花钱住进来了你们也不能说赶就赶吧?”“凭什么让我们退房?你们为什么不能另外找地方?”“我们是自己花钱住,反倒要给白吃白住的让地方,这是共产党的天下吗?”“你是干吗的?凭什么这么威风?想必你还不是中央政治局的吧,就算你是中央政治局委员也不至于这么霸道吧。也不知道谁的裤裆漏了,蹦出你这么一只虱子来乱叮人……”

刮刀也不是善茬儿,以舌战群雄的英勇姿态面对这些人毫不退让,绷了一张刮刀脸训斥人家:“你们都是干什么的我不管,我只告诉你们,金龙宾馆是金州市委、市政府的接待部门,有时间有空闲了你们来住住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完成市委、市政府的接待任务始终是金龙宾馆的首要任务,现在我们有重要的接待任务,你们必须立刻离开。考虑到你们也是花钱住店的,我们这才劝说你们,如果你们执意扰乱我们的接待工作,口出污言秽语,我们就不得不采取强硬措施,按妨碍公务追究你们的法律责任……”

她说得振振有词,听的人却哄堂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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