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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趣阁 > 不复嫁(双重生) > 第 44 章

第 44 章

孤月高悬,林中鹧鸪应景叫了两三声。

宁澹的身影倒映在水面上,晃动跳跃,但怎么看……都没有消失。

沈遥凌默默地往后退了一步,站起身。

然而这一次脚步还没迈开,宁澹已经足尖轻点跃到了她旁边,拦在了溪水和她之间。

夜风清凉,宁澹的面色也是冰凉,好似铁面无私的督察。

沈遥凌心道,安桉你真是言出法随。

大晚上的,没事不要说什么当贼,更不要说什么被逮住啊。

沈遥凌抹了把脸。

“是这样的。”

宁澹静默地看着她,等她说完。

“我们……只是想来抓银鱼。”沈遥凌实话实说。

“们?”宁澹蹙眉。

沈遥凌点点头,伸手指向下方的火堆旁,“和我的同窗们一起……”

话说到一半,顿在了喉咙里。

篝火旁树影晃荡,冷风像是随时都能把那一堆小小的篝火扑灭,周围空无一人。

人呢?

那么多的人呢?

不错。

逃跑倒是比她强。

沈遥凌颤巍巍地收回手指。

行吧。

“没有‘们’。”沈遥凌扯出个大义凛然的微笑,“我一人做事,一人当。”

宁澹仍是面无表情,眸底划过一丝笑意。

方才他出声时,那几人慌张逃跑的动静,整个林子都能听见,也就沈遥凌后知后觉。

林中一时只剩下他们二人。

沈遥凌叹息:“宁长史怎么这么晚还在执行公务。”

宁澹眉心微紧。

他想说,沈遥凌不必叫他宁长史。

而他此时也并非在执行公务。

但最终他一句话都没说出口。

因为他意识到,沈遥凌可能并不愿意听。

宁澹偏头,干脆将此话认下。

“你近来十分奇怪,须得跟紧些。”

沈遥凌一愣。

“什么奇怪?”

宁澹幽幽瞥她一眼。

心道她还问。

再也不来赤野林很奇怪。

跑去别的学塾认识了一帮他不认识的朋友很奇怪。

看着他的眼神……也变得冷漠许多,很奇怪。

宁澹心中鼓噪,语调也变得森森。

“从前你专心学医,怎么忽而又热心于地学,又怎么一夜之间弄出篇文章引得陛下瞩目?变化如此之大,此时此刻,城中盯着你的眼睛何其多。”

沈遥凌脊背一寒。

她突然意识到,在旁人眼中,她的举止实在异常。

虽然沈遥凌觉得他们也不至于想到“重生”,但大偃信神鬼之说的人也不在少数。

万一她真被逮住……

沈遥凌悚然地想,紧接着又觉得奇怪。

原来,前些日子宁澹一直跟着她,是为了监视。宁澹是不是已经怀疑她许久了?

既然对她有所怀疑,为何还帮她那么多。

难道是,放长线钓大鱼。

沈遥凌想了许多种可能,独独没觉得,宁澹是在唬她。

毕竟,她知道,宁澹从不说假话。

沈遥凌心中跌宕起伏,面上却维持着冷静。

细细地打量宁澹一番,目光在宁澹脸上慢慢流连。

圆月跃出云层,银辉落在沈遥凌眉间。

就在宁澹以为沈遥凌要对自己解释些什么的时候,沈遥凌望着他挑起嘴角,“哦?那长史逮捕我的话,想怎么罚我?”

一边说着一边漫不经心地勾弄了下襟前的垂珠,清浅梨涡里纵生风流。

说完又并不理睬宁澹,指尖勾着垂珠甩了甩,转身走下山坡。

“……”

宁澹愣怔了好一会儿。

月色下,脖颈后悄悄红了一片。

宁澹追着沈遥凌走下来。

板着脸,面容严肃。

“你既未违犯法令,自然不会……罚你。”

沈遥凌心道,那你现在这样监视我,凭的又是哪条法令。

但她无意与专横独断的宁长史争辩,扯唇笑笑。

“那多谢宁公子。”

“……”

宁澹沉默不语。

经过山溪,宁澹脚步顿住。

沈遥凌下意识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只见山溪之中浮动着一缕银光,摇摇摆摆,时隐时现。

这是传说中的银鱼?

沈遥凌下意识屏住呼吸。

宁澹偏头看她,轻声:“想要?”

沈遥凌点点头。

她是想要近距离看看,但并没抱希望宁澹会帮她。

然而,宁澹手指看不清动作地摆了一下,跳跃的溪水中溅出一朵涟漪。

过了会儿,一条被砸得半晕的小鱼浮出水面,抖动着尾鳍。

月光下,周身流动着银光。

宁澹走到溪边弯腰,掌心中掬了一捧水,泡着那条小鱼。

“给你。”

宁澹声音低低的。

沈遥凌怔了怔。

她走过去,也蹲下来。

口中轻问:“长史还要负责满足被监视对象的心愿?”

两人相距不过三拳。

皓月皎皎,清晖洒落在宁澹修长身影上,他惯穿的雪衣映着月光几乎莹莹生辉。

沈遥凌这句话听起来像极了戏弄。

他面上划过一丝窘迫,僵硬地转移话题。

“要不要。”

都已经被砸晕了,自然是要的。

沈遥凌伸手想接过那条鱼,结果指尖刚碰到溪水,就被冬日里的山溪冻得一颤。

宁澹见状躲开她的手,将小鱼捧出水面让她看得更清楚,合拢掌心

(),似乎想要煨暖些再递过来。

结果(),那鱼身上的鳞片似乎十分奇特,在水中时映射着银白月光,看起来像是通体生亮,而一旦离开水面,就变成了一条小小的枯褐色的再寻常不过的鱼。

宁澹似乎也有些吃惊,又将手心沉进溪水里去。

小鱼再次散发出月华银辉,在他手里晕头转向地摆了摆尾巴。

夜风悄悄,沈遥凌偏头看着宁澹的侧脸。

眸光沿着对方的眉眼、山根、薄唇一路而下,描摹他认真的神色,渗进那双难以解读的眼眸。

原来,在不想拥有这个人的时候,才能被他温柔以待。

像是过了短短一瞬,又像是过了亘古静默。沈遥凌浅浅挽起一个笑,没再往那边伸手,“放了吧。”

宁澹疑惑偏头。

“不想要了。”沈遥凌低头看鱼,“不在我手中,才更好看些。”

宁澹亦垂眸,依言松了手。

那条小小的银鱼已重新活过来,一旦获得自由,便倏忽间不知钻到了哪里去。

“送你回去。”他起身。

“好。”沈遥凌声音轻快地应。

不管这个送是“护送”还是“押送”,对她来说都无所谓。

反正也拒绝不了。

身后的山路上,又开始飘起薄薄落雪。

雪若飞花,细细密密,盖住那已经熄灭的火堆,也盖住两人并肩的脚印。

诚如宁澹所言,沈遥凌的崭露头角已经在京城中引来不少人关注,喻家便是其一。

谁也没想到沈遥凌会突然以这种方式半道杀出,衬得一整个世家的努力好似成了笑话。

喻盛平虽然之前便有预感,这个沈家小女即便离开医塾,也不会当真埋没了姓名,但此刻预言当真应验,心中却极不爽利。

一个小姑娘,凭什么能将一个世家踩在脚底、甩在身后。

“就凭她攀上了宁澹?”喻绮昕咬牙。

那日宁澹对沈遥凌的关照她看在眼中,方知这两人之间并不似之前自己想的那般漠然。

沈遥凌那套厚着脸皮的招数,倒果真有用。

若是没有宁珏公主推波助澜,何来沈遥凌当日的大放异彩。

看她那炫耀的样子,分明不是她受了赏赐,却久久待在台上不肯离开。

喻盛平叱道:“眼皮太浅!说些什么小家子气的话,太丢身份。”

喻绮昕颤了颤,收起所有表情,站着不再出声。

眸中愤恨却依旧不减。

喻盛平道:“陛下真心看重那姓魏的儒生,沈遥凌也连带增光,这些真才实学你为何不学,你眼中怎么只看到一个宁澹?”

喻绮昕不能出声辩驳,心头却划过浓重阴影。

父亲每每在她面前强调与宁澹交好有多么重要,为何到了这个时候,又说她眼中只看得到宁澹、讽刺她没有真才实学?

难道父亲一直都在看不起她。

() 难道她想去做那些曲意逢迎的事?

喻盛平重重叹一口气,摇头。

“你抓紧些!别白白辜负了家族的心血。”

喻盛平拂袖而去,喻绮昕垂首颤颤应了声“是”。

然而不论外人如何,沈家上下这几日一直是喜气洋洋。

沈夫人决定,要请一班伶人上家里来唱戏,让阖府上下都热闹高兴。

沈遥凌和阿兄姐姐都很爱看戏。

看戏也是很有讲究的,即便是富贵人家,规矩也各有不同。

有人骄奢淫逸,在家中自己养个戏班子,想听什么便听什么,想什么时候听便什么时候听。

但大多数只能去梨园,颇不方便。

因此得知家里要来戏班子,沈家三兄妹都兴奋得不行。

沈夫人与别的世家夫人还不同些。

旁人家里要带孩子们听戏,流程是很繁琐的,要先选好了戏折子,再由主家或掌事娘子听一遍,确认有没有不适宜的内容,还常常要改动一些词,生怕这个词伤了这一位,那句话又惹得另一位伤心。

往往这样筛选一通之后,最后剩下来能唱能演的,都是些陈词滥调,或是平白无味,只有了热闹,却没了情趣。

而沈夫人则不管这些,什么唱的响就听什么,以沈夫人的话说——“若是梨园弟子有这样大的本事,唱念几句能把人教坏了,也不用挣这两个辛苦钱,早去旁的地方发大财了”。

沈夫人还要沈遥凌去邀请魏大人来看戏。

沈遥凌也颠颠儿地去了,结果被打着哈欠的魏渔毫不留情地关在门外。

不过,魏大人面冷心热,门是虚掩的。

沈遥凌趴在门边,朝里边儿问:“老师,你真不去啊?很有意思的!”

“不去。”魏渔斩钉截铁。

跟一群陌生人坐在一块儿听戏。

干脆杀了他。

沈遥凌小声道:“好吧。”

她偷偷从门缝里塞进去一个信封,欢悦地说。

“那老师,过年的时候你来和我们一起吧!”

“我们一起吃饺子,一起看烟花,我们都会等你的。”

说完这句话,沈遥凌又高高兴兴地回去了。

过了一会儿,那信封被魏渔捡起。

拆开来,里面是惟妙惟肖的竹笔画。

线条简单,人的情态却跃然纸上。

为首的男子风度翩翩,满面带笑,魏渔认出来,这是他见过的沈大人。

一旁的女子温柔从容,眸光坚定,应当是沈夫人。

往下是一个高个子的年轻男子,眉眼不笑而弯。

再过来是个与这年轻男子眉眼相似的女子,不同的是她的情态并不似前者和煦,而是冷傲中透着蔫坏。

大约是沈遥凌的兄长和姐姐。

纸面翻过来,果然沈遥凌在背面画了个瞋目竖眉的她自己,旁边配了一行小字,介绍说父亲母亲都是很好的人,只有双生兄姐是一对坏蛋,不过我们都盼着你来。

魏渔轻笑出声。

目光移到信纸的最下方,还有一排字。

写着。

畴昔通家好,相知无间然。(1)

魏渔宛然。

卷起信纸重新塞回信封中,放在了床头边桌上。

离除夕,已不差几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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