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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7 章

在快乐面前,错误是不值一提的。

当底鼓漏了一拍时,没有人注意到。

人们只看到坐在舞台最后永远静默淡定的那个男人,靠一己之力将今晚随时都会崩掉的节奏维持在准确稳定中的男人,在视线穿过镲片抬起时,眼神和动作——或者说整个人都顿住了。

捏着鼓棒的手不自觉怔忪,原本该踩锤底鼓的脚尖也定住,迟迟忘了踩下去,像是在怀疑此时此刻世界的真实性。

以为还要再过一周才能再见的人,从他昨晚的梦里出现在了这里,在迷离昏昧中像一株亭亭玉立的花,只迎向他的目光绽放。

怔神的两秒过后,向斐然的唇角缓缓抿抬了起来,视线与她的在观众池上方安静交汇。

商明宝没有冲他招手,只是歪了歪脸,挽着晚宴包的双手交握在身前,挖肩式的旗袍下,随着深呼吸的动作而微凹出一片纤细骨感的肩窝。因为锁骨抹了高光的缘故,那里像盛了一汪珠光潋滟的湖水。

“现在可以入座了?”商明卓揶揄她。

两人随着侍应生的引导前往餐区落座,点了两杯酒和一些小食后,商明宝将十张百元美金压在餐牌间,告诉他:“帮我送一束花给鼓手,剩下的祝你新年快乐。”

侍应生很难控制住自己的目光和嘴角,觉得今晚是不是有点太快乐了……什么天降财神。

商明卓一手托着腮,指尖在脸上点了点:“嗯……果然是名不虚传的男狐狸。”

被姐姐一调侃,商明宝难免双颊泛红,故作镇定道:“长得帅只是他最不值一提的优点。”

商明卓兴味盎然地看着她,轻轻地“啧”了一声。

“他在这里装哑巴,你等下别跟他说话。”商明宝提醒道。

商明卓呛了一下:“啊?”

“这样可以不讲话。”商明宝认真解释:“他话不多,能不讲就不讲。”

“对你也不多?”

“……”

多呢。

商明卓抿一抿唇,故意说:“听上去跟他待一起很无聊呢。”

商明宝气呼呼否认道:“才没有。”

“那有意思在哪里?”商明卓身子往前探了探:“问你,向博会讲情话吗?”

商明宝咬了下唇,没回答,但夹着澳白珍珠的耳朵已经红得很厉害。

商明卓挑挑眉:“哦……看来不仅会讲,而且还很会讲。”

商明宝目光央求地瞪她:“二姐……”

商明卓觉得再讲下去她可能要翻脸了,便自顾自笑个不停,识趣地不再讲。

她从小就喜欢逗明宝,因为明宝就像一个可爱的发声玩具,只要你一戳就会有各种有趣的反馈,哭笑恼怒害羞迷茫思考震惊都很直观。明卓在深水湾有自己的实验室,从中学起就喜欢做实验。通常来讲,她不需要观众,但商明宝是个例外。

每次看到姹紫嫣红噼里啪啦滋滋冒烟的化学反应,商明宝都会“

哇———”

商明卓在十三岁时就严肃地思考过领诺贝尔奖时的获奖感言:最后要感谢我的小妹babe(),因为她各种可爱的反应让我觉得自己像一个魔术师≈hellip;≈hellip;

也不是没炸过。商明宝脸都给熏黑了?[((),一头毛在静电下竖得跟海胆似的,还在那里既迷茫又星星眼:“哇……猴赛雷啊二姐,babe就是今天的实验结果吗?”

商明卓想到此处,从手机云盘里翻出照片:“哎,你五岁时的海胆照。”

商明宝:“!!!”

“给向博——”

“我现在就一头撞死!”

商明卓扣下手机,笑得肩膀发抖。

一首歌演完,主唱聊天暖场,向斐然拧开矿泉水瓶,一边喝水一边看着他们两个。明卓和明宝长得不像,向斐然以为她是商明宝的什么朋友。

他女朋友今天穿得太夺目,紫色的半身旗袍贴着身体曲线剪裁,一头栗色长直发如绸缎般,被乖乖地抿到耳后,露出那支珍珠耳夹。

向斐然看得出神,没注意到有个侍应生走上了舞台,怀里抱着一大束浓烈鲜花。

他的脚步在向斐然跟前停住了,弯下腰来,将花束献给他,并说:“felix,有位客人送你花。”

向斐然第一反应是拒绝。以前也常有客人要请他喝一杯或者给他送花,但无一例外都被他谢绝,何况今天商明宝就在台下。

他摆摆手,冲主唱的方向微微抬了下下巴,意思是让侍应生送过去给主唱或吉他手。

“恐怕不行。”侍应生委婉地说。

他也不能告诉向斐然是谁送的,因为那位女士特意叮嘱过保密。

这束花太惹眼,很快成为焦点,加上主唱推波助澜,全场便都开始吹口哨起哄。

向斐然本能看向商明宝,商明宝看上去果然有些气鼓鼓的。

向斐然:“……”

骑虎难下了。他从一旁杂物箱上抄起手机,打了一行字后,接过了侍应生的花,继而走向主唱身边,让他念。

“呃……guys,这小子说……”主唱支着话筒架,先是瞥了他一眼,继而清了清嗓子:“他说谢谢这位陌生人送的花,但是他女朋友就在台下,他希望能平安地度过今天剩下来的几个小时……所以,okok,”主唱不念了,接过花,“我来收,我单身。”

台下会意大笑,向斐然把这烫手山芋丢掉后,没有任何多余动作地回到了他的架子鼓后,好像那些目光、口哨和打趣笑声与他无关。

商明宝:“……”

商明卓已经笑得腰都直不起来,看着商明宝气势汹汹地打字。

她敲击屏幕的架势即使隔着十米也让向斐然感觉到了杀气。他自觉不妙,蹙眉划开whatsapp。

商明宝:【那是我送的!!!】

一阵剧烈要命的咳嗽让乐队余下四人都扭过了头,众目睽睽之下,向斐然捏扁了矿泉水瓶,接着面无表情放下手机、走到主唱面前、从

() 他怀里拿回花、回到鼓凳坐下。

乐队:“……”

主唱直接开麦调侃:“see,我就说当哑巴很好,你不用解释任何事情,只需要假装刚刚无事发生。”

商明宝伏到了桌子上,两手交叠着,挡着脸和视线。虽然没人知道送花的是她,但她身体里还是止不住地冒热汗,耳廓的通红在珍珠映衬下十分显眼。

演出开始,向斐然一行字打完,斟酌了一下不知道是否该发,只好先放下手机。

说实话,他只是觉得刚刚很吵,剥离了语言和笑声的实际意义后,便只是单纯的一阵潮声而已。安静时,他当自己在极地,喧哗时,他当自己在雨中。只需要这样而已。只需要这样,烦恼可以精简掉百分之九十而只看见自己的心。

演出时段太长谁也吃不消,因此十一点时,将会有一段休息时间。

倒数最后一首歌前,向斐然给商明宝发了条信息。

言简意赅的三个字:【来后台】

商明宝看完消息后抿了抿唇,视线自浓密的睫毛中垂下。

商明卓一眼看穿:“他找你了?”

商明宝拘着双手撑在膝盖上,不敢跟二姐对视,小学生似地点头。

商明卓抿起唇角,语调轻扬:“那你还在这里浪费时间?”

真有意思,她起身一走,台上稳了一晚上的鼓声也乱了。

最后一首歌演完,掌声刚起,主唱还在摘吉他,身后的鼓手就已经没了人影。

跟着一同消失的还有那束花。

商明宝已经提前到了。在侍应生的带领下,穿过安静的、不被人关注的通道,在后台休息室门口等着。

听到前场音乐声停时,心跳到了史无前例的高峰。

音浪的余韵还震着鼓膜,她却听到了自己的心跳,氤氲的暖气里,染上她呼吸的潮湿。

她的呼吸就是她心里的读秒,还没到第十秒时,低垂的视野里出现了一双黑白配色的vans鞋面。

过了两秒,穿着这双鞋的左脚不客气地逼进了她的两只长靴之间,将她压上门板。

是哑巴的话,直接接吻也是说得通的。

向斐然将吻压向她,一边拧开休息室的门,推她入内。

花束太大,随着他进门的动作而擦过门框,徐徐落下几片娇艳花瓣。

花瓣还没来得及落地,门就被向斐然用脚尖踢上了,继而是毫不犹豫的一声反锁。

一边吻,他一边摘下两边耳朵里的黑色降噪耳机。

已经连轴表演了两个小时,他手上控制不好力度——商明宝“嗯”了一声,被他揉疼。

花瓣早就扑簌簌地落了一地。

听到她的哼声,向斐然手上的力度松了下来,改为箍着她的双腿。结实有力的手臂上,青筋如此明显,将她的旗袍压出褶印,也将她的两腿并堵得如此之紧,交叠处硬生生被压出奇怪酸软。

商明宝环着他的脖子,匀出一只手来,将自

己送的、此刻却嫌碍事的花束从他怀里拿走(),丢掉。

她要向斐然两只手一起抱她。

他空出的那只手干不了好事?[((),隔着旗袍捻开她里面的攀扣,接着便移到了她身前,将带海绵的杯垫推了上去。

力气还是太大,商明宝眼泪花花,彼此追逐着亲了两下后,不得不气喘吁吁地停下来。

向斐然被汗水打湿的额发垂在眼前,掩着他近在咫尺的双眼。

他目光很淡,眼神却深。商明宝被他这样一瞬不错地注视着,先投降下来,手掌贴着他的手臂,顺着他的青筋一路下移,与他十指相扣。

向斐然另一手掌心贴着她脸,目光从欲色中恢复清明,失笑一声:“谁准你扔我的花的?”

这是他第一次收别人送的花——刚刚在手机里打好了不知道该不该发的那行字,就是这一句。

上一次收花,大约还是奥赛拿金奖时省台来采访,记者送的,说这样入镜好看。

向斐然看着商明宝片刻,终究没有告诉她。

这只是很小的一件事,如果这也要作为一个“第一次”郑重其事地提出的话,那同等标准下的第一次会很多。将来,他恐怕怀念不过来。

门外响起拍门声时,商明宝正屈膝跪坐在他身上,旗袍的盘扣解开了两颗,露出了本不该曝露在灯光下的玉瓷凝脂。

一只手在更衣柜前的长凳上摸索了一阵,才摸到震得厉害的手机。

聊天群里全在艾特他,给他打问号。

向斐然抽空打了四个字母:【wait】

门外四个:wait?wait几分钟你倒是说啊!

室内暖气充足,商明宝冒了热汗,没有力气一般挂在向斐然怀里,小声问:“隔音好不好?”

“不好。”

商明宝便去捂他的嘴巴,自觉当他从犯:“那你不要说话了。”

向斐然笑了一息,抬高她的腕骨,将唇凑过去:“用这个奏效点。”

他的吻慢了下来,不复开始那样侵略性十足,只是温柔地吮着她的唇珠,与她耳鬓厮磨。

门外安静了,乐队的几个回到了前场,加入到了喝酒的队伍中。

“怎么突然想到过来了?”向斐然一边若有似无地揉着她的耳廓耳垂,一边问。

“想你。”商明宝说,“不舍得放你一个人跨年。”

“再说一遍。”

“嗯?”

向斐然指指耳朵:“听不清。”

商明宝疑惑皱眉:“骗人。”

“真的。”向斐然面不改色,目光毫无折衷地看进她眼里,不见假话痕迹:“敲了三个小时的鼓,耳朵暂时废了。”

他骗她,也不算骗她。打完鼓后听力确实会不好,但刚刚那句话他听得清。

他只是想再听一遍。

商明宝便又说了一遍:“因为想你,不舍得让你一个人跨年。”

向斐然脸上表情未变,商明宝以为

() 他还是没听清,明亮的双眼怔了一下,将唇贴向他耳边,一字一句地说:“因为想你,想跟你一起跨年。”

她说完停顿一下,真心地关切问:“这次听清了——”

她的声音随着向斐然用力的拥抱戛然而止。

他抱她那么紧,压着她的背、箍着她的腰,脸贴着她的颈窝,像要把她融进自己的身体里。

一个人跨年没什么的,是因为有了她,所以才显得格外难捱。

商明宝不再说话。她听力此刻胜过他,听到了他无从隐藏的心跳声从胸腔中有力传出,沉稳、坚实,带动她的一起,逐渐交织成难以分清谁更快的一片。

绵长而灼热的深呼吸中,传来向斐然失控地一句:“今晚别走了。”

明知不可能的,好像只是为了说出口,成全自己此刻的心情。

“不可以的……”商明宝迟疑地、语气很软地拒绝。

向斐然勾起唇角:“知道。待到零点,好吗?”

这算是退而求其次,还是得寸进尺?

是得寸进尺。

在她出现之前,他内心祷告的内容是,是否也许会有奇迹降临,在今年的末尾看到她一秒。正如她时隔三年重新出现在他的生命里。

有没有人知道,从相遇到亲吻上她,他只用了五天,和一千一百八十五天的等待。

商明宝点点头:“零点了也不急着走,斐然哥哥,”她认真地说:“我们一起跨年。倒计时的时候,看着我好吗?”

近乎于被她请求爱的感觉,攫取了向斐然的呼吸,捏紧了他的心脏。

被人需要的爱。并非没有用武之地的爱。

时间已经差不多,传来电吉他的扫弦热场声。

向斐然帮她扣好了攀扣,握着她的两手问:“待到凌晨回去,爸爸妈妈不管么?”

商明宝的脸埋在他肩上,瓮声瓮气地说:“不管,今天二姐陪我出来的,他们知道二姐不会乱来。”

向斐然:“……”

他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二姐?”

“嗯,”商明宝理所当然地回答:“坐我对面的就是,上次跟你提过的,在哈佛。”

向斐然一言不发,反复确认了两遍衣扣没有错位后,握着她的胳膊,将她在身前摆正,目光认真地将她打量三遍。

唇肿了。

眼妆稍晕。

衣服也看得出乱的痕迹。

……

好极了,初面就是负分。

虽说他不需要终面,但在她家人面前塑造一个良好形象,以此证明她是个眼光靠谱的小姑娘一事,也是他的天职所在。

向斐然揉了下商明宝的唇瓣,笑着问:“怎么办?”

他难得出现这样无奈的样子,但想了一圈,好像没办法补救。

商明宝耳朵也烧着了般,小声说:“没关系,出来了快半个小时,没有人会以为我们只是在聊天的。”

向斐然:“……”

她一安慰,怎么反而更有种罪加一等的感觉?

他最终澄清:“半小时不够,你上次试过了。”

商明宝回到座位后,装作若无其事地抿了口酒,继而用餐巾擦擦嘴唇。她知道瞒不过二姐的,全套动作都有种欲盖弥彰的感觉。

但商明卓完全没注意到这些细节,而是细眉紧蹙,似乎在深入地思考着一些事情。

商明宝不得不伸出手,在她面前打了个响指:“二姐?”

商明卓回过神来:“哦,你回来啦?”抬腕看表:“这么快?”

商明宝:“……半个小时,已经很久了!”

商明卓:“半个小时很久吗?”

商明宝脸色通红,要气哭了:“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商明卓:“约会呀。”

商明宝:“……”

商明卓指节敲敲桌子:“我刚忽然想到了——被向博实验思路启发的——”

“嗯?”商明宝的目光里写满了不可思议。

什么,这么快就已经看了他的文献懂了他的思路并举一反三到自己专业上了吗?这就是博士的世界吗?

“等我老了的时候,碰上不想去的学术会议,我就装老年痴呆。”商明卓一本正经地说。

“……”商明宝终于忍无可忍:“二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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