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承向来对除了贺圆满以外的事情都没什么兴趣, 贺圆满却不同，他是一个好奇心旺盛的普通人，对那些神秘莫测的事情, 总是忍不住一探究竟。

他半推半就的满足了祁承以后，就拉着人开始月球地底的冒险之旅。

“这里到底是这么回事？是被遗弃的, 还是一开始就没人住进来？”祁承只重新布置了一小片地方, 其他地方全是原来的样子, 他们先去了最近的住宅区（？）：这里是用一条漫长的通道连成一长串的套间，每一个套间都是一间稍大些的正方形房间套着两个稍小些的正方形, 房间比地球上的商业住宅大了一倍左右，没有门, 也不知道是被拆走了还是没有安装过, 只留下一个套着一个，空洞洞的门洞，房间里也全是空荡荡的, 只有光滑却灰暗的墙壁和地面，安静得叫人害怕。

贺圆满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觉得这里的气氛实在叫人紧张。

他忍不住去抓祁承的手, 祁承就马上贴了过来, 一副黏糊糊的模样。

他又忍不住把祁承给甩开来, 一想到自己刚才竟然在这种地方做那些不可说的事情, 真是觉得脑子跟着祁承一起坏掉了。

“这里的空气和水同地球上差不多, 应该是源于地球, ”贺圆满摸了摸手臂上的鸡皮疙瘩, 又感受到在通道里一阵阵卷过来的风，不禁又好奇的问：“既然还有空气循环，那里总有没带走的设备吧？”

祁承突然被甩开，还有点委屈，瞅了贺圆满一眼，才不情不愿的说：“那地方有点特殊。”

“什么意思？”

在贺圆满的想象里，这么先进的空气和水循环系统的源头，应该有一个庞大而精密的机械结构，那上头必然也有前任主人留下的痕迹，比如一个小小的金属铭牌，或是一长篇用奇妙文字书写的使用说明？

结果，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堵炭黑色的巨大高墙，伫立在通道尽头。

“就是这里？设备是在墙后头吗？”贺圆满问。

祁承摇摇头：“就是这个。”

“哪个？”贺圆满傻乎乎的问。

“就是这堵墙。”

祁承告诉他，这堵墙是由若干个巴掌大小的相似单元组成，类似于某种半生物聚合体，不能繁殖，似乎也没有意识，但是却可以自主净化周围的空气和循环水源。

“这么神奇？”贺圆满忍不住把手伸过去，又在半空里停住：“可以摸吗？”

祁承点头，先把手放了上去，黑墙摸着有些粗糙，感觉就像是普通的岩石表面。

“后头还有个小房间，不过也是什么都没有。”祁承又说。

“这里有门？”贺圆满退后一步，他面前是一堵高大的黑色墙体，浑然一体，却怎么也找不到祁承说的房间和门的痕迹。

“要用这个。”祁承从口袋里掏出来一个小小的黑色方块。

贺圆满本来还以为祁承拿出来的钥匙是从这里发现的，仔细一看却觉得有些眼熟。

“我以前好像看到过这个！”他说。

“据说是我妈的遗物。”祁承把东西十分随意的丢给了贺圆满。

？！

“就是那个莫名其妙的女人拿给我的，叫做……”祁承想了想，“贝梦？”

贺圆满一下子就想起来那个鬼魅一样的女人，当初他因为好奇，还特地让祁承找出那个木炭桩子来给他看过。

“这是你母亲的东西？”他惊讶的捧着这个黑黝黝的小木桩，小心翼翼的看，“可怎么和月球上的这片遗迹扯上关系了？”

祁承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只摇头：“我看见这面墙的时候才想起那东西，这两者的材质很像，后来拿过来试了一次，果真有反应。”

“这个要怎么用？”贺圆满在手里摆弄了半天，也没发现什么变化。

祁承拎起这个黑木块，将它靠近黑墙上，黑墙便无声无息的自动打开了一个门洞，门洞呈椭圆形，不太大，却很高，一次只容许一人通过。

里头果真还有一间房，房间比外头那些套间更大些，不过只有一间，除了灰黑色的墙，依然什么也没有。

“你们家族和修建这里的人有关？”贺圆满只能想到这个。

祁承好笑的摇头：“这里修建的时间超过六千万年，那时候我的老祖宗还不知道在哪里呢，应该只是凑巧。”

“六千万年？”贺圆满忍不住又是一个哆嗦，漫长的时间有一种沉重而神秘的力量，飞快的碰了他一下。

“可能系统知道？”贺圆满又说，“我现在问问他？”

祁承很早以前就表示过，他不大喜欢贺圆满脑子里还有别人，哪怕那只是一段来自于外星的人工智能。

于是，那小可怜就被彻底拎了出来，只能再一次委屈的安身在互联网里头，只留了一个可以随时联系的通讯接口。

“月球上可以和系统联系吗？”贺圆满还挺好奇。

贺圆满按了一下界面上的通讯按钮，过了一会儿，一个懒洋洋的小男孩从窗口爬过来，他穿着白色的小褂杉，黑布鞋，头上扎着两个小包包，古香古色十分可爱。

他先古灵精怪的看了一圈，朝着离祁承更远的地方移动了一下，才问：“有什么事情？”

“你认识这个地方吗？”贺圆满让他看了看这个灰扑扑的洞穴。

男孩晃悠了一圈脑袋：“系统检索失败，你们现在在哪儿？”

“在月球上。”贺圆满说。

“月球？”男孩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他偷偷看了一眼祁承，又向边上溜出去几步。第一次重置以前，这里是大魔王的终极基地，他对这儿可没有任何美好的回忆。

“怎么了？”贺圆满奇怪。

“那可不是个什么好地方，”男孩小声说，“你们怎么去那儿了？”

“我们在这里发现了一个人工洞穴，你知道这是谁建的吗？”贺圆满继续问。

男孩又看了一眼祁承，然后摇头。

“我刚来地球上不久，”他瓮声瓮气的说，“你们宇宙虽然不算大，也产生过好些文明，我分不太清楚。”

“有些什么文明？”贺圆满马上问道。

小男孩老气横秋的摇摇头：“都是些叫人难过的故事，你们的宇宙就像是一个到处都被堵塞住的铁疙瘩，就算能够短暂的冲出母星，也很快就灰飞烟灭了。”

“为什么？”贺圆满不喜欢这样的故事。

“你们的宇宙，”男孩描述道，“冷寂，荒凉，而且还没有足够的能量汲取方式，那些不太稳定的恒星虽然能够催生一些充满好奇的生命，但是注定无法诞生足够征服宇宙的文明，他们要不是亡于内斗，就是死于资源枯竭。”

男孩的话语虽然温和还有些悲悯，但是更多是一种轻飘飘的蔑视。

“不过这样的环境挺好，能够有效的阻挡异种能量。”男孩又补充了一句。

贺圆满不由自主的皱了皱眉头。

他不大喜欢男孩的说法，好像地球人全是一群蛮荒人，对星空的瞭望，也显得愚昧和不自量力。

不过一时之间，他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反驳。

他转了转脑袋，看着这间空荡荡的房间：“总应该留下点什么吧？他们在月球上修建了这么宏伟的地下基站，总不可能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消失吧？”

他又把黑炭块从祁承手里拿过来，那是一块形状很不规整的小东西，一边平滑，另一边却满是深深浅浅的利齿状裂痕，也不知道是它曾经的主人刻意为之，还是漫长时间流逝刻下的痕迹。

贺圆满把这东西平举起来，透过那个尖利的断面，去看灰墙。

怎么好像有闪光？贺圆满用力闭了闭眼，怀疑是自己的错觉。

他再睁开眼，确实有很微弱的闪光，在利齿间震荡。

“你看看这个是什么？”他马上给祁承看。

祁承见到也是一愣，带着这块黑炭块，和贺圆满一同去了飞船上。

“解析这件物品。”祁承把黑炭块放在操纵台的一个触摸屏上，然后对电脑下达命令。

小男孩这时候还没有走，而是偷偷摸摸的赖在贺圆满的肩膀上，一边细声细气的羡慕：“看看她的处理器！还有那么大的存储单元，就连输出端都这么华丽，啊，多么美丽的身体，要是给我该多好啊！”

他絮絮叨叨啰里啰嗦，叫贺圆满都有些头疼了。

不一会儿，飞船电脑提示解析成功，然后打出来一大片光幕。

光幕里是一个和人类差不多高矮，但是模样类似于站立的蜥蜴的生物，它的皮肤上布满了闪烁着银光的鳞片，身上也不知道是穿着紧身的甲胄，还是天生自带的鳞片，看上去十分威武。它的上肢有些短，但是手上有五根指头，显得十分灵活，下肢强健粗壮，巨大的脚掌上是长长的利爪，牢牢的抓住地面。

它张开口，发出来一阵带着波动的吟啸，那声音里头有一种奇特而充满韵律的节奏，一听就觉得它是一个充满智慧的生物，正在试图告诉他们些什么。

可惜电脑提示，参考资料不足，无法解码。

“我可以我可以！”系统马上拽着贺圆满的头发，小声说，“我可以给你们当翻译！”

他期待的偷眼看着祁承：“只要也给我弄一套和飞船类似的服务器就行。”

祁承瞪了他一眼，系统瞬间萎了，也不敢再提要求，迅速把翻译工作接了过来。

祁承这才满意的点点头，看到贺圆满闪闪发光的眼睛，决定还是可以给系统这个蠢东西一点甜头的。

“我们的后继者——虽然不知道你们存不存在，但是很高兴能够隔着漫长的时间和你对话。”蜥蜴人说，隔着极其漫长的时间长河。

“我大约是我们文明还活着的最后一个人，为了证明我们曾经存在过，我留下了这段话。”

“我的帝国曾经也缔造了极其辉煌的过去，我们成功征服了地球上的每一寸土地和海洋，建造了庞大的城市群，甚至离开母星，在月球上建立了基地，但是很遗憾，现在，在我留下这段话的时候，我们的文明已经彻底走到了末路。”蜥蜴人说到这里，显得有些悲伤，哪怕并不是同一个物种，贺圆满也能轻而易举的感受到这种情绪。

“战争已经持续了两个纪元，期盼的和平遥遥无期，叛军已经发动了最后的进攻，哪怕一同覆灭，也要把整个帝国拖入毁灭的深渊，”说这段话的时候，蜥蜴人却显得出乎意料的平静，“事到如今，悲剧已经注定，我甚至不能肯定之后的地球上还会不会再诞生新的文明。”

“我们遗憾的坠落在了群星的序曲之前，后来者们啊，如果你们真的存在，并且成功的读到了我的留言……”蜥蜴人微微抬了一下头，似乎做出了一个瞭望的动作，“当我很小的时候，就对无垠的星空充满了遐想，那时候，我们的帝国还生机勃勃，对广阔的星际空间，对那些遥远的星域，都充满了野心。”

“后来者，请抬头看向天空，而不是脚下有限的土地，这是一个失败者的忠告。”最后，他说。

长久的安静以后……

“可是在这样的宇宙里，你们注定飞不出去。”男孩稚气的突然显得十分冷峻。

“谁知道呢，在这个宇宙，你们外星人可说了不算。”

很久很久以后。

这是一艘从地球母星飞向人马座新殖民星地的跨星系星际飞船，飞船上的乘客超过五万人，旅行的时间长达二十年——谢天谢地，如果不是某位了不起的科学家成功发现了暗物质通道，这种旅行将永远都不可能实现——虽然飞船上的大部分人或许再也不会踏上返航的旅程，而是在另一个星际终老。

大人们还有些伤怀，小娃娃们却依然笑得没心没肺，每当短暂的苏醒间隙，他们刚从休眠舱爬下来，就会从一个船舱窜到另一个船舱，在这艘庞大的飞船上到处探险，或是去亲近一下样子和顺的同行者，听他们讲那些真假不明的故事。

在a等仓里，有一对同性情侣，就叫这些小孩子十分好奇。

他们都是三四十岁年纪，有一个长得格外俊美，可是神情高傲又冷漠，全身上下都写着高高在上，另一个模样虽然没有另一个那么好看，可是面容亲切，声音柔和，对他们这些小孩子也十分和蔼，还总能拿出数不清的好吃零食。

小丽达就特别特别喜欢那个和蔼的大人，她喜欢那些零食，不过更喜欢听他讲故事，就算被另一个大人使劲瞪也不在乎。

这天，看到小丽达又蹦蹦哒哒的过来，样子特别好看那个终于不耐烦了，直接丢给她一个小娃娃：“你不是喜欢听故事吗？这个叫故事娃娃，很会讲故事。”

小丽达一愣，看向手里的新玩具。

这是个巴掌大的金发娃娃，肌肤雪白，摸上去仿佛真人的肌肤，蓝眼睛水汪汪的，俏鼻红唇，做工十分精致，唯一不太好的是它的小洋裙有些破破烂烂，原本的白色长袜脏脏的，鞋子也早不知掉到哪里去了，看上去特别旧。

小丽达不太高兴的瞪这个凶凶的大人：“这种玩具我有好几个呢，她们讲的故事我都会背了！”

“这个不一样！”然后，小丽达就被提着领子，扔出了舱外。

贺圆满忍不住笑：“你还是那么不喜欢小孩子。”

“他们太浪费时间了，”祁承对着贺圆满却完全是另一幅神态，他原本冷冰冰的眼睛弯出委屈的弧度，声音也绵软下来，“只要有这些小东西在，你老是忽略我。”

贺圆满过来亲了亲他：“不，你在我心里永远是最重要的。”

祁承这才微微笑起来。

小丽达嘟着嘴，拿着旧旧的娃娃，戳它的脸蛋：“你能讲些什么故事？”

故事娃娃眼睛里蓝光一闪，回答道：“我能说很多很多的故事，你想听些什么？”

小丽达吓了一跳，不过她可是一个见识广博的小女孩，曾经拥有过一屋子的娃娃，这种突然发声的娃娃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她想了想：“我想听一个特别神奇特别精彩的故事！”

故事娃娃的眼睛闪了闪：“那我就和你讲一个心想事成，圆满如意的故事吧！”

“很久很久以前……”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