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月亮仿佛有什么不得了的魔力,司雨霏和晓沐云这边的船毫无预兆地开始倾斜。船头翘起，船尾开始陷落，一切东西都在往下滑。

修仙者们立刻用法术浮在空中,船员们不是第一次遇到类似的情况，赶紧扒在船板上,往高处攀爬。

众人各施其法自救,只有司雨霏,因为刚被人带出来，人还是懵的,所以直接顺着船的倾斜角度,往下滑。当意识到自己要滑到船尾了，司雨霏一点都不慌,他俯下身体,保持平衡，随时准备用法术保护自己。司雨霏找到时机动手的时候，就见一个月白色的身影从自己面前一闪而过。

晓沐云跑到了司雨霏的身后，伸出手,抓住他的手臂,将他扶住。

为了避免法术流撞上,司雨霏将法术撤掉，任由晓沐云保护自己。

因为船的加速倾斜，晓沐云不得不完全一只手把司雨霏揽在怀里,然后伸出手,对着船头用了法术。

原本就要翻了的船,因为晓沐云的挽救，重新恢复平衡。

“嘭。”船头被一股力量反推着落下。

船体重新变平，但是仍然不能改变它的躯体已经破了,正在漏水的事实。而且漏水的速度快到不可思议，整艘船快要沉入海底了。

“去对面！”晓沐云大喊。

他的话提醒了众人，修仙者们捞起船员，御风飞了过去。

晓沐云看了怀里的司雨霏一眼，弯下腰，揽住他的双腿，一下子将他抱起来，说道：“好吧，我们也快溜。”

司雨霏的手搭在他的脖子上。

晓沐云抱着他，脚用力踩了一下地板，就飞了过去。

当晓沐云的脚落在对面的船上时，才发现，这一艘船的木板有些陈旧了，他的脚踩上去，下方就传来了木头因为腐朽而不堪重负的裂开声音。晓沐云可能有害怕的东西，但是尴尬一定不在他害怕的行列里面。他蹲下去，把司雨霏放下。

司雨霏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在靠近他脑袋的时候，冲着他的耳朵小声说：“你踩坏别人的船了。”

“是不是人，还不好说。”晓沐云状若无心地说了一句话。

在这个诡异的时间点，突然出现的船和人，不要马上以为是人。

司雨霏听了他的话，觉得甚有道理，不过是人，或者不是人，他都不在意。

两人一起抬起头，看向这一艘船。

他们之前根本无心注意这一艘凭空出现的船，现在有了心思，一打量，这才发现这一艘船破旧得可怕。木板旧到裂开泛白，风帆破破烂烂。旧船的船员有九人，他们穿着渔夫的服装，船上的腥臭味很大。也许是因为长时间的航行，加上事故发生得突然，九人的脸上出现了惊慌失措的表情，瞪着眼睛看着可以飞起来的一行人。

不等有人先开口打破僵局，就有尖叫声响破天际。

“船！沉下去了！”

司雨霏转头望，他们原本乘坐的船，在他们离开后，迅速往海里沉没。在血月之下，最后坚持浮起来的船杆，好像是一只溺水者想要得到拯救的手。

看着船沉了，反应最大的是船员们，他们撕心裂肺地哭着喊着：“黄金！我们的黄金还在船上！黄金啊！”

晓沐云抬头看，星辰的位置已经改变。

前几日的星象告诉他，这一片海域风平浪静，不会有什么灾祸。

但是，现在星星移位，血月出现，全都是大凶之兆。

“你们……是什么妖怪！”一道质问的声音打断了司雨霏这边的人的情绪。

修仙者们纷纷看向旧船上的人，这一艘船上的人在海上漂流的时间太久了，船员的脸颊凹了进去，衣服破烂，皮肤呈现出一种晒伤的状态。他们不知道在这里经历了什么，精神几经崩溃，在看到了不合常理的修仙者们后，更是纷纷拿起武器，对着他们。

司雨霏站在离他们最近的地方，他转头问晓沐云：“要打架的意思吗？”

他随时准备可以动手揍人。

晓沐云从他的背后走出来，将他护住，咳嗽一声，低声和司雨霏说：“不要这样，我们做人是要讲道理的，只要我诚心交流，他们一定知道我们没有恶意。”

晓沐云想要趁司雨霏还有救的时候，给他灌输一点人世间至诚至善的知识。

司雨霏抬头看着他，佩服地点了点头。

学到了。

晓沐云伸出手，将刚才因风浪弄乱的头发往后拨，恢复风度翩翩的模样，自信满满地上前，友好地开口道：“各位朋友，我们并非什么妖怪，而是修……”

他的话连一半都没有说完，对面的人就拿着武器，冲着他挥舞过来。

武器之中，有普通的木棍、有捕鱼用的渔网、最具有杀伤力的是鱼枪，船员们目眦欲裂，手中用力，意图一下子解决掉晓沐云。

晓沐云的笑容停在脸上。

如果是熟悉晓沐云的人，应该可以知道，此人的和善只是表面功夫。

就在船员举着武器，冲到晓沐云身前之时，他抬起手，宽大的袖子被夜风吹拂，微微摆动。

其他人不懂他在做什么，一瞬间的错愕后，动作不停，仍是攻击他。

晓沐云收起笑容。

他宽大的袖子里一下子飞出了一条金属锁链。

晓沐云的手拉住锁链的一段，冷眼看着锁链瞬间快速往外变长。锁链用肉眼不可及的速度伸长、分化，在船员们的身旁纵横交错。等船员的身体感知到锁链冰冷的触觉，他们才反应过来不妥。但是他们的反应速度没有晓沐云的武器快，只需几秒钟的时间，九位船员就被锁链紧紧捆住了身体，动弹不得。

司雨霏在一旁惊讶地睁大眼睛，这是他第一次看见这样的武器。

“销魂啼痕链，雕虫小技，还请见谅。”晓沐云拽着锁链，露出笑容，随后用力一拉。

全部船员被他拽得直接倒在了船板上，因为是直接掉下去的，不少人还磕到了脑袋，发出了叫疼声。

晓沐云将他们捆住后，放开手。捆在其他人身上的锁链没有松开，但是原本的中心锁链则自动往回缩进了他的袖子里面。

见战事不会再起，晓沐云想要好好和这条船上的人聊聊。

司雨霏在一旁看了，完全学会了晓沐云的行事手段，所以他趁着晓沐云绑住了其他人，迈着脚步就跑上去，指着那些人，说道：“现在这条船上的老大是我们，不想死的话，就闭嘴。”

晓沐云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身后，他们原本船上的船员还在因为丢了黄金而哭天喊地。

司雨霏指着他们，继续威胁道：“你们再吵，就是和他们一样的下场，绑起来，然后扔进海里。”

瞬间，全场寂静。

晓沐云无助地低头整理袖子。

司雨霏看效果不错，朝晓沐云竖起大拇指，说道：“学到了，这招叫做先兵后礼。”

晓沐云是这条船上，现在最想要跳海的人。当然了，其他人没有想跳海的想法就是了。

因为司雨霏的威胁，两条船上的人反而能好好地交谈了。

首先交代的是原来船上的船员，他们讲述了一天之前，他们是怎么看到海上的黄金的。就是因为捞到了黄金，他们才不愿意离开，留在原来的位置，想要看看，是否到了晚上，黄金就会出现。

答案是，对的，和他们想到一样，在这个地点，到了月亮照耀的时分，黄金就陆续出现了。短短两个晚上，他们十二位船员，已经得到了数量不斐的黄金。

“可是……”司雨霏坐在晓沐云的身边，疑惑不解，“黄金怎么会浮在水面上呢？”

他开口说话后，憋了很久的修仙者忍不住开口问：“你是谁？”

为什么船上会冒出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是真的黄金！”激动的船员怒斥司雨霏的质问，“我们碰过、我们咬过、我们真实地拿在手里过，是真的黄金，还是假的黄金，难道我们会不知道吗？你如果怀疑，你可以到沉船的地方，潜入船体，我们的黄金都放在船上的房间，你去摸、你咬一口，怎么会有人怀疑那不是黄金！！！”

他的这番话让晓沐云想起了他之前做的预知梦，他愁眉不展地看着说话的人。

“黄金不会浮在水面上。”司雨霏因为他，想起了纸条上面的内容，“不要得到不合常理的东西。”

“地上捡到宝，问天问地拿不到！在海上的东西，我们有能力得到，就是我们的！”船员们越来越激动。

其实司雨霏刚才那句话并不是和他们说的，他只是自言自语。

那张纸条上，写着什么来着。

不要捡黄金，走上正确的路就能回家，但是当我看到纸条的时候，我已经迷路了，还有，月亮不是红色的。

在司雨霏思考着的时候，红月挂于天空，如同普通的月亮挂在天空，照在商议着的众人身上。

“这就是我们的故事了，你们呢？”根据之前的协议，现在轮到旧船上的人讲述他们的故事了。

旧船上的人互相对视一眼，最后，还是由他们的船长来讲述他们的过往。

他们是另一个地方的居民，也是出海打渔为生的渔民，当到达这一片海域后，突然就迷失了方向，不管他们往哪边走，走了多久，除了大海，什么都看不到。在这段时间里，他们的食物越来越少，被迷失的恐惧困扰，人也变得神经兮兮。而且他们迷失后，没有再遇到任何人，所以才会在撞上一艘船、且看到他们可以飞的情况下，变得歇斯底里。

一切都是因为，他们现在神经太衰弱了。

“嗯嗯。”司雨霏小鸡啄米状点头，他习惯了在伏羲院被他的师兄师姐们抓去，强制听他们各种失恋、修仙提升困难、睡眠问题等各种鸡皮蒜毛的小事，养成了别人一讲故事，就会下意识给回应的性格。

听到他的声音，坐在他旁边的修仙者忍不住再一次开口：“你到底是谁呀？”

“这是雨歇君，我的朋友。”晓沐云伸出手，拍了一下司雨霏的肩膀，蒙混过关，“恰巧看见了我，本来想打招呼，结果不小心跟着一起来了。”

到底要怎么样才能不小心上船，跟着一起走，而且他们还不知道？

修仙者们在心里吐槽，但是暂时不想管这件事情了。

现场一阵静默。

司雨霏托着脸，盘腿坐在地板上，他听着嘈杂的人们新声，若有所思地抬起头，看着眼前旧船的船员们。

“普通的月亮是什么颜色的？”司雨霏突然发问。

他这个问题，让人嗤笑，不少修仙者差点想要嘘他。

“哈哈哈哈。”甚者大笑起来。

“他问月亮是什么颜色的，哈哈哈哈。”

“就算我们在海上的时间久了，人快要疯了，我们也不会不知道，月亮……”

“一直都是红色的。”

“哈哈哈。”

旧船上的人都笑了起来，但是司雨霏他们这边的人听了他们的话齐齐沉默。

这一下，全部人都感觉到了问题。

司雨霏没有笑，也没有被吓到，他问了第二个问题：“你们有捡到黄金吗？”

此问题一出，笑声骤然消失。

“黄金，什么黄金？”

第一个装傻的人出现，其他人纷纷效仿。

“哪里来黄金？”

“如果有黄金，我们还需要那么辛苦出海吗？”

“没有黄金……我们根本就没有见过什么黄金……”

司雨霏闻言，颇感兴趣地笑了。

再面对面坐着也无济于事，而且现在时间也晚了，旧船上的船长找了剩下能住人的房间，安排他们去休息。因为空余的房间不多了，所以让他们两两，或者三人一个房间。

司雨霏顶着带着面罩的脸，紧紧跟在晓沐云的身边。

“那有什么事，我们明天再说。”晓沐云话是这样说，但是拼命给其余的修仙者们使眼神。

小心。

司雨霏站在他的身后，探身出来，好奇地看了一下情况。

晓沐云忧心忡忡

他刚才提议让修仙者和船员们夹杂着组合，一起休息。他的本意是想要让修仙者保护凡人，出乎预料的是，船员们都拒绝了，他们都表示更想和认识的人一间房间。晓沐云他们只是暂时雇佣了这批人，并没有权力左右他们的选择。

晓沐云本能感觉有问题，但是不得不放弃，他原本还想和其他修仙者们聊一下，但是司雨霏一直站在他的身后，眼神幽幽地盯着他，让他不得不快点结束几人之间的对话。

“对哦。”旧船上的船员在回去睡觉之前，想起来一件忘记说的事情，“你们睡觉的时候，把门关好，如果听到敲门的声音，不要随便开门。”

“为什么？”晓沐云好奇。

旧船员叹了一口气，告诉他们：“因为我们漂行太久了，有一个人疯掉了，他躲了起来，等我们一睡觉，就会跑出来大喊大叫，胡言乱语，偏偏我们还抓不到他，所以你们自己小心点吧。”

好吧，在这样的环境下，再多一个疯子的因素，也没有那么难接受。

等人散去，晓沐云转过头，就看见司雨霏站阴暗的房间里，朝他用食指点了点地板。

意思是，快进来。

晓沐云汗颜地微微瞥过眼神，他害怕，不敢进去，为什么突然对他那么热情，感觉有诈。

“快点过来。”司雨霏扯着他的袖子，把他拉了进来。

“怎么了？”晓沐云问。

这里太暗了，晓沐云拿出乾坤袋中的夜明珠，照亮整个空间。

“我要先问你一个问题，我才能继续和你交流。”司雨霏虽然扯着他进来，但是仍旧谨慎得很。

“什么？”借着夜明珠的光，晓沐云抬眼看他。

“普通的月亮是什么颜色的？”司雨霏的问题仍旧是这个。

晓沐云闻言，抿嘴，如果是之前的他，也许会对这个问题嗤之以鼻，但是经过刚才的事情后，他不敢疏忽大意，认真告诉司雨霏：“白色。”

“不，是银白色。”司雨霏说。

晓沐云：“……”

“算了，虽然你对颜色不怎么敏感，还是合格了。这个是我在船上得到的，给你。”司雨霏把得到的那张纸条递给晓沐云。

晓沐云接过纸条，将上面的内容从头看到尾。

他原本只是稀疏平常地看着纸条上的内容，最多只是对里面的信息抱有疑惑，但是当他看到结尾的时候，眼前突然一阵恍惚……

一种奇怪的想法钻进他的脑子里面。

对啊……月亮是什么颜色呢？

我们都应该看看月亮……

当意识到自己产生了什么荒谬的想法，晓沐云心中一颤，迅速将纸条合起来。

司雨霏原本在静静等待着晓沐云看完纸条后，和他交流一下心得，但是一瞬间，他读到了晓沐云的心中活动。

他震惊地抬起头。

却见晓沐云合上纸条，闭上了眼睛，似乎在冥想。

不需片刻，他立刻冷静了下来，司雨霏也无法再读到他的心声。

“哦～”司雨霏明白了，并且笑了。

晓沐云并不是没有心声的人，而是和他修炼的仙法有原因。他的修炼方式，可以让他一直保持心智的稳定。既然情绪没有波动，司雨霏自然读不到他的心声。

而这样的晓沐云，却被一张纸条上的内容给影响了。

“呼。”晓沐云冷静下来了，他深深地吐了一口气，然后慢慢睁开眼睛。

他好不容易恢复理智，睁开眼睛，差点又被吓死。

司雨霏基本上贴着他的脸，正睁大黑色的眼睛，用探究的眼神看着自己。

晓沐云棕色的眼睛在震动，他应该庆幸司雨霏最近都没有戴恐怖的面具吗？

“看明白了吗？”司雨霏从他的手中夺回那张纸。

“不太明白。”晓沐云老实说。

“这还不明白啊。”司雨霏夹着那张纸条，随意摇了摇，“我们不小心，进入魔域了。”

听到司雨霏的话，晓沐云脸色大变，精神紧绷，说道：“你让我，更不敢明白了。”

司雨霏的眼睛笑着，将是危险物品的纸张夹在手指间，随意摇晃。

神仙住在天界，人和妖精鬼怪住在人间，那么，住在魔域的，自然就是魔了。天界在人间之上，但是魔域却隐藏在这个世界每个缝隙和角落。一旦不小心闯入魔域，要面对的就是异于人世间法则的异域。

按照这个思路，倒是可以理解，他们为什么会看到红色的月亮了。

因为每次红月出现，就是他们靠近魔域缝隙的时刻。

“不要集体凝视月亮，因为人会忘记月亮不是红色的。”司雨霏开始理解那些规则，“不是月亮具有催眠能力，而是只要看到红月、被红月照耀，就会开始进入魔域。而人在魔域待久了，就会被同化，同化程度越深，就会忘记原本的世界。”

“黄金不会在水面上浮起来，这也是代表着魔域中的规则和现实世界不一样。上面写着，不要去得到不合常理的东西，魔域里的所有一切都是不符合我们世界的常理的。所以，如果想要在这里保持理智，什么都不要动。”

“离开的途径是走上正确的道路。”司雨霏摇头，“这个我不懂。“

身处魔域，往哪里走都是魔域，迷失的旧船就在和他们展示这个道理。

规则的后面还有一大段话，晓沐云就是看到最后那段话才开始不正常的，司雨霏虽然第一次看到的时候，只觉得写纸条的人在发癫，不过应该也是有讯息的，只是他目前解读不出来。

晓沐云闻言，陷入沉思。

在思考魔域和规则的间隙，他顺便在脑海中插入了一个问题：司雨霏平常说话慢慢吞吞、磕磕绊绊的，怎么在解释这些深奥的东西的时候，反而就不结巴了。

在他思考的时候，司雨霏找出乾坤袋中的被子和枕头，开始铺床。

晓沐云被他打断思绪，忍不住问：“你怎么带着这些东西？”

“师姐在我出门的时候塞给我的，怕我认被窝。”司雨霏有问必答。

晓沐云无话可说。

“睡吗？你睡左边，我睡右边，中间放上我的斩魔剑。”

听到他佩剑名字，晓沐云微微收敛起心思，随后对他说道：“身处魔域，怎么能安心睡觉。你睡吧，我守夜，防止有什么危险。”

司雨霏躺下去，盖上被子，睁着眼睛看向晓沐云，说道：“不要趁我睡着了，杀了我哦。”

他记得麒麟山是第一批想要杀他的人。

晓沐云闻言，笑着伸出手，隔着被子指着他的心脏，告诉他：“难说啊。”

身在魔域，而人心更难测啊，雨歇君。：，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