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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趣阁 > 篡位皇子的娇软白月光 > 第42章 风雨

第42章 风雨

“皇后娘娘?”

因着近日里一连串的事情,棠音连带着对整个清繁殿都生出疏离之意。如今听得眼前的宫女是皇后娘娘遣来的,反倒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迟疑道:“姑姑可知道皇后娘娘唤我过去,是为了什么事?”

那青衣宫娥却只笑道:“姑娘抬举了。皇后娘娘的心意,自不是奴婢敢擅自揣测的。奴婢不过是传句话来罢了。”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若是推拒,未免就有蔑视皇后之嫌了。

棠音没法,只能轻轻点头道:“那就麻烦姑姑领路了。”

青衣宫娥脸上刚扬起笑意,沈厉山却已拧眉开了口:“承蒙皇后娘娘厚爱,只是相府中还有一些家事,棠音过去请个安也罢,便不在清繁殿里陪皇后娘娘用膳了。”

这句话说得极不客气,青衣宫娥脸上的神情微微一僵,却到底不敢当着权相的面说什么,只低头道:“奴婢记住了。”

棠音遂与家人分开,独自跟着宫娥往清繁殿的方向走。纤细的身影拐过了几道廊角,便彻底消失在红墙青瓦之间。

假山亭中,一直落在她身上的那道视线,也渐渐散去了方才的温情,浅棕色的眼底似是铺了一冬的霜雪,冷得骇人。

时已入冬,清繁殿中早早便铺设了厚重的波斯地毯,四面皆烧上了地龙。

青衣宫娥刚挑起绣着百鸟朝凤的苏绣帘子,一阵子暖风便自殿内吹了出来,带得棠音斗篷领口的风毛轻轻一晃。

锦屏后,徐皇后嗓音透过屏面上绣着的远山淡水迢迢而来,显得有些缥缈:“棠音来了?快进来吧,外头都结了霜了,可别冻着了。”

棠音隔着屏风轻轻应了一声,在玄关处的炭盆边上烤去了一身的寒气,这才随着那宫娥小步走了进去。

转过屏风,走过香烟袅袅的傅山炉,眼前的一切豁然开朗。

徐皇后一身宝蓝色织锦宫装,正端然坐在一张紫檀木椅上,见棠音进来了,眉眼间便生出笑意:“又不是第一回来了,这么拘着做什么?来,坐到本宫身边来。”

棠音垂首低低应了一声是,又往前走了几步,在徐皇后对面的一张绣墩上坐下。

两人中间隔着一张同样以紫檀木制成的小几,几上放着一碗糖蒸酥酪,与素日里她最爱用的几样糕点。

一本翻看到一半的书籍随意放在香鼎旁,书页的边缘都被鼎内的热风烤得有些焦黄。

棠音轻垂下眸光,也不动案几上的东西,只将双手叠放在膝上,端正地坐了,又小声问道:“皇后娘娘,您唤棠音来,是有什么吩咐吗?”

“难道本宫唤你来,非得是有什么吩咐吗?”徐皇后笑:“难道本宫在你心里,就是这么一个不近人情的样子?”

棠音猝不及防被她将了一军,忙垂首轻声道:“棠音不敢。”

徐皇后倒也不恼,只轻笑了一笑,拿起搁在旁边的一支素银簪子,轻轻拨了一拨三足香鼎内有些暗淡下去的火星。

一阵清雅馥郁的香气,便随着她的动作流泻而出,无声环绕在周身。

“这鼎内的遥玉香,还是你上月入宫的时候给本宫带来的。如今,竟也快要用尽了。想来,本宫也是有许久没曾见过棠音了。”

棠音低垂下眼睫,掩住颤抖不定的眸光。

——徐皇后下一句,是不是要问她这个月进宫来都去了哪?

她该怎么回答才好?

许是看出了她的不安,徐皇后倒没如她想的一般问了下去,只是柔声道:“这是怎么了?是与衍儿生了口角,以至于厌屋及乌,连清繁殿都不想来了?”

她的嗓音虽轻,里头的含义却重。

沈棠音轻咬了咬唇瓣,谨慎道:“棠音不知道娘娘何出此言。”

“衍儿生性柔慈,并非是巧言令色的孟浪之徒。东宫里也素来清净,衍儿长到弱冠,也未曾纳半个侍妾,想来也并不十分懂得该如何与心上人相处。”

“若是他何处惹你不快了,你大可来清繁殿与本宫说说。本宫自会罚他。”

皇后说着,玉手搁下了银簪,屏退了众人,这才淡声道:“还是说,是有什么东西改变了你的心意?”

“是山盟海誓,还是惑人的皮相?”

她抬手,让棠音坐到自己的跟前来。纤细的手指轻轻落在棠音的手背上,语声轻柔,像是一位慈母,正与自己将要出阁的女儿说着体己的话。

“本宫在你这个年岁的时候,也为皮相所迷惑过,也向往过话本子里写的那些轰轰烈烈的,甚至是为世俗所不容的爱情。”

“但是最后,本宫还是嫁到这宫里来了,你可知道为什么?”

棠音只觉得皇后放在自己手背上的手指冰冷极了,与这温暖的殿阁格格不入。

她不敢问,也不敢答话,只咬唇低着头,看着远处的宫灯里的烛火颤栗似地胡乱跃动。

徐皇后轻轻启唇,一张白玉似的面孔仍旧慈和如观音,语声也低柔,似佛前厚重的幔帐一层又一层地压下,以善的名义,无声将人缠裹。

“因为,人活在世上,总不能只顾着自个的情爱喜乐。终归,也得顾念着些家人。”

“棠音,本宫曾经说过,你很合本宫的心意。性子柔婉,肖似本宫少时。本宫见了你,便似见到了未出阁时的自己一般。”

“所以你,也会与本宫做一样的选择。顾念着自己的家人,不让他们因你的一念之私而遭受无妄之灾……对吗?”

棠音倏然觉得,这殿内的地龙实在是烧得太旺了一些,闷热得她都有些喘不过气来。

徐皇后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皆在理上,即便隐隐觉出有不妥之处,却也无从反驳。

正当她迟疑着不知该如何开口的时候,槅扇倏然被人叩响。

声音急促,是少有的慌乱。

徐皇后止住了话茬,淡淡道:“进来吧。什么事这般急切?”

她的话音方落,槅扇旋即一响,她的贴身侍女珊瑚脚步匆匆地进来。看到棠音时似乎迟疑了一瞬,但终究还是惶急道:“娘娘,偏殿走水了。”

徐皇后秀眉紧蹙:“是怎么回事?水龙队可过去了?”

珊瑚忙道:“回娘娘,水龙队已经过去了。只是,这走水,奴婢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只听今日当值的宫娥萱草说,似乎是小宦官们在殿内烧炭盆取暖的时候,不小心睡着了,风将幔帐吹落到炭盆中所致。”

徐皇后又启唇问道:“是哪座偏殿?”

“是曾经满钿与烧蓝住的那一间。”

棠音听至此,讶异出声:“满钿与烧蓝曾经住过的偏殿?为何用曾经二字?难道满钿姑姑与烧蓝姑娘,已不在清繁殿里当值了吗?”

珊瑚自知失言,忙赔笑道:“沈姑娘有所不知。满钿姑姑是年岁到了,放出宫去了。至于烧蓝姑娘,是家中母亲重病,来皇后娘娘这求去。娘娘慈悲,赏了她不少金银细软,让她回乡尽孝去了。”

虽清繁殿内又是炭盆,又是地龙的温暖如春,但棠音还是觉得似有一阵寒气慢慢从地心里涌上来,一直浸透到四肢百骸。

她赶紧自椅子上站起身来,对皇后福身一礼:“清繁殿里走水,又惊动了水龙队,想是会有许多事需要善后定夺。棠音便不叨扰娘娘,先行回府了。”

这一场动乱下来,皇后也没了强留她的理由,只得略一点头,让珊瑚带着她出去。

沈棠音与沈钦一同回到相府的时候,日头升得正高,照在化了霜的地面上,白花花的一片。

可对他们来说,这一场蓄势已久的风雨,终于是要落了下来。

相府庭院里,下人们皆已被遣了出去。唯独一身重紫色官服的沈厉山面色沉冷地立在高阶上,身后跟着一脸忧色的姜氏。

“父亲,母亲。”

两人自车辇上下来,棠音跟在自己哥哥身后,揣揣走了过去。

沈厉山闻言面色愈冷,沉声道:“你们还知道有我这个父亲?”

“老爷——”姜氏愈发担忧,对自己的一双儿女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赶紧过来认错。

“你不必护着他们!”可今日,沈厉山显然是气得狠了,一甩袍袖道:“一个个的,倒是长进了!将我蒙在鼓里!”

“是我的不是——”棠音见父亲真的生气了,忙低头小声认错。

话还未说完,沈厉山已厉声道:“你给我去祠堂里跪着!”

棠音知道自己是将父亲气得狠了,也不辩驳,刚挪步想往祠堂里走,却见父亲伸手一指沈钦,似蕴着雷霆之怒:“还不快去?”

棠音愣了一愣,忙道:“父亲,私自入宫的是我——”

“你还好意思说?”沈厉山气得瞪了她一眼,又怒道:“私自入宫的当然是你,可若不是他给你做掩,你能瞒着我们那么久?”

沈钦无奈,只能給棠音递了个珍重的神色,抬步往祠堂里去了。

棠音独自立在庭院里,面对着父母两人一同扫来的视线,愈发是慌乱到了极处,只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连头也都不敢抬。

“这件事,是女儿做得不对,不该给家中添麻烦,您别生气了。”她小声求饶。

“你这是给家里添麻烦的事吗?”沈厉山气得手指发颤,在原地重重踏了几步,气怒道:“你知不知道,你今日去为那七皇子出头,有多险?若不是皇后与太子有意将此事压下,宫中随便捕风捉影地传出几句去,光是流言蜚语就能将你逼死!”

姜氏也叹气道:“棠音,你要知道,宫中皆视你为未来的太子妃。若是真有什么流言传了出去,太子殿下将置身何地,你又置身何地?”

棠音的指尖不安地攥着袖缘,好半晌才慢慢开了口,语声低得几乎听不真切:“我知道,宫里皆言我与太子殿下之间只隔着一张圣旨。”

她迟疑道:“可是这张圣旨,毕竟还未曾落下……”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她的话还未说完,沈厉山已怒极开口:“毁一桩御赐的婚事,就为了那个七皇子?”

李容徽?

棠音闻言轻轻愣一愣,继而缓缓摇头:“不是因为旁人,是因为我自己。太子品行不端,不是女儿想嫁之人。”

姜氏不知内情,但沈厉山却是知道一些的,一时间,眸色沉沉,未再开口。

良久,他沉声道:“你可想清楚了?”

“我……”棠音迟疑一下,不知为何,倏然间却想起了清繁殿里皇后的话来。

‘人活在世上,总不能只顾着自个的情爱喜乐。终归,也得顾念着些家人。’

毁一桩皇后青眼,成帝默许的婚事,会付出多大的代价,谁也未尝可知。

且,她还记得那场令她恐惧的梦境,还记得那条跌落在花朝亭前的鲛绡披帛。

那是一场太过真实的梦境。

若是她现在退婚,惹得帝后大怒,梦中的结局反倒以另一中形式提前发生了呢?

谁都无法预知。

只为了自己的喜恶,便拿整个相府的命运,拿自己的爹娘,哥哥来做赌注——她做不出这样的决定。

可要让她违心地点头说自己愿意嫁给太子,眼看着相府可能步入梦中的绝境,却也是不能。

她似乎陷入了一场死局,环顾左右皆是绝路。

这样两难的抉择,一时便染红了她一双眼眶。清亮的杏眼里蒙了一层薄薄的泪光,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想清楚了么?”沈厉山再度皱眉逼问。

棠音心里既慌且乱,只是紧紧咬着唇,答不上话来,倒是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一连串地往下坠。

须臾,也许是急得狠了,她纤细的身子在日头下轻轻一晃,继而软软栽倒。

“棠音!”沈厉山猛地转过头来,随即咬牙对姜氏道:“把她送回房中,收了她入宫的玉牌。再去我书房把那一屉子书都拿给她,不抄完,不许出门!”

大抵一盏茶的功夫,书房的槅扇轻轻被人叩响。

“老爷。”姜氏推门进来,将手里清火用的参片茶搁在他手边,轻声道:“棠音已经醒了。”

沈厉山眸色沉沉,只嗯了一声算是答应。

姜氏叹了口气,又自袖袋里取了一块玉牌出来,递了过去:“她入宫的玉牌我也收了。”

沈厉山皱眉伸手,一把将玉牌丢进一旁的匣子里,还顺手落了把锁,这才冷冷道:“收了清净,免得她再进宫去见什么七皇子!”

“那棠音与太子的婚事——”姜氏缓缓开口,见沈厉山只沉着脸色不说话,忍不住伸手推了推他,放轻了嗓音道:“棠音是你我看着长大的。虽是娇贵了些,但身子还没这般娇弱。”

“我都能看出来的东西,你可别说自己不知道。”

沈厉山被她说破,似乎有些尴尬,转过头去,恼怒道:“她自己都没想清楚的东西,你问我有什么用!”

他说着,目光又落在那个锁着玉牌的匣子上,语声愈冷:“若是她执意要退了这桩婚事,其余皇子里随意选一个,都成。唯独李容徽,不行!”

姜氏有些惊讶:“今日是我第一次见那七皇子。看着倒也是个性子温润的少年郎,马背上的功夫也不差。为何老爷这般厌恶他?”

沈厉山沉默须臾,闭了闭眼睛,缓声道:“夫人,我们相府如今掌着半壁江山,在外头可谓是风光无限。可卧榻之旁,又岂容他人鼾睡?若非是圣上不理朝政,恐怕早已将沈府视为眼中钉,欲除之而后快。”

“有朝一日,新帝登基。第一桩事,恐怕就是将相府连根拔起。届时,寻常的勋贵侯爵,护不住沈家,也护不住棠音。她要嫁,就只能嫁未来的新帝。”

“若她当真厌恶太子,在皇子之中另选一人,我全力一搏,为他挣个帝位,倒也并非全然没有胜算。”

他睁开眼来,双眉紧皱:“可李容徽不行!”

“什么贱藉宫女所出,什么祸星降世我都可以不在乎,但唯独那双眼睛,不成。”

“天下人,绝不会让一个胡人血统的皇子登上帝位!”

而此刻,李容徽正立在宫中一条偏僻小径上。一身玄色大氅垂落,冷白的手指拢在宽大的袖中,而掌心握着的一枚火折,似还有几分温热。

对面则立着两名小宦官,手里分别捧着一个盖着明黄色绸布,高高隆起的金丝楠木托盘。

“这些都是走马会上,圣上给的赏赐。奴才们正打算给您送到长亭宫去,没想到却在路上遇到了您。”他们忙不迭地赔着笑,谄媚道:“还有两份,是我们王总管为了恭贺您得胜,特地备下的厚礼,一会也会一齐送到长亭宫来。”

李容徽不置可否,随手将盖在其上的绸布掀开。

这一年一度的宫中盛会,拔得头筹所给的赏赐可着实不少,从金银玉器到宝石古玩,无一不是价值连城之物。

但最为瞩目的,还是皇帝允诺的那把龙舌弓。

这把据说是先皇传下来的神弓单独放在一个托盘中,通体透着乌紫色的光,弓弦上似乎也是捻了细如胎发的金丝编成,在日色下,如笼金晕。

这样的宝物,李容徽却也只是随意看了一眼,便冷淡地移开了视线。只随手自里头捻起一块通体碧色帝王春翡翠玉佩,包在绢布里,独自着往另一处小径上走。

“这块玉佩我先收下了,其余的,你们送到长亭宫去。”

这块玉佩自然也是昂贵之物,但与其他物件比起来,却并没什么格外出挑之处。两人面面相觑了一番,都想不通李容徽为何独独拿走了这件东西。待回过神来的时候,李容徽的身影已经彻底消失在了小径尽头。

李容徽顺着一道抄手游廊走了一阵,于南书房不远处停下步子。

此刻正值膳时,里头进学的皇子与侍读们早已去一旁的膳堂用膳去了。整个南书房里空落落的,只有一人,正吃力地弯着脊背,将一些发霉虫蛀了的古籍一一放在木质回廊上翻晒。

这是个劳累又繁琐的活计,别说是皇子,即便是那些出身勋贵之家的侍读们,也无一愿意用大好时光来做这事。

好在,还有章坚。

他们都知道章坚缺银子,缺到一枚铜板都恨不得掰成两枚用。带来的食盒里,别说是肉了,就连白米都不曾见到一回,皆是窝头夹着野菜,囫囵就是一顿。

只要稍给一点银子,即便是这等吃力不讨好的活计他也愿做。

李容徽远远看了一阵,慢慢走上前去。

“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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