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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试探

许莼去一进到花云楼的楼堂里,便立刻被众人起哄捉着罚酒,许莼只好赔着笑把沈梦桢拖出来当挡箭牌:

&34;不行不行,沈先生这交给我的渠道尺寸,我今日这还没算完呢。这是好说歹说,说是小王爷今日义学开学了,得我去助助兴,这才放了我回来,今晚还得继续算,明日得交给工部去了,喝醉了可没法算。&34;

谢翡笑着道: “是有正事,莫要灌了。我听说正是为了修护城河和城墙的差使,工部时时调国子监这边的算学博士帮忙计算,想来许兄弟今日忙的就是这个。你们看江大人也才走,说是还忙修城墙的事,这也是今上亲自交办,一等一要紧的差使了。&34;

“正好这里有空座。思远过来这边,今日状元郎却来了,你们还没见过吧,我给你们介绍介绍。”

许莼听到状元郎几个字心里就咯噔一下,虽然知道这贺状元入朝为官,迟早是要认识自己的,但这还是有些猝不及防了,只能硬着头皮跟着谢翡过去,满脸堆笑深深作揖: “见过贺状元,在下许莼,久慕高才,今日得见,幸甚之极。&34;

贺知秋等他一进来就已吃了一惊,虽则衣着不似之前过年时候见到那般富贵华丽,只穿着件青色儒衫,结着青幞头,但容貌俊美逼人,神采焕发,不是那闲云坊的少东家是谁?

他之前心中熬煎,虽觉对不起那少东家,却仍是害怕自己十年寒窗一朝成空,索性大丈夫一不做二不休,抢先举报。当初曹操杀吕伯奢,成就千古枭雄,宁教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

但到底心中有愧,如今忽然看到苦主在前,那一刻多年修出的修养竟然差点破功,几乎想要拔脚而逃,那在皇上跟前的羞愧耻辱再次涌上了心头,但所有人都看着他,他竟一时无法脱身。

但看那许世子竟仿若无事一般上来行礼说话,笑容满面,目光诚恳,并无怨恨之色或者鄙夷之色,反还如同上次见他之时一般,仿佛还有些愧疚心虚。

贺知秋心头微微定了定神,还礼道: “适才闻说许世子文采风流,慷慨好义,原来是这般风姿,只恨相见晚了。”心下又暗自庆幸京兆府尹江大人先走了,否则这一番厚颜无耻的话今日如何说得出口。

众人看贺知秋今日只是郁郁,本以为他才中状元,便被贬官,因此并不如何敢触他伤心事,只不远不近供着他。如今看他忽然折节下交,

十分谦虚,不由全都纳罕。

一时谢翡命许莼入席,添酒,一番觥筹交错,用过几轮后,贺知秋这才觑了空和许莼说话: &34;请弟借一步说话。&34;

许莼只道贺知秋仍然是担心他泄露他的私事,自然也起身离席了只说去赏花,下了楼在花树下徜徉说话。

贺知秋看着他的脸色笑道: “原来少东家竟是国公府世子,前些日子是愚兄冒犯了。”

许莼惭愧道: “那闲云坊是我闲了开着玩的,这事殊不体面,还请贺兄千万替愚弟守密才好。”他心想这般也算有把柄在你手里了,不至于再担心我泄露出去了吧?只是我这说出去也无妨,京里高门多的是这般的事,只不过不会亲自出面罢了。

贺知秋试探着道: “本来受了许兄弟的大恩,扶危济困,应该涌泉相报,只是我如今境遇不堪,倒无颜见许兄弟,愧对你当日好心。”却是一言双关,若是许莼心中有怨恨,此刻总要怨怪几句吧?

没想到许莼反倒宽慰他: “闻说贺大哥官场不顺,但这际遇一事,本就看运气,贺大哥才华惊人,且又性格坚韧,他日定然还有一番作为,总有贺大哥不必气馁。”

竟然仿佛全然不知自己举报一事。贺知秋便又问道: “前日你说的令兄没收了你的书……想来正是这次与我同一科中了进士的同年许孤了。&34;

许莼连连摆手: “非也,贺大哥切莫认错了人,却是我另外一位……我十分尊敬的大哥,他平日教导我颇为严厉,您只管放心,他性情高洁,秉性严毅,平日最是眼里不揉沙子的,那书他拿走了,定是毁了,绝不会流出外边,贺大哥只管放一百个心吧。&34;

贺知秋:

他想了下又问: &34;今日在义学看到学生们用的书盒,十分精心,里头的课本也装帧精美,字迹清晰,纸张极优,听说都是许兄弟命人印的,愚兄也有一本诗集,想着有空付印,一应费用,我自支出。”

许莼欣然道:“只管交给小弟好了,保管替您用最好的纸张,最好的墨。”

贺知秋道: &34;今日看到那雏凤堂的堂号,字写得甚好。&34;

许莼笑了: “正是我那大哥替我印书堂起的堂号,亲自题的字,我也觉得极好,这才印在书上,贺大哥果然锐眼如炬,我那大哥当时看了贺大哥写的书,第一眼也

是说字极好呢。&34;

他原本想说若是有缘可介绍认识,但又想起九哥说的不喜见人,只好忍着炫耀的心,强自按捺下去,只想着如何解释周全过去,让这贺状元不要总怀疑自己藏着他那几本书做把柄。

许莼只能描补道: “不过我那位大哥不爱张扬,还请贺大哥不必宣扬。”

贺知秋心中却洞明透彻,知道这许世子的严厉大哥,恐怕就是那九五至尊,可不是嫉恶如仇,眼里不揉沙子吗?自己当时若是应对失当,如今恐怕已身首异处,尸首都凉了。

一时他心中五味杂陈,一则奇怪这许世子似乎不知道自己这位大哥尊贵如此,二则又纳闷皇上为何不说与许世子这事,却又在背后周全卫护。

心中虽然百思不得其解,但仍是和许莼又说了几句闲话,这才两人又回了楼上,众人见他们联袂而回,只取笑着要罚酒。

许莼却只心中烦恼,看这贺知秋对自己态度如此,只怕是觉得自己拿了他的短,也不知如何化解,要不还是硬着头皮问问九哥吧,万一那书还在呢,说不定拿的回来。九哥待自己如此有求必应……

而没想到范牧村却也来与他敬酒,他吃了一惊,慌忙站起来饮了,范牧村微笑着道: “前日初会,只觉得世子风姿焕然,如彩凤似麒麟,未及深谈,十分可惜,今日难得又有机会,却又被状元郎捷足先登了,也不知找你说什么,倒教我等了好久才能寻机与你喝这杯酒。&34;

许莼腼腆道:“探花郎过誉了。”却只字不提贺知秋和他说什么,只是笑着饮酒。

范牧村越发心惊,自己离京数年,回来只听说这许世子豪掷十万两捐银给工部,给母亲换了诰命,又请客过于奢侈被李梅崖呵斥,人极纨绔荒唐,挥金如土。

他原只以为谢翡结交他,是看上了他财势,如今看来,却似非如此。只看这两次见面,这位许世子并非伧俗轻佻,肤浅蠢笨之人。捐款之时,他并不与张文贞竞银之多少,反而只选了更实际的捐物印书,眼界心胸显然不俗,说话也圆滑通透,明明少年意气,却绝不与人交恶,难怪这里人人和他亲热。

再看今日贺知秋,此人面上和气,其实心中极傲,又无端遭了贬谪,越发显得孤傲,为何在许莼跟前也是仿佛隐隐气势弱了些?

范牧村含笑道: &34;今日看到世子印的书,极精美,正好先父有本手记,一直

想要付印,一应费用我自出,却只希望印得精心一些。&34;

许莼连忙道: “交给愚弟好了,定给探花用最好的纸张和墨。”

范牧村笑道: “如此甚好,我是今日看到这堂号甚为响亮,雏凤那两个字也写得极好,不知是否是世子手书……&34;

许莼慌忙摆手: “非也非也,这些琐碎事务也不是我操办的,都是家下人一应操持,想来是外边哪里花钱请哪位书法大家写的吧。&34;心里却是大诧,如何状元问完了,探花也来问,果然九哥这字写得太好了吗?

范牧村目光闪动,微微一笑道: “我还说若是世子手书,这字实在大家气象,正想再和世子讨一幅字呢。”

许莼笑着婉拒: &34;范探花打听下就知道我不学无术,一贯在这上头稀烂的,千万别夸我了。我也就算数略微能见见人罢了。&34;

范牧村便亲热携了他的手: “我之前守孝,又在外多年,如今好容易回京,却不知京里出了你这般品格的人物,之后有事还需麻烦世子了。&34;

许莼只能连连谦逊。

好容易范牧村才走,张文贞又来了,他倒是个爽快之人,敬酒只道: “今日看许世子准备的助学之物,十分精心,前日倒是我小觑了世子,因着之前看令兄不喜,倒是得罪了你,今日且敬酒赔礼,切莫嫌我冒失无礼了。&34;

许莼连忙笑道: “不敢当,张大人榜眼之才,指教我们兄弟,岂敢有怨。”

张文贞呵呵一笑: “我们那边对这些嫡庶之事分得极清,我看世子你性格仁善,太好欺负,今日你那兄弟也未来。我也正好与你好好说说,这等人的心,是一日一日养大的,他敢取伯为字,便是欺你,你若忍了,他日一步步全退干净了,一败涂地,不可小觑。”

许莼看张文贞显然已喝多了,口舌迟钝,那狂浪兀傲的文士脾性显露无疑,哭笑不得,只能唯唯应了,总算哄得他也回转。

这才回席坐了下来,首座的谢翡看在眼里,心中却也大奇。要知道今科三鼎甲,他也是曲意结交,除了范牧村是之前熟识以外,另外两个都是近日才认识的,也都对他这个宗室虽然尊敬但有些疏远。

三鼎甲全都有些脾性,无论表面如何谦逊和气,骨子里极傲的,无论是穷是富,都不大主动结交人,但今日似乎全都对许

莼有些另眼相待。

这又是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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