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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经济

熏得半透明的腊肉与刚抽出来嫩黄色的蒜苗炒得相得益彰,咸带鱼煎到焦脆香味逼人,滚白的胡椒羊肉汤,鸭肉炒嫩姜,蒸鲈鱼,蟹黄酱拌豆腐,样样看着只是寻常菜,但难得六婆能干,精心烹制。

热锅热油炮炒出来的热菜,新鲜脆嫩,这与在深宫中永远用到的只是慢炖清蒸菜的感觉是不一样的。更何况还有许莼在一旁殷殷劝食: “九哥尝尝这个,糟鲋鱼,上次九哥说爱吃,我让下边掌柜帮忙从江南弄来的,新鲜鲥鱼是不易得,但这用红糟糟鱼的做法是闽州做法,风味也很是独特的。&34;

许莼一边说话一边拿了专门拣菜用的黄杨长筷替谢翊拣了一块。谢翊看了他一眼,并不解释自从乳母被杖杀后自己再不曾用过鲥鱼,拿了筷子果然挑了一丝肉慢慢尝着。

夏潮提了热水进来准备伺候世子洗手准备热帕子,看许莼满脸笑容眉飞色舞时不时与那九爷说话,又亲自端了樱桃酱奶酪子放在九爷跟前。

九爷平日一贯清清冷冷不大理人的,但对世子很是耐心,看得出其实他并不习惯与人同桌用餐,却也能对世子替他倒汤拣菜很能容忍,竟然都吃了。

夏潮心道:这下夫人可放心了,果然这是心病,夫人说去看他恐他更不好,还是引着他见见年岁相近的同窗朋友,出去游游春,散散心就好了,果然这还是九爷有办法,看少爷前几日没精打采啥山珍海味都说不想吃,如今这给九爷介绍起来头头是道,什么腊肉需得茶叶熏,什么鲈鱼极新鲜,这嫩姜如何如何配上紫苏盐渍,仿佛那是什么极难得的珍馔。

两人融洽用了餐,起身便往竹枝坊后的湖边慢慢散步。看着远处已是日暮时分,红霞笼罩着湖畔所有楼榭,湖边种着杨柳和桃树,碧柳如烟,粉桃盛开,远处徐徐吹来带着花香的暖风,十分宁静祥和。

许莼看到日落,忍不住和谢翊道: “在京里看日落,总觉得惆怅,但在海上看日落,却觉得雄壮。九哥,有机会我带你去海船上看看大海吧。&34;

谢翊沉默了一会儿,道: “好。”

许莼站在湖边,极目远眺望向皇城: “那里是皇城呢,听说皇上极年轻,因此这几年殿试挑出来的都是青年进士,所以我祖母觉得我大哥二十岁便中进士,定然很有可能殿试上被皇上看中,光大许家门楣。&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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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日他是不在乎的,但此刻却忍不住为自己辩白: “不是皇上年轻所以才挑年轻的进士;而是皇上属意经世务实,锐意改革之人,而这些人往往比较年轻。毕竟殿试之时,老成些的考生,会答得四平八稳一些。青年举子,便振聋发聩,语不惊人死不休,毕竟他们时间多,一科不中,尚可待下一科。&34;

许莼哦了一声,并不如何在意: “那我觉得我大哥进不了一甲,他和那贾先生学习,满脑子的礼义,虽则年轻,写出来的文章像快入土一般一股陈腐老朽味,贾先生还夸他经义娴熟,少年老成,锋芒不露。”

谢翊笑: “他是庶子,自然只能规行矩步,不敢出错。”瞧这酸味,但他喜欢这少年毫不遮掩的直接。

谢翊道: “你希望他能中吗?还是希望他被黜落。”

许莼道: &34;自然还是希望中的了,都是兄弟么,他黜落了难道我面上有光彩。&34;

谢翊点头: “你倒是宰相肚里好撑船,全不嫉妒。”

许莼怏怏: “其实我从小也想过,要不是我娘一嫁进来就有他,是不是对我爹恶感就没那么差。毕竟太没脸了,后来也知道这是迁怒。&34;

谢翊点了点头: “如果和你说的一般他写得太循规蹈矩的话,确实进不去一甲。”

许莼嘻嘻一笑: “我在太学听他们说今上虽然年轻,但是个圣君,明辨是非,重用能臣,是个尧舜一般的君主。&34;

谢翊平日颂圣的话听多了,这一听却很是有些通身舒畅,问道: “哦?如何说?”

许莼慢慢踩着湖畔砌好的红砖上走着,晚风吹过,袍袖飞扬,他踮起脚跟去折了几枝桃花拿在手里,选了一根枝花最繁色最浓的给谢翊。

谢翊道: &34;这桃花好好长着,你去折它作甚。&34;

许莼笑嘻嘻摇着手里的花枝: “这里道旁的柳树桃树,都是我花钱让人种的,正好折一些回去插瓶, &39;攀条折其荣,将以遗所思’。&34;

谢翊心中微微一动,点头看了眼花枝,笑道: &34;不要避开话题,刚说了皇上圣君之事。&34;

许莼吐了吐舌头笑道: “嗯,皇上不修宫殿,不喜大兴土木,上行下效,官府不修衙门,俭

朴度日,不强征徭役,听起来确实是位大大的明君。&34;

谢翊看许莼笑容别有意味,心中一动: “秦皇修长城,隋帝修运河,都亡了国,难道做皇帝的不喜横征暴敛、大兴土木,还不好?&34;

许莼把手里的花枝揉搓着,笑嘻嘻: &34;九哥是自己人,我就随口闲聊几句,这话只能和自己人说,在外边我可不敢胡说。九哥你也知道,长城拒虏于外上千年,运河到如今尚且惠及我们百姓,从南到北,水路货运不知方便多少,便是荒年,从南方调粮到到北方也方便许多,您说是不是?秦三世,败不因长城,隋二世,亡也不见得就是运河。&34;

谢翊道: “长城运河乃是军备和民用,自然有用,铺桥修路,挖渠修城墙,这些朝廷也并未禁止,修宫殿修陵墓奢侈无度,难道不该禁?&34;

许莼随口道: &34;自然该禁,做明君嘛,青史留名,皇帝自然该做。&34;

谢翊看他面上不以为然,拿了花枝轻轻拍了拍他肩膀: “不可敷衍,你意思是皇帝好虚名,不务实?&34;

许莼一笑,目光狡黠: “九哥你好生大胆,怎可非议君上。”

谢翊却拿了花枝在手心敲着: “明明是你在腹诽君上,好大胆子。”

许莼笑嘻嘻: &34;九哥,你们学的是君子道理,只说什么独善其身兼济天下,我这是商贾之道。&34;

“只说我那闲云坊,你看那书票,能在闲云坊兑社费,一个月能无限制看书、抄书,用我这里的茶室办文会,买我这的书签、纸笺、花帖,随时能兑回现钱,只是用书票才能买我这里的东西,你知道这赚钱的奥秘在哪里吗?&34;

谢翊道: “书票预支增本,同时圈养固定客源。”

许莼点头道: “可不是吗?九哥,您看,原本我若不发这闲云书票,这些东西恐怕放着也没几个人买。但现在,我压根没有出现银,只要钱在我的店里花了,我就总是有的赚。这与赌坊的筹码,道理是一样的,你看赌坊里也卖吃喝玩乐的东西,那利润可大了。&34;

许莼摇头晃脑眉飞色舞: “假设皇上想要修座宫殿,那必然是广收天下木材、石料、花树、摆设、古董对不对。钱从官府源源不绝流出,各地采办后,这钱就会给到商人手里。&34;

“商人为了赚这钱,就会提前和农民、匠户四处收了来,哪怕他们收到的银钱不多,层层盘剥,那这官府的钱,也是流向了各地百姓手里。老百姓手里有了钱,才会去买别的东西,否则那些树、那些石头,也只能长在山中,谁人去挖去砍?只有朝廷要修东西,有利可图,才会有供应的。&34;

“而京中修宫殿,征发民佚,流民这才有活干,否则流民没有土地,只能活活饿死了。九哥不知道吧,哪怕是这京城里,没有土地的佃农多得很,到处找活糊口。你说官府横征暴敛,恐怕官府给的钱,比那绅士地主的还要多一些呢,您可能不知道,佃农一年到头种地,最后剩下的粮白家都养不活。”

&34;朝廷官府修宫殿高楼,只要钱花出去了,就会在京城里流转着,若是解决两件事情,这钱就会一直流转着,百姓有活干,有钱花,有饭吃。&34;

谢翊微微颔首,若有所思: “是有先贤提出过:财在上不如在下。宋代范仲淹的‘荒政三策’和你这异曲同工了。灾年大兴公私土木之役,以工代赈,修寺院,纵民竞渡、抬高粮价,出其不意,力挽狂澜。”

“但他当年可是受了许多非议和弹劾,晚年不太好过的。你能和这千古名相想到一块儿,说明你也算有些智慧。说说看,解决哪两件事情?&34;

许莼得了谢翊嘉许,双眸亮晶晶,伸出手指: “其一,官员不要太贪心,让大部分的钱能分润给到百姓一些;其二,不直接发银钱,以免钱被囤积起来,想法子让人把这些钱尽快用出去,流动起来。”

“横征暴敛固然贪官之过,若是这修城造桥,挖渠补堤做得好的,不仅能造福百姓,官府还能不花钱,可惜绝没有不要钱的官府,不贪钱的官儿。&34;

谢翊看他满脸嬉笑,忍不住逗他: “我就不信这世上就没有清官了?”

许莼摇头道: “九哥你不知道,清官必是有的,但是清官不要钱,手下自然不肯卖力,清官独力难支,要么一味苛刻压榨属下被反噬一事无成;要么一味避事,但求中庸,满袖清风,无功无过,这般只是清廉,却做不成能吏。当然,若是这事让我来做,就能让官员贪不上多少,官府又不需多少钱就能做实了。&34;

谢翊道: “你说说看?我姑妄听之,姑且先以修这京城的城墙和护城河为例。”正好京兆尹这边刚上了奏,要开修了,到底是一大笔钱,不如听听这少

年有什么稀奇古怪的办法。

许莼道: &34;简单,先将这城墙、护城河分成四段,以四门为界。每一段,分别由不同商户来负责,商户负责石料采购、民佚的组织监督,朝廷只出官员监督,一半民佚,一半囚犯。所有修建的材料都由商户负责,工程进度要过半,才支付工程银钱的一半。也就是说,开始所有的工料全部由商户垫支,官府只给个契书价格。”

&34;其二,另将这三段各择一交通方便之地,搭建棚屋,修建一官卖杂货店和食铺,将此官卖杂货店和食铺放出,召集城中大商户来拍卖专营权,可以设定货品和食物的具体要求和价格,一律要比外边的便宜三成,官卖期间可与工期相同,一般是三个月到半年吧。”

&34;这笔收到的费用留着支付工程款,这其中安排官员计算清楚,只要无人贪污克扣,定然是够的。&34;

“其三,到城中招募民佚,做一批铜头竹筹,但凡应募的,以此提前预支给民佚一贯钱数目的竹筹,然后可提前在官卖店里购买粮食、布匹、农具、油盐酱醋等杂货。剩下一半竹筹,做一日发一日。”

“官卖专营店收了竹筹,可同样到官府中兑回现银,但要三个月后才一并结算,官卖专营店同时也可用现钱对外售卖,价格商户自定,必然会比用竹筹的贵一些,但又必然比市面上的便宜一些,这般折合下来他们利润也绝不小。”

&34;如此下来,只需要把好管发竹筹的人,以及管官银的人就好。采买石料、灰浆的环节没了,克扣民佚银钱的可能性也少了,绝少现银,官吏贪也没甚么机会。公开拍卖,价高者得,一进一出都是明数,都在上官把控下。而民佚拿着竹筹在手,在外边也没啥用,且专营店东西便宜,只会尽量把钱都换专营店里的东西。&34;

&34;如此算下去,朝廷到最后工程款必是用不完呢。&34;

谢翊笑道: “听你说来确实挺不错,就只真施行起来,拍卖上联合串通一气、货物供应上、石料以次充好,发竹筹的时候私下收取保护费,这也仍是难免。&34;

许莼一拍手: “可不是吗?一件事但凡经手的人和环节越多,越乱,但已比从前好许多了!这法子,其实是我看我外公船工那边码头采用过的,以盛家的铜皮竹筹计算码头工时,但若是不兑成钱,用那竹筹,能直接在盛家店铺买东西,便

宜不少,如此运作,其中省下不少银钱周转。&34;

谢翊眸光微闪,心道果然这民间商人,脑子变通,比朝廷大臣们要机变许多,若有这等擅运营人才替朕筹谋,何至于日日被什么赈灾军饷修河来回腾挪。

他注目许莼,夕阳中的少年摇着柳枝,被鎏金晚照镶了层边,霞光一映,秀骨珊珊,容色慑人。他心里想着,这孩子品性纯良,昂昂千里驹,不可耽误了他,好好栽培上几年,朕得了这帮手,是真可高枕无忧垂拱以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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