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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相关 (2)

吴澄想了想,说:“说老实话,我不懂什么股票,或许就和赌大小一样吧,赌徒赌的是大小,炒股赌的是亏赚,感觉差不多。我是不希望你小小年纪就去弄这些,不过,我能知道你为了你妈妈的病是真急眼了,想临时捣腾出几个钱来的心思,若是你实在要去,也随你,但是我就不搀和了。”

季覃说:“小舅舅,别的什么我都服你,可是,这个股票的事情,你还真不如我知道得多。股票不等于赌博,不是拼一把定输赢的事。股票,是一种趋势,股票投资,其实是趋势投资。我决定去炒股票,也不是因为妈妈的病需要用钱就急眼了想去赌一把,我其实是看准了这个趋势,不说是百分之百地赚钱,却还是有八成以上的把握。”

吴澄抬眼看季覃,一来是因为心里确实被季覃他嘴里轻描淡写地说出来的“投资”这个专业术语震了一下,二来是被他此时坚定而自信得根本不像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孩儿的语气打动了。

小面馆的采光不太好,两人又坐在角落里,越发光线黯淡,可是,在一片暗色中,季覃的眼睛却如同燃着火焰一般闪闪发亮。

作者有话要说:

☆、第 6 章

吴澄低低地笑了一声,调侃着说:“你从哪里听来的两个新名词,就跑来忽悠起我来了?也不看看你小舅舅是做什么的,还能被你这两下子给糊弄住了?哈哈。”

季覃却一下都不笑,非常严肃地直视着吴澄,说:“小舅舅,现在小日本是不是很有钱?”

吴澄不知道他为何将话题扯得那么老远,有些莫名其妙,便吊儿郎当地回答说:“可不是吗?老天爷不公,美国佬也是,干活儿怎么不干得彻底一点,原子弹倒是多扔几个啊,倒是叫小日本当年没死透,现在又抖了起来。”

季覃说:“那么,在六十年代,大家能不能想到小日本会有今天的经济奇迹?”

吴澄看着季覃一本正经地摆出一副循循善诱的模样,想着这家伙不过是个小学生,还是自己的小辈,不禁又好气,又好笑,将烟头摁灭了,说:“你要说什么一口气说完吧,叫人听着怪累的。”

季覃也觉得自己的口气有些狂,略不好意思地垂了眼睛,又抬起来,盯着吴澄面前的桌面,小声地说了起来:“日本的经济腾飞也是一种趋势,先是制造业的发展,经济的繁荣,随之也带动了股指的发展,现在日经指数已经是三万多点了,增长了多少倍,尽管现在是下降的趋势,可是,它不像赌博那样,一次性就跌得没有了,它就算是跌也是持续的、缓慢的下跌,绝不至于会一下子全亏光……”

说着,季覃的声音渐渐地变大,眼睛也勇敢地直视着吴澄的眼睛,“实际上,我认为,现在炒股的赢面相对于亏面要大得多。我记得我妈有时候说起以前的事情来还感慨得很呢,就是前几年工资才二三十块钱,现在有一百多块了,以前说起那啥“三转一响”来,都羡慕得很,现在都是家家必备的了,还有彩电、冰箱、洗衣机、照相机也都来了,这说明什么?咱们中国的经济在发展,而且是高速的发展,今年是这样,过两年也许就全变了样!而股市呢,被誉为‘经济的晴雨表’,是一定会体现出我们中国的经济发展的成就的!而现在,上交所的基点才多少?一百多点!小舅舅,你觉得就这么几十支股票,就能代表我们中国的经济发展吗?远远不够的,对不对?而现在,有些人已经尝到了股票‘钱生钱’的好处,却有更多的人,比如像小舅舅你这样的人在外面观望,所以,现在入市正是最佳时机,正所谓‘一招先,吃遍天’!”

吴澄忍不住认真地看了季覃一眼,发现小孩儿的眼睛长得真是好,明亮又有神,刚才发表高论的时候自信飞扬,流光溢彩,此时则巴巴地看着自己,好似一个才表演了杂耍的小狗在等着主人的赞许一般。

吴澄不置可否,随后转了话题,说:“你要是去上海炒股票,你妈怎么办?让她一人在这里住院吗?”

季覃忽然有了个好主意,说:“索性把我妈带去上海治病,咱们这小地方,医疗条件有限,要是去了上海,遇上了好的医生,没准儿就治好了呢。”

吴澄也点了点头,说:“那倒是一举两得,不过,也要看你妈的身体,能不能坐火车。毕竟是二十多个小时呢,万一没支持住,在路上有个什么,你可就后悔都来不及了。”

季覃一咬牙,说:“那就坐飞机去。”

吴澄说:“也好,你们娘儿俩,一个病,一个年纪又小,坐飞机安全些。至于卖房子的事情,我认识的人倒是不少,前几天我还恍惚听见有人抱怨说家里人多,住不下,想要去外面另外买一套房子呢。这样,我去帮你问问,看有没有要买房子的,到时候往你家打电话。另外,我有个哥们在上海打工,要是你和你妈都决定好了要去上海的话,我可以帮你们联系,让他先给你们弄个落脚的地方,省得临时还要去住旅店。”

季覃听他这口气,是没打算随自己去上海捞金,虽然有些惋惜,但是见他能帮忙到这种地步也很感激,满口里道谢。

吴澄说:“自家人,何必客气?走吧,看天色晚了,你快回家吧,我送你去车站。”说着,吴澄又给了季覃五块钱,说:“拿去买车票。”

季覃弯着眼睛笑,说:“五分钱能坐三站路呢,到我家一毛钱就够了。你给我这么多,是要叫我包车呢?不用了,我身上有钱。谢谢你啊,小舅舅。”

吴澄领着季覃在一条巷子里钻来钻去,在巷子的出口吴澄指着对面的一个貌似公交线路站牌的地方对季覃说:“看见没?那边就是16路公交站台,你自己过马路吧……”

话还没说完,吴澄忽然敏感地嗅到不寻常的危险气息,他猛地一下子勾过季覃的腰,抱住季覃往边上一闪。

一道雪亮的光闪过。

季覃这才看见暗处忽然冒出来一个人,手里拿着一把扁长的西瓜刀,刚才的光就是西瓜刀劈空了的光影。

幸亏吴澄反应快,若不然,季覃身上就要挂彩了。

季覃正心有余悸呢,忽然发现一件更加恐怖的事情。

巷子的暗处走出来七八个手持铁棍、自行车链条、西瓜刀的男人,个个都是光着膀子,有些人身上还纹着大块大块的龙啊什么的图案,嘴角挂着狰狞的冷笑向季覃和吴澄的方向包抄而来。

吴澄将季覃护在身后,眼睛划拉着四周,试图找一样趁手的家伙。

墙角堆着半面墙的煤球,也不知道是谁家临时堆放在这里的。

一个长发青年率先冲了过来,手里的链子锁劈头朝吴澄砸过去。

吴澄身体一侧,堪堪避开,随后手一伸,就拉住了半截链子锁。

长发青年和吴澄都使劲往自己的方向扯那把链子锁。

没一会儿,长发青年发出杀猪一般的惨叫声。

现在,链子锁倒是在长发青年的手上,可是,鲜红的血液却顺着链子锁滴滴答答地往下流。

吴澄飞起一觉,正中他的鼻子。

长发青年就一声不吭地倒下了。

“操!”其他人见此情景,一窝蜂地包围上来,分几面向吴澄发动进攻。

吴澄将就着那半面墙的煤球左扔右丢,同时护着季覃边打边退,终于摆脱了这一群瘟神,拉着季覃跑到了马路对面,正巧16路车来了,吴澄便和季覃一起上了车,坐在车的最后面的座位。

作者有话要说:

☆、第 7 章

可能是刚才跑急了,这时候忽然坐下,季覃觉得腹角有些痛,说话之间都是惊魂甫定地:“小舅舅,那都是些什么人啊……”

吴澄见小孩儿小脸煞白,眼里也满是仓皇之色,知道他吓得不轻,便长臂一伸,搂住他单薄瘦弱的小肩膀,说:“你别怕,那些人都是冲着我来的。我现在把你送回家去,你好好睡一觉,明儿一早就忘了,放心,不会连累到你和娟姐的。”

季覃低着头,声音也压得低低地问:“我不是怕被连累,我是……”季覃垂下的眼睛看着吴澄的另外一只手就放在他自己的藏青色裤子上,手掌下的深色布料似乎泛出一点湿痕来,并渐次扩大。

季覃抬起眼睛看着吴澄,说:“你的手在流血!”

吴澄动都没动一下,轻描淡写地说:“刚才和那人抢链子锁的时候用的劲儿大了一点……”

季覃想起来了,好像当时只注意到那个人满手是血,没想到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吴澄其实也挂彩了。

季覃说:“给我看看要不要紧。”

吴澄说:“要不要紧都不要你管,你个小毛孩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季覃不满地说:“什么小毛孩啊,你也就比我大几岁而已。唉,他们怎么要堵着你杀啊?这一天都闹了两次了,多大仇啊……”

吴澄微蹙眉心不语,季覃执拗地拉着他的胳膊,又说:“到底为什么啊?”

吴澄无奈地呼噜了一下季覃的头发,说:“你小孩子干嘛非要管大人的事?”

季覃的嘴巴微微一撇,说:“你快算了吧,我没你想的那么小,你也没你想的那么大。”

吴澄低头闷笑,说:“那咱们找个地方,拿出来比比?”

季覃顿时面红耳赤,又兼咬牙切齿,说:“小!舅!舅!你想到哪里去了?”

这魂淡,生生把季覃的意思曲解了。

吴澄往四周看看,车上人不太多,不过依然不是个适合说话的地方,便说:“行了,一会儿下车再说。”

两人在公交车上又摇了几站,然后双双下了车,找了个僻静的胡同说事。

吴澄说:“就是前几天,我们这边的人和青龙那边的人结了江湖恩怨,结果那一次是青龙那边的二当家上门来挑事的,我本来说是打退了他就算了的,谁知道手下一个小弟手下没轻重,趁着我按住那二当家的空儿,直接就操起一个啤酒瓶给人家开了瓢。这下子梁子结大了,托了道上的长辈来圆个场赔罪都不行,青龙那边说非要把那开了人脑袋的小弟剐了才能解气。去他大爷的,真要将那傻小弟交出去,我连自家小弟都护不住,以后还怎么在道上混啊?我就没理那茬,也放了狠话出去。于是,现在就这样了,他们成日里寻我的晦气。”

见季覃听得一脸担忧的神色,吴澄轻描淡写地说:“没多大事儿。等那什么二当家的脑袋缝好了,这事儿差不多也就结了。要是他们还不服,就打得他们服气好了。”

小舅舅身手是好,但是,要是人家埋伏在暗处偷袭,难免要吃亏,季覃忍不住说:“他们会不会在你家附近候着?要不,你今天别回家了,就在我家住吧……”

吴澄心里知道这可能性大了去了,面上却波澜不惊地说:“不会的,再说了,就算他们来了,我也不怕。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跑。”

季覃想了想,说:“你都走到我家楼下了,要不,就上去坐坐呗,顺便看看我妈。”

吴澄想想也是,便跟着季覃上楼去了。

季娟这时候是醒着的,见季覃领着吴澄进来,也打起精神来和吴澄说了几句话。

吴澄仔细地看了一眼表姐就转开了眼睛,她这副模样一看就是差不多到时候要上路了的,和吴澄的舅母快要死了的时候的情景差不多。记得两年前见她的时候还是长发飘飘、风韵犹存的少妇,现在简直跟个鬼似地,干瘦如柴,面上一点血色都没有,越发显出憔悴老态来,头发好像剪得挺短,这个春夏交接的天气,她头上还带着个绒线帽子,可能是为了避风,毕竟癌症病人体质弱。

说了几句话,话题就落到卖房子的事情上来。

季娟滴着眼泪说:“要我说就算了,我这病是绝症呢,哪里治得好?把房子卖了治病也不过是拿钱去填无底洞,可叫覃覃以后怎么办呢?他会读书,成绩也好,我还想着以后叫他一直读下去,读了大学再读硕士博士,何必为了我瞎折腾?他还说要休学,带我去上海治病,唉,吴澄,你帮我劝劝他。”

吴澄安慰了季娟几句话,想的却是为了这么一个要死的人卖房子治病,季覃也算是孝顺的了。

季覃却笑了笑,说:“妈,你别那么悲观好不好?癌症就算是绝症,可是,癌症也要分的,你这种是癌症里面最好治的,咱们这里不行,上海那边专家多,医疗条件好,去试试呗,没准儿就治好了呢。休学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去了上海也可以附学或者自学,我跟你保证不会耽误学习,到时候去参加升学考试,该上什么中学还上什么中学,你放心好了。”

季娟病人体力不继,没说一会儿话就困倦了,季覃和吴澄便安顿她躺下,然后出了房间。

季覃找了点纱布,给吴澄处理了一下手上的伤口,吴澄看看天色,就说要告辞了。

季覃鼓起勇气挽留他,说:“小舅舅,要不你今天就别走了,将就在我家住一晚上吧,万一那伙人又找上你了,你说你一天和人打三场糟心不糟心啊?”

其实吴澄还真是挺烦的,再说这会儿手掌受伤,万一真被那帮孙子伏击了,也够喝一壶的了,既然季覃这么诚心地挽留,那就住一晚上呗。

晚饭还是季覃做的,为了季娟着想就熬了一锅子热腾腾的豌豆米烂肉稀饭,又用调稀了红苕粉在锅里摊了些面皮儿,然后和切碎的烂肉,蒜苗一起炒得香喷喷的,叫吴澄痛饮了几大碗稀饭,连夸好吃。

一会儿收拾了洗漱上床,两人就挤在季覃的床上睡觉,一人盖了一床被子。

下午才见面,可是,经过了打斗、逃亡等一系列惊心动魄的事情,加之又有亲戚关系,年纪上也差不了太多,两人似乎迅速地熟稔起来,很有一种一见如故,相见恨晚的感觉。

季覃觉得可以再努力一下,再一次努力说服吴澄和自己一起去上海。

虽然说“人各有志”,可是,季覃觉得吴澄这样的人去上海肯定比在本地搞这些打打杀杀的事情强,一个是拉他去好给自己壮胆,二个也是出于真心想要领着他一起去闯荡出一条路子来。

季覃便把话题往吴澄现在干的事情上扯,又问他要是青龙那边的人没完没了地寻仇该怎么办。

吴澄只是轻皱了一下眉头,说:“也不会那样。毕竟大家出来在道上混,主要还是为了寻财,打完了,消了气,最后还不是各找各的路子发财?”

季覃说:“小舅舅,其实我觉得那帮人寻仇还是小事,就怕万一谁搬出派出所或者公安局的亲戚来了,那就事儿大了去了。”

吴澄说:“你不懂。我们在道上混的人有道上的规矩,江湖恩怨江湖了,都是私下了结,没谁去找派出所的,不然以后都不要在道上混了。再说,我也很小心,一般都是不招呼要害,顶多就是打断骨头或是出点血,都死不了人的。”

季覃一咬牙,祭出大杀器,说:“小舅舅我跟你说,我同桌那小子的老爹是公安局的副局长呢,有一次他神神秘秘地告诉我说,马上风声就要紧起来了,没准儿啊,今年下半年或是明年国家又要搞严打呢,严打,你怕不怕?”

吴澄顿时就不吭声了。

1983年严打的时候吴澄十岁,不说吴澄的爸就是被那场运动拖累了而吃了枪子儿,就是周围也有不少人因此而遭殃,叫吴澄心有余悸。记得那时候真逮了好多人,邻居家的一个待业小青年和哥们打赌说敢不敢去亲一个过路的姑娘,那小青年脑子一热就搂住姑娘亲了,结果以“流氓罪”被逮起来,他家里人都哭晕了,到处活动关系捞人,结果还是吃枪子儿了。这个都不算冤的,还有什么小偷小摸的都是死刑。真要搞起严打来,像吴澄这样的,应该算是流氓斗殴,抓住了只怕也要判死刑,可比被青龙那帮人追杀的后果严重多了。

季覃观察着他的神情,说:“我听说,那时候,有个人和别人吵架,气头上来了,用铁锹拍了人家的脑袋一下,都被判了死刑的,故意伤害罪,小舅舅,你说说你今天拍了人多少下脑袋啊?”

吴澄垂下眼睛,盯着季覃看了一会儿,随后歪嘴一笑,说:“你故意的吧?当我不知道你是故意吓唬我呢?”

季覃心虚地一缩脖子。

季覃没记错的话,1996年还要搞一次严打,像吴澄这样搞黑社会的还真挺危险的,不过是把时间挪前面来了几年而已。

吴澄说:“你放心好了,我不会一直干这个的。我早就计划好了,再干半年就走,以后洗心革面做个好人,无论是坑蒙拐骗也好打打杀杀也好,都不会再做了。”

季覃问:“为什么是半年后呢?你有什么计划吗?”

吴澄本来不想说,不过看着小孩儿一双黑亮亮的眼睛一直瞅着自己,想想叫他知道了也没啥,便说:“我得攒点钱,好买去美国的船票。”

“美国?!!!”季覃睁大了眼睛。

吴澄点点头,说:“我有一个同学过去了,跟我说,在那边好挣钱得多,随便做点啥都行,最好是开馆子,或者办个武术馆,教鬼子学中国功夫,都很不错。”

季覃说:“我知道美国好挣钱,毕竟美金比咱人民币值钱,可是,问题是,你怎么去?”

吴澄说:“你听说过‘‘金色探险号’’吗?”

季覃摇摇头。

吴澄说:“从泉州下海,郑和下西洋知道吗?也是从泉州下的海。金色号也是一样,然后经过台湾海峡、曼谷,从印度洋漂过去,经过东非,绕过好望角、西非海岸,穿越大西洋,最后就能到美国。”

季覃想,自己的目光盯着上海,小舅舅盯得更远,直接就到大洋彼岸去了。也不能说他这个就不好,抛去沉重的过去,找个没人认识自己的地方重新开始,也许是他目前能想出来的最好的道路吧。

但是,1991年的中国,孕育着多少暗潮啊,多少机会啊?那些赫赫有名的经济风云人物有的在办公室里写报告,有的在车间里抡大锤,就是那有名的万科地产的老板,现在也还在卖猪饲料呢。像小舅舅这样的人,绝对是给点机会就要像金子一般闪光的人何必偷渡去外国端盘子开馆子呢?大家一起联手趁着改革热潮挣些合理合法的钱不好吗?

作者有话要说:

☆、第 8 章(此章开始大修)

季覃幽幽地说:“小舅舅,你看过《霍元甲》吗?我最恨洋鬼子了,给咱们取那么难听的绰号,‘东亚病夫’!还有那什么西餐馆门口竖牌子‘华人与狗不得入内’。他们在咱们中国的地盘上都那么嚣张,你说你跑他们那地盘上去能有什么好?”

吴澄心思透亮,见小孩儿弯弯绕绕地说话,大概也能明白他心里想的什么。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孩子,再怎么装样子绷面子,到底也是个孩子,把房子卖了拖着个病重的妈去异地,怎么可能心里没点惧怕?想拖上一个熟识点的人一起去是很正常的依赖心理。

不过,吴澄倒是一点也不反感季覃的小心思,联想到自己和他这般大的时候,为生活所迫做的那些事情,不禁起了“惺惺相惜”之感,越发同情他的处境和一篇孝母之情。

不过,再怎么同情,吴澄也没打算跟去上海,他对股票不感冒,也没有那么同情心泛滥。

心里主意是定了,吴澄见小孩儿那热切相邀的样儿,却不忍心一口回绝,便顺口陪着小孩儿胡扯,也看看他能胡咧咧到哪种地步。

吴澄翻了个身,侧着身子正对季覃,一本正经地说:“你翻的是什么时候的老黄历啊?你们老师是这样教你的吗?难道不知道49年j□j在j□j前就宣布了的:我们中国人民站起来了!再说,现在都改革开放了呢,报纸上都说,老外看咱中国的眼光都变了。”

季覃继续扮演正气凛然的好学生,说:“站起来了是站起来了,可是,我们老师还告诉我们一句话,中国,现在是以开放的眼光看世界,而世界,依旧用偏见的眼光看中国。中国人在外国,可受气了!”

吴澄又翻身回去,说:“你妈总夸你是高材生,果然没吹牛,这不,现学现卖就忽悠上你小舅舅了,还一套一套的!不过,用在我身上是白费了,你放心好了,别的中国人去也许会受气,我绝不会!哪个瞎了眼睛的洋鬼子敢在我面前耍威风,准叫他讨不了好去!”

季覃很不以为然地说:“是,小舅舅,你身手好,人又聪明,也许比别人强。哎,那我就要为我们祖国母亲抱不平了。你说,祖国母亲好容易培养出来一个人才,却不想着报效祖国,却要跑去为美帝国主义效力呢?”

吴澄说:“我哪里算什么人才,再说了,就是想效力也找不着门路。人高中毕业的都在家里蹲着待业呢,何况我这样连高中都没读完的?也就只好去祸害祸害美帝国主义了!”

季覃马上抓住他的语病,说:“嘿,小舅舅,你这说话可是前言不搭后语啊!我才听见你说你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的。怎么你不在咱们祖国母亲的怀抱里做好人,倒是跑去美国就要做良民了?有你这样的吗?祖国母亲哪一点对不起你了?”

吴澄斜着眼睛看他,说:“你这搞诗歌朗诵呢?一口一个‘祖国母亲’的!躺被窝里说好像气势差了点吧?你下床去说,能演得像点,才好唤醒我这一颗浪子的良心。”

季覃垂头丧气地说:“下去也演不像啊,谁见过穿着秋衣秋裤朗诵还能朗诵出气势来的?那你不得笑场啊?”

吴澄没憋住,笑了,说:“叫你小子别在我跟前耍心眼,这下子露相了吧哈哈哈。还祖国母亲呢,我就一失足青年,这些年确实没有沾着祖国母亲什么恩情,你那一套快拉倒吧。”

季覃是真没辙了,只好说:“哎,你这可是偷渡,要是没成功,被遣返了就麻烦大了,要我说,何必呢?卿本栋梁,奈何做贼?……”

吴澄假装翻脸,说:“谁要做贼了?你小子还越说越来劲了!眼里有没有长辈?”

季覃着急地解释说:“这个贼呢其实不是小偷的意思,其实就是……”

吴澄嗓子里笑了一声,打断了他的话,说:“得了,真把我当文盲呢?其实,你要想我陪着你和你妈妈一起去上海直接说就好了,这么绕着弯子地忽悠你不累我听着都累。以后都别这样了。对外面的人可以忽悠,对自己家里的人,还是诚实点好。”

季覃的意图被识破,顿时又难为情又心情失落,面色红涨发烧,吞吞吐吐地说:“我……对不起……那你去吗?”

季覃住的这间屋子临街,尽管这时候汽车的数量绝对要算少,可是,还是能听到两声大卡车开过时的“呜呜”的声音,窗帘那附近也是不时地亮一下,又陷入昏暗和沉寂。

偶尔闪过的亮光似乎是跌入少年眼眸中一般,在幽暗中一闪一闪地,伴着汽车开过时的声响,宛如催促的鼓点,叫吴澄莫名地觉得自己似乎受了蛊惑,忍不住想要点头答应了。

沉默良久之后,吴澄用缓慢的声调说:“对不起,我去不了。”

季覃苦笑了一下,说:“没关系,本来就是我强人所难。”

接下来,季覃和吴澄都很忙,季覃一边忙着给自己办休学手续,同时一边等着吴澄那边帮着卖房子的消息,因为季覃成绩很好,老师们都很惋惜,极力劝勉他以完成学业为要紧,可是,季覃的母亲病入膏肓,阻止人家儿子带母亲去遍寻名医又是一件很不人道的事情,故而老师们见季覃执意甚坚就没有再继续劝阻了,反而在全校范围内发起了一场募捐活动,筹集了三百多块钱的爱心捐款给季覃以助其治疗母病,季覃十分感动。

本来这时候房产改革还没有开始,连房产证都还没有开始实施的,一般的人家住的都是单位分配的公房,根本不允许买卖,可是季覃家这套房子却是季覃的外公外婆解放前就置下田产并自己修盖的房子,故而可以以写合约签字画押的方式私下转手买卖。

说老实话,这年头买卖房子实在不是个容易的事情,卖方这边像季覃家这样的属于是私产性质的房源很少,而买方也少,毕竟这时候的人大多是靠工资吃饭,而且靠工资吃饭的人一般就有单位,有单位的人不拘大小总能分个房子,到底是社会主义嘛,大锅饭你我他,房子也不例外,挤挤能住就行,没必要另外去添置。

真正买房子也能买得起房子的人,就是游离在社会体制之外的人,没有工作,也没有单位分房。他们一般呈现两极分化的状态,有的很穷很穷,生活在社会底层,有的则靠着做生意或者投机或者别的什么攫取了财富,正想通过购置房产来保值增值。

但是,这时候没有房产中介这样的东西,全凭着自己去打听或者熟人介绍牵线搭桥。

所以,季覃可以想象为了帮自己卖房子,吴澄要通过多少人,花费多少力气和口舌。

当两个星期后,房子终于以两万七千的价格卖出,季覃心里对吴澄是满满的感激。

吴澄却一点也没有表功的意思,只是嘱咐季覃一路上要小心,好好照顾妈妈和他自己。

季娟工作了十多年,自己还有八千多块钱的积蓄,一起从银行里取出来,分别缝在季娟和季覃自己的内衣内,防着路上被小偷扒手偷去。

季覃本来是要买飞机票的,可是,季娟十分心疼钱,说是到上海的机票钱要四百多,加上什么燃油费啥的,单张就差不多五百了,而季娟坐飞机,不可能叫季覃坐火车吧,故而要坐飞机就是两人一起,一次性就要花一千块了,而去上海看病要花多少钱还是未知数呢,怎么舍得这样就挥霍出去了?故而季娟坚决要求坐火车去,买两张卧铺票,也就是两天两夜嘛,卧铺一样地睡觉休养,她认为她扛得住。

季覃被妈妈磨得没办法,只好临时改计划,穿起外套去火车站买卧铺票。

这时候是暑假的末尾,正值大学生返校的时候,加上去上海的火车从来都是人满为患,不分什么春运不春运的,故而季覃赶去火车站就是排队,排了一下午也没能买到票,索性跑到外面的广场上吃了一碗面,用公话给妈妈打了电话叫她自己热锅里的饭菜自己,季覃就在车站继续奋战,熬到明天买到车票为止。

售票大厅内灯火辉煌,尽管有大多数没买到票的人失望离开,却还有一些很季覃一般想法的人在厅内固守不走。

但是,这帮人明显比季覃有经验,有些是带着铺盖卷儿来的,直接往地上一铺,就把大厅的水泥地板当自家的床了,有些占着两个座位,往身上盖点报纸,遮住脸也睡了。

而生性喜洁又有些腼腆的季覃呢,左看看右看看,空的椅子早就没了,很多人要么睡地上要么坐地上的,季覃实在不好意思跟他们一样毫无形象地一屁股坐地上,就找了个角落斜斜地靠在墙壁上。

尽管躲在角落里,可是,季覃鹤立鸡群般的形象却一下子在人群中凸显出来,很快就招来了不怀好意的目光。

作者有话要说: 嗯,自己看了一遍,觉得前几章小攻和小受的性格都刻画得不够突出,平淡如水的感觉,于是从这一章开始修改修改,突出小攻外酷内热的性格,还有季覃童鞋重生后的性格也相对变得果决勇敢了,(*^__^*) 嘻嘻。

☆、第 9 章(新增章节)

一个未被季覃注意的角落里有几个人正在窃窃私语:

“看那边那小子……”

“一个人来的……”

“来买票的,身上肯定有钱……”

“呵呵,还长得细皮嫩肉的……”

“嘿,小脸长得真好看,跟个小娘们一样……嘿嘿嘿……看来咱哥儿几个今晚上可以开开荤了……”

“那敢情好啊,可是,咋弄呢?”

“等会儿,这厅里人多不好下手。看情形,他是要在这里呆一晚上的,嘿嘿,人有三急,他总要上厕所的吧。”

几个人心领神会,是了,就等他上厕所的时候下手。

这售票大厅修建的时间很早,原本里面是修了卫生间的,可是,因为厅内老是很多人,卫生间气味太大,老是在被上级单位来检查的时候扣印象分,拖后腿,最后铁路分居就封了卫生间,改为在大厅之外另外设了一个很大的公共厕所,不过,公厕离大厅有一段距离,而且要经过一条昏暗的短巷,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那一条巷子成为滋养犯罪分子偷抢作案的天堂。

果然如这几人所料,大约夜里十点的样子,季覃终于站不住了,他决意抛开什么见鬼的礼仪形象,打算屁股坐地身子靠墙地睡一觉,但是,季覃习惯在睡觉之前先去排放一下,才好安心睡到天亮。

季覃问清楚了公厕的位置,然后快步往那个方向走。

等他拐进那条僻静的暗巷,隐隐然发觉有人跟在自己身后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三个脏兮兮的男人迅速围拢了上来。

其中一个人,二话不说就冲着季覃的腹部挥拳打去,叫季覃猝不及防。

剧痛在季覃的腰腹间炸开,痛得季覃捂住肚子弯下了腰,却被那人抓住头发按在墙上。

“把钱交出来!”

季覃勉强挣出一点力气喊着“救命!抢人啦!”

可是,他的声音因为疼痛而变得微弱,根本喊不来人,反而招得那人又是一拳,阴狠地威胁说:“喊什么喊,找死呢!不给,老子自己搜!”

季覃的口中弥漫着血腥气,因为疼痛几乎不能直起身子,却被那人强按在墙上,同时,一只毛躁的手开始在他身上摸来摸去。

在一旁掠阵的另外两人环顾四周,见昏暗的小巷子里几乎没有路过的行人,也胆大了起来,几只脏兮兮的爪子摸上了季覃的身体。

他们很快就摸到了钱,三个人得意地笑着。

季覃愤恨地看着这一伙强盗,不过,百无一用是书生,他此时除了在心里诅咒这群王八蛋拿这钱去买药吃然后吃错药死翘翘之外也没什么招儿。

可是,这一切还没有完结。

三个人把季覃往更黑更暗的地方拖,几只毛躁的的大手贪恋又急色地在季覃的身上摸来摸去。

季覃开始还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当几个人咻咻的鼻息热热地扑在他的脸上,狼一般的眼神在一片暗色中都难掩凶残而急切的神情,季覃终于醒悟过来,在他们动手拉扯他的衣服的时候开始奋力挣扎。

雨点般的拳脚落在了季覃的身上,全身都疼痛难忍的季覃发出小兽濒死般的叫喊声,那几个人怎么捂也捂不住。

可是,呼救的声音微弱,又断断续续的,在这个大多数人明哲保身的时候,谁会来突入险境救助一个素不相识的少年呢?

就在此时,季覃看见了什么?

身上的一个人先飞了出去,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吧嗒”一声落在几米开外的地方,发出沉闷的肉体落地的声音和一声长长的惨叫:“啊……”

另外两个人见势不妙,迅速从季覃身上爬开,其中一个人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把水果刀,朝面前的不速之客刺去。

围着季覃的人一下子散开,季覃的视野豁然开阔。

身影是如此熟悉!

是吴澄!

黯淡夜色中的吴澄脸上是怎么样的表情季覃看不清楚,但是从他狂暴的动作中季覃能感觉到他的熊熊怒火。

吴澄一脚踢飞那人的刀,同时长臂一伸,一把揪住那人的头顶的头发,在那人的嗷嗷叫喊声中将他往外一拽,然后像拍打皮球一般将这个人往两侧的墙壁上大力狂掼。

每掼一下那人就嚎叫一声,墙壁也随之发出闷响,同时“哗哗哗”地落下一层灰尘来,叫另外一个还没来得及出手的人和那个先被丢飞出去半天还没有爬起来的人都吓得目瞪口呆,顿时丧失战斗力,只想溜之大吉。

吴澄将手上那个满头满身是血,胳膊和腿都像是被折断了一般的废人丢下,三两步就赶往追上了那个唯一还能跑的人。

只两拳,本来还在奔跑的人就倒在地上,鼻涕眼泪和污血糊了一脸,哀嚎着喊:“大哥,大爷,饶命啊……”

吴澄踏在他的胯骨附近,冷冷地笑,“敢动我的外甥,老子废了你丫的!”

说着,一脚踩上那人,或者说男人最脆弱的地方。

那人惊声哭叫,声音凄厉:“大爷饶命啊,我还没娶老婆呢,饶命啊……”

因为这声音实在是太凄厉了,吴澄到底没有下狠手,只用了三分力碾踩了一下,就叫那人叫得跟被捅了菊花一般。

不过也够了,以后这家伙别说去强|暴别人了,能不能勃|起都是问题。

吴澄又收拾了那个屁股被摔两瓣的家伙一顿,从他手里接过三人从季覃身上抢走的钱,喝了一声“滚!”

三个人丧家之犬般,互相搀扶着蹒跚离去。

吴澄走到还躺在地上的季覃的身边,低声问:“你怎么还躺在地上呢?疼得那么厉害,都起来不了了?”

季覃的牙缝里冒出“咝咝”的声音,半天才吐出一个字:“疼……”

话说吴澄到的正是时候,季覃的衣服虽然被扯破扯乱了,却还都是好好地挂在身上的,看起来没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吴澄便以为小孩只是在撒娇,他蹲下|身,笨拙地哄着季覃说:“来,乖外甥,我拉你起来,带你去吃好吃的。”

吴澄见季覃就那么赖在地上不起来,只好无奈地伸手,用力地想要将抱季覃起来,季覃却发出一声痛苦的锐叫:“啊……啊……”

吴澄感觉到自己抱着的季覃的腰部正在渗出温热的液体,急忙举到眼前一看。

是血!

季覃拖着哭腔断断续续地说:“他们打我……我躲……在地上滚来滚去……滚到钉子上去了……”

吴澄掏出打火机,点燃了一照,好看得清楚些。

倒霉催的,季覃的后腰上果然有一颗大钉子,更倒霉的是,那钉子露出来的部分还是锈迹斑斑的!

吴澄二话不说,打横抱起季覃一路狂奔,奔到车站附近的铁路医院,挂了急诊。

医生拉开季覃的衣服一看,吴澄顿时知道季覃为何痛苦成那样了。

腰腹部都是青紫,那是被那帮子王八蛋打的,白皙的后腰上赫然一枚锈迹斑斑的大钉子。

先得要拔钉子。

医生都看得牙疼,忍不住地吸气,对季覃说:“你忍着点,可能会很疼。若不然,给你打一针麻醉针?”

吴澄握紧季覃的手,柔声说:“覃覃,不打麻醉针好吗?对身体不好。忍一下,就痛那么一会儿就过去了。”

吴澄一般都对季覃直呼其名,这是他第一次这样叫季覃。

当然是为了安抚小孩儿,所以吴澄笨拙地学着季娟的口气。

这样水般的温柔得叫季覃心头别别直跳。

普通的白炽灯照亮着四周,头顶已呈现地中海走势的中年医生难看得可笑。

相反,俊朗的他却越发眉目英挺,眼中的关切和柔情越发叫他的眼神迷人到季覃不敢直视。

季覃垂下眼眸,表情却像是要去炸碉堡的董存瑞一般,大义凛然地点头,说:“好,我忍着。”

吴澄紧紧地握住季覃的手,意思是和小孩儿共患难的意思。

季覃觉得自己的感官似乎都汇集到和他相连的那一只手中。

他的手掌,骨节分明,温热而有力。

似乎就靠着这一点支持,季覃并没觉得有多疼,倒是叫医生刮目相看,夸了一句:“小家伙很勇敢啊。”

吴澄微笑着看了季覃一眼,骄傲地说:“那当然,也不看看是谁的外甥?”

季覃调皮地冲着他吐吐舌头,反握住他的手不放。

拔|出那一枚锈钉子来就好处理了,无外乎消毒和包扎,然后打破伤风针。

半个小时后,吴澄轻轻巧巧地横抱着腰部缠着一大圈白纱布的季覃出来,想要送他回家。

季覃将头轻轻地靠在他的肩膀上,看医院外面人少车稀,头顶是一弯新月,清辉洒满天地。

等了很久才打到出租车,吴澄不住地低声安慰着季覃:“别急别急,再等一会儿就有车来了。火车站过来就是不好打车,好多开出来就已经有人了。”

季覃心想,我才不着急呢,是你累又不是我累。

终于打到一辆出租车,吴澄小心翼翼地抱着季覃进去,将他安置好。

路上,季覃问:“你怎么知道我在那里?”

吴澄见小孩儿的小脸跟在水里泡过了一般,惨白惨白的,心里很心疼,却反而沉下脸,不悦地说:“不是叫你买飞机票的吗?买飞机票的话哪里会遇上这种事!”

其实,吴澄也知道这多半是季娟的主意,怪不到季覃的头上,便又加了一句:“要买火车票你给我打电话啊,我叫手下的小弟去买,都麻烦不着我。你一个人去买什么?外面的坏人有多少,现在知道了吧?”

季覃垂着眼不吭声。

吴澄想着小孩儿才受了惊吓了,现在自己怎么还忍心再骂他,便又揉着季覃的头发,说:“要说我怎么会知道你在车站呢?还是因为碰巧,也是你福大命大。因为有人送了我一盒野山参,我想着正好送给你妈调理身体,就去了你家,结果你妈说你来买火车票了,一晚上都不会回家,我才想着过来找你的,要是晚来一步,唉……那帮子畜生,下次再叫我遇上他们,非要宰了他们不可。”

把季覃送回了家,季娟自然是后悔加后怕,连声自责,拉着季覃的手哭泣不已。

因为时间不早了,吴澄还是留宿季家,和季覃一起睡。

吴澄皱皱眉,说:“这下子你妈也消停了,叫我帮你们买飞机票呢。本来早这么打算多好,就免得挨这钉子了。”

季覃不好意思地笑,说:“都怪我自己不小心。”

吴澄说:“算了吧,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就这么点大个小孩,再有主意人家都以为你好欺负,走去哪里都免不了叫人打主意。要我说啊,就你和你妈两个人,一个小,一个病,跑去那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别说挣钱了,别叫人坑了骗了就算万幸了。你干脆别去了吧,在家好好念书。”

季覃摇摇头,说:“不行。房子都卖了,就为了搏这一次呢,为妈妈也为自己,你别拦着我。”

吴澄调转目光,说:“小犟驴子,懒得理你!机票订什么时候的?”

季覃回答说:“越快越好。这房子已经不是我们的,没完没了地住下去,叫人家买家怎么想呢?”

吴澄顾虑地看着季覃,说:“你这伤,可怎么走呢?还要一天换三次药呢。”

季覃说:“不碍事,在上海一样可以换。”

吴澄不置可否,也不再说话,点燃了一支香烟,眯着眼睛看烟圈徐徐飘起。

季覃没管他,自顾自地默默收拾着一些凌乱的小东西,有些放进旅行袋里,有些则放进一个箱子里,还有些则直接丢进了一个大垃圾袋里。

背对着吴澄的少年的身姿纤细瘦弱,即便腰部缠着厚厚的一团纱布也一点不显得臃肿。

肩膀窄窄地,此时垂落下来,看着叫人心疼。

这么小个孩子,才十一岁呢,能挑得起这担子吗?

今天要是自己晚来一步,后果都不堪设想。

可是,他要是和表姐去了上海,一个病得要死的女人,一个瘦弱的少年,却还要时常出入股票市场,难免会遇上见利起歹心的人。

那时候,再怎么担心也是鞭长莫及的了。

吴澄觉得自己不应该心软,季娟和季覃不过是个表亲,他已经在能力所及的范围内帮助了他们很多。

似乎没必要帮到那一步。

可是,吴澄就是不能斩断乱如麻的挂念和担忧。

还有,季覃的眼神,不知道怎么地,叫吴澄联想到水中的水藻,或者河岸边粘衣的柳絮,莫名地缠绕着他,叫他无法硬起心来拒绝。

到底还是有那么点血缘关系的缘故吧。烟雾缭绕中吴澄飘乱的思绪似乎在一点一点被理清。

吴澄按灭了烟头,开口说话:“季覃。”

“嗯?”季覃转身看着吴澄,见他没说话,脸上露出一丝疑惑,“怎么了?”

“我前世一定欠了你很多钱。”吴澄的唇边浮出一个无奈的、投降意味的苦笑。

季覃先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随即醒悟过来,几步赶到吴澄的身边,蹲在地上,仰起脸直视着吴澄,欣喜若狂地说:“小舅舅,你的意思是……”

吴澄低下眼眸,注视着少年本来苍白的脸上因为兴奋而泛出的一缕红晕,还有因为惊喜而变得亮若星辰的眼睛,却故意呵斥了一声,“犟不过你这头小犟驴!算了,我也去十里洋场的上海滩逛一圈去。”

作者有话要说: 觉得前面写的部分吴澄很轻易地就答应了陪着季覃去上海有些不太合理,也没能表现出他的性格来,我想将吴澄塑造为外表冷酷内心温柔,尤其对季覃温柔的性格,所以,这里加一章,还有第八章也有增加1000多字,希望大家喜欢。

☆、

三天后,吴澄、季覃和季覃的妈妈季娟在上海虹桥机场落地了。

开始,吴澄告诉季娟他要陪着她们娘儿两个去上海的时候,季娟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吴澄只是轻描淡写地说,在这里犯了点事,所以去外地躲躲,这就顺便陪着她和季覃去上海的。季娟却很知道这肯定是托辞,因为犯了事要躲风头的人一般都是往老家啊乡下啊之类的偏僻地方躲,谁会往大城市躲啊,那不是越躲越暴露吗?季娟感动得几乎要哭了,自己是怎么对人家的,人家又是怎么对自己的?感叹人情冷暖世态炎凉的时候也深深地感激人间还是有好人,肯在这样的困难时候伸出援助之手。

季娟记下了这一笔大人情,心里暗想,若是这一次侥幸得治,今生再图报恩。

可笑她一生识人不明,曾为一个冷漠无情的男人生孩子,也曾冷漠地对待一个她看不上眼的老家来的表弟。

结果呢,能指望的指望不上,没指望的却意料不到地施以援手。

三个人都是第一回坐飞机,说老实话,都挺心疼那单程几百块的飞机票钱的,不过,谁也不敢拿季娟的身体开玩笑,故而选择了这种最快捷最不容易出意外的交通工具。季娟开始还抱怨了几句,在飞机上看着机身四周层层叠叠的云彩,是平生没见过的奇景壮观,也就不言语了。

下了飞机的三人就直奔上交所,连行李都没来得及放。

因为股市下午一点开盘,三点就收市了,要是现在不赶着去开户,就要等第二天了,按着现在股票一天一个价的速度,跑慢了就等于是损失人民币,故而三个人谁都没有犹豫,直接在机场打了个出租车,就直奔目的地。

到了上交所,生生把三人惊呆了,里面外面都围得水泄不通,所有的人都是面带红光,眼睛发亮,精神振奋。再往里面探头一看,排队开户的只有两个窗口,两条长龙都排到街对面老远的地方去了。

季覃这边,自然是要用季娟的名字开户,可是,季娟这身体,就是季覃搀着她排队也没法在这人气污浊的大厅里排那么久的队,再说,现在都快两点了,就算排队,到三点收市的时候都排不上了。

季娟确实支持不住了,早起赶飞机,下了飞机都没喘口气,就风尘仆仆地赶来这里,这时候几乎就是全身的体重都压在季覃的身上,闭着眼睛,脸色惨白。

吴澄皱着眉心看了一眼弱不禁风的季娟,又看了一眼一筹莫展的季覃,简单地说:“别排了,你们就在门口等着,我进去看看,想想办法。”

大约十分钟后,吴澄回来了,低声对季覃说:“好了,我和里面的一个人说好了,他把靠前的位置让给我们。我们现在就扶着你妈妈进去。”

时间紧迫,季覃尽管是满心的好奇,却也没空管他是怎么做到的,只是连声答应着,然后一手搀扶这妈妈,另外一只手拿着几样行李。

吴澄见季覃吃力,连忙夺过他手里的大部分行李,同时撑起季娟的另半边身体,和季覃两人一人搀着半边,强将她搀扶进去了。

没办法,现在开证券账户必须是在本人持有身份证的情况下才给办理。

大厅里的人见季娟这德行被搀扶进来,都窃窃私语说:“股票多能挣钱啊,看着病得要死要活的人都来捞钱来了。”

果然,在快排到窗口的地方,有个中年人让出了一个位置。

季覃看见吴澄悄悄地给了那中年人三十块钱,顿时明白这位置是怎么来的了。

这下子就快了,眼看着前面就没剩几个人了,估计十分钟之后就能办上。

那中年人平白得了三十块钱,却没走开,吴澄又给他敬了一支烟,客气地称他为“老大哥”,这人就自来熟地一直站在吴澄和季覃等人的身边,不住地热情解说着:

“你们外地人肯定不知道吧,这账户办好了,可不是就能马上炒股票了的,你们还得去万国证券黄埔营业部去领委托单,才能委托买入股票。那边排队的人,啧啧,比这边是只多不少。所以,小伙子,你今天花这钱是值了,不然就耽误你一天发财了,哈哈哈。”

“还有哇,现在买股票是僧多粥少,不是拿着钱就能买得到的,买得到买不到还要看运气啰。”

“哎,内|幕消息想不想知道,哪支股票涨得快,赚得多,看你们是实诚本份人,我可以告诉你们。”

季覃在心里撇嘴,谁要你的内|幕消息啊,你要真有赚钱的内|幕消息,还能现在都没开户,在外面转悠着忽悠外地人呢?

吴澄也没接他的话茬,只是淡笑着打了几个哈哈。

三十分钟后,季娟在季覃和吴澄的帮助下把手续办好了,开了个上交所的纸折账户。

三人又打了个出租车,直奔万国证券黄埔营业部,果然和那中年人说得一样,这里也是人山人海,排队领委托单的队伍也是老长一条队伍。

因为已经开了户头,买委托单并不需要本人出面,吴澄便叫季覃陪着季娟在外面等着,自己拿了季娟的账户纸本就进去了。

吴澄进去才发现交易所里挤满了人,即便是吴澄身体好,也很费了点劲儿才挤进去。进去后发现里面有个大屏幕,上头的数字红红绿绿地不断变动。

吴澄还是和刚才在上交所一样如法炮制,挤到排队队伍的前面几个人的位置,然后看准了一个目标,上前拍了拍那老兄的肩膀,说:“哥们,你钱掉了。”

那老兄扭过头来,一脸懵懂地看着吴澄捡起地上的五块钱,笑嘻嘻地举到他面前,便“哦”了一声,又连声说谢谢。

1991年的五块钱不少了,按着坐公交车五分钱一次算,至少抵得上现在的一两百块钱。而人呢,本性都是爱贪小便宜的,尽管知道这钱并不是自己的,那老兄还是向吴澄伸出了手,想要接过来。

吴澄将钱给了他,开始搭上了话,“哎呀,这队排的,只怕到我的时候都排不上了,这可怎么办啊,我带着姐姐来上海看病,还想着在股市里淘点票子给姐姐治病呢。”

俗话说,拿人家的手短,那老兄得了钱,态度变得特别热情,接口说:“可不是吗?你这会儿排队是肯定排不上了,我都是大清早七点钟就赶过来排队的,这才排上呢。你不如这会儿回去,明天赶早来吧。若不然,也可以叫别人代你排队,他们就看看你的股票账户,然后给钱就行,这个委托单是两块钱一本,一人限购一本。”

吴澄先是唉声叹气地说:“我找谁排队去?我才来上海,什么都不知道啊。若不然,”吴澄换上一副笑脸,说,“老兄,你帮帮忙,我给你二十块钱的排队误工费呗。”

那老兄反正是个闲人,心里想着就排个队就有二十块钱,加上先前的五块钱,这生意还做得嘛,大不了明天再起个早,便马上爽快地答应了。

吴澄拿着领来的委托单出来没一会儿,就收市了,门内排队的人都拥了出来,却都舍不得离开,继续三三两两地站在门口热议着有关股票的事情。

按着他们的说法,买股票就能发财,买得越多越容易发财。

吴澄拉了一把季覃,说:“收市了,想买股票也买不了了,明天赶早吧。现在,我们去吃点东西,然后,带你妈去医院。先把她安顿下来,明天就不用她来这乌烟瘴气的地方了。”

三个人在上海街头随便吃了点东西,又奔往上海同济医院。

想要看病也没那么容易,季覃想着妈妈这病,肯定要看专家号,可是,这下午四点了,哪里还有专家号?

吴澄低声说:“先随便挂个号进去看看再说,后面的事情我想办法。”

季覃连忙给妈妈挂了个耳鼻喉的普号,两人搀扶着季娟上了三楼,进了耳鼻喉诊断室。

诊断室的医生是个看起来不到三十岁的青年男医生,态度倒是很好,而且认真又仔细地给季娟做了一些检查,又开了检查单叫去做血常规b超什么的。

可能这青年医生没什么名气的缘故,来就诊的病人不多,吴澄帮着季覃把季娟搀扶出去,在门口低声对季覃说:“你去缴费和陪着表姐做检查,我和医生说两句话。”

季覃抬眸不解地看着吴澄。

吴澄笑了笑,说:“我们在这里是两眼一抹黑,连哪个医生好都不知道,挂号也挂不上。可是,这个医生肯定知道啊,我去和他说两句话套套近乎,没准还能求着他帮个忙介绍个专家或是拿个专家号什么的。”

季覃顿时脑子敞亮,小舅舅这脑子灵活的,自己就没想着这一招!

随后,季覃带着妈妈做了一系列检查,但是,有些是当场拿结果的,有些则要等第二天,青年医生拿着季覃交过来的两张检验结果单看了看,说:“要等全部检查结果出来才好说病情,你们明天再来吧。”

吴澄笑着和医生说:“那王医生就拜托你了。我们明天再来。”

呵,这话的信息量不小啊,小舅舅打听清楚了人家医生的姓名,这倒也没什么,后面这个“拜托你”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果然,出门之后,吴澄告诉季覃说,这青年医生是才硕士毕业留院工作的,因为是新手所以门可罗雀,不过这王医生的导师很牛,算是耳鼻喉科医学研究的权威,王医生说了,季娟是他目前接到的第一位病情重大的病人,他一定会尽心尽力地医治,必要的时候,他会去请教他的导师,甚至请导师来一起研究会诊。

季覃听了心里一阵喜悦,这青年医生显然是把季娟作为他创名气和搞科研的一个实验品,可是,对于季娟这样的癌症晚期病人来说,那种稳妥性的治疗也许不管用了,还不如就试试新方法呢,再说,这青年医生的背后还有有经验的导师指导,也算是控制了一部分危险性和风险吧。

作者有话要说: 第九章是新增加的一章,还有第八章也有增加1000多字,为了凸显攻受性格和增加互动。

这两天偷懒了,其实是因为我在看电视剧《最美的时光》,忍不住去网上翻了原著看,被结局虐得万念俱灰啊,尼玛最讨厌那个什么宋翊了,每天都是一副死了爹的表情,还扮情圣,看得我是无蛋也疼啊,疼得我都不想写文了,只想报复社会嘤嘤嘤。

好了,我不能再心灵扭曲了,咱们还是回归咱的小甜文,祝大家情人节并汤圆节快乐哦~(≧▽≦)/~啦啦啦

☆、第 11 章

从医院出来,吴澄本来说在外面吃了饭再回去,拗不过想要节约的季娟坚持要回去先看房子只好按着地址往回赶。

因为不认识,三个人一路走一路问,还一路好奇地看,终于快要到了。季娟说:“上海还大都会呢,也就这样子嘛,和咱们c城差不多,一样地破破烂烂。”

季覃一路小心地搀扶着妈妈走着,一句话也不插嘴。巷子里都是些五六层楼高的砖房,外面的空地上扯满了晾晒衣物的竹竿,风一吹,扑扑作响。

吴澄说:“唉,表姐,哪里还没有穷人呢,上海又不是遍地是黄金。咱们住的这地儿啊,算是上海的下只角,当然不能跟静安区那些好地方比。不过呢,我朋友说了,他给咱们租的这房子呢,干净得很,还是一楼一底的。”

季娟听了很吃惊,说:“真的啊,那可真不错,他帮你租成多少钱啊?”

吴澄说:“三十块钱一个月,我租了三个月的,另外给了三十块钱的保证金。”

季娟笑了,说:“那还真划得来的,咱们这一住下,可能真要两三个月才回得去,就是住最便宜的旅馆,咱们三个人,花费也不小,还是租房子划算。”

等三人来到吴澄提前叫同乡租好的房子的时候,尽管都累得恨不能倒头就睡,还是给这房子的暴强格局惊呆了。

因为,这根本就不能叫房子,它实际上是两栋房子中间的一道窄窄的过道,被善于利用边角余料的房东巧妙利用,借了两边的墙,修成了一楼一底的房子。

季娟很不满意地问:“这墙都没有,下雨的时候会不会漏雨进来?”

房东操着蹩脚的普通话在旁边介绍着:“哎呦,不会的啦。万一要是飘几点雨水进来,也不是什么大事,拿脸盆接接呗。侬不要不识货,一个月三十块钱就能住上这‘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的房子,不要太高端洋气好伐。当然,电话要你们自己去电信局申请,现在降价了,只要三千块。”

吴澄低头笑了一声,说:“还楼上楼下呢,你这总共有三十平方米没有?人家五十平米的才租三十块钱呢,就你这……一违章建筑也要三十?”

房东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此时一对描画得细细弯弯的眉毛便立了起来,说:“侬要租就租,不租就算了,房子不光是要看大小,还要看地段的,你说的那个肯定是浦东那边的房子,知不知道有一句话,‘宁要浦西一张床,不要浦东一间房’?这黄浦江西边的房子就是比东边的要值钱老多呢。”

季娟和吴澄都是一窒,要是不租这房子的话,只有出去住旅馆去,一时间哪里租得到合心意又便宜的房子?上海人多,本来住房就紧张,何况现在来沪的外地人也多,去淘选租住房实在是个麻烦事儿。

见他们不说话了,擅于察言观色的房东便笑起来,算是圆场,说:“阿拉看你们是外地人,东西可能也没带多少来,就送你们两床被子和垫褥吧,虽然不是新的,也是洗得干干净净的,省得你们还要出去买。现在外面有卖黑心棉的,要是不认识买到了,对身体不好的。”

吴澄见房东态度还好,再者急急忙忙地这会儿也没处再去找别的房子,就答应了下来。

季娟着急地叫住房东说:“哎,这房子怎么没厕所啊,还有厨房也没有,怎么做饭啊。”

房东很淡定地说:“有,都有。厕所呢,出门后一直走,胡同口左拐就到了。厨房在我们这边楼里,你用我家的灶吧,一个月另外给点煤气费就好了。”

季娟说:“啊?都是公用的啊?”

房东用一种看十三点的眼光看了看季娟,不屑地说:“你当是机关大院的房子呢,还想有独立的厨房卫生间?”

见吴澄和季覃都往这边偏头,似乎不太高兴的样子,房东便换上一副和气的神色,说:“要是嫌外面公用的不方便,也能自己想办法啊,弄个马桶,上面拉个帘子,不就是独立卫生间了吗?整个小炉子,烧点煤球,不就是独立的厨房吗?哎,人要学着动脑筋嘛,那脑子不用要锈掉的……”

房东住在隔壁的楼房的底楼,喊了吴澄和季覃过去搬被子褥子啥的,一时大发善心,把一个好久没用的小炉子送给了季覃,还给季覃介绍行情,“自己买煤球,五块钱一百个。”

两人抱着被子等东西出来,一路走吴澄一路笑,说:“你要人家那烂炉子做什么?你会生火吗?别火没生起来,弄一大黑脸,跟包公似的。”

其实,季覃家里早就用上天然气了,这时候看着这小炉子,简直是一个头两个大,不过,季覃知道上海人很计较的,这房子又不是什么正经八百的房子,算是违章建筑,街坊邻居肯定是有怨言的,上海人吵架的能力又超级强悍,能不去和那些小市民碰上是最好,所以,宁可自己生火麻烦,也比去公用厨房找骂的好。

回了家,两人再又仔仔细细地打量这房子起来。楼上和楼下都没有床,按着房东的说法,要想舒服,自己买席梦思睡,要想节省点,反正楼上楼下都是铺设的纯木地板,尽管脱了油漆,却比水泥地强多了,铺上褥子,直接睡地上也不会太冷。

吴澄察看好了,对季覃说:“这房子只要不漏雨,其实还是可以的,而且二楼比一楼好,毕竟不是直接接触地面,潮气都要小些,你就带着你妈妈睡二楼,我一个人睡一楼。”

季覃看了看那摇摇欲坠的楼梯,忐忑地说:“我睡楼上二楼是没问题,可是,我妈这身体,爬上爬下地她怕是受不了吧,可是就在地上睡确实还是很凉的,怕她吃不消。”

吴澄想想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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