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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若有情前传(16)亲情可贵

上午的三港公司宿舍楼静悄悄的,温熙的阳光照在一排排晾晒的衣物上,没有人进出的门卫房里也是一片慵懒,门卫铁拐李眯着眼睛打瞌睡,他早上已经护送白莉媛买菜回来了,此刻正在补充彻夜相思造成的失眠。

铁拐李睡得很死,家属大院的门卫本来就没什么工作任务,除了晚上关关门、白天开开门外,并没有太多事要做,这本来就是一个照顾残疾人的岗位,铁拐李就算啥都不干,只要每天都坐在门卫房里,也不会有人来追究他。

更何况,上午这个时间段,出门上班的出门去了,没出门的也大多呆在家里,铁拐李究竟睡不睡觉,没人会去在意,而睡着了的铁拐李,也没有可能去在意大院里发生的事。

所以,铁拐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心目中视若女神的白莉媛,此刻正在自己的家中遭到男人的袭击,他一直小心翼翼地保护了好久的白莉媛,此刻已经被男人脱下了身上所剩不多的衣物,她那具从未被铁拐李一窥真相的白虎蜜穴,此刻正被一个陌生男人的阳具所威胁着。

而且,只要那个男人胯下再往前用力一拱,他已经充血发红的大龟头就可以挤开那两片嫣红肥厚的蜜唇,侵入那道正在源源不断分泌出透明液体的鲜红小缝,在这个成熟少妇天然分泌的花蜜性液的润滑下,男人的阳具将毫无阻挡地整根插入白莉媛那紧窄多肉的蜜穴腔道,成功占据这个绝代尤物美少妇的私密性器。

白莉媛也意识到自己将要面对的处境,她也用尽全身的力气尽力挣扎着、反抗着,但一切都无济于事,她所要反抗的男人太强壮了,这不是一个独身寡居的小妇人可以抵抗的。

离开了丈夫的庇护,失去了铁拐李的保护,眼看着白莉媛就要在自己的家中受人淫辱,再次沦为陌生男人胯下的玩物,再一次的失贞。

正当白莉媛闭上美目,心有不甘地咬紧牙关,准备接收无奈而又可悲的命运之时,却意外发现下体那根玩意的插入并未如期而至,罗大个子圈住自己身体的双手反而有逐渐松开的迹象,原本紧握着自己嘴巴的大手开始渐渐失去力量,而从他嘴巴鼻子里喷出来的呼吸却更加地急促。

白莉媛背对着罗大个子,并不知道她背后发生了什么,但她却可以确认,罗大个子此刻的确没有进一步用他的阳具插入自己的行为,或者说缺乏这种能力。

而且,罗大个子非但没能再用他的阳具作恶,他想要保持禁锢白莉媛的力气也在消退,白莉媛明显感到自己的身体松懈了不少,她的胳膊开始可以活动,她的腰部也可以摆动了。

白莉媛获得了些许自由,她的力气和反抗意愿再一次回来了,她很好地抓住罗大个子松懈的时机,抬脚用力向后一蹬,正好踢在了罗大个子的大腿上,“唔”罗大个子闷哼一声,意外地没有任何反应。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白莉媛借助着这一蹬的机会,向前冲了几步,冲出了罗大个子的控制圈,也甩开了他捂在自己嘴上的手掌。

罗大个子出乎意料般的没有继续采取行动,这让白莉媛感到有些诧异,她不等身子完全站稳,就扭头向后看去,这才发现,屋子里不仅仅只有她和罗大个子两个人,不知何时起,又多了一个人。

这个人身材跟罗大个子差不多高,体型却要更加魁梧些,尤其是他的一双胳膊粗壮如铁杵、孔武有力,这双胳膊此刻正像三角架般钳住罗大个子的脖颈,从袖口露出的黝黑手臂上肌肉块坟起,显然正在发力。

正如先前白莉媛被罗大个子圈住无力抵抗一般,罗大个子此刻也无法与圈住他脖颈的这个男人较劲,所以他很快就泄了劲,让白莉媛逃出生天,而随着男人的胳膊越收越紧,罗大个子明显呼吸开始困难,眼皮也逐渐上翻,此时他忙不迭地开口求告道:

“哥们……大哥……你饶了我吧,我……快喘不过来了……”

男人虽然身体在发力,但言语上还是十分冷静地道:

“你下次还敢不敢走进这间屋子,还敢不敢骚扰她。”

罗大个子此刻怎么敢说个不字,连连满口答应下来。

男人主要是为了保护白莉媛,对罗大个子略施薄惩就及时收兵了,听到罗大个子的保证求饶后,他逐步地放松手里的力道,让罗大个子能够喘息。

罗大个子胯间先前还耀武扬威的那根玩意,早在主人受攻击时就软了下来,这时候他顾不得其他,忙不迭地拉裤子往外跑,屁股上却又挨了一脚重的,差点摔倒在门槛上。

罗大个子也不敢计较什么,此刻只想早点离开这个丢人又丢脸的屋子,他头也不回地拉着裤子跑出屋外,溜之大吉。

见义勇为的男人目送罗大个子走后,目光转向白莉媛的方向,两道浓黑粗眉下方的虎眼露出关心的神色,道:

“弟妹,你……没事……吧。”

白莉媛对这个男人毫不陌生,看到他,好像见到了亲人一般,原本的惊吓惶恐都化为了委屈和伤心,她一下子扑到男人怀里,抽泣地哭了起来。

“大哥,你怎么才来吖,我……我差点被……那个人……给欺负了……”

白莉媛称之为“大哥”的这个男人,正是亡夫高嵩的亲哥哥高巍,作为高家的代表,他曾经在丧葬期间奔前忙

后,为白莉媛减轻了很多负担,所以白莉媛对这个大哥十分感激。

虽然高嵩下葬后,白莉媛就很少与高家有走动来往,但高巍却没有把自己曾经的弟妹和自己的亲侄儿忘记,一段时间会来看看她们娘儿俩,每次都给她们带点钱、带点生活必需品之类。

没想到,高巍今天的出现,正好拯救了白莉媛,让她免受罗大个子的性侵,也无意间保住了自己曾经弟媳的清白和贞洁。

高巍的个子比高嵩要高半个头,所以白莉媛此刻正好趴在他厚实壮硕的肩上,在平常男人眼中高挑的白莉媛此刻却像只娇弱的小鸟一般,十分无助地寻求这个自己向来敬仰的大哥庇护。

丈夫去世后的遭遇,这些日子所受的委屈,在经过吕宅那件事的刺激,以及方才被邻居性侵的一系列不愉快的情绪,白莉媛恰好找到了高巍这个可以信赖的男性可以倾诉,所以积蓄已久的压力就像堰塞湖破堤般,一下子全涌出来了。

“大哥……你不知道……我这段日子……过得好苦吖……”

听着前弟媳用她温柔好听的声音带着抽泣的哭诉,高巍这个大男人也为之动容。

更何况,白莉媛此刻靠在自己肩膀上,她先前被罗大个子扯下来的上衣纽扣尚未扣好,那条被罗大个子脱掉的文胸还躺在地面上,所以高巍可以感觉到弟妹胸前那两大团又饱满又柔软的球状物,正有力地压在自己的胸膛上,让他无法不去想象那里面的形状。

白莉媛那一头乌黑光滑的长发披散在腰间,随着她身体的耸动轻轻摇摆,将她身上独有的天然体香不断地送至高巍鼻尖,这是他从来没有过的体验。

虽然白莉媛曾经是高家的人,但男女有别,再加上白莉媛早早就搬离了高家老宅,所以高巍向来与这个弟妹接触不多,所以今天这种情况下两人靠得那么近,对于高巍还是破天荒的第一次,他有些不知所措。

像白莉媛这样美貌的女子,平常人哪有机会如此接近,可高巍却是很看重家庭、很传统的一个男人,虽然白莉媛此刻是在特殊环境、特殊情形下做出这个举动,但高巍却不能借着这个机会去做越轨的事,所以他很快就觉得两人之间这样的姿势很不妥。

高巍想要用手推开白莉媛,但他的视线转到白莉媛肩上,却像被火烫着般迅速转开。

白莉媛的衬衫滑落了一半,所以整个羊脂白玉雕成般的肩膀完全裸露在外,那细长的脖颈,瘦瘦的肩胛骨,还有玉石般光洁细腻的背部,都让高巍不敢接触。

高巍无奈,只得双手举在空中,尽量减少自己身体与白莉媛接触的部位,口中尴尬地道:

“弟妹,你……要不要……先收拾一下,咱们再慢慢说。”

高巍这么一说,白莉媛马上醒悟过来,她很快发现自己未亡人的身份,与前夫的哥哥这么靠近,是一件很不妥当的行为。

虽然刚才是情绪激动之下,但两人靠得时间长了,如果给人看到,不免又有流言蜚语。

白莉媛慌忙将自己的臻首从高巍的肩上抬了起来,她纤手扶着高巍的肩膀,让自己的身体向后移开,直至两人保持足够的距离,这才略带羞涩地感激道:

“大哥,谢谢你。你……你真是太好了。”

白莉媛对高巍的感激是发自内心的,不仅仅是因为他的出现挽救了自己,而且是从他的言行举动中可以看出,高巍对自己十分尊重,从始至终都把自己当作至亲来看待。

不过白莉媛方才退了这么几步,与高巍的距离是拉开了,但也让整个人完全进入高巍的视线之中,尤其是她胸前那条衬衫开的大口子,把两大坨又白又软的奶肉都暴露在高巍面前,虽然只是露出了一部分,但这种半遮半掩的袒露,反而更能激发男人的想象力,对男人的杀伤力也更强。

高巍只看了白莉媛一眼,就不敢再看下去了,他赶紧扭头背过身去,嗡声嗡气地道:

“弟……妹,你先整一整衣裳吧,我……我到外面呆会。”

白莉媛这才发现自己身上衣衫不整,存在春光外泄的危险,她玉脸上又是一红,慌忙捡起地上的文胸,穿戴好后,又扣好衬衫的扣子,将先前没有穿好的内裤裙子收拾清楚,再对着镜子梳理了下凌乱的长发,在脑后轻轻绑一个马尾,这才敢重新走出房间。

看着高巍背对着自己,站在房门外的伟岸身影,白莉媛心中的敬意和感激又多了一层,这个大哥不但身材高大,他的灵魂境界也十分高大,实在是难得的好男人。

“大哥,让你久等了,快进来喝口水吧。”

白莉媛温婉柔和的声音在背后响起,高巍这才转身走入屋内,只见这个弟媳已经收拾整齐,新绑的马尾让她更显青春娇俏,比起先前少许裸露的样子,高巍觉得此刻的白莉媛更加美了。

坐在屋中仅有的一张小方桌,喝着白莉媛用老家带来的茶叶,高巍一边听着白莉媛诉说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事情,一边打量着屋内的陈设和环境。

虽然白莉媛已经很努力地表达自己过得不错,但桌上纱笼罩着的剩菜,缺了口子还在使用的器皿,缝纫机旁堆积着的旧衣服,以及小侄儿写满了正面又写背面的作业本,都让高巍看出这个小家庭局促不安的经济状况和生活环境。

所以当白莉媛谈起三港公司内部的动荡,以及这个宿舍楼

邻里间的种种流言蜚语和龌龊行径时,高巍那两道粗黑的浓眉皱了又皱,他匆匆将碗里的茶一饮而尽,站起身来,沉声道:

“弟妹,这个地方不适合我们正经人家居住,你收拾收拾,和我回高家老宅去住吧。”

白莉媛只是难得找到一个倾诉的对象,所以才把自己的苦处难处说了这么多,她完全没料到高巍会如此提议,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双手紧扣,踌躇道:

“这……这样……合适吗?”

高巍是个拿了主意就不变更的人,他拍拍胸膛道:

“你是我高家的人,小石头也是我们高家的香火,这是名正言顺的好事,只要有我在,没有人敢欺负你。”

白莉媛又惊又喜,她思前虑后,把各种顾虑和好坏都想了个遍,却也想不出比高巍的提议更好的法子。

虽然她心中还有很多担忧,但高巍那高大伟岸的身形,低沉厚重的嗓音,却给了她无限的勇气。

面对着这个敬重敬爱的大哥,白莉媛抿了抿嘴,用力点了点头,玉脸上再次绽放出难得一见的笑靥。

……

白莉媛之所以同意回高家老宅住,主要是两个方面的考虑:一方面是三港公司的情况每况愈下,虽然她自己的那一份抚恤金没有问题,但周边的邻居们个个都有下岗的可能,整个企业上上下下都充满了危机和不安,谁也不知道将来会怎么样,继续留在这个台风口,实属不智;另一方面,随着下岗工人的日益增多,每天闲在家里的人越来越多,这些无所事事却精力充沛的男人们,每天晚上不是喝酒打牌,就是关起门来打老婆孩子,哭闹声每天持续到深夜,整个宿舍楼已经没有先前的平和安静,并非安居乐业的场所。

再加上此刻人人自危、人心惶惶,宿舍楼也没有人管理,东邻西舍已经出了好几起入室盗窃案,虽然白莉媛家还没有被波及,但那天早上罗大个子的侵犯已经明显摆在眼前,要不是高巍及时赶到,后果不堪设想。

寡妇门前是非多,尤其是白莉媛这样一个年轻又漂亮的寡妇,身边又没有一个男人照看保护,在这个越来越乱的宿舍楼里居住,无论是对白莉媛,还是对石头儿而言,都是一件危险的事。

当然,还有一个理由白莉媛没有说出来,她只是放在心里头想了想,那就是吕江的那件事。

虽然那天在吕宅发生了事情,但不知是吕江把秘密保守得十分严实,还是吕江夫人暂时没有余力来和白莉媛算账得缘故,一直以来都没有人拿这件事伤害白莉媛,但只要白莉媛还在三港公司宿舍楼呆着,谁知道哪天就会被谁给披露出来,那时候白莉媛的脸面就不知往哪里挂是好了。

所以无论从自己还是孩子的角度考虑,白莉媛现在都急于想要逃离三港公司这栋宿舍楼。

但对于一个没有工作的寡妇而言,白莉媛还能去哪里呢,在淮海这座大城市,她根本没地方可去。

高巍的出现,无疑是给白莉媛带来了难得的一道光,让她看到了逃离这里的一线生机。

只不过,在做出这个决定之前,白莉媛不是没有犹豫过。

因为高家老宅对于白莉媛而言,也不是无忧无虑的天堂。

在白莉媛刚嫁入高家的前两年,她不是没有在高家老宅生活过,但她和公公婆婆之间相处得并不是很融洽,矛盾深到无法在一个屋檐下共处,所以一分到三港公司的宿舍楼,就忙不迭地搬了出来。

因为这一段经历的存在,白莉媛和高家之间的关系也很冷淡,除非必要的场合,平时基本不来往,高嵩去世后,白莉媛与高家的纽带只有高岩一个了,但高家二老对这个孙子也不闻不顾,所以白莉媛对回高家老宅这件事,心里头还是有很大的抵触的。

要不是有高巍在,白莉媛绝对下不了这个决心,也不会接受搬回高家老宅的建议。

幸好有高巍在,白莉媛才能够鼓足勇气,面对自己曾经想要逃离和厌恶的那个家;幸好一切有了高巍的帮助,白莉媛才能打点好三港公司这边的事情,将自己和石头以及不多的行李搬回位于鹿湾区的高家老宅。

高家老宅是一栋带有典型淮海市特色的石库门老建筑,始建于上个世纪物资缺乏的年代,高嵩的爷爷曾经是活动在江浙一带的中药材商人,从淮海市附近的乡下收购中药材,收拾晒干后贩卖给淮海市的中医诊所和生药铺,一年四季都奔走在外,靠他的勤劳和眼力攒下了一些资本,娶了同行的女儿为妻,在当时建筑还不多的鹿湾区盖了这栋房子,生儿育女,安定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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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安定的日子没过多久,翻天覆地、改朝换代就来了,幸好淮海市是全国首屈一指的商业城市,对于工商行业的政策也有所不同,高家的中药生意自然不能照旧,但公私合营后还是能重操旧业,只不过从之前为自己家的生意工作,改成为中草药合作社工作罢了。

高嵩的父亲虽然不是在什么大富大贵的家庭出生,但高嵩的爷爷省吃俭用攒下的家产,都无私地提供给了高嵩的父亲享用,高嵩的父亲也毫不矜持地挥霍了起来,直到长江口传来山呼海啸般的枪炮声,昔日浪荡子的好日子就此结束了。

幸好建国后没多久,高嵩的爷爷便去世了,高嵩的父亲正是在这个时期,从自己父亲手中接过了这份工作,虽然他没什么大本事,但家传的中草药技能还是可以用的,虽然赚不了多少钱,但却顺利成为铁饭碗的一员,成为千万个淮海市民之一。

高嵩的爷爷在世的时候,也曾经为自己的浪荡子将来担忧发愁,所以想尽办法,从自己老家的遥远乡下找了个手脚麻利、能说会道的姑娘,那就是高嵩的母亲。

高嵩的爷爷果然想得很周到,高嵩的父亲活了大半辈子,仍然是个不能当家的浪荡子模样,家道中落后他无力从事之前的风花雪月,但他也没有重振家业的打算和雄心壮志,当时的环境也不允许他做点什么,所以除了按时上下班和一点抽烟的爱好外,高嵩的父亲诸事不理,一切家事都甩给自己的妻子主张。

公平地说,高嵩的母亲算得上是个女中豪杰,这个乡下姑娘大字不识一个,出生的村子离最近的镇子有六十里路那么远,一头扎入淮海这个大都市,却一点胆怯和认生都没有,就算直到自己嫁了个浪荡子也毫不在意,反而主动承担起高家的大小事务。

在公私合营后,高嵩母亲更是走出了一条新路子,她仗着自己贫农出身的良好背景,能说会道、风风火火的性子,很快就与接管这个城市的中坚阶层打成一片,不但担任了街道的妇女主任,还参加秧歌队、生产小组,成为当地远近闻名的妇女先锋。

要不是高嵩母亲的文化程度实在差了点,按照她的性格和积极表现,说不定真的可以再上一层,成为正式的公家人。只可惜,她在那场轰轰烈烈的运动中站错了队伍,犯了一些不应该犯的错误,最终还是被无情地刷了下来。

不过,虽然高嵩母亲的政治生涯止步于此,但她还是利用自己的努力和影响力,让自己所生的两男一女都安排了正式工作。

除了二儿子高嵩进入三港公司当了技术工人外,高家大儿子高巍进入淮海海运公司做了海员,一年有7、8个月都在远洋货轮上工作;高家小女儿高小妍也在中专毕业后,进入了淮海市有名的百货国企,每天穿着制服站在大商场的精品柜台后。

高家的这一代,虽然没有继承祖辈的财产,也没有继承祖辈的技艺,但他们都顺利地进入了公家单位,端上了当时令旁人羡慕的铁饭碗,也算是不错的家境了。

当然,要实现这些成果,光靠高嵩爸爸高老头的本事是不够的,高老头那个从十里八乡娶来的高老太居功甚伟,这也越发增强了高老太在高家的地位和话语权。

成为当之无愧的一家之主后,高老太的语言举止愈发地往高处走,虽然在外人眼中她只不过是个子长得高、嗓门子喊得亮、脸皮子比较厚、胆子也比较大的一个普通妇女,但高老太却觉得自己已经实现了鲤鱼跃龙门,从偏远乡村妇女上升为真正淮海人的地位。

高老太自我提高了自己的地位后,也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本地淮海人的优越感,以及对外地人尤其是农村人的排斥。

在这种情况下,从同样偏远乡村出来的白莉媛,就成为高老太眼中挑剔的对象。

在高老太眼中,这个儿媳妇就是从农村出来的土包子,既没有什么财势也没什么背景,能够嫁入他们高家就是上辈子积来的福分,到了高家还不是要做牛做马报答她。

再加上白莉媛的性格温柔和气,行事作风又十分保守恬静,在伶牙利嘴、大胆泼辣的高老太面前简直就是个软柿子,可以任由她捏来捏去。

所以在高家老宅的这段日子,是白莉媛人生中最为难熬的一段时间,寄人篱下、被人摆布、受人白眼的生活,几乎摧毁了一个刚从少女迈入人妻身份的女子,对未来和幸福的所有幻想和憧憬。

能够逃离高宅,白莉媛将其视为独立掌握人生的重要一步,也是她与高嵩幸福生活的必要基础。

三港公司的宿舍楼虽然狭小,但那里才是属于高嵩和白莉媛的家,才是他们拥有的一片天地。

只不过,老天并不眷顾白莉媛,就连那一片天地也要将其剥夺,随着高嵩的离去,三港公司的变动,吕江的步步紧逼,三港公司宿舍楼已经不宜居住,白莉媛只能选择离开,只能回到她之前逃离的那个高家。

虽然白莉媛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回到高宅所面临的一切还是超出了她的预料,尽管有高巍在身边斡旋安排,但高家两老的本性是不会改变的。

初来咋到的那几天,高老太拿出久违的热情姿态,把她们娘儿俩安排到了高嵩之前的房间里住下,抱着明显已经生疏了的石头又亲又摸,又是嘘寒问暖,又是关心备至,一副慈祥老奶奶的风范。

高老头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也溜到街上去了半年,拿出自己平时不轻易使用的私房钱买了烤鸭烧鸡,算是为自己的孙子儿媳加餐了。

高巍的妻子张玉凤、他的两个儿子也十分热情地围绕在白莉媛身边,一边安慰她,一边表达对她和石头的欢迎,这一家子的集体表演,把白莉媛哄得信以为真,还以为高家真的转变了,把自己和石头当作自家人看待,满心欢喜地打算在这个家里扎根下来。

但事情并没有白莉媛所想的那么简单,高家二老的表现也只是昙花一现,很快他们就从刚回家的热情里冷淡了下来,对于白莉媛的关心和照顾没有维持一个

礼拜,一切又回到了从前的样子。

这个周末的晚上,白莉媛和高家一起在客厅吃饭,高老头前几年找人做了张大圆桌,足够十来个人同时上桌吃饭,不像之前白莉媛还在家里时的那张小桌子,得等到长辈们都吃完饭后,作为媳妇的才能上桌。

不过,桌子虽然变大了,但白莉媛在桌上的位次却没有变化,除了高老太、高老头坐在首位外,接下来是长子高巍以及长媳妇张玉凤,再下来是石头的两个堂哥,另一头是高家的小女儿高小妍,最后才是白莉媛和石头。

虽然被安排在最无足轻重的位置,但白莉媛也没有去抗议什么,她的性格原本就不喜欢计较,再加上自己现在寄人篱下,能够有个安身之地就好了,哪里还会要求那么多。

所以,一向温柔恬静的白莉媛,只是默不作声地一边自己吃饭,一边督促比较挑食的儿子吃饭,完全不参与饭桌上的高谈阔论。

在饭桌上,同样寡言少语的是高家的两个成年男人,高老头和高巍都是能不说话就不说话的主,所以饭桌上的声音主要由高家那几个成年女人在主导。

其中又以高巍妻子张玉凤的声音最大,她是土生土长的淮海本地人,虽然上一辈并没有什么大本事,她也只是继承母业在当地街道的水电公司收费处上班,但光凭淮海本地人和单位上班这两点,就足以让张玉凤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尤其是在来自远郊乡村又没有工作的白莉媛面前。

虽然张玉凤年纪与白莉媛相差无几,长得也是细皮嫩肉,有种小家碧玉的漂亮,但她身高却不到160,再加上这些年在收费处坐多了,身上的脂肪越来越多,整个人就像是气球般被吹大似的,脖子和胳膊都是一圈圈的肉,已经全无当年结婚时的颜值,更像个中年妇女。

不过张玉凤的性格向来张扬外向,她非但不会因为自己的身材而自卑,反而越发显得粗放豪爽,说话中一口一个“老张”自称,中气十足地像个男人。

“咱们老张家的男人个个都是好样的,我小弟现在承包了一家电厂,年利润起码百万以上,我们老张家的兄弟们都在厂子里帮忙。”

张玉凤现在最得意的就是她的兄弟,老张家早年间没有遵守计划生育,生了5、6个男孩子,这让他们颇为自豪,老张家的男孩子们个个都彪悍好斗,附近街道的邻居们纷纷避而远之,没想到这几年,他们不知钻对了什么门路,居然承包下了一个快破产的国有电厂,又从银行里贷来了款,经营得有声有色得,一下子老张家就发达了。

自己娘家的成功,让张玉凤在高家的底气更加硬了,原本她就颇受高老太的宠爱,这几年愈发不得了,高家上上下下都捧着她,让她俨然有福晋娘娘的感觉。

果然,一提到老张家的兄弟,高老太就接上了话茬。

“凤啊,小舅舅们现在这么厉害,什么时候你去说说,让我们家老大也去电厂帮忙……”

高老太的意思很明显,张玉凤也很清楚婆婆的想法,她当然也愿意自己丈夫能够出人头地,但相比起来,张玉凤更注重自己娘家的威风地位,所以她笑着回答道:

“妈,小弟们刚开始上路,还有些关节没打点好,过段时间我再和他们讲,他们肯定喜欢姐夫来帮忙的。”

虽然这个回答并不让高老太很满意,但张玉凤的态度却让高老太无法可说,她只好笑着打了个哈哈,接着道:

“我家凤儿考虑事情就是周到,跟我当年在居委会当妇女主任时一个样,以前我们街道革委会主任不知道多赏识我,让我组织妇女民兵团、秧歌队,我把街道的女人们安排得服服帖帖得……”

高老太一说就说个没完,无论什么话题她都能扯到自己过去的光辉历史上,虽然她说得头头是道,但桌面上真正感兴趣听的寥寥无几,因为大家都对她所述的故事太熟悉了。

张玉凤一向都是以善于讨好婆婆著称,之前遇到这种时刻她肯定会随声附和,并恰到好处地捧一捧婆婆的场,让她更加开心。

但今日不比往时,张玉凤娘家这几年的崛起速度极快,已经隐隐将高家甩在了后头,高老太这点陈芝麻烂谷子让她颇有些不耐烦,她皱了皱眉头,听了几分钟后,开口打断道:

“妈,你当年的革命历史是很厉害,但现在是市场经济时代了,你没听电视里讲吗:发展才是硬道理。现在的能人,要能够办企业、做生意,这才是有来头的。”

高老太的自留节目被大儿媳这么打断,心里头的确有些不爽,但是她现在有求于大儿媳,所以表面上也不好表现出来,只好自找台阶道:

“凤儿说得也对,你们年轻人越来越行了,比起我这把老骨头强多了。”

虽然这番对话并没有因此而夭折,但接下来的形势发展,明显大儿媳愈发占了上风,一口一个“老张”源源不绝地吐出口。

高老太可能是想要找回面子,但她又不敢与风头正盛的大儿媳对着干,所以她过了半响,转口问道:

“莉媛啊,我听说三港公司后来有给嵩儿补偿一笔钱,不知道你们拿到手了没有啊。“

白莉媛从吃饭起一直都是默不作声,从不参与桌上的对话,一心监督着儿子吃饭,她怎么也没想到,话题会转到自己身上来,而且高老太问的内容她一概不知,所以她愣了愣,不知所以地答道

“我没有听说过有这个钱吖,也从来没有领到过。“

白莉媛虽然这么说,但高老太的面色表情显然不信,她笑了笑,脸上那层层叠叠的皱纹都快要挤到一块,语气变得有些古怪道:

“我们家嵩儿多老实一个人,勤勤恳恳给公司干了这么多年,还是出了意外事故,这不赔偿一大笔钱,没天理了啊。“

白莉媛不知道高老太心里头打着什么主意,她也不知如何作答,只好不说话。

张玉凤显然比白莉媛更了解婆婆的心理,这时恰到好处地开口帮腔道:

“对啊,老二这是因公牺牲,不能白死啊。照我说,就得找他们公司要赔偿,要好好地跟他们闹,不然他们不会拿出钱来的。莉媛啊,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白莉媛被她们两个人夹击得没办法,她只好小心答道:

“公司里的事,我一个妇人家不懂那么多,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觉得公司对我们娘儿俩都还好,现在到处都是下岗的,他们每月还给我们发抚恤金。“

白莉媛这话刚说完,张玉凤鼻子里头就忍不住“嗤“了一声,她翻了翻白眼,不屑道:

“嗨,你那点抚恤金算根毛啊,现在物价涨得那么快,不抓住这个机会多要点,以后可没这个机会了。“

高老太也掺和一脚道:

“对啊,还是我们凤儿懂事,果然老张家培养出来的就是不一样,在城里长大的就是眼界高,不像乡下人,没眼力。“

高老太这一抬一贬,又是露出她习惯性的态度,白莉媛虽然心里头暗自觉得她们说得不对,何况高嵩去世这么久,没见到她们对自己有关心的举动,现在一谈到钱的事情,个个却体现得无比热情,好像那些钱、高嵩的死,与她们更加密切一般。

可是,白莉媛一向不懂得与人斗嘴,更何况这两人一个是婆婆,另一个是妯娌,她被夹在其中,不知如何是好。

偏偏是小孩子不懂事,一直在一旁听着的石头,不知好歹地看着妈妈问道:

“妈妈,奶奶说爸爸还有钱留给我们,我们为什么不去领啊。“

童言无忌,这一声声的问号打在白莉媛心中,令她无言以对。

高老太又趁机煽风点火道:

“是啊,现在物价又贵,家里头只靠着老头子一个人的工资支撑,高巍、玉凤他们赚的钱还要养两个孩子,我们两个老头子哪有什么办法。“

虽然高老太嘴里没有明说,但她话里头的意思却是暗指,白莉媛和石头两个人增添了他们的经济负担。

这种话的杀伤力极大,白莉媛原本就担心自己的到来会出现这种局面,现在果真成为了现实,她的脸色一下子白了,暗淡无色的嘴唇哆哆嗦嗦,不知该如何回应。

正当白莉媛心里头气极,正要起身带着石头走开时,那张大圆桌却被重重地敲了一下。

这下敲击极响,桌面上的碗筷都跳动了下,所有人的目光都顺着声响转向敲桌子的那个人。

一直以来,都默不作声的高巍,此刻双目圆瞪,连腮的虬髯胡子都一抖一抖的,敲击桌子的那只大手上青筋鼓起,显然极其气愤。

平日里,高家这个大儿子给人的印象就是沉默寡言、但言出必行、他给你承诺的事情一定会办到,而且办得十分妥当靠谱,所以高巍一向不怎么说话,但他一说话,所有人都不敢轻视他。

这时候,他似乎在强压自己的怒气般,一字一顿地道:

“高嵩是我们高家的人,高嵩的老婆孩子也是我们高家的人,我们高家就算是穷得要讨饭,也不会少了高嵩老婆孩子一口饭。只要我高巍还在,谁也不要跟我提钱字,谁再说一些不中听的话,那我就跟谁翻脸了。“

高巍这话虽然十分简明直白,但他话里的意思却是很明确的,毋庸置疑,他是站在高家长子的位置上,表示对白莉媛母子二人的保护。

他的话一说出来,高老太和张玉凤都不敢再多说什么,高老太一向很宠爱自己的长子,虽然她心里头还是挑剔白莉媛,但长子发话了,她也只能打着哈哈道:

“哎呀,莉媛和石头当然是我们高家的人了,我也是在为她们张罗,也是为她们着想。“

张玉凤虽然伶牙俐齿,但她也知道自己丈夫言出必行的性子,她只好偷偷拉了拉高巍的胳膊,小声道:

“你别那么大声,吓到孩子怎么办,有话我们好好说。“

高巍没有理会这两个女人,他也不看任何人,只是站起身来,淡淡道:

“我吃完饭了,你们继续,明天,我帮弟妹去三港公司跑一趟。“

虽然高巍并没有正眼看白莉媛一眼,说完后,他就按照自己以往的步调,离开饭桌走了出去。

但从高巍拍了桌子的那一刻起,白莉媛的双目就没有一刻离开过高巍,她那对平日里温柔婉转的美目内,此刻盈满了晶莹剔透的泪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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