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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趣阁 > 妖刀记(48卷)全 > 分卷阅读4

分卷阅读4

帽斗蓬,材质与见从、柳见残所着一般,怪的是宛若鱼鳞蛇皮的异材穿在他身上,倒像只皮松肉垮的老蝙蝠。他揭下兜帽,露出一颗白惨惨的光头,无须无发,无有眉毛,浮肿的上眼睑在整张平凡无奇的白脸上特别醒目,无神到了令人印象深刻的地步;面颊消瘦,脖颈细长,直腰凸腹,圈腿如蛙,怎么看怎么怪,偏偏谁也笑不出来。日九一见他便想到几个笑话,还未开口,见那人目光投来,忽地胸口一窒,一句话也说不出,心下大骇:“这人……好强的威慑!功力简直……不下师父他老人家!”

那人撑着浮肿的眼皮,无神地环视现场,莫说征王御驾动弹不得,连耿照也觉压力极大,不亚于对敌隐圣。

本以为那手分切骏马的凝力之术已臻“凝功锁脉”的境界,但功力仍是运转自如,亦不觉气息闷窒,暗忖:“此人距真正的凝术尚差一步,看似极近,也可能终生难越。”想起七叔临死之前引动天地风云的磅礴一剑,不禁黯然神伤。此人所使,其实与柳见残的凝意成刀如出一辙,只是造诣更高,发动时无迹可寻,举重若轻,杀伤力更强,望之已不似人力能及,或以为是道术妖法。

那人清了清喉咙,懒洋洋道:“都别动啊,我这人很怕麻烦的。我同这个小胖子有点事,办完便走,大伙儿等等啊。”

语音方落,日九一声闷哼仰天倒落,左胸喷出血箭,似被什么贯穿了心脏。

“……陛下!”御卫们面色丕变,离得近的几人亟欲扑前,脚下一动,便即挺直仆倒,背胛上的一点殷红透甲溢出,似遭利刃穿心。

众人才知他“别动”云云非是恫吓,却谁也没看清是怎么办到的。征王御驾岂有畏死之人?纷纷怒喝:“替王复仇——”战呼未毕,又有数人倒地。

那人以刀气开杀,取敌于三丈开外,毋须三丈长的刀劲,只消凝于心口寸许。真气在他使来,已脱实刀实剑之限,直与箭矢无异,还是肉眼难见、无声化现的无形箭——耿照心知众御卫只是徒然牺牲,闪身揽住日九,五指箕张,运劲吸过一柄落地单刀,全凭碧火功感应气机,挡下无所不至的气刃,提气大喊:“诸位退下!莫……莫白白牺牲!”冒死奔离原处的御卫越来越多,却没一个能来到国主身畔,遑论接敌。

长街两侧垒尸叠盾,直到耿照怀里的日九一阵呛咳,捂胸撑起,指缝间鲜血汩溢,迸出点点青荧。“退……退下……别……别动……”国主开口,征王御驾依言顿止,不过眨眼工夫,已折去三十余人,全是一戳穿心,再无声息。

呼延面如铁石,毫不动摇,余人亦皆如是,除保护国主、生啖敌血外,更无其他念想;只要大王下令,他们便会毫不犹豫地上前。

长孙旭眼角泪涌,耿照知他非是难耐疼痛,而是心伤御卫枉死,甚或是力有未逮的深疚自责,感同身受,低声道:“不是你的错。先过了这坎儿再说。”手中单刀须臾未停,连圈带转、招舞如圆,每一动均磕飞数道无形刃,仿佛早知气刃何时将至、瞄准何处,为此练过千百回,其后更有无数套路,才能这般准确无误、一刀不漏地将之击回,不浪费半分气力。气刃虽肉眼难辨、兼无破空劲响,但在碧火功的先天胎息前,就像绘图般清晰可见。耿照赖“蜗角极争”巧妙配劲,运使蚕马刀法的防御极意,以追上对手动念之速;此事于旁人千难万难,对他不过牛刀小试,尚不及在识海中撞见柳见残来得震撼。

饶是那人见多识广,也难料耿照际遇之奇,竟能在此招前屹立不倒,抚着下巴挑动眉骨,着实欣赏了一阵;绕着少年周身攒射的气刃忽快忽慢、弛张不定,如顽童戳弄什么稀奇的蛤蟆昆虫,残酷中透着一股好奇难忍饶富况味。玩了半天,才发觉日九未死,“咦”的一声,复被他胸口的青荧所引,浮肿的眼皮微略撑开,喃喃道:“狱龙原来在你那儿。丫头,妳不是说牠跑了么?怎地舍了这个小胖子?”却是对那魔女见从说。

见从收起双刀,俏脸一瞬间浮现惧色,黑白分明的杏眸滴溜溜一转,似乎转过无数心思,扑通一声双膝跪地,垂颈俯首:“属下办事不力,求……求觉尊开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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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七四折

苦海迷觉

能夺夜令

言谈间,袭击耿照的无形刃并未歇止,毫无规律的攻击模式亦然,耿照须集中精神,极力扩大真气感应,才能一一挡下;即便如此,见从俏脸上掠过的惧色,仍未逃过少年法眼。

——在她的判断里,搞丢“狱龙”是足以致命的失误。

——既如此,她又为何决定坦白?

长街另侧,柳见残见她跪地认错,身形微晃,一掠而至,尚不及越过二少,急急开口:“……觉尊开恩!”沙哑的嗓音未落,已转成闷哼,肩宽膀阔的身形裹着披风着地一滚,宛若陀螺失控;起身时已难站立,迳以刀臂撑持,右大腿上冒出一枚血洞,看形状竟是气刃所伤。

“是不是叫了你们别动?我有说要杀她么?瞎几把来劲。”柳见残咬着牙没敢还口,单掌压紧伤处,以免失血过多。

众人才意识到这名懒惫浪客的身法不在见从之下,看样子是来给她求情的,为何反挨主子一记,谁也弄不明白。被称为“觉尊”的光头怪人以指腹刮着下巴,无神的双眼转了几转,咂嘴道:“算啦也不严重,虫子不还在么?起来罢。”自是对见从说。

“谢觉尊。”少女盈盈起身,垂首敛眸,浓睫弯如排扇,说不出的明媚可喜。

她一乖起来,果然益显俏美,周身都是邻家女孩的清新可人。那觉尊饶富兴致地擦刮下巴,明明不见半点髭根,不知打哪儿刮出“啪嚓啪嚓”的刺耳声响,乜着眼迳问见从:“妳不替他求情,是不是太不讲义气了点?”“觉尊自有区处,用不着属下多嘴。”倒是答得乖巧。

觉尊啧啧两声,回头道:“听见没?人家这话说的。下回别犯傻啦,轮不到你救她。”蓦听柳见残一声惨叫,众人猛转过头,赫见觉尊不知何时已蹲在他身畔,一掌按着大腿伤处,指甲尖尖、枯瘦细长的五指间窜出阵阵烟焦,烙铁烧灼肌肉脂肪的气味中人欲呕。

光头怪人不以为意,兀自喃喃:“炮烙最能止血,忍着点啊。”原本柳见残与这人和见从之间,不仅隔着解裂摊叠的马尸车碎,更有耿照与长孙旭二少,少说也有三四丈的距离。耿照为应付气刃,碧火功的灵觉几乎涵盖周身一丈方圆,却没察觉怪人何时穿过。

正自惊疑,视界突然盈满大白柚似的光头,接着升起一张皮笑肉不笑的瞌睡脸:“……还管别人?我找你呢。”

强烈的死亡预感,瞬间攫取了少年。即使对战殷横野,耿照也从未如此清晰感受死之将届。或许在取命一事上,这“觉尊”较对子狗更加老练,心机图谋于他不过一个喷嚏,先杀再说。逼命一瞬,耿照动念前便已遁入虚境,识海内的时间流速不受外界所限,能将一霎无尽延长。通过虚识整合感官,能如旁观者般洞悉全局:“觉尊”就蹲在他的臂围里,踮脚开腿、背脊微佝,两只手搁在大腿内侧,再咬根长草活脱脱便是街边的闲汉。

在无尽牵延、仿佛静止的时空内,他转头一瞥耿照,是比正常再快些的速度,然后两颗大眼珠子脱钩似的一左一右,对正耿照和日九心口。

耿照甚至能看见气刃凝结,像是某种盐晶,肉眼不易辨实,穿透凝结点的光却会产生微妙的折射……耿照的身体追不上虚空内所觉察——原本便追不上的。追上了,那就是“分光化影”的境界,非三才五峰等级的高人不能施展。觉尊捕捉耿照动作的那一瞥,或已极其接近,但毕竟差了一点。

眼看气刃前半次第完成,后半截将在耿、日二人的心包内凝现,接着透体贯出……盐晶般细致的折光忽停,任凭光头怪人如何催鼓意念,凝到一半的气刃就是不动,既不生成,也不消散,无法驱役,望之令人恼恨。觉尊忍不住伸手去拨,这才发现身子难以运使,周身诸人诸物无一不凝,如遭坚冰所冻。

他纵横南陵三十载,从未遭遇如此强敌,万般艰难地支起身子,尖声喊道:“是……是谁?哪儿来的王八羔子敢弄爷爷?”恶胆横生,指爪一翻,便要朝日九脑门插落。忽听一人冷冷哼笑:“见三秋!三十多年未见,你倒长进不少,连小辈也不放过。”

这声音觉尊越听越熟,霍然四顾,大喊道:“驸马……是驸马么?小人这些年来按驸马吩咐,远走南陵,再不干那无端杀人的营生。今日好不容易再遇驸马,请驸马现身一见,指点迷津!”锁限一收,流风蝉鸣重又穿行于长街。

耿照拉着日九急退,单刀在身前舞成银光,不及调息,汗如泉涌。呼延宗卫与一干御卫陡地自“凝功锁脉”脱身,跪地吞息,五内翻涌;见从与柳见残也没好到哪儿去,面色灰惨,搞不清楚适才是怎么回事。

只有耿照明白,现场必有三五等级的高人驾临,这个锁限比殷横野施展的强度更强、更精密也更集中,斯人若有意,怕连脉息血流亦能截停;影响之所及,解开的瞬间血液复流,四肢无不酸麻难当。蚕娘说过,“凝功锁脉”乃反映施展者的本我,如指掌纹路一般,无法混淆仿效。

此人必不是“隐圣”殷横野,那……又会是谁?日九好不容易缓过气来,挣扎欲起,扯开嗓门大喊:“师……师父!师父!”却见墙头桐荫深处,轻巧跃下一条人影,短褐穿结、编笠鱼篓,却不是渠畔曾遇的老渔夫是谁?

觉尊听日九叫喊,面色丕变,挠着光头左顾右盼,喃喃道:“死了死了,这回死了。怎么谁不好打,偏生打了驸马爷的徒弟?”一手拽起面色白惨的柳见残,朝远处的见从一阵招手:“过来,我保证不打妳。快些!”见从没敢犹豫太久,沉着俏脸,依言而至。

三人拉耷着踱到老渔夫身前,见从知他定是胖子背后的靠山,是来与觉尊为难的,本想好喷一顿污言秽语,先挫一挫锐气,回神已被觉尊按在地上,三人肩靠着肩,腿并着腿,一字排开地伏在老渔夫跟前,一气磕了九个响头。可怜柳见残的腿上有伤,又甫脱出锁限禁制,痛得瘦脸发白,只是硬气得很,咬牙不吭一声。

“驸马爷,小人‘苦海迷觉’见三秋,多多拜上您老人家。这两个呢是跟着我混的,算是我的小弟。不知那胖……呃,我是说年轻有为的小兄弟是驸马高足,多有得罪。俗话说得好,一人做事一人当,小弟做事小弟当,驸马爷要怕脏了手,我替您宰了赔罪。”

“……慢!”老渔夫知道他出手不过一动念,举掌喝止,一瞥道旁叠着的十几名穷山国武士,忍不住摇头。

“见三秋,当日在白玉京,我让你莫再无端杀人,你的杀性怎还是这般重?你这手‘闭气留魂’万一没使好,现成便是数十条人命,岂能儿戏?”

耿照心道:“是了,原来这厮名唤见三秋,‘苦海迷觉’约莫是其匪号,门下管叫‘觉尊’。”此名不见于《东海名人录》,耿照是半点印象也无。然以见三秋武功之高,放眼七玄简直难觅抗手,怎么也该是雄踞一方的黑道大豪,若在东海活动,决计不能无籍籍之名。

突然间,一阵此起彼落的剧咳声响起,叠得令人触目惊心的御卫“尸体”纷纷动起来,捂着鲜血淋漓的前胸创口,趴在地上咳出血沫。

呼延宗卫惊喜交迸,赶紧指挥抢救。所幸穷山驿馆距此不过两条街,要不多时,留守的御卫带着担架、大夫循信赶至。呼延宗卫发髻松紊,垂丝覆额,满头大汗的模样十分狼狈,百忙中不忘拾回兽盔,抱正于左臂,恭恭敬敬走到老渔夫身前,单膝跪地,行的竟是觐王之礼。

“末将呼延宗卫,曾随祖王入白玉京,有幸见驸马……侯爷神技,四十多年来无一日或忘。不意今日……今日……”他猜是老人出手救得下属性命,却不知是如何办到,欲谢无从。老渔夫不欲虎将屈膝,把臂一抬,将全副武装的魁梧老汉扶起,打量片刻,点头道:“我记得你,是跟着长孙林火的那名银甲少年罢?使鳄牙枪的。那时你多大年纪?”呼延宗卫没料到老人竟记得自己,强抑激动,恭谨应答。“回侯爷的话,虚岁十六。”“那而今也是花甲之年啦。”老渔夫笑起来,拍拍他的肩膊。“不意竟收了长孙林火的嫡孙为徒,缘分之一物,着实妙不可言。你先带弟兄们回去罢,你家国主这儿有我。”

在呼延宗卫心目中,此人一言,胜似十万甲兵,无庸置疑,得国主应允后,指挥御卫将一干伤者运回。

见三秋师徒三人仍跪在一旁,他挠了挠光头,无神的眼睛眨巴几下,终于露出恍然之色,继而又是满满的佩服。“我说呢,我这‘闭气留魂’虽未必便要了人命,也不致于解得这般轻巧啊!连个不小心死的都没有……原来是驸马爷的神功所致,厉害、厉害!”啧的一声,分打左右:“说话呀,懂不懂规矩?夸几句、夸几句!”见从翻了个大白眼,樱唇嚅嗫,听不清说了什么,料想不是什么好话。柳见残伏地不动,虎躯微颤,绷紧的大腿裤布又渗出大片红渍。

“苦海迷觉”见三秋的《能夺夜令》,乃罕世的快刀绝技,能于骨隙间穿心,留下不及一寸的闭合伤口,号称“闭气留魂”。中招者甚至不觉疼痛,仍能说话行走,直到动作稍大,脉中鲜血激涌而出,倏忽便失去了性命。魔女见从追索狱龙之前,用以贯穿日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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