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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节

沈戈将他从地上捞起来,搂抱着扶到沙发上,尽管凌笳乐现在什么都听不到了, 却还是在他耳边不停地道歉:“对不起,我想赶紧拍完。”

长痛不如短痛。凌笳乐不是江路,他绝不能让凌笳乐被江路的痛苦毁掉。

最后一个镜头,沈戈质问凌笳乐那人是谁,凌笳乐早忘了什么剧本和台词,幸而他在这里也没有台词,他只需要崩溃、大哭,然后不停地摇头就对了。

沈戈在凌笳乐的泪眼婆娑中将他丢下,自己则迈着大步,如一个亡命之徒那样走向泛着青白的东方。

那一晚的张松一夜未归,而沈戈在听到那声“停”之后就狂奔回来,将凌笳乐连拖带抱地弄进里屋,关了门。

“笳乐,笳乐!看我!”他把凌笳乐拖到床上,捧着他的脸让他直视着自己,在凌笳乐的呼吸中闻到酒味,想起刚才那句台词——“我喝醉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今天白天,他经历了第二次丧父之痛,让他一度崩溃。他知道凌笳乐现在在承受什么。

这都是王序的诡计,原来他对他们的算计在选角之前就已经开始了,他对他们的一切都了如指掌。

“乐乐,乐乐,你看看我,你是安全的。”他的声音无比温柔。

凌笳乐吃力地看着他,眼神被泪水折射得支离破碎。他看了沈戈一会儿,抽泣却更厉害了,“沈戈,我对不起你……我一喝醉就什么都不知道,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沈戈讶异地问道。

凌笳乐崩溃着捂住自己的嘴。如果只是拍吻戏也就算了,他会说服自己这是演员的职责。可那是在他喝醉的情况下,在他失去意识的时候,让他忍不住往更坏里设想,越想就越恶心,越觉得对不起沈戈。

沈戈那么疼他,他却保护不好自己。

沈戈突然笑起来,是那种恶作剧得逞后的坏笑,“你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

凌笳乐愕然,连抽噎都停住了。

沈戈坏笑着指指他被手挡住的嘴,又碰碰他的脖子,“我看你睡得那么香就没叫你,我亲你的时候你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也没做梦?”

凌笳乐彻底傻了,“你说什么呢?”

沈戈脸上显出羞赧的意味,“我下戏以后去找你,听说你和……别人拍了清场戏,就有点吃醋……但是那会儿你已经睡着了,我没法找你算账,就亲了你几下。反正导演说你得上妆,做出那种效果,你明白吧……我心想,与其化妆那么麻烦,不如让我亲一亲,多省事。”

凌笳乐傻呆呆地看着他,使劲儿捋也捋不顺。他觉得奇怪,难道在小李去叫醒自己之前,沈戈也进去过?

他狐疑地看着沈戈,沈戈的神情始终笃定。

凌笳乐从来不以为沈戈会骗他,他的怀疑都是对自己的,没想到自己醉得那么糊涂。还有小李,也太糊涂了,竟然连沈戈进过自己屋都不知道,还一惊一乍的,把自己吓个半死。

一直堵塞的心脏终于通畅了,凌笳乐先是惊喜地笑了一声,随即才觉出委屈,并且是一委屈起来就一发不可拾。

他扑到沈戈身上用力捶打,一边打一边骂:“你怎么这样啊!吓死我了!”

他力气一向不小,这会儿又哭又笑失了分寸,打得沈戈龇牙咧嘴,忙攥住他两个腕子,“哎——哎——我错了,我错了——”

凌笳乐湿乎乎地笑起来,用自己的脸蹭着沈戈的脸,把他的脸也蹭得湿乎乎的。

他在沈戈身上歇了片刻,忽然说道:“我今天可想你了。”

沈戈揽着他,悠然一叹,“我今天也特别想你。”

“你今天的戏是不是特别不好拍?”凌笳乐很心疼他,轻轻抚摸他的脸,明显带着疲惫。他小心地问道:“你拍的时候想起你爸爸了吗?”

沈戈低低地应了一声。

凌笳乐很想像沈戈安慰自己那样安慰他,可是满腹的话不知该怎么说。

沈戈忽然用力拥住他,“让我抱一会儿。”

凌笳乐被他抱得有点喘不过气,心里更觉酸涩,“累吗?”

沈戈的脸埋在他颈间,被折磨了一整天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

他轻轻点了下头,“今天拍得很累。”他用力闻着凌笳乐身上的味道。那味道依然是纯净的,没有被别的东西污染。

他忽然抬起头,扳着凌笳乐的头在他嘴唇上用力亲起来。

凌笳乐被他亲得很疼,但也不算煎熬,他们两人此时都需要一些发泄。只是亲完以后,凌笳乐抱怨了一声:“你是趁我喝醉以后咬我了吗?我下嘴唇好像破了。”

沈戈露出抱歉的表情,“导演不是说要夸张一点的效果嘛……”随即便转移了话题,“喝了酒难受吗?”

“嗯,胃疼。”

“现在还疼?”

“疼,头也晕。”

沈戈看他一会儿,“我们回宿舍吧。”

“嗯……”凌笳乐想起什么,忍不住一笑,“都没人来找我们哎,外面的人走光了吧,我都听不见什么动静了。”

沈戈也听了听外面,“应该都撤了,太晚了。”

凌笳乐吃吃一笑,“什么叫太晚啊,天都亮了。”他随即又叹了口气,颇为遗憾地说:“拍大夜戏还看不见星星,太冤了。”

沈戈看着他,终于真心实意地笑起来:“可能还能看见启明星。”

凌笳乐眼睛一亮,“真的吗!”他听风就是雨,拉起沈戈就往外走,“我们赶紧出去看看,你指给我!”

沈戈被他拉着往外走,“启明星最好认,清晨的时候只能看见它,最亮——”他停住嘴,看到小李等在门外。

外间只剩小李和一名等着锁门的场工,场工见他们出来后一脸欣喜,更衬得小李满面焦灼。

沈戈向场工表达了一下歉意,场工表示不在意,说导演嘱咐过,演员拍完戏不要催,要给他们时间慢慢平息情绪。

同场工道过别,沈戈他们三人一起往外走,凌笳乐说:“咱们导演凶归凶,其实挺关心我们的,真细心。”

小李认真地瞧着他脸色,见他转眼就从近乎神经质的焦虑变得有说有笑,不由冲沈戈发表感慨:“还是你有办法,你看他之前哭的呦,我都怕他脱水……”

沈戈抢着回道:“我向他主动承认错误了。”

小李纳闷地问道:“什么错误?”

凌笳乐抿嘴笑着,瞟了小李一眼,对沈戈说道:“别告诉他!”

沈戈笑着点头,“嗯,不告诉他。”

小李更纳闷了,迟疑地看向沈戈,摸不准要不要问,却看到沈戈在凌笳乐看不到的角度,以一个异常严厉和警告的神态瞪着他。

第89章 孽子

两人俱是疲力尽,凌笳乐躺到床上后却睡不着。

沈戈看眼手机,已经快六点了,不由有些着急,“赶紧睡吧,不到四个小时又得起了。”

凌笳乐仰面躺着,睁着眼看着屋顶,嘴里一直不停,听起来似乎毫无睡意。

“还好明天能稍微睡个懒觉……咱们这部戏不用化妆可真好,要不然得更累……你知道吗?我以前拍古装剧,每天光造型就得花一个小时呢,夏天戴假发闷得要命……你说明天咱们导演还是那么早就到吗?我以前那些剧组都是演员和工作人员连轴转,从来没见过导演场场都去的。”

沈戈虽说催他睡觉,可也忍不住好奇:“导演不在场?那是谁拍?副导演吗?”

“嗯,副导演,导演助理,都有。”

沈戈暗自咋舌。

凌笳乐叹了一声:“你说咱们导演怎么每天那么多力,他都不知道累吗?”

沈戈紧了紧揽在他肩上的手:“他太不懂养生,透支的是未来的健康,我们不要学他,赶紧睡觉。”

凌笳乐“噗嗤”一笑:“你说话像老头儿。”

沈戈在黑暗里微微展颜,“可能是跟爷爷奶奶看《养生堂》看多了……”

他抬手捂住凌笳乐的眼睛:“睡觉。”

凌笳乐故意不停眨眼,用睫毛扫他手心,可沈戈一点儿都不怕痒,丝毫不为所动。闹了一会儿,凌笳乐自己觉得无聊又幼稚,便老老实实闭上了眼。

眼睛一闭上,没到一分钟就睡着了。

沈戈等他呼吸平稳以后,小心地坐起身拿出手机,给小李发了条信息。

对方立刻就回复了,果然也是心事重重无法安睡。

“小李,麻烦你把今天拍戏时候发生的事再跟我详细说一遍。”

大概几点,小李被关在门外;大概几点苏昕从屋里出来;又大概几点,小李传完口信回去找凌笳乐……

沈戈了解完这些,又同小李串好说辞。

小李听完,沉默了许久,给他回了一个:“真佩服你!”

他以前管沈戈叫“哥”,除了因为名字的谐音有点搞笑意味,还有刻意嘴甜的企图:沈戈聪明、靠谱、在导演面前说得上话,他希望沈戈在片场能对凌笳乐多照顾着点儿。

其实知道两人在一起之后,他是有些埋怨沈戈的,毕竟这是一条艰难的路。对于凌笳乐这种娱乐圈里的招黑体质,走上这条路,可能不比张松和江路这一对轻松。

他甚至一直暗自觉得,沈戈这样的人,日后是注定要大展宏图的,凌笳乐好是好,可是太过简单,说不定哪天就觉得乏味了,就得让凌笳乐又遭一次被抛弃的苦……

但是这会儿,他真心实意地觉得:“哥,笳笳能遇上你真的挺幸运的。”

和小李聊完,沈戈就着手机屏幕的光亮查看凌笳乐身上,像一个拿回失窃宝物的藏家,仔仔细细地查看宝贝上的每一处是否受到伤害,又不敢用手碰触。

夜里依然闷热,凌笳乐只穿了条内裤,没有盖被子,很方便沈戈的工作。可他没想到凌笳乐睡得那么浅。在检查到小腿时,凌笳乐突然浑身痉挛似的一抖,喊了一声:“沈戈!”

沈戈赶紧摁灭屏幕躺回去,看到凌笳乐睁着比黑夜更纯粹的眼睛,似惊恐又似怔忡地看着他,一手按住惊醒后狂跳不止的心脏,另一只手紧紧攥住沈戈的,“你一直没睡?”

沈戈忙扶住他肩膀,俯首在肩头亲了又亲,“睡了,睡了,这就睡了。”

凌笳乐将头埋进他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自己那错乱的心律很快平复下来,再度睡去。

江路满世界地找张松。

诚如梁勇所言,这个圈子里没有秘密。

他知道张松去打听他昨晚的去处了,他知道张松去找梁勇的麻烦了,他知道张松被梁勇那个小圈子里的人“教训”了……

他甚至知道张松的父亲去世了——被自己儿子气死的,脑溢血,一命呜呼……

他甚至连张松怎么借车送父亲去县医院、又怎么拉回家、怎么出的殡都知道,但就是不知道张松这会儿去哪儿了。

“他应该没回乡下,他刚从老家回来,又……”红大姐面色异样地指指自己脸,“……脸上挂着,应该不会回老家。你也知道,他朋友多,可能去哪个朋友那儿了吧。”

江路失魂落魄,“你们肯定都知道,就是不告诉我。”

红大姐被他拆穿,面上有些挂不住,转而指责他:“小路,我们一直待你不错吧?松哥一直待你不错吧?圈里打眼望去,找不出第二个这么会疼人这么死心塌地过日子的了!你对得起他吗?”

江路眼神恍恍惚惚,竟然忽的给他跪下了,声音里带了哭腔:“红姐,求求你就告诉我吧!他到底去哪儿了!他要是怪我就打我一顿!他不能不回家啊!”

红大姐使劲拖他,拖不起来,只好蹲下。他一向是最喜爱江路的,被他哭得心软,最终告诉他说:“他在小上海那里呐。”

江路彻底呆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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