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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节

“嗯……”身后的人轻轻地应了一声,一只手环上他的腰。

远处的副导演看着两个主角骑着道具跑了,十分摸不着头脑,问王序:“导演,他们去哪儿?”又感慨一声:“小沈就是年轻,骑得可真来劲,那车子可沉着呢我记得……”

王序目送着那两人一车越行越远,笑着摇了摇头:“让他们玩儿吧,放松放松。晚上的戏要受罪了。”

晚上他们第一次拍夜戏,一开始是在电影院里。

银幕上放的是看了好几遍的老片了,时间也不好,没多少人来看。

张松和江路坐在最后排,心思早就不在电影上。

后排的门突然开了,外面的光漏进来,两人立刻分开。

两束手电筒光照向他们,在他们的脸上身上扫荡,“干什么呢你们!以为别人看不见是吧!出来!跟我们走一趟!”

前排的观众们听见动静都转过头来看热闹,发现站起身的是两个男的,都露出异样的神色。

江路跟在张松后面,被影院的保安像看管犯人一样押出去时,听见一个小孩子问她家长:“他们干什么了?”

家长低斥道:“不是什么好事!小孩子别问!”

保安室狭小杂乱,还有烟味,一名保安一进屋就新点了一支烟,江路开始咳嗽。

张松拿出烟盒给两个保安敬烟,赔着笑脸:“您尝尝我这个,云南商店买的。”

抽着烟的那个保安伸长脖子看了一眼,被另一个推了一下,冲张松嚷嚷道:“把你的东西起来!把我们当什么人了!”

“是有什么误会吧?我们就是看电影——”

没抽烟的保安冷笑一声:“看电影?上一场没看够,这一场还要再看一遍?这么喜欢看怎么不往前坐?坐那么靠后怕谁看见啊?”

张松脸上的笑容略微僵硬一些:“没规定说一样的电影不能看两场吧?我们买了票了。”

“哼!少找理由了,上一场都有观众举报你们了,说你们看电影的时候……”保安露出难以启齿的表情,“两个大男人看个电影一直嘀嘀咕咕,挨那么近,我们刚才也看见了,你刚才……就你那手,你那手放他哪了?是不是伸他裤子里了?啊?还想抵赖呢,我们都看见了!”

张松脸色难看起来,把烟进衣兜里,“没有的事儿,你们看错了。”

“呵,看错了?要不把他裤子脱下来看看有没有证据?”抽着烟的保安指着江路笑道。

“我x你妈的!”张松跳起来冲那保安脖子上来了一下子,这保安倒到地上,要踹张松的腿,被张松一脚跺上脚腕,顿时一声惨叫。

没抽烟的那个保安大吼道:“别动!都别动!我们之前已经报警了!派出所就在旁边,马上就来人!”

江路吓得面无人色,扑上去死死抱住张松的胳膊,嘶声喊道:“别打了!别打了!警察要来了!”

第61章 入戏

“江路呢!”沈戈由蹲着变为猫着腰半立起来的姿势,恶狠狠地向上发问,像一条亮着眼白、龇牙狂吠的恶犬。

“让你起来了吗?!”坐在办公桌后看报纸的警察同志大喝一声。

派出所离电影院很近,这位同志平时没少过来看电影,与影院的工作人员结下很深的友谊。

更何况他刚刚了影院保卫科的进口烟——张松在云南商店买的万宝路——必须得尽心尽力为朋友出气。

“蹲下!之前怎么教的姿势又忘了!”

沈戈咬牙瞪眼,缓缓地蹲下去,两手向前伸着,脑袋往下压。

本来已经顺利度过由累到酸、再到疼、再到麻这一系列过程的双腿,因为刚才的动作而恢复部分知觉,瞬间有无数蚂蚁从他的骨髓和骨缝里往外爬,边爬边咬,咬得他从脚心到腿根钻心地疼。

他开拍前忘记看表,已经数不清以这样的姿势在摄像机前蹲了多久。

王序就是个疯子!神经病!

“江路呢?”他窝着嗓子又问了一次。

他其实是在问:“凌笳乐呢?”

凌笳乐那边是不是已经拍完了,还是……也在受着和他一样的罪。

“警察同志”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还问呐?问你的问题你不老实回答,就知道提问题……要我说你就招了算了,嘴硬什么呢,做都做了,还不好意思说吗?现在又不是前几年,又不会真把你怎么着,你还真想蹲一宿啊?”

“警察同志”将手里的报纸翻了个面,这已经是第三次翻面了,他甚至无聊到将这道具报纸中缝里的广告都读了一遍:“反正我无所谓啊,我怎么都得值夜班。”

这是车轱辘话了,剧本上就那么几句台词。对戏的跟组演员相当专业,把那几句车轱辘话翻过来倒过去地说得兢兢业业。

接下来沈戈就应该说:“你让我招什么?你到底想让我招什么?没做过的事你让我怎么招!他们说的你就信,我说的你就不信!你觉得我们在电影院能干什么!”

这句台词他也已经说了好几遍,一次比一次愤怒。

他确实是半路出家的门外汉,但他很清楚拍电影不是这样拍的。

他觉得没必要再这样重复下去。

操纵摄像机摇臂的摄影助理刚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睁眼后发现男主角竟然站起身了。

幸好他站得很艰难,给他充足的时间来操纵机器跟上他的脸。

男主角站起来,弯着腰,扶着墙,像一个刚做完手术的病人那样蹒跚着出了屋。

摇臂后面的摄影助理和坐在办公桌后的跟组演员面面相觑,同时想起什么,一起冲了出去。

“沈老师,您不能去那边!”

“是啊,导演再三嘱咐了,说不来叫的话,就让您一直……一直……”

“警察同志”很难将“蹲着”这俩字说出口,只得在男主角面无表情的注视下做出一个极其为难的表情,“您别让我们交不了差啊……”

沈戈拂开他拉着自己胳膊的手,“您放心,我就是去问问导演我该怎么演,剧本上没写,导演也不交代,咱们就这么空耗着也不是个办法,对不对?”

“警察同志”和摄影助理对视一眼。这半晌折磨得不只是主演,还有他们俩。

两人犹犹豫豫,沈戈替他们做了决定:“我就去问一下,导演要是责怪的话,我全担着。”

幸好a摄像机那边看起来是正常的片场,有工作人员进出,还有人声,让沈戈松了口气。

摄影助理抢在沈戈前面,找到自己同事说明情况,同事立刻传达给副导演,副导演再转述给王序。

王序看眼和几名演三陪的女群演一起蹲在墙根的凌笳乐,站起身,对副导演说:“让他在门口等着。”

沈戈挪着腿往前走,他的双腿还没有完全恢复知觉,骨头还在往外冒蚂蚁,每一步都是靠着过往的记忆提起脚,再落下去。

“导演……”他学乖了,面对王序没有露出不满,而是谦逊且抱歉地说道:“实在不知道怎么演……”

王序是抽着烟过来的,淡淡一笑,“等你半天了,耐心大有长进啊。”

沈戈维持不了驯服的假面孔了,担惊受怕地向屋里张望,问道:“凌笳乐呢?”

这是他第一次在王序面前喊凌笳乐的大名。

这场并不需要月光的大夜戏只进行了一半,就已经消耗了他太多神。

王序拦着他不让他往屋里走,“他没事,一直拍着呢,就等你过来对戏。”

“……我、我怎么演?”

王序咳了两声,是抽烟抽多了的那种沙哑的咳嗽。他冲“警察同志”招了下手:“让副导演给你讲一下戏。”又安抚地看向沈戈,“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警察同志”押着沈戈进了屋,王序亲自扛着摄像机跟着沈戈的脸。

“人家死活要过来看一眼,怕我们把他的相好怎么着咯。”“警察同志”调笑道。

“这也能有真爱啊?”某位“警察同志”说到一半自己就受不了了,“哎恶心死了,不说了!”

凌笳乐闻声抬起头,他一直低着脑袋,猛一抬起来,血跟不上脑子,一阵头晕目眩,并伴着尖锐的耳鸣,他听到沈戈大吼:“你们把他怎么着了!你们打他!你们竟然真打他!”

一直看管他的那两名“警察”嘻哈一笑,“你可别乱说,我们可没打他,是他自己打的自己。”

沈戈的眼睛能看到王序和他的摄像机,也能看到拍着凌笳乐的那台摄像机,恨得咬牙切齿也不能乱来,只能用张松的语气问道:“他为什么打自己?他又没疯怎么会打自己?”

他指着凌笳乐的手在颤抖,凌笳乐的两边脸都肿了,红着厚了一层,还能看出五指印。

“行了你了。“警察同志”推了沈戈一把,训斥道:“我们要找他学校教育他,他不愿意,那我们说找家长吧,他也不愿意。做错了事总要受教育吧?是他自己要教育自己的,可不是我们逼的。”

“你来得正好,他都招了,就差你了,要是你们说得对的上,他就可以走了。”

沈戈一怔,看向凌笳乐,是实打实地疑惑了:“他招什么了??”

他能招什么呢?!他有什么可招的呢?!

招,招,招!他这半天就一直在听这个字,可他能招什么!剧本上写得清清楚楚,张松在电影院里拉着江路的手!

那是什么世道啊!一个男人喜欢一个男人,连拉着他的手看一场电影都不行吗!

“他招什么了!我们干什么了!拉个手也算天理难容的事吗!”他在四只手臂的钳制下挣扎怒吼着。

“干什么了?那可就只有你俩知道了!他也都写得一清二楚了!你怎么吓唬他,怎么骗他,怎么摸他,都写清楚了!可不是拉个手那么简单!”两张纸被轻飘飘地摔在桌子上,“难不成是他污蔑你?!”

张松安静下来了,用一种难以形容的眼神看向江路。

江路亦用一种难以形容的眼神回望着他。

那是一副怎样的神情呢?脸被打肿了,可怜极了,眼里含着泪,亦是可怜极了,凄楚、无助、歉疚、委屈、恐惧、祈求……

张松的嘴唇哆嗦了一下,“我也招……我都招……”

王序放下摄像机,大步走出这间屋子。

其他工作人员尚未反应过来,副导演站起身追了两步,想起什么,冲场内喊了一声:“过!”

沈戈等了很久才等来王序。

b摄像机这边成为主要拍摄场地,王序依旧亲自掌镜,灯光音等全部就位。

场记在沈戈面前十分小心地打了一下板,生怕惊动他此刻的神情——

“他说的,我都认。”

“能让他走了吗?”

沈戈工后,坐着剧组的车回到酒店。

从片场到酒店有半小时路程,沈戈渐渐从张松的情绪里抽离出来。他坐在车里给凌笳乐打电话,给小李打电话,都没人接。

他最后给凌笳乐的房间打电话,总算有人接了。

“沈哥,沈哥!”小李一听见他声音就像遇到救星,“你拍完了吗?你能过来一趟吗?”

沈戈心头抽紧,“他怎么了?”

“笳笳他……不太好……”小李语气模糊而急切,“沈哥,你拍完就赶紧过来吧,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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