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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孙驭霄高考语文考了139, 差点考到一百四, 打破了“语文是男生不可逾越的大山”这一说法。

开学前他被一中请去给新一届高三生开动员会, 喻窈原本也到了学校的邀请,但那天早上六点奶奶就打电话说爷爷结石病犯了, 让喻恩正赶快把老人送去医院,她觉得出风头没有亲人的安危重要,就鸽了, 在医院里守了一天。

宗政洋在现场陪他,在班级群里夸他足以舌战群儒的口才, 不但没录瞬间,还恶趣味地发了几张他开完讲座后被小学妹围住的照片。

今天喻窈才得以一睹他的风采。

但此时此刻, 他面对的是喻恩正, 她的噩梦, 喻窈怎么可能不担心,勾着他的指尖, 眼里全是对喻恩正的敌意和忌惮。

孙驭霄顺势拉着她的手握了握,示意这是他们情路上必过的关卡, 躲不掉的。

坎坷也好,顺利也罢, 都竭尽全力,这是他身为一个男人, 在追求心仪女孩的时候该有的态度。

毕竟她户口本还在喻恩正那儿扣着, 得不到家长祝福的婚姻也不完美。

他总是想给她最好的。

喻恩正带着孙驭霄沿着石涧旁的小径走, 很长一段时间都保持着诡异的沉默。

孙驭霄刚才为喻窈说项的时候已经冲撞了这位未来岳丈, 这时候不该鲁莽行事,就不能心急,无论如何都得让喻恩正先开口。

孙驭霄面上不动声色,可心里忐忑得不得了,比上刑场还紧张,原本干燥温热的手心出了一层薄汗。

一会儿被烈日炙烤,一会儿被阴湿的枝叶刮蹭,本身就是一种的折磨。

熬过漫长的等待,喻恩正终于肯放过他,说了第一句话:“你是真心喜欢她,还是只是玩玩而已?”

孙驭霄都不选,情真意切地说:“我只是希望这个世界上多一个可以名正言顺照顾她的人。”

喻恩正闻言看了他一眼,突然问:“你家里有几口人?”

孙驭霄毕恭毕敬地答:“普通家庭,一家三口。”

喻恩正就说:“你可能不知道,喻窈她亲妈早就不在了,还有个不到三岁的妹妹,单从家庭情况上看,比不上父母双全的独生子女。我也是男人,知道你们这些小年轻在择偶时的想法。都是嘴上说没关系,心里介意。谁不自私,谁不怕麻烦,谁不为自己的前途考虑?你现在是还没开始拼事业,可以说你愿意照顾她,等你出了校园,时间和力都跟不上,她就成了牺牲品,一切都是空谈。

她是这个命,别人靠不住,只能靠自己。所以我才对她严格要求,让她走成功几率最大的路,在别的方面占绝对优势,能在社会上立足,过得不那么辛苦。你要是真喜欢她,就别害她,算我求你了。”

孙驭霄是真不知道喻窈的身世这么凄惨,现在知道了,没有对她避之不及,反而真心实意地心疼她,也明白了她为什么会那么孤僻。

饱经风霜的人总以为自己什么都见识过了,见微知著,未卜先知,教训晚辈的时候却透着“人生不满百,常怀千岁忧”的焦虑,畏首畏尾,左右掣肘。

他们活在当下,而不是活在未来。

未来多辛苦他无法预料,他只知道她过去遭遇了太多不幸,现在正是需要他的时候。

要是轻言放弃,不就成了喻恩正口中自私又没有担当的人了吗?

他拿出满腔的热血动之以情:“那您应该也不知道我遇见喻窈的时候她是什么样的?她虽然足够优秀,但仍被人欺负、嫉妒、孤立、排挤。只要别人轻轻碰一下她,她就觉得别人要攻击她,马上主动出击。像惊弓之鸟,没有一点安全感。她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无缘无故的好,却无意间给予着微小的善意。当她受到不足挂齿的关怀,第一反应一定是拒绝,然后因为渴望小心翼翼地下,事后反复思考刚才的做法应不应该,最后找一个牵强的理由当作安慰。可真的没关系,没人会在意,惶恐不安的只有她。

您觉得她不懂事,总是忤逆您,可当她对您好的时候您做了什么?

喻窈是个好女孩儿,很容易满足,只要跟她说清楚,哪怕需要她做出一点牺牲她也会理解。我从不觉得她会成为我的事业上的阻碍,只会觉得对她有所亏欠,加倍对她好。”

喻恩正在面对反驳的时候永远不可一世:“你是在指责我这个父亲做得不称职吗?你对她好,给她的那点甜蜜快乐,能让她这辈子都不快乐?那些欺负、嫉妒、孤立、排挤她的都是垃圾,难道她要花时间跟垃圾计较?只要她够强,那些人不过是螳臂当车。跟她说了一万遍不要理会,不要惹事,是她性格不好怪的了谁?”

绕了一圈回到原点。

喻恩正还是不知道喻窈性格里的敌对就是他这句“怪的了谁”造成的。

这压根不是强不强的问题。

她在该受呵护的年纪没有得到应得的爱,导致了她在与人相处时的缺陷,而她的敌对不仅会招致小人不择手段的报复,还会伤害到本身没有恶意的人,乃至是亲人。

她的神状态都未必是自己控制得了的。

再强有什么用?也许正因为她强,才会带来毁灭性的伤害。

不是没有这样的例子,多少高智商犯罪的动机,源头就在这里。

他把她从黑暗里带出来是多不容易,喻恩正却还在自说自话。

他尽量平静地晓之以理:“我父母双全,因为政策,他们也没给我生弟弟妹妹,没有您说的那些相亲市场上的劣势,可我仍然严格要求自己,没有沾染不良嗜好,没有恶习。我说这些的意思是,我非常赞同您之前说的,她应该成为强大的人,但同时没有谁不该成为强大的人。不能因为她命不好,就觉得她和别人不同,这是一种歧视。

喻窈她只不过是聪明一点的普通人,她应该拥有一个正常人拥有的一切。她要想如您所愿在这个世界上立足,必须要和人接触,必须学会平和地处理那些“垃圾”,而不是置之不理。

她应该得到亲情、爱情、友情,悲欢离合一样都不能少,这些她生而为人的权利,即便您是她的父亲也没资格剥夺。

遇到难关,那就靠自己力量渡过,但您看现在,就因为她未来可能面对的艰难处境,您平白让她吃了那么多苦,所有压力都是您故意施加的,重重阻碍是您设下的,您说您不听解释,她撒谎是事实,而您的严厉让她受的伤,也是真的。”

他定定望着喻恩正,最后诚恳真挚地奉劝:“您要是真心爱她,请做她的后盾,和走投无路时的避风港,不要借着爱的名义把她关在笼子里,算我求您了。”

那些大道理谁都会讲,那些要求谁都可以提,那些打击谁都能给,棱角自有社会来磨平,那要他这个父亲有什么用?

喻恩正说得冠冕堂皇。

什么怕他变心,什么喻窈的身世不适合婚配,什么喻窈得把全部力致力于事业。

他听着都快气疯了。

他的小姑娘,在很小很小的时候,连个听她哭诉的人都没有,失足掉进又黑又冷的井里,却绝望地看见至亲往井里扔石头,头破血流仍要往上爬,爬上去了也没有奖励,还要被质问为什么会掉下去。

想到这些,他真的是修养太好才能保持冷静。

可说了这么多,没用,喻恩正顽固得要命:“我本以为你有什么办法让喻窈走正道,现在看来是没有了。看得出你出生在一个很好的家庭环境里,那么应该有很多女孩儿可以选择,没必要在她身上浪时间。不论你是真心还是假意,她不能一心二用,你还是不要打扰她了。”

两个男人回到庭院里,孙驭霄归入队伍,喻恩正也找晾在一边的老友去了。

喻窈急切地跑到孙驭霄身边,看他有没有哪儿骨折了。

孙驭霄脸上藏不住心事,答案显而易见。

她早料到结果不会如意。

她牙尖嘴利都次次败在喻恩正的威压下,孙驭霄也只不过是换个恭敬的语气罢了。喻恩正又不傻,怎么可能看到他温顺的形象就觉得他是站在自己这边的,话锋不对马上就变脸了。

所以当初姚忠薇说服他照顾她考前情绪,对她和颜悦色的时候,她真的惊得下巴都快掉了。

是不是因为姚忠薇是师长,在喻恩正的老派思想里说话比较有分量?那她可不可以跟教授混熟,试着让教授开口?

虽然不太现实。

她抱着孙驭霄,竭力安慰:“没事的,是我是你女朋友又不是他是你女朋友,实在不行,我去把户口本偷出来跟你私奔。如果你想让他点头,那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我们这么聪明,办法总比困难多。而且你别看他这么倔,超听我后妈的话,我们可以从我后妈那儿入手。你不要不开心啊,至少这次有你在,我没被他带走。”

孙驭霄听她这么安慰被成功逗笑,也逗她:“你爸还在呢,我刚气过他,当心他看见,把你关上十天半月。”

要是以前喻窈可能会说她成年了,喻恩正没监护权了,不能限制她的人身自由。

可现在只剩一声叹息:“我们真是对苦命鸳鸯哇。”

孙驭霄也跟着叹了口气。

最后他软磨硬泡,还是争取到一丝希望:“也不是完全没有获。他说如果你什么都肯听他的,门门考到九十分,打扮得有学生样,他就不拆散我们。”

这叫获?

这是拿他当人质吧。

但按照目前的情况,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喻窈恋爱以后无师自通,现在说起情话也是一套一套的,跟他打包票:“你放心,什么条件都没有你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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