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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宣而战

在汪写意心平气和地说完那句话后,车内就陷入了死寂当中。

汪匿匿紧攥着安全带,如鲠在喉。

前几天汪写意就跟汪匿匿透露了些家庭龃龉。她说有一回跟陈磬争执,陈磬失手推了她一把,虽然没有造成实质伤害,但她好像看到了他们婚姻的尽头。对于离婚,汪写意是无所谓的,因为只要日子还能过下去,她就能掩耳盗铃。她习惯了。

汪匿匿从来没见过姐姐跟人吵架,她是那么温柔,那么无害。

她咬着嘴唇,忍住眼泪,小声问:“爸妈也同意了吗?”

“嗯。陈磬说服了他爸妈,那咱爸妈自然也不会死缠烂打。只是leon的抚养权还有些纠纷,我是不想争来争去的,闹得难看,受伤的还是leon,只是爸妈不同意。”汪写意语气平缓地仿佛在讨论餐桌礼仪。

汪匿匿点点头。

汪写意从后视镜看她一眼,笑起来,“不值得为我高兴吗?我现在可是亿万富婆诶。”

汪匿匿笑的很难看。好在不一会儿就到了金门大酒店。

两人结伴进入,新人和他们的父母在酒店大厅笑迎宾客,汪写意走上前去,把红包递给新郎,“新婚快乐!”

新郎仪表堂堂,跟新娘介绍说:“这是我高中同桌。”他又仔细看了眼汪匿匿,一拍脑袋笑道:“这是你妹妹吧!”

汪写意含笑吟吟,“是,你还记得。”

新娘很漂亮,跟她们寒暄了两句,瞥了眼汪匿匿的腹部,就让她们赶紧去楼上坐。

汪写意和汪匿匿的桌位在西南角,碰上不少高中同学,汪写意记性好,名字一个没叫错。一时觥筹交错,婚礼还没开始,不少人都喝了起来。

这样的婚礼对汪匿匿来说是新奇的,这让她有了些神,跟汪写意小声聊着,“他们看起来跟你很熟稔。”

“哈哈,他们跟谁都熟,说话好玩的很。”

汪匿匿仔细看姐姐一眼,“姐,你好像挺喜欢热热闹闹。”

“谁不喜欢热闹…说到这个,我打算下半年去法国进修,回来在沆城开个琴行,当钢琴老师教小学生,怎么样?”汪写意眨了眨眼。

姐姐能重拾钢琴,这当然再好不过了,汪匿匿眉开眼笑,“这太好了!”

……

婚礼进行到一半,新人下场来敬酒。敬到汪写意这一桌的时候,新郎显然已经有了醉意,但没有失态,只笑得找不到两眼。

他高举酒杯对汪写意说:“当初还是多亏了你——你妹妹行走的医疗兵,感染了我,让我对医学有了兴趣,大学考上了医学院也认识了我的妻子!”

一桌人都哄笑。

新娘腮若桃花,接过新郎的话,“是,这么说您也算我们半个媒人了!”

原来还有这茬,汪匿匿眼儿亮晶晶的,瞅着有趣。汪写意跟新人碰酒,一饮而尽,一桌人齐声叫好。新郎新娘转去下一桌的时候,新郎爸妈给宾客分烟,是中华,红红火火的,看着高兴。

汪匿匿把玩着烟,嘴巴没味道,她有些想抽。汪匿匿摸了摸肚子,飞速睇了眼汪写意,哪知道跟她来了个对视。

汪匿匿讪笑,“嘻嘻,姐你看我干嘛,你吃菜。”

汪写意没好气,“别想着抽烟,再熬几个月再抽!”

“好吧。”汪匿匿嘟囔。

“你不吃?”汪写意见汪匿匿除了喝了点水,吃了两口蛋羹就没再动筷子,不有些担忧,照理说孕晚期胃口很好才对。

汪匿匿扫了眼桌上琳琅的菜品,摇了摇头,嘴巴没味道。

*

到婚礼尾声的时候,宴席上不少人都有些醉后糗态。更有甚者直接来跟汪写意和汪匿匿搭讪,酒气熏天,非常尴尬。

毕竟是别人的婚礼,不好发作,两人起身找新郎告别。

望了一圈,没有见到。刚刚汪匿匿有些眩晕,汪写意不敢再让她人挤人,便让汪匿匿原地等一会儿,她去跟新娘说一声,她们就走。汪匿匿点点头。

汪匿匿小心护着肚子,目随着汪写意。

没想到新娘反倒起身来送她们,“不好意思,照顾不周。”

汪写意忙说没事。

新娘侧目,认真端详起旁边的汪匿匿,见她一手扶着椅子靠背,一手托着腰部,眼球略浑浊,脸色是妆容遮掩不住的疲乏。

她神情为难,半晌才开口,“方便问一下您的孕期吗?”

汪写意闻言蹙眉,“医生,是有什么问题吗?”她知道新娘是妇产科副主任,她替汪匿匿回答了。

“我建议您去医院检查一下。”新娘语气严肃,对着汪匿匿说。

汪匿匿和汪写意倏然紧绷。

*

就好像验证新娘的话似的,汪匿匿在车上突然四肢发麻,腹部绞痛,豆大的汗粒从两鬓滑下,实在忍受不住,难耐地嘤咛出声,指甲抠进皮垫里。眼前开始出现幻觉…

汪写意大惊失色,握着方向盘的手止不住战栗,差点追尾。

汪写意抖着手拨了电话给问烃,问烃还算冷静,让她在路边停车,他马上就到。汪写意背后透湿,回头飞速喽了眼汪匿匿,见她已昏迷,大脑瞬间有片刻宕机。她稳了稳心神,当机立断,她不能等,时间不等人!她得立即开去医院!

她猛踩油门——对四周扑面而来的鸣笛声恍若未闻。

下车的汪写意像是刚从水里打捞出来,恍惚地不像话。好在问烃和医生护士早就把汪匿匿抬了出去。

汪写意的双腿逐渐找回知觉,她望了眼天空,乌云密布,变天了。

……

不知何时汪匿匿已经醒来,她躺在推床上,不断挣扎,死活不肯动手术。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进去!”

“问烃!我不要做手术!!”

“求求你,求求你,我不要啊!我不要…”

“我不要啊——”

汪匿匿一直在哭喊,嗓子都嘶哑了还在喊,头发黏在脸上,满颊泪水,狼狈不堪。她死死攥着问烃的袖子,手背上凸起的青筋触目惊心。

哭得太凄厉了,几个护士都有些动容,默不作声地望向男人。

问烃心胆俱碎,他缓缓把汪匿匿的手指掰开,声音如边鸿孤唳,“我要汪匿匿平安。”

话音刚落,护士一齐把汪匿匿压住,推进了手术室。

汪匿匿还在哭,如一只啼血的杜鹃不断在问烃耳边萦绕。问烃怔忪地呆站在隔离门前,心都碎了,他在手术协议上签下名字,一笔一划,像是刀划在心尖。

汪写意两眼猩红,泣不成声。再也坚持不住,跌坐在了地上。

前面医生告知:病人心律失常,宫缩频繁,胎盘早剥,情况不太好。要么引产,孩子不保,要么剖腹产,但病人可能大出血。

手术进行中。

助理带着一批又一批地专家过来,他们的判断大同小异:“检验报告出来,病人体内残留微量的一氧化二氮,尿检呈弱阳。长期吸入笑气,病人神经受损,且导致体内缺乏维生素b12,这对胎儿发育不利,易畸变,造成永久性的神经损害。即使出生,新生儿患先天性贫血等疾病的概率大大增加。”

问烃的脸逐渐扭曲,阴影落在上面,像罩上泥塑的面具,僵硬,晦暗,他眼里黯淡无光,紧抿的嘴唇无声地抗拒眼前这一切。

也不知过了多久,人来人往,浮影般在他们身边略过。

“轰隆——”

打雷了,夜空失去了平静的黛蓝。风势加剧,呼天号地,像要把医院刮翻在地。骤雨如银针密密扎进肉躯,人们惊呼着飞速逃窜。路上灯光交闪,像在为这场蓄势待发不宣而战的雷雨祭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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